第四十五章 狼子野心,暗潮洶湧
桐君閣,鳳傾璃忽然於黑夜裏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涼而銳利。
“怎麽了?”
秋明月睡眼朦朧的看著他,耳邊隱隱有打鬥聲響起。
“他們動手了?”
“嗯。”
鳳傾璃擁著她,“睡吧,父王已經安排好了,不會有事的。”
“王妃會調轉看押的地方嗎?”秋明月問,“她被關了這麽久,心裏一定又恨又怒,如果被那些人抓住了,定然會出去亂說的。”
“父王已經警告了楚家的人,讓他們安分守己。不然的話,這事兒隻怕會鬧得更大。”鳳傾璃蹙眉,“還好楚老爺子是個聰明人,這事兒鬧大了,對他們楚家也沒有好處。牽一發而動全身,當年王妃同父王一起將我抱回了王府,這本就是欺君之罪。楚家本來就應夠遭忌諱了,這個時候,自然不會自找死路的。”
秋明月點頭,“我聽著外麵打鬥聲,他們來的人應該不多吧。”
“當然了。”鳳傾璃眼神熠熠閃閃,流動著幾分譏誚的光澤。
“今夜他們雙方都來了人,若非大哥被你設計牽製住了,這事兒更麻煩。若是王妃落入大皇子手裏,那麽…”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
秋明月抬頭看著他,目光晶瑩如雪。
“大皇子如果抓了王妃,必然會殺人滅口。不是正好給你祛除一個心頭大患麽?她現在雖然被禁足,但是隻要她活著一天,就永遠是個麻煩。”
鳳傾璃低頭看她,他武功高強,內力高深,便是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他也能清晰的看清楚她臉上每一分表情。
“萱萱,你不是一向不主張以武力解決問題麽?”
秋明月淡淡道:“我是不主張以武治武,但是如果一再的隱忍縱容,隻會給自己帶來不可想象的後果,那為何還要忍?”
鳳傾璃沉默一會兒,淡淡道:“她現在還不能死,大皇子他們也不敢殺了她。再怎麽說,她還是楚家的人。王妃若是死在他們手上,楚老爺子會如何?會不會為了給自己女兒報仇而支持四皇子?這對他極為不利。所以,就算王妃落到他們手上,也他們也不會殺了她。反倒是有可能利用如今心懷怨恨一心想要報複的榮親王妃。那個女人心裏極其陰暗和自私,誰也不知道一旦她被救出去後會發生什麽事,倒不如將她關起來來得安全,雖然麻煩一點,也不外乎就是多派幾個人看守罷了。”
他說的,秋明月何嚐不明白?隻是榮親王妃那個女人狹隘又陰狠,就算被關在王府裏,隻怕也天天想著怎樣將鳳傾璃的身份抖出來。這個女人留著終歸是個禍患,但是她也不能死,倒是有些麻煩。
過了一會兒,外麵的打鬥聲漸漸歇了下去。
“停止了?”
鳳傾璃嗯了一聲,“父王沒有用暗衛,不然早就該停止了。”
秋明月了然,大昭律法規定。身為親王,可以有暗衛,但是數量不能多。超過的話,便視同謀反。孝仁帝此生最恨的人就是榮親王,若是讓他抓住榮親王一點把柄,隻怕會借題發揮。到時候又得鬧出許多麻煩。
窗外一個黑影落下,敲了敲窗欄。鳳傾璃撐著身子坐起來。
“說。”
“稟世子,王爺親自動手,那些人已經死了,本來活捉了兩個,最後都咬舌自盡了。王妃被帶到了太妃那裏。”
“知道了,你下去吧。”
鳳傾璃並不意外,他重新躺下來,眼神有些冷。
“洛王這些年心倒是大了,居然培養出這麽多的死士。今天晚上這幾個,隻怕隻是一些小角色而已。真正的大頭,還在後麵。”
“你的意思是,洛王今夜隻是試探?並沒有真的要抓走王妃?”
秋明月挑眉,眼神漆黑。
“他一個外姓的王爺,訓練這麽多死士幹嘛?莫非他有謀逆之心?”
鳳傾璃聲音淡漠而清冷,“不好說。他隻是個外姓王,若是有此等逆謀犯上之心,會遭到朝臣和百姓唾罵,到時候大昭兵馬群起而攻之,他隻會落得身敗名裂遺臭萬年的下場。洛王是個精明人,這種事他不會做。我猜想,他應該是想扶持自己的侄兒上位,然後做一個權傾朝堂的攝政王,慢慢把持朝政,讓四皇子成為他的傀儡,最後再自己登基。”
秋明月冷笑,“他的心的確夠大。”
她皺了皺眉,“你說如果德妃知道了會如何?再怎麽說四皇子可是她的親生兒子,她不會放著自己名副其實皇室血統的兒子不幫,而去幫自己的哥哥吧?兒子和哥哥,傻子都知道該怎麽選。那女人平時看著挺精明的,這個時候怎麽這般糊塗呢?還有洛老王妃,她心中是個什麽打算?”
鳳傾璃眼神更冷,“別小瞧她。洛老王妃一直就心高氣傲,雖然甚受寵愛,但還是改變不了庶出的身份。她後來嫁給外姓王,一度成為所有皇家公主羨慕的對象。但是她仍舊不滿足,她一生追求的是最高權力和榮華,怎能屈居人下?她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也不過隻是一顆棋子而已。女兒和兒子之間,她自然選擇幫自己的兒子。你想想,如果洛王改朝換代,那就是開國皇帝。而她,自然也是開國皇太後。還有什麽是比這個身份更高貴的?”
秋明月打了個寒顫,“一直就覺得那老太婆深沉,沒想到她有那麽大的野心。怪不得她和皇祖母不對盤呢,原來是嫉妒。”她癟癟嘴,又有些同情道:“隻是可憐德妃了,被自己的母親和兄長當做踏腳石登上權力的高峰。哎,果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鳳傾璃又笑了起來,“德妃不傻,或者,我們可以讓他們更亂一亂。”他笑得有些神秘,“明著挑撥離間德妃自然是不會信,可是如果讓她的兒媳婦親自告訴她,就另當別論了。”
“你說洛竹蓮?”
秋明月一怔,“對了,前幾天溪溪告訴我,好像她懷孕了?”
“嗯。”
鳳傾璃點頭,“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德妃才會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這一代皇子本來就不多,成年的,除了我以外也就大皇子和四皇子。大皇子雖然沒有正妃,但是可有三個側妃,四皇子剛好相反,隻有正妃和幾個侍妾。但兩人一直都沒有孩子。如今洛竹蓮懷孕了,可想而知德妃有多高興了。”
“說起這個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秋明月趴在鳳傾璃身上,“前些日子琴姨不是說選秀要開始了麽?”
“嗯,是快開始了。”
鳳傾璃環著她的腰,道:“如果這次他們雙方的爭鬥能夠持平的話,選秀仍舊會一如既往的進行下去,而且大皇子也會在這次選秀當中選出自己的正妃。如果一方敗了,這選秀選出來的,也隻有送進宮做妃子了。”他嘴角勾起涼薄的笑,“我想,他們很樂意在此之前結束戰鬥。畢竟無論是皇後還是德妃,都不想再花費時間來對付新近宮年輕美貌的妃子。”
秋明月深以為然,“就讓他們繼續鬥吧,他們鬥得越厲害,咱們的日子才越舒坦。”
她閉上眼睛,嘴角挽起一絲笑意。
“我很期待琴姨拿出那些證據以後,皇後會如何?還有那個大皇子,也是個不好對付的人呢。”
“別想那麽多了,睡吧。”
“嗯。”
秋明月不再說話,沉沉的睡了過去。
鳳傾璃看著她安靜的睡顏,眼神卻是浮浮沉沉,而後又化為一片柔軟。帳外有風從窗外吹進來,他將秋明月的身子往懷裏更緊了幾分。
萱萱…
他在心裏無聲的喚著,最終閉上眼睛,抱著她睡了過去。
而此刻,一座華麗的府邸裏,有華貴的中年男子正斜斜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神情平靜而溫和,不見絲毫的淩厲和強勢。
“王爺。”
門外有衷心的家仆走進來。
“榮親王早有準備,我們的人,全死了。”
“嗯。”
洛王絲毫都沒有意外,“死了就死了吧。”
“王爺…”
家仆有些憂心道:“榮親王這些年看似沉寂,沒想到卻也是個有手段的人。狠絕起來,也絲毫沒有手軟。”
“嗬嗬…”
洛王短促的笑了一聲,“他忍了這麽多年,如今,終於還是為了他那個寶貝兒子,不忍了。”他似乎歎息了一聲,“難得啊,為了別人的兒子都能做到這樣。可比宮中那位好多了。”
“王爺。”家仆猶豫了一會兒,才試探道:“榮親王世子,當真是…”
洛王睜開了眼睛,眼神含笑,眼底卻有濃濃幽暗,像洶湧澎湃的暗潮,令家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立即低下頭去。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洛王收回眼神,一隻手支撐著頭,另外一隻手手指摩挲著玉扳指,眼神旋轉著泯滅的光。
“好了,你下去吧。也不要再派人去榮親王府了,那個女人現在在哪兒都是個麻煩,省得讓楚老爺子心裏不舒坦。皇後現在怕是巴不得殺了那個女人呢,本王就坐觀上壁就可以了。”
他想了想,又道:“哦,對了。蓮兒懷孕了,你派人去將倉庫裏的血燕送進宮給她安胎。”
“是。”
家仆退了下去。
洛王睜開眼睛,眼底一抹冰冷的笑。
皇城之中,靜謐的夜晚,忽然有瓷器摔碎地麵的聲音。鳳袍雍容華貴的女子正一臉怒容的坐著,錦衣華服的男子坐在她身邊,臉色也很難看。
“寰兒,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你已經安排好了嗎?榮親王妃那個女人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你要知道,如果她抖出鳳傾璃的身世,依你父皇對那個賤人的愧疚,這太子之位八成就給了那個殘廢。”
鳳傾寰瞥了眼皇後,“母後,您為何一早沒有告訴我阿璃的身世?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這麽多年沒有準備。”
一說起這個皇後更是憤怒,“你以為本宮不想?”她眼底折射出濃濃的恨意,“當年如果不是那老太婆出宮去了,我如何能除得了那個賤人?那賤人水性楊花,嫁了人還不安分的跟榮親王勾搭成奸。本來我也以為鳳傾璃是他們兩個偷情剩下的孽種,才會讓榮親王接回去養在王府。可是沒想到鳳傾璃當真是皇上的兒子。當年那件事鬧得太大,皇上下了聖旨不準任何人提及,那老太婆也製衡了我這麽多年,明擺著是要保護那孽種,我如何告訴你?如果讓你父皇知道了,咱們兩個都得沒命。”
她深吸一口氣,麵色陰沉似水。
“再說,那孽種在那場大火中被砸斷了雙腿,而且又中了毒,左右也活不過二十歲,倒是懶得我再費心思。”她冷笑一聲,“把他放在楚雲娥那個女人身邊也好,那女人不會給他好日子過的。隻是——”
她眼神深諳下來,“以前你父皇一直不冊封太子,我以為他隻是為了製衡朝中黨派之爭。卻沒想到,他真的有意封那賤人的兒子為太子。可恨!”
鳳傾寰倒是冷靜了下來,“母後,照你這麽說,當年的雲皇後,是被父王默認燒死的?”
皇後冷笑,眼神泛著綠幽幽的光芒。
“要不然你以為那麽大的火,為什麽沒有人阻止?男人嘛,誰也人受不了自己的女人給自己戴綠帽子。”
鳳傾寰沉思。
皇後等了半天不見他說話,不由得蹙眉。
“寰兒,你在想什麽?”
“母後,你說…父皇想要立阿璃為太子?那麽他體內的毒呢?皇祖母不是把那塊可解百毒的玉佩給了他麽?難道這些年依舊沒能解毒?如果他身上的毒還沒有解,難不成父皇想將皇位傳給一個快死的人不成?”
皇後一驚,“你的意思是?”
鳳傾寰眼神黑沉,“我在想,或許我們都被誤導了。”
他苦笑一聲,“自從上次宮宴柏雲拒婚開始,或許我們就已經忽略了很多事。”
皇後臉色越發的陰沉,“不可能,如果那孽種的毒解了,你父皇絕對不會容他呆在榮親王府那麽多年叫另外一個男人為父親。”她冷笑一聲,“你父皇的為人,除了太後,就隻有本宮最了解。他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榮親王。當年若非無奈,他斷然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養在榮親王名下。”
鳳傾寰搖搖頭,“母後,你可記得,阿璃的那個妻子,可是精通醫術的。當初皇祖母病了好久,太醫院那些醫正都沒有辦法,卻偏偏給她一個藥方就解決了。阿璃身上有那塊玉佩,再加上她的精心照顧。或許,他身上的毒早就解了也說不定。”
皇後目光一縮,臉色又變了。
“不過想來父皇大約還是不知道的。”他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如果他當真要立阿璃為太子,日後阿璃即位,如果早逝,不是還可能有兒子麽?”他瞥了眼臉色難看的皇後,又道:“這些年父皇可不止一次想要給他賜婚,都被他拒絕了。如今他好不容易娶了妻,而且看樣子他們夫妻倆感情還不錯,這有孩子是遲早的事。如果照這樣說起來,父皇有那個想法也不奇怪。”
皇後麵上青氣又重了幾分,她恨恨道:“這麽多年了,他還想著那個賤人,可惡!”
她氣得胸脯都在上下起伏,鳳傾寰卻淡淡道:“母後,您急什麽?父皇即便是有那個心思,現在也不是時候。”
皇後麵色稍緩,仍舊冷著臉道:“你不是說你今晚有安排嗎?怎麽沒抓到楚雲娥那個女人?”
鳳傾寰蹙了蹙眉,又淡淡道:“母後,我仔細想了想,其實榮親王妃如果落在我們手上也並非好事。您抓了她是要殺了她?別忘了,她可是楚家的女兒,殺了她對咱們沒好處。”
皇後沉默了。
鳳傾寰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依我看,就讓她在榮親王府裏呆著,六皇叔為了保護阿璃,定然會牢牢的看住她。這樣的話,我們抓不到她,洛王和德妃他們也抓不到她,阿璃的身世就不會被抖出來。現在您該操心的,是您自己。”他放下茶杯,目光定定的看著皇後,“母後,洛王不是好想與的,他既然能指出你在後宮所作所為,想必也有所準備,您這些日子還是多多注意吧,千萬不要被他們抓到了什麽把柄。”
皇後已經恢複了理智,道:“我會注意的。好了,時間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出宮吧,被人看見了不好。”
鳳傾寰站起來,拱了拱手。
“是,兒臣告辭。”
他轉身走了出去,於黑夜裏看著宮闈重重,紫色的宮燈搖曳,在地上投影出斑駁的樹影。他莫名的歎息一聲,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榮親王妃被太妃帶到了自己的屋子,榮親王也跟了過去,揮退了丫鬟,沉默的坐了下來。
榮親王妃被丟棄在地上,手臂被擦破了皮,她吃疼的皺了眉頭。
榮太妃冷冷的看著她,“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榮親王妃抬頭迎上榮太妃冷漠的眼神,忽然就笑了起來。
“母妃,你不是不喜歡那個賤種…”
“住口。”
榮親王憤怒的打斷她的話,揮袖隔空就給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聲響徹而起,榮親王妃捂著臉,眼神裏苦澀和淚意匯聚成珠,卻始終倔強的不讓它掉落。
“你若再辱璃兒半個字,本王就休了你。”
“嗬…”
榮親王妃短促的輕笑一聲,“這句話你說過很多遍了,王爺。”
榮親王眯了眯眼,“你以為本王不敢?”
榮親王妃輕嘲,“你敢,你自然敢。為了那個女人,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夠了。”
榮太妃再也忍不住了,她森冷的看著倒在地上的榮親王妃。
“收起你那些肮髒的心思,你想死我不攔你,別拖累整個王府。”
榮親王妃冷笑連連,“王府?你一輩子就知道王府。可你怎麽不想想,如今你的兒子,要讓別人的兒子來繼承王府。就算保留了榮親王這個稱號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什麽都沒有。母妃,您年紀大了,怎麽越來越糊塗了呢?”
榮太妃冷冷看著她,“你自己的兒子不爭氣,怪得了誰?我現在真後悔,當初就不該將翔兒交給你來養。”
“嗬嗬嗬…你那個寶貝孫子,當真了得呢,連公主都敢招惹。”
榮親王妃想起宮宴那晚,想到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就這樣被人破壞,她就恨得咬牙切齒。
“你給我閉嘴。”
榮太妃怒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麽。你這個女人,怎麽就那麽狠呢?竟然設計陷害自己的兒媳婦,你也不怕被人嘲笑。”
“我沒有兒媳婦。”榮親王妃恨恨道:“我隻有一個兒子,他叫鳳傾墨,他才是真正的榮親王世子,是王爺的嫡係骨肉。母妃,您若真是為了王府著想,就不該縱容王爺任性而為。隻有墨兒,他才是您的親孫子啊,母妃…”
“墨兒這輩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有你這樣一個母親。”
榮親王厭棄的看著這個女人,“本王明白和你說吧,就算你抖出了璃兒的身世,你以為你還能活?欺君大罪,可不止你一個人能擔得起的。就連你的兒子和女兒,也不例外。”
榮親王妃身子一顫,眼神裏流露出慌亂和不甘來。
“王爺,你也別說我,這件事你也有份。”
“本王從不後悔當日的舉動。”
榮親王淡漠的看著她,甚至連厭惡都覺得沒有必要了。這樣的女人,浪費他一點情緒,都不值得。
“從今天開始,你就好好的呆在這裏,也不要想著出去。還有,你要是真的為雅兒和墨兒好,就不要老想著挑撥是非。他們是本王的兒女,被你誤導了那麽多年,以後本王自然會讓人好好的教導他們。你要是閑來無聊,就多念念佛經,也好贖你這麽多年來犯下的罪。”
“我沒錯,我有什麽錯?”
榮親王妃忽然大吼起來,“王爺,我是你的結發妻子,是先皇賜婚於你的王妃。如今,你卻為了別人的兒子,要軟禁我,你怎能如此絕情?”
“本王隻恨二十年前不夠絕情。”
榮親王淡漠的站起來,“否者便是拚了這爵位不要,本王也斷然不會娶你這般心如蛇蠍的女子。隻是可惜了妍兒…”
他突然頓住了,思緒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個黃衫少女,迎著風翩然而來,投入他的懷抱。春來百花綻放,空氣幽香熏染,卻不如她身上淡淡的玉蘭花香更入他的心。
榮親王妃完全被他那番話震住了,她沒有想到,不,或者她心裏明白,卻始終不願意承認。這個男人,竟然厭惡她至此?
嗬嗬…
她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好,好,好,你們鳳家的男人,果然都夠絕情,夠冷血。”
一直沒說話的榮太妃忽然身子一震,老眼裏流露出悵然和追憶的神情來。她歎了口氣,“好了煜兒,你回去吧,她在我這兒你就放心吧,我不會允許她胡來的。”
榮親王轉身,恭敬的朝著榮太妃拱了拱手。
“勞煩母妃了。”
榮太妃揮了揮手,“對了,雅兒她們幾個也不小了,是該議親了,早日嫁出去也好。”
榮親王點頭,“明月身子不大好,這些事兒,就勞煩母妃和玉盈了。”
兩人三言兩語就將這事兒給定了,榮親王妃卻不幹了。
“不許,我女兒的婚事,自然由我安排,不許你們插手。”
榮親王回過頭來看著她,眼神森冷。
“不要不知好歹。”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榮親王妃,神情冷漠。
“二十年前的秀女之選,本王的玉佩為什麽會被盜?你最好祈禱本王查出這件事與你無關,否則——”
榮親王妃被他那樣冷漠而森涼的眼神看的有些心驚膽顫。這才想起來,麵前這個男子,並非那樣的溫和儒雅。他的溫柔,隻在那個女人麵前才會毫無保留的流露出來。而對於其他人,溫和的表麵下,是清明而銳利。那是,洞察人心的睿智。
她一早就知道,知道這個男人並非無害。這些年,他隻是因為那個人的死而意誌消沉,並非無能昏庸。
而今日,他終於不再繼續糊塗下去了嗎?
榮親王再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離去。
榮親王妃看著也的背影漸漸隱沒在黑夜裏,恍惚間想起二十多年前,自桃花林裏走出來的華衣少年,溫潤,平和,臉上永遠帶著溫柔如水的笑容。那笑容如此陽光而溫暖,便如那灼灼妖妖的桃花般刻入了她的心裏。
從此,一念,成魔。
為了心底的執念,她不惜背叛自幼待她親如姐妹的表姐,不惜化身成魔,做了那許多令她自己都覺得厭惡惡心的事。以為他終會為自己回眸,看到自己眼中的眷戀。然而驀然回首,才發現,這許多年的算計和執念,不過是一場妄念。
妄念!
榮親王妃閉上眼睛,一滴淚水終究從眼角滑落。
身後,榮太妃長長歎息一聲。
“精心算計那麽多年,這又是何苦?”
她站起來,也不管榮親王妃,徑自朝內室走去。
一夜就這樣匆匆而過。
翌日,鳳傾璃又匆匆進宮去了。快到午時的時候才回來,秋明月問:“父王把昨晚的事情稟報皇上離了?”
“嗯。”
他拉著她的手坐下來,“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再有動作了。隻不過後宮裏卻鬧出了德妃陷害妃嬪的事情,本來隻是一件小事,但是在現在這個敏感的階段,就不算小事了。皇後抓到這個機會想要懲治德妃,可是她自己也被查出來謀害皇嗣。這兩件事一出,冊封太子的事隻能暫時緩下了。”
“那洛王和洛老王妃豈不是希望落空了?”
秋明月微微而笑,“是你做的?”
鳳傾璃默然,“皇祖母已經決定要徹查後宮了,皇後德妃都逃不了,至少好幾個月不敢有所動作了。她們兩個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生母,這兩人被冠上了後宮爭寵陰鄙害人的罪名。特別是皇後,如果查出來她真的謀害皇子的話,一定有人上奏廢後。那麽大皇子這個嫡子也就不算嫡子了。”
秋明月揚眉,“皇後真的會被廢嗎?”
“不會。”鳳傾璃漠然道:“至少現在不會。”
秋明月點點頭,又問:“咱們什麽時候去江南?”
鳳傾璃正給她夾糖醋排骨,聞言頓了頓。
“選秀過後咱們就出發。”
秋明月眼神一亮,“真的?”
“自然。”
鳳傾璃含笑看著她,“到時候咱們遠離這京城的是是非非,回來的時候,我的腿差不多也好了。”他一手攬過她的腰,溫柔道:“咱們也不用有所顧忌了。”他微微閉上了眼睛,眉宇一片和緩。
“等我報了仇,咱們就永遠離開這個地方,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能嗎?
秋明月沒有問出來,但是她心裏卻明白。不可能!他的身份不許,她的身份也不許。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一個人。
“好啊。”
她麵上仍舊溫柔的笑。
“對了。”她想起一件事,“今天你大哥出門的時候似乎臉色很難看。”
“他昨天晚上辦砸了事,今天下朝以後便去了大皇子府。不過大皇子為了避嫌,沒有見他,他隻能悻悻的回來了。”
秋明月以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大嫂想必又要受冷落了。”
“無妨。”
鳳傾璃專心的給她挑魚刺,“王妃被禁足了,你又在‘病中’,祖母讓她幫忙打理中饋。傾雅她們幾個也大了,父王和祖母便商量著早日把她們嫁出去。如今是多事之秋,也省得她們在府裏又鬧出許多風波。尤其是傾雅…”他歎息一聲,“她自幼跟在榮親王妃身邊,雖然比不上榮親王妃的心機,但也有些心性偏執。好在如今你不管事,否則她定然鬧將起來,沒得讓你看著心煩。”
秋明月笑嘻嘻道:“那看起來我還得多‘病’些時候才是啊。”
“沒錯。”
鳳傾璃笑道:“上次你被劫持,雖然我已經說了前因後果,但他們還是有些疑慮。你要是不病這,宮裏有得傳旨讓你進宮了。如今我的身世已經不是秘密,皇宮也就是個危險的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哦,對了,還有一件事。”他放下碗筷,道:“我今天出宮的時候,薛雨華告訴我,你那個三姐小產了。”
“什麽?”
秋明月有些驚訝,秋明玉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如今居然小產,想必給她的打擊一定很大。
“你知不知道她是怎麽小產的?”
鳳傾璃搖搖頭,“我沒興趣知道她的事,薛雨華告訴我,她口口聲聲說是你二姐害死了她的孩子,剛剛小產,還沒養好身子就鬧著要你二姐給她孩子償命,弄得薛府雞犬不寧。薛國侯夫人又已經被軟禁了起來,薛國侯府是一個貴妾掌家。然而這種事,她也不知該如何處理。薛國侯本來就為了朝中這段時間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哪裏還顧及得到家裏?便將薛國侯夫人放了出來,讓她給薛雨華選一門婚事,等媳婦過門後掌家。”
他說到最後兩句,語氣有些別扭。
說起薛雨華,秋明月倒是想起一樁事。
“對了,上次我燕居打傷,是薛雨華給我療傷的吧?後來上馬車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他臉色有些蒼白,是不是為了給我療傷耗費過多的真氣所致?”
“嗯。”鳳傾璃有些悶悶道:“若非我傷勢沒有好,才不要他給你療傷。”又緊緊抱住她,道:“不許對他心存愧疚。”
秋明月無語,“他救了我,也算我的恩人吧,我便是出於道義問兩句也不行?你又想到哪兒去了?”
鳳傾璃抿了抿唇,臉色不太好看。
“他目的不存,他喜歡你,他這是找到機會向你獻殷勤。你不能被他給騙了,聽到沒有。”
“知道了,我的大少爺。”
秋明月尾音拖得長長的,“好酸啊,整個桐君閣都一股酸味,你聞到沒有?”
鳳傾璃瞪了她一眼,狠狠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直咬得她唇色瑩潤臉頰泛紅眼神含春,才放開她。
“你做什麽?這可是大白天,要是讓人看見了,小心參你一個白日**的罪。”
她鳳眸半嗔含癡,一瞪一嗔,非但沒有絲毫的威懾力,反而風情十足,眼角眉梢都是春情魅惑。
鳳傾璃心裏一蕩,道:“參就參,反正我的名聲也不怎麽樣。”
秋明月搖搖頭,“以我三姐的性格,這事兒在薛國侯府沒有處理,她定然要鬧著回娘家。”她有些頭疼,“祖母大概又要不高興了。”
“唔。”鳳傾璃喝了口湯,“你還真是了解她,我剛回來的時候就聽說你三姐已經回秋府去了。哦,還有一件事。上次在皇宮,你大姐和上官陌塵重歸於好,兩人商議著也回了一趟秋府,現在應該已經到了。”
“我大姐?”
秋明月顰眉,“她身子不好,怎麽還出門?”
“好像她這段時間已經好了很多了。上官陌塵將府裏那幾個姬妾趕走了,對她還不錯。”
鳳傾璃如是道:“看來上次你那一招還真是管用,讓你大姐和上官陌塵冰釋前嫌了,你心裏也放心一些。”
“你別一口一個上官陌塵的叫,他是我姐夫,自然也是你姐夫。”
秋明月總覺得鳳傾璃對上官陌塵有些莫名的敵意。
鳳傾璃眼神閃了閃,而後笑得溫柔。
“嗯,你說得對。”
秋明月又吃了幾口,神色有些漫不經心。
“你說,我是不是該回去一趟?我娘現在帶著孩子,萬一秋明玉鬧起來,傷了我弟弟怎麽辦?”
“不行。”鳳傾璃回答得很幹脆,“我這段時間有些忙,不能陪你,你一個人我不放心。”他握住秋明月的手,“萱萱,你放心吧,我派了人暗中保護你娘,她不會有事的。再說了,不是還有你爹和祖父麽?你三姐那個性子,真的該好好教訓教訓。嫁出去的女兒,整日的往娘家跑,傳出去也會給人笑話。你不要跟她接觸,不然還得連累你。”
秋明月無奈,“其實我是擔心她自己受了委屈,就把氣撒在別人身上。大姐好不容易身子好一點了,別又被她給氣出病來了才好。”
“你老是想著別人,什麽時候能想想你自己?”
厄?
秋明月癟癟嘴,“咱們不是要去江南了嗎?那起碼也得兩三個月不能回來,我總得知道我娘和我弟弟他們平安,我才放心吧?”
鳳傾璃無語,“吃飯。”
秋明月聳聳肩,不再言語。
之後的幾天,鳳傾璃倒是天天陪著秋明月呆在桐君閣。皇後和德妃因為涉及到謀害皇子陷害妃嬪的事,最近後宮裏人人自危,朝堂上也暗潮洶湧,倒是沒有人再提起冊立太子之事。洛老太妃進宮的次數明顯增多了,由頭是看望自己的孫女,如今的五皇子妃。
由於這次的事件有些特別,皇後是嫌疑人,不能主持中宮,太後年紀大了,一個人也管不過來,便讓淑妃幫忙調查。於是整個後宮的人草木皆兵,以前那些巴結討好皇後德妃的人,早就恨不得有多遠走多遠,生怕和她們沾惹上關係,徒惹麻煩。
三天後,淑妃拿出一係列的證據。但是很奇怪,每次查到關鍵的時候,證人都會無故失蹤,然而就會在當晚或者第二天發現某個枯井裏多了一句屍體,或者在某個屋子裏發現有人上吊。更或者發現有人莫名的中毒死亡。諸如此類的事情,數不勝數。短短幾天下來,後宮竟然死了七八個宮女太監。
本來皇宮嘛,天天都有死人,也不奇怪。關鍵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死,哪怕那些人是平時沒人注意過的路人甲乙丙丁,也足夠令人驚悚恐慌了。所以在這樣陰沉的氛圍下,皇宮儼然籠罩著一層血雨腥風的寒氣。
證人是沒有了,但是這卻更說明了皇後和德妃做賊心虛。不然的話,那些證人為什麽一到關鍵時刻就死了呢?
鳳傾璃說,皇後在自己的寢殿裏砸碎了許多珠寶瓷器,德妃處置了身邊幾個宮女。
大皇子卻很少進宮。自從出了這件事,大皇子便已經‘待休’在家,暫不上朝。四皇子整日也呆在自己的宮殿裏,哪兒也不去,隻專心照看洛竹蓮和她腹中的孩子。
看起來,這兩個最有機會競爭太子的皇子似乎都沉寂了下來。
半個月後,選秀的日子到了。
就在這個時候,宮裏又傳出消息。
洛竹蓮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