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夫妻打算,太師被告

鳳傾璃放開秋明月,卻坐在旁邊沒有離開。

秋明月抬頭看過去,紅萼身後跟著一個提著藥箱中年老者,看起來已經過了知名之年,卻依舊精神奕奕。看樣子,應該是急匆匆而來。

“老朽參見世子,參見世子妃。”

他躬身行禮,聲音不卑不亢,不驕不躁。

鳳傾璃揮手,“錢大夫不必多禮,快來給世子妃看看。”

他手指衣勾,床幔落下,遮擋了秋明月的容顏。紅萼拿了一塊白色墊子放在床沿上,然後又在錢大夫那兒接過紅線,綁在她的手腕上。錢大夫坐在中央,就這那根紅線診脈。

秋明月覺得好笑,心想古人就是規矩多。

片刻後,錢大夫收了手,摸了摸胡須。隔著床幔問秋明月,“世子妃可是感到低熱、周身不適、頭痛、咽痛、咳嗽、惡心、食欲不振並且腰酸背痛?”

秋明月點頭,有氣無力道:“對,而且昏昏欲睡。”

鳳傾璃連忙問,“嚴重麽?”

錢大夫嗬嗬一笑,“世子放心,目前為止,還不甚嚴重。若不是發現及時,再過兩天,可就嚴重了。”

鳳傾璃臉色立即變了,秋明月道:“錢大夫,你別嚇他了,趕快給我開藥吧。對了,我怕苦,不要給我開太苦的藥。”

“那可不行。”

錢大夫已經提筆在寫藥方,“世子妃本就體虛畏寒,如今這傷寒可大可小,至少得吃半個月的藥。而且未免引起高熱,還是加一味黃連為好,對您的身體有好處。”

床幔後,秋明月苦了臉。

“那我寧可好得慢一點,也不要吃黃連。”

“不行。”

鳳傾璃卻道:“是藥三分毒,何況你本就身子弱,早些好了了事,我也稍微放心一些。”

秋明月癟嘴,早知道就不讓傳大夫了,她自己隨便寫個方子也成啊。那邊,鳳傾璃已經在吩咐。

“紅萼,你拿著藥房去抓藥,醉文,帶錢大夫去賬房支銀子。”

“是。”

錢大夫又叮囑了幾句,然後行禮退了出去。鳳傾璃才將帷幔重新束起來。秋明月正睜大眼睛瞪著他。

“你是故意的。”

鳳傾璃很無辜,溫言安慰道:“大夫說了,你如今在病中,切記不要生氣,要保持心境平和,對你的病有好處。”

秋明月氣呼呼道:“我不要吃黃連,苦死了。”

“不吃也得吃。”

一貫順著她的鳳傾璃這次卻強硬了起來,眼看她又要生氣,連忙柔聲寬慰。

“乖,到時候我給你找蜜餞來,吃了蜜餞就不苦了。”

秋明月別開頭,“我累了,要睡覺。待會兒無論誰來我都不見。”她這一病,王府裏隻怕探虛實的不少。但是她如今真的沒有精力去應付那一群別有用心的三姑六婆。

“好,你睡吧,我就在這兒守著。”

鳳傾璃給她掖了掖被角,末了還說了一句。

“待會兒藥好了我再叫醒你。”

本來昏昏欲睡的秋明月頓時清醒了幾分,再次瞪著他。

“鳳傾璃,你夠狠。”

鳳傾璃卻笑得溫柔,伸手在她身上一扶,點了她的睡穴。

“好好睡吧。”

秋明月還想說什麽,但挨不過濃濃的困意,很快就睡了過去。鳳傾璃叫來冷香,吩咐了幾句,而後掀開被子,躺在了秋明月身邊。

也不知過了多久,秋明月昏昏沉沉中被鳳傾璃搖醒。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聲音啞的厲害。

“別鬧,我好困。”

“先別睡,把藥喝了再睡。”

他一手端著藥碗,用湯匙攪拌了幾下,然後遞到她麵前。

“張嘴。”

秋明月聞著那刺鼻的藥味就不舒服,她偏開頭。

“太燙了,你先擱著,冷了我再喝。”

“已經冷了。”

鳳傾璃這次不再縱容她,趁著她張開嘴巴,用湯匙舀了黑乎乎的藥汁就給她灌進了嘴裏。

“喂,你…嘔…”

猝不及防喝了一大口藥,秋明月猛的咳嗽起來,然後推開他就要吐。

鳳傾璃臉色一變,丟開藥碗,另外一隻手給她拍拍背。

“萱萱,你怎麽樣?”

秋明月咳得臉色都紅了,可是硬是沒吐出一口藥汁。本來就虛弱的她卻因此更加沒有力氣了,直接癱軟在鳳傾璃身上。

“鳳傾璃,你故意的,”

鳳傾璃歎了口氣,喃喃自語。

“看來隻有用這個辦法了。”

秋明月不解的抬頭,剛欲開口,卻見他已經將端起那碗藥,仰頭喝了下去,而後低下頭來,對上她的唇。她瞪大眼睛,唇舌已經被他撬開,苦澀的藥汁一點點灌入口中。

她皺眉,想要推開他,他卻雙手箍著他的腰,確定她已經喝下了所有藥汁。末了還用舌在她唇邊舔了舔,最後再給她渡入口中。

秋明月一把推開他,臉色緋紅似血,怒瞪著眼前這個還意猶未盡的男人。

“你—”

可惜她此刻俏臉緋紅,紅唇嫣然,眼神迷蒙似染了朝霞的白霧。朦朧霧氣裏,有晨光劈開天際,緩緩升起,美得如詩如畫。

鳳傾璃眼神癡迷的看著她,喃喃自語。

“萱萱,別這麽看著我,我會忍不住的。”

秋明月頓時住口,再次狠狠的瞪著他。

他卻低低一笑,再次將她攬入了懷裏。秋明月怕他再次**,連忙伸手去推他。

“走…”

剛剛開口,隻覺得一絲冰涼入口,甜甜的味道在口腔裏散開,頓時驅散了方才因那藥帶來的苦澀。

秋明月臉色頓時好了些,抬頭看他。

鳳傾璃麵上笑意溫和,“可是好些了?”

秋明月懨懨的靠在他身上,“早知道有蜜餞,你怎麽不早拿出來?還…”這男人,無時無刻就在想著怎麽占她便宜。敢情之前她以為的小白兔,是個大灰狼?

鳳傾璃則是滿足的抱著她,“剛才母妃派人來看過你了,還留下了許多補藥。大嫂和藍側妃也來過了。”

秋明月來了興致,“她們什麽表情?我是說大嫂和藍側妃。”

她想著,昨日楚玉盈去了藍側妃那裏,回去後應該有所收獲吧。

“如你所願。”鳳傾璃低頭看著她,眼神笑意醞釀。

“下午我讓冷香在藍側妃屋裏放了點東西,大嫂已經開始懷疑藍側妃了。”

秋明月眼神一亮,抬起頭來。

“這麽說很快就有好戲看了?”

鳳傾璃按住她頭,“你好好養病,這些事交給我好了。等你病好了,藍側妃也猖獗不起來了。先讓她們自己爭吧,咱們兩個也好好休息休息。等她們鬥完了,咱們再去收拾殘局。”

秋明月在他懷裏輕笑,“你就不怕她們將王府給掀翻了?”

“有祖母和王妃在,掀不翻。”

秋明月不說話了,閉上眼睛。

“我先睡會兒,剛喝了藥,待會兒出一身冷汗大概就差不多了。”

生病的好處是什麽?就是不用去給王妃請安,王妃也沒法子再利用中饋來讓她和楚玉盈起爭執。反倒是這段時間楚玉盈天天都會來看她,還對她說起自己在藍側妃那兒的發現。

秋明月這才從她口中知道,原來那天楚玉盈去藍側妃那裏有意試探,可是藍側妃太精明,硬是沒讓她察覺出任何可疑之處。直到她離開後,突然發現一個丫鬟鬼鬼祟祟的。她出於好奇,便跟了上去。卻發現那丫鬟獨自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將一包東西埋在了花叢中。等那丫鬟離開後,她才走上去,命自己的貼身丫鬟紫青將土刨開,取出包裹。那隻是個普通的包裹,可楚玉盈不信。如果是普通的包裹,那丫鬟用得著這麽鬼鬼祟祟麽?於是她打開了包裹,居然發現裏麵藏著好多名貴的首飾。她立即明白,這丫鬟偷竊了藍側妃的首飾。

然後她找到那個丫鬟。這才知道,那丫鬟叫做爾香,是藍側妃屋裏的三等丫鬟。逼問之下爾香才說到,這些首飾不是她偷的,她也根本不知道這包裹裏麵裝的是名貴的首飾。這是藍側妃身邊的大丫鬟青芙交給她的,讓她找個地方埋了,並且特意叮囑不能打開。

爾香膽子小,自然不敢打開,等到無人的地方匆匆將包裹給埋了。這樣的事情,她做了好幾次,可是卻是第一次被人給發現。

當時楚玉盈就起了疑心,那些首飾可不普通,王府裏也隻有主子們才有。於是她不動聲色,並威脅爾香不準把這件事透露出去,否者就以偷竊罪將她逐出王府。爾香能如何?隻有應了。

楚玉盈將那些首飾帶了回去,隔日她又去了藍側妃那裏,並且故意戴了一枚從那包裹裏找到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據楚玉盈說,當時藍側妃看到那步搖,神色明顯不對,卻什麽也沒說。楚玉盈更加疑惑了,一般來說,如果是藍側妃屋裏的丫鬟偷竊的話,她看到自己的步搖出現在其他人頭上,再怎麽說都會奇怪詢問吧。

藍側妃過於冷靜的反應,讓楚玉盈更加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因為她刻意主意了那個叫做青芙的丫鬟,青芙當時看見她頭上的步搖,臉色都白了,眼神也出現了驚恐之色。

回去以後,楚玉盈左右想不通,還是她的婢女紫青提醒了她那個枕芯的事,她才恍然大悟。於是她立即去了桐君閣,將那步搖給秋明月檢查。秋明月自然不會告訴她,那步搖其實是雲皇後曾經送給榮親王妃的。而那個叫做青芙的丫鬟,其實是榮親王妃安在藍側妃身邊的臥底。藍側妃發現了她的身份,卻一直沒有行動,榮親王妃怕藍側妃從青芙口中知道更多的事,於是就想要殺人滅口。

可要怎麽殺呢?如今青芙可是藍側妃的人,她不好殺,總得找一個由頭吧。於是她想到一個好主意,以前青芙為她做事,她也賞賜了青芙不少好東西。這一次,更是把曾經雲皇後給她的步搖幹脆賞賜給了青芙,也省得她看著雲皇後的東西,堵心得很。然後就順便汙蔑青芙偷了她的首飾,而且牽扯到雲皇後,榮親王更會憤怒,直接將青芙仗殺。

藍側妃變臉自然是因為知曉這簪子的來處,青芙變臉,則是因為察覺到了榮親王妃對她的殺意。

而那個叫做爾香的丫鬟,自然是鳳傾璃的人了。

那天,她是故意讓楚玉盈發現她的。

秋明月和鳳傾璃商量過了,要借楚玉盈的手,徹底將榮親王妃和藍側妃表麵維持的那層窗戶紙捅破。

無論如何,這一次,那個叫做青芙的丫鬟,必須死。她雖然是榮親王妃的人,但是在藍側妃身邊呆了那麽多年,定然也知道了不少的秘密。她一死,榮親王妃和藍側妃焉能不勢如水火?

所以,當楚玉盈將那步搖放到秋明月麵前的時候,鳳傾璃剛好推了輪椅進來,看見那步搖,立即咦了一聲。

“這步搖怎麽會在大嫂手裏?”

楚玉盈見他進來,原本是要給他行禮的,但是見他問起這步搖,倒是忘記了禮數,問道:“二弟見過這支步搖?”

鳳傾璃推著輪椅走過去,從秋明月手裏接過那支價值不菲的金步搖,神色帶著幾分懷念。

“這不是心姨的步搖麽?心姨在世的時候,每次我進宮,都看到她佩戴這支步搖。”

楚玉盈臉色立即變了,她自然知道鳳傾璃口中的心姨是誰。就算最開始不知道,那‘進宮’兩個字,足以給她提示。雲皇後死了十一年,一直是宮中的禁忌。但是她的閨名,楚玉盈倒不是至於沒有聽說過。而她的東西,居然出現在王府,她如何能不驚駭?然而驚駭之後她又不免想到,雲皇後的遺物,青芙怎麽會有?或者說,又怎麽會落在藍側妃手上?

一念之間,她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念頭。

秋明月卻問鳳傾璃,“相公,你真的確定這是當年雲皇後佩戴的步搖麽?”

“當然。”

鳳傾璃道:“這步搖與尋常的步搖不同,做工精細華貴倒是其次。你看這寶石上麵,還刻著一個雲字。而且這字不是尋常工匠刻的,而是高手以內力刻上去的。”

他把玩著那支步搖,眼神幾分歎息和追憶。

“這是心姨最喜歡的首飾。”

秋明月神色一動,內力刻上去的?莫非這步搖是榮親王送給雲皇後的?雲皇後貴為一國之後,什麽價值連城的首飾沒有見過?雖然這支步搖也價值不斐,但是比起隻有皇後才能佩戴的鳳釵,隻怕也遜色幾分。女人獨獨鍾愛一樣首飾通常隻有兩個理由。

第一,就是那首飾的確天下無雙。第二,便是那首飾對她有特殊的意義。

那麽於雲皇後,顯然是第二個理由。或者,這是榮親王送給雲皇後的定情信物?她心中微微震動,一瞬之間腦海轉動了無數個念頭。

鳳傾璃卻已經抬頭看向楚玉盈,“大嫂,這支步搖怎麽會在你手裏?”

“我…”

楚玉盈之前由於太過驚駭震動,一時之間說話有些結巴起來。倒是秋明月在旁邊開口了,“前幾天大嫂去看藍側母妃,回來的時候,發現一個丫鬟從後院鬼鬼祟祟離去。她一時好奇,便走過去看看,卻發現地上泥土有些鬆。於是讓丫鬟把泥土刨開,就發現了這枚步搖。”

她刻意省略了一些內容,也就避免了鳳傾璃之前對楚玉盈的懷疑。楚玉盈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對著秋明月投以感激的一眼。

再怎麽說,這事兒牽扯到雲皇後,一個說不好,說不定就會給她帶來災禍。她隻知道,雲皇後沒有兒女,所以對自己表妹的兒子鳳傾璃特別喜愛,幼時常常召他入宮。隻是她卻沒有想過,既然同是榮親王妃的兒子,為什麽鳳傾翔和鳳傾霖,雲皇後並不怎麽喜歡呢?

鳳傾璃點了點頭,又奇怪的喃喃自語。

“心姨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榮親王府?而且還是一個丫鬟的手上?大嫂,那丫鬟叫什麽名字,你可知道?”

“她叫…”

楚玉盈正想說出爾香,秋明月卻截斷話。

“叫做青芙。”

楚玉盈微微愕然,秋明月卻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楚玉盈立即明白了,爾香隻是一個三等丫鬟,扯出她來也扳不倒藍側妃。可如果牽扯出青芙,這個藍側妃身邊的一等丫鬟。那麽就算這次扳不倒藍側妃,也足夠她失寵了。想明白這一切後,楚玉盈附和的點點頭。

“雖然當時隻是匆匆見到一個側影,但我在藍側母妃那兒的時候,看到過青芙。二弟你也知道,府中不同等級的丫鬟,服飾都不同。再加上身形和側影,我斷然不會看錯。”

秋明月想著,楚玉盈不愧是後院裏混出來的,不過片刻,就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還描述得惟妙惟肖,入戲三分。

鳳傾璃開始沉思,“青芙?她怎麽會有心姨的步搖?”

秋明月在旁邊笑道:“相公,你要是想知道,直接將青芙帶來問問不就行了麽?還省得你在這兒東猜西猜的,也不嫌麻煩。”

鳳傾璃回頭對她笑了笑,“嗯,你說得對。待會兒我就去一趟藍側母妃那兒。不過大嫂,你當時發現了這步搖,為什麽不直接去問藍側母妃呢?或許,能查出什麽也說不定呢。”

“我…”

楚玉盈有些心慌,她能說自己是特意去抓藍側妃的把柄麽?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說什麽,遂將求救的目光投給了秋明月。

秋明月立即挽著鳳傾璃的手臂,“哎呀相公,你想啊,青芙為什麽無故的把這步搖埋起來?還鬼鬼祟祟的,生怕被人發現。說不定啊,這步搖是她偷竊的。哪家後院裏沒有幾個竊盜主子財物的丫鬟?可是大嫂又不敢確定,再說了那步搖的確罕見,也不知道是不是藍側母妃的東西。就算是,這也是藍側母妃院子裏的事情,她倒是不好管,省得藍側母妃心裏不舒坦。再怎麽說,誰家院子裏出了這種事也不願意讓別人知曉不是?可是這步搖的確價值非凡,大嫂也不知道怎麽辦,就拿過來跟我商量商量,該怎麽辦?這事兒也不好對母妃和祖母說起,我也正發愁呢,你就來了。嗬嗬,也是巧了,你還知道這步搖的來曆。如今啊…”

她瞅著那支金光閃閃的步搖,道:“這事兒就交給你去做吧。記得,可不許供出大嫂來,不然藍側母妃怕是不高興。”

鳳傾璃向來對秋明月百依百順,這個時候也不吝嗇在演戲的成分上加幾分真氏,便對她寵溺的笑笑。

“好吧,這事兒就交給我處理。”

楚玉盈鬆了口氣,又不免有些羨慕秋明月。雖然鳳傾璃活不長久,但是秋明月卻得到他如此寵愛,也不枉此生了。

她站起來,“那弟妹你好好養病,我先回去了,我方才出來得及,屋子裏還有些瑣事需要我處理呢。”

“嗯,紅萼,你去送送大嫂。”

紅萼立即打了簾子進來,“大少奶奶,請。”

楚玉盈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人一走,秋明月立即看向鳳傾璃手中的金步搖。

“這步搖是父王送給你娘的?”

“嗯。”

鳳傾璃點頭,手指觸摸著上麵的寶石,指腹在那寶石上麵刻字的地方來回婆娑,神情溫柔又哀傷。

“如你所想,這是父王送給我娘的定情信物。”

秋明月伸手環住他的腰,頭靠在他懷裏。想著,他到底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為了對付榮親王妃和藍側妃,居然不惜動用了他娘的遺物。

“我娘雖為皇後,生前卻不喜佩戴鳳釵,獨愛這支父王親自將她的名字取一心字刻上去的金步搖。他知道以後非常震怒,將這步搖摔斷了。”

他手指慢慢下滑,“你看這裏,就是曾經斷裂的地方。”

秋明月抬眼看過去,那步搖中間的確有銜接過的痕跡,雖然很淺,但是隻要仔細看,還是看得出來的。

“娘哭了一夜,後來尋了能工巧匠將這步搖銜接。可是再是精湛的技藝,卻也無法將這步搖恢複如舊。斷裂的痕跡依然在。就像她和父王,錯過了,便是一生。後來,她就不再佩戴這步搖了。”

他聲音低了下去,道:“後來又一次,榮親王妃知道了這支步搖,說非常喜歡,問我娘願不願意送給她。”

秋明月抿唇,心裏有些發寒。榮親王妃,為了斬斷榮親王和雲皇後的情絲,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她可不信榮親王妃不知道這步搖的來曆。可她偏偏就裝做什麽都不知道的向雲皇後討要這步搖,雲皇後視她為親妹妹,對她有求必應。再說了,那步搖已經被孝仁帝發現,留在自己身邊難保不會再被孝仁帝第二次毀了。所以即便不舍,她還是送給了榮親王妃。

她看向鳳傾璃,從他眼中證實了心中的想法。

“父王知道嗎?”

鳳傾璃搖搖頭,“她自然不會讓父王知道她向我娘討要這支步搖而讓父王討厭她,她也更不願意父王見到這步搖而對我娘念念不忘。所以,這支步搖落於她手,卻是從來沒有佩戴過。”

秋明月不說話了。

鳳傾璃又道:“如今她想借這步搖來對付藍側妃,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秋明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藍側妃會不會殺青芙滅口?”

“會。”鳳傾璃點頭,“未免青芙受刑後招出自己,所以藍側妃會殺她滅口。但是我早就已經讓冷嚴把暗中保護青芙,一旦她們有任何動作,都會被抓個現行。”

秋明月輕輕吐出一口氣。

“到時候真相大白,青芙也活不了了,倒是成了榮親王妃和藍側妃爭鬥的犧牲品。”

“別以為她無辜。”

鳳傾璃嘴角一絲冷意,“她可不笨,這些年遊走在榮親王妃和藍側妃身邊,暗中不知道獲得多少利益。一個丫鬟,吃穿用度和王府裏的主子也差不了多少了,也算是她提前享受了祭品吧。”

秋明月笑笑,“什麽時候動手?”

“當然是越早越好。”

鳳傾璃將她的身子放平,又給她掖了掖被角。

“你這幾天身子乏力,還是多睡會兒吧。等你醒來,一切都過去了。”

秋明月道:“整天都躺在床上,我都躺得發黴了。”

“那有什麽辦法?誰讓你要抵著冷風吹一下午來著?既然生病了,就好好的躺著,哪兒也不許去。”鳳傾璃難得的強勢。

秋明月立即吃癟,還是不放棄的說道:“可我已經好很多了啊,你看,我頭也不痛了,也不惡心想吐了。今早我還下地走了一會兒…”

她突然閉上嘴巴,抬眼看去,果然見他黑了一張臉,眯著眼睛,危險的看著她。

“你下地了?”

聲音清淡,沒有絲毫喜怒。可秋明月知道,他生氣了。她有些心虛,轉而一想,她心虛什麽?於是抬頭道:“對啊,在床上兩三天了,我全身血液都不順暢了,再不下來走走,我都要癱瘓了。”

鳳傾璃瞪著她,“不許胡說。”

秋明月癟癟嘴,“本來就是,你整天都不讓我下地,我躺在床上什麽也做不了,真的很無聊啊。”

鳳傾璃低下頭來,溫聲道:“你先把病養好了,日後你想去哪兒,我帶你去。”頓了頓,又道:“你要是無聊,我以後天天陪著你,反正我也沒什麽事。”

秋明月瞥他一眼,“皇祖母天天都召你進宮,這兩天倒是少了。”

“那是因為皇祖母知道你病了,咱們新婚燕爾,我自然要陪在你身邊。”

他笑笑,“對了,皇祖母賜了不少的補品給你,讓我給你喝下。你這身子確實太柔弱了,該好好補一補。”

“還補?”

秋明月頓時苦了一張臉,“我天天喝藥,末了還得吃那些各種各樣的補品,虛不勝補啊。在這樣下去,我鼻血都快流光了。”她突然一頓,想到什麽,對鳳傾璃勾了勾手指。

鳳傾璃疑惑的湊上去,她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鳳傾璃立即黑了臉,斷然道:“不行,我決不許你這麽做。”

秋明月挑眉看著他,並不妥協。

“為什麽?你知道我會醫,我不會有危險的。這樣…”

“那也不行。”

鳳傾璃這次也狠下心來,“我絕不允許你用自己的安危為代價,那些人不值得你如此。”

秋明月有些氣結,不過想想他也是為了自己,又有些好笑道:“你聽我說完好不好,我可惜命得很。”她翻了個白眼,“這事兒我要是自作主張,你也沒辦法。我告訴你,是因為你現在是我丈夫,我應該尊重你。可是你也得尊重我的意見。我不樂意那些人整天都盯著這桐君閣,我不喜歡整天被人監視。我也不樂意她們整天算計你。我更厭煩以後還要跟她們繼續虛與委蛇。機會難得,我為什麽不好好利用?”

鳳傾璃張嘴想說什麽,秋明月先一步打斷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也知道你擔心什麽。我也告訴你,我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她談了口氣,“我知道你想說,你有辦法解決這一切,你可以給我安靜的生活,你想我活在你的羽翼下。你想說,你娶我不是讓我受你拖累而步步為營心力交瘁。你想說,你可以保護我。”

鳳傾璃忽然住了口,看著她。四目相對,他美麗的眼睛仍舊灼灼生輝,但是又似染上了黃昏的寂寞,那麽深沉而幽暗。

秋明月歎息的拉過他的手,鄭重道:“可我不願做躲在你背後的金絲雀,這話從前我就告訴過你,你記得的,不是嗎?”

鳳傾璃低下了頭,漠然。

秋明月又道:“那你可知,你想要保護我不受任何傷害,我也想要保護你。”

鳳傾璃猝然抬頭,眼神一亮又一暗。似在極燦爛的煙火下閃爍於夜空,而後又愴然散去。瑰麗之中又帶著濃濃的缺憾。他緊緊握著秋明月的手,蠕動著唇瓣,想要說什麽,卻覺得千言萬語,都盡在無言中。

秋明月笑了笑,麵色柔和。

“我不願你再過從前那樣的日子,不願你再為了我重蹈從先那些血腥的記憶。生命那麽漫長,我們才剛剛開始。為什麽要把有限的幸福,都浪費在那些不必要的爭鬥裏?能用最好最迅速的方法讓我們可以喘一口氣,為什麽不那麽做?雖然你沒有說,但是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想法。可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

“你從來不是我的累贅。”

鳳傾璃忽然俯身而下,將頭埋在她的頸項,雙手環著她的纖腰,聲音低啞得厲害。

“萱萱,從我娶你那一刻起,我就發誓,不讓任何人再傷害你。如今,我又如何能將你置於險境之中?你不要說了,我是不會同意的。”

秋明月無奈,“演戲並不要真實。”

她又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到時候我們這樣…。然後…就可以了…”

鳳傾璃一怔,眼睛一亮,猶豫了一會兒,總算是點頭。

“好吧。但是你得答應我,不準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什麽也沒有你重要。”

“知道了,世子爺。”

秋明月拖長了音調,“你現在越來越囉嗦了,都快成老頭兒了。”

鳳傾璃皺眉,而後在她耳邊低低道:“你要是願意做我身邊的老太婆,我做老頭兒也樂意。”

秋明月一愣,而後樂了。低低而笑,在他看不見的角落璃,眼神卻劃過一抹憂慮和不舍。

又過了三日,鳳傾璃終於準許秋明月可以適當的下地走走,但是不能太久,而且不能出桐君閣,還必須由他在身邊陪著才行。

秋明月無奈,隻得答應了。

這一日,她剛用了早膳,沉香進來了。

“奴婢參見世子,參見世子妃。”

秋明月揮了揮手,“可是秋府那邊傳來了消息?”

“是。”

沉香稟報道:“昨日林姨娘給小少爺下毒,被尋雲抓個正著。老太君大怒,當即就要將林姨娘拖出去打板子。六小姐卻跑來求情,老太君下令將六小姐軟禁,直至出嫁。這時候,六小姐屋裏的一個丫鬟突然出來指證她。說晚上聽見她和林姨娘竊竊私語,要毒害夫人和小少爺。六小姐還交給林姨娘一包東西。老太君立即命人去查,果真在六小姐屋子裏找到了一包毒藥。六小姐口口聲聲說自己冤枉,可人贓並獲,她再狡辯也無用。念著她好歹是秋府的女兒,並且也快要出嫁了,便讓人拖出去大了是個板子,緊閉,所有吃穿用度一律用庶女的規製。任何人如果有半分接濟,立即杖斃。而林姨娘,被打了三十個板子,然後送去了祖廟,終生不能再回來。”

秋明月心裏有些震動,鳳傾璃已經揮手讓沉香下去。

秋明月低頭想著,林氏被貶了妾室,就成了林姨娘。她的兒女,自然也成了庶女。但秋明蘭千金大小姐,過慣了金尊玉貴的勝過,哪裏能受得了半點苦?府中人按照庶女的規製給她定吃穿用度,她立即就鬧到老太君那兒去了,也不管平時的驕矜和做作,鬧得不可開交。老太君無奈,又顧忌著她好歹有個太師府做靠山,而且也要出嫁了,便吩咐下去,還是按照嫡女的規製給她安排日常生活。

秋明蘭知道不能太得寸進尺,倒是沒有再鬧。這一次,老太君怎麽會…

秋明月原本以為,林氏這次肯定是徹底栽了。可再怎麽說秋明蘭都是秋家的女兒,在太師府沒有倒之前,老太君怎麽著都要寬容她幾分。

鳳傾璃卻湊近她耳邊道:“前幾天五皇叔在朝中參了林太師一本。”

“嗯?”

秋明月抬頭,疑惑的看著他。

鳳傾璃道:“城西一百裏處有一塊空地,環境好,地理位置絕佳,適合養老。林太師手下有一幕僚,看中了那塊地。但是那塊地呢,又已經被人給買了。買主是一個外地來的富商,家中有一老母,這人極為孝順,便想著用那塊地建一座別院,以供老母頤養天年。林太師一貫猖狂,他手下的人自然也是狗仗人勢。起初他隻是跟那商人買那塊地,那商人倒是不畏強權,硬是不賣。那幕僚極為憤怒,就用官威強迫壓人。那商人也是個有骨氣的,還真就跟他卯上勁兒了。”

“最後呢?”

秋明月想知道最後結果如何。

“最後?”鳳傾璃嘴角噙起一絲譏誚,“幾番爭執,最後…那富商手下死了人。”

“死了人?”

秋明月心中震動,這個時代刑法可是很嚴的。當官的逼死老百姓,也是很正常的,而且也沒人敢說什麽。隻是這京城腳下,那些人怎麽敢?

鳳傾璃點點頭,目光有些暗沉。

“也算那人倒黴。偏偏那商人呢,在京中還有那麽點關係,雖然沒什麽權利。但是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他有錢啊,自然就將這事兒給鬧開了。本來隻是一個小事,爭執不休死了人。但是這事兒涉及到了林太師,可就不算小事了。林太師這些年在朝中一貫猖獗,也得罪了不少人。這事兒一出,無數文官清流。哦,對了,尤其是去年秋闈才新近的那些年輕學子。他們一腔熱血,滿腔正義。可不管那些什麽官海沉浮的彎彎繞繞,也不管什麽明哲保證。他們十年寒窗苦讀,就是為了當官給民做主的。以上這事兒,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他喝了口茶,“再說了,這事兒是無皇叔揭開的。他們怕什麽?立即附議。文人嘛,你也知道,這些學子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嘴皮子可是厲害得很。再加上朝中還有幾個元老級的老臣,一張嘴舌燦如花,而且語言犀利,硬是給林太師冠上了縱容屬下謀財害命的罪名。”

他揚眉,看得出來心情極好。

“林太師自然不能允許被人這般汙蔑,不過到底是不是汙蔑,隻有他心裏知道了。那個老狐狸,也不是個簡單的主。這些年,他在朝中的人也不少。於是兩幫人就吵了起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幕僚突然就死了。這時候,作為林太師孫女婿的大皇子站出來說話了。”

“他說了什麽?”

秋明月好奇的問,鳳傾寰那個人,雖然接觸不過幾次,但是她也知道,那是個心機深沉如海的人。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直擊對方名門。

鳳傾璃神秘一笑,眼神又有些不屑和諷刺。

“他說,那幕僚根本不是林太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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