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婦敬茶,側妃使詐
秋明月一愣,感覺到壓在唇上的力度重而狠,環在她腰肢的雙手也在漸漸收緊,似乎要將她融入骨血之中。入鼻是他身上幹淨好聞的味道,她呼吸滯了滯。而他的手,已經再次在她身上遊走,充滿了挑逗的味道。
“別…”
秋明月推開他,臉頰緋紅,眼神羞怯。
鳳傾璃抓住她的手,“叫你還敢胡說。”他低頭又要去吻她。
“別鬧了,我困了。”
秋明月趕緊偏開頭,再這麽糾纏下去,估計他這血氣方剛的真的受不了了。她現在還小,可不想提前升級為女人。
鳳傾璃本來隻想逗逗她,哪知道一番攻勢下來,倒是讓自己險些控製不住。
“你剛才不是說睡不著嗎?既然睡不著,我們就來做做其他的事情。”
他就是存心的,手指又開始伸進她的衣袍裏,觸摸那溫軟如玉的肌膚,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秋明月一把拍開他的手,“你再動,以後就給我睡地上去。”
鳳傾璃手一頓,有些委屈的看著她。
“萱萱…”
“閉嘴。”
秋明月不想讓他的溫言軟語攻破自己的心防,道:“對了,你以前答應過我什麽,還記得嗎?”
她覺得,有必要先給他上上課。夫妻之道,可不是什麽夫為妻綱。
“我答應你的事情多了去了,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偷吃不到,鳳傾璃悶悶的收回手,重新抱住她。
秋明月被他抱著不動,道:“真的忘記了?”
鳳傾璃蹙眉,“可以提示一下麽?”
“好。”
秋明月很爽快的答應,道:“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有潔癖吧。”
“恩。”
鳳傾璃點點頭,隨後又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了。”
他看著懷中女子一臉的趣味兒,不由得好笑,又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我答應過你,不納妾,不抬通房,一輩子就隻有你一個,隻對你一個人好。這些我都記得,並且會永記在心,我也會用行動來讓履行我對你的諾言。”
他抱緊了她,在她耳邊溫柔低語。
“萱萱,我不會背叛你的。我的心,我的身體,都隻屬於你一個。”
秋明月眨了眨眼,眼睫垂下,輕輕嗯了一聲。
“鳳傾璃,記得你今天對我說的話。如果…”
“沒有如果。”
鳳傾璃打斷她,“不會有如果,永遠都不會。”
秋明月突然笑了,“我隻是隨口一說,你那麽激動幹什麽?”
風情璃卻道:“你是隨口一說,可我是認真的。萱萱,我對你說的每句話都沒有騙你。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騙你的。你相信我!”
黑夜裏他眼神晶亮,向她傳遞著堅定和情深。
她笑了笑,“不相信你我就不會嫁給你了。”
鳳傾璃眼睛一亮,“萱萱…”
秋明月閉上眼睛,噥噥道:“好了,睡覺,你不是說明天還要跟父王母妃請安麽?”
鳳傾璃輕笑,“這麽快就把稱呼變回來了?”
“當然了,我現在已經嫁給你了不是嗎?你爹娘不就是我爹娘嗎?好了,我真的困了,有事明天再說吧,我累了一天了。”
她說完,當真沉沉睡去。
鳳傾璃給她掖了掖背膠,也睡了過去。
翌日,秋明月還沒醒,門外就有敲門聲響起。
“世子,您醒了嗎?奴婢來伺候您和世子妃梳洗。”
秋明月被這聲音給吵醒了,睜開眼睛,見鳳傾璃已經起來了,並穿好了衣服坐在輪椅上,正看著她。
“你醒了。”
秋明月坐起來,“你什麽時候起來的?怎麽不叫我?”
“看你睡得熟,不忍心叫醒你。”
鳳傾璃笑笑,“要起來麽?她們都在外麵等著了。”
秋明月起身,看了眼門外。
“是你的丫鬟麽?”
“恩,她們一個叫幼寒,一個叫幼夢,是母妃從小安排伺候我起居的丫鬟。”
“從小跟在你身邊?”
秋明月揚眉,神色有些不言意味。
“我看是準備著給你的通房吧。”她眉眼染上暗色,“我才剛嫁過來,沒想到你連備用都準備好了。哼!”
她轉身,鳳傾璃立即伸手拉住她。
“萱萱,你生氣了?”
秋明月甩開她的手,坐在梳妝台前。
“紅萼,醉文,進來。”
門開了,紅萼和醉文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臉生的丫鬟,皆身著翠綠色的裙衫。左邊那個長相嬌媚,尤其一雙眼睛喊嗔帶癡,身段更是妖嬈玲瓏,行走之間都透著一股子誘惑。右邊那個,五官顯得嬌俏一些,眼睛清澈,看起來很單純,屬於清甜可人型的。身邊還跟著一個老嬤嬤。見到二人,趕緊福了福身。
“奴婢參見世子,世子妃。”
秋明月瞥了眼幾人,對紅萼道:“我的衣服呢?”
醉文正準備說什麽,鳳傾璃便道:“在那個櫃子裏麵,我早就準備好了,你們去拿吧。”
紅萼醉文一愣,卻是看向秋明月。
“紅萼,你來給我梳頭。醉文,你去拿衣服,記得,要素淡點。”
雖然才大婚,應該穿比較嬌豔的衣服,但是她可不想太過惹人注目。如今她剛來王府,就好比初次到秋府的時候,做事應該低調一些,莫要讓人嫉妒。
“是。”
紅萼走過來給她梳妝,“小姐,要梳什麽樣的發髻?”
“隨便吧,要一個簡單的就可以了,不要太複雜。”
她透過銅鏡,看向那個穿得體麵的嬤嬤,想著這人是誰?那邊,鳳傾璃已經對著那嬤嬤道:“許嬤嬤,是母妃讓你過來的嘛?”
許嬤嬤微笑點頭,“老奴正是奉了王妃的命令過來的。”
她說著,徑自走向窗邊,掀了被子。秋明月忽然意識到什麽,心裏咯噔一聲。許嬤嬤卻已經將被子掀開了,將那一方白巾拿在手上。上麵一點鮮紅,嫣然灼目,盛放如桃。
秋明月微微愕然,看向鳳傾璃。
仿若心有靈犀一般,鳳傾璃也朝她看過來,對她眨了眨眼,露出一絲笑容。她立即明白,這定然是鳳傾璃滴的血。她記得,當初秋明軒和李蘭芝也用過這樣的招數瞞過老太君的耳目。
許嬤嬤拿著那塊染有落紅的帕子,麵上有幾分笑意。
“恭喜世子,恭喜世子妃,老奴這就向王妃稟報,世子和世子妃大喜已成。”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最討厭古代這個什麽新婚第二天要檢查落紅的規矩。
醉文已經拿出一套嶄新的水紅色衣裙,衣領衣袖都有金線勾勒,裙擺間也繡著海棠花。精致,卻不奢華。簡單,卻典雅。
“小姐,世子給你準備的衣服真漂亮。”
醉文眉眼都是笑意。
秋明月抬頭看了一眼,“就這件吧。”
她站起來,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幼寒和幼夢。
“你們不是來伺候我和世子梳洗的嗎?盥洗盆呢?”
幼寒幼夢相視一眼,“是。”
幼夢走了出去,然後端來水。
“世子妃,洗臉水來了,您現在要淨麵嗎?”
秋明月已經穿好了衣服,水紅色羅裙加身,頭上梳著望仙髻,周圍綴著珠花,發髻上斜插著一隻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上麵的寶石玉潤熒光,閃閃奪目,光華斜斜點綴至嘴角,笑意淺淡而炫目。
她一轉身,手上挽著的碧紗煙羅綢帶飄飄欲仙,腳下的繡花鞋繡紋精致,腳尖還綴著的碧玉寶石,周圍還有金線勾勒。裙擺垂落其上,相得益彰。
整個人從上到下,都華美尊貴異常。一屋子人看著她,隻覺得她渾身上下炫目非凡,美麗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怎麽樣,我這樣穿合適麽?”
她站在鳳傾璃麵前,轉了一下。她一向都穿得素淨,像如今這樣華貴端莊的模樣,還是第一次。
鳳傾璃看著她,眉眼溫柔。
“很好看。”
“那就這樣吧。”
秋明月走過去,先淨了麵,又對紅萼道:“秋菊,夏荷和巧雲,小紅她們幾個呢?”
“哦,孫嬤嬤讓她們在外麵伺候。”
秋明月輕笑,“她們幾個倒是甘心。”又看了眼鳳傾璃,“自己淨麵,我可不伺候你。”
幼寒幼夢走上來,“奴婢二人來伺候世子吧。”
秋明月淡淡道:“不用了,你們出去吧。”
“世子妃?”
幼寒幼夢驚愕,幼寒眸中有一絲不悅。
“奴婢二人自小伺候世子,就讓我們來吧。”
秋明月坐了下來,手中把玩著胸前的一縷發絲,神情淡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敢情這桐君閣的人隻遵你這個世子,不遵我這個世子妃了。我這才剛嫁過來一天,連丫鬟都敢騎到我頭上了。”
幼寒幼夢臉色一變,“世子妃,奴婢…”
鳳傾璃已經寒下了臉,“對世子妃不敬,拖出去,打十大板,貶去外院做三等丫鬟。”
幼寒幼夢大驚失色,“世子?”
許嬤嬤也是臉色一變,“世子,幼寒和幼夢自幼跟在你身邊伺候,一直忠心耿耿,您怎能…”
“你對本世子的決定有異議?”
鳳傾璃挑眉,冷淡的看著她。
許嬤嬤低下頭,“老奴不敢。隻是如今時辰不早了,王爺和王妃還等著您和世子妃去請安呢。世子妃初來王府,幼寒和幼夢是王妃賜給世子的丫鬟,今日她們雖然有錯,但是罪不至此。王妃若是知道世子為了世子妃責罰她們,隻怕要誤會世子妃了。所以老奴鬥膽,請世子和世子妃饒恕她們一次吧。”
秋明月瞥了眼這個許嬤嬤,這個老刁奴,倒是會說話。處處拿王妃施壓,自己初到王府,根基淺,而幼寒和幼夢雖然隻是丫鬟,但是確實王妃的人。如果鳳傾璃因為自己處置了她們兩個,王妃怪罪下來,隻怕自己得但一個紅顏禍水,挑撥是非的罪名。便是傳到王爺那兒,也會惹得王爺不快。
鳳傾璃眼神寒了一瞬,“我倒是不知,飛鴻院的人,何時竟然越俎代庖管我桐君閣的事了。哼,等會兒我得問問母妃。母妃仁善,平時對身邊的丫鬟多有寬恕放鬆。卻不想,這些個沒眼力介的倒是越發猖狂了,若是不好好治一治,趕明兒個,怕是要奴大欺主了。”
許嬤嬤臉色大變,猛的跪了下來。
“世子,老奴不敢。”
鳳傾璃看向秋明月,“娘子,咱們走吧。這兩個丫鬟不聽話,惹你生氣了,可是正如許嬤嬤所說,她們可是母妃賜給我的丫鬟。待會兒我就稟明了母妃,讓母妃把她們收回去。既然不堪用處,不要也罷。”
幼寒幼夢終於知道害怕了,“不要啊世子,世子妃,奴婢知錯,甘願受罰,請世子和世子妃不要將奴婢趕回去。”
鳳傾璃有些不耐,“冷香…”
“等等。”
秋明月站了起來,走到鳳傾璃身後,推著輪椅出去。
“時間不早了,我們去給父王母妃請安吧。”
鳳傾璃皺眉,“萱萱,她們…”
“許嬤嬤說得對,她們自幼伺候在你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咱們新婚大喜,第二天就見血光,不吉利,小懲大誡就是了。”
“世子妃說得極是。”
許嬤嬤趕緊附和,看來這個新過門的世子妃倒是個懂事知禮的,知道自己是新嫁婦,不宜得罪人。何況幼寒和幼夢是王妃的人,世子妃便是想要處置,也對有所顧忌。
“秋菊她們幾個剛來王府,對府中的規矩都不熟悉,就讓幼寒和幼夢貶為三等丫鬟和她們一起在外院伺候著,一來小懲大誡,二來,也可以就近教教她們規矩,省得以後出了錯丟了王府的臉麵。這樣可好?”
“嗯,你怎麽說就怎麽做吧。”
鳳傾璃自然是對秋明月百依百順的,“既然世子妃為你們說情,今日就暫且饒你們一次,從今以後,就把你們貶到外院去做三等丫鬟,將功補過。”
幼寒不服氣,想要爭辯,幼夢拉住了她。
“是,謝世子妃大恩,奴婢二人感激不盡。”
“走吧。”
秋明月推著鳳傾璃出去,門外丫鬟依次站立,個個見了她都福身見禮。她想著,這些丫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跟鳳傾璃一心?
出了桐君閣,秋明月這才有機會欣賞王府的風景。榮親王府的規模雖然比起鎮南王府要稍遜一籌,但卻也是龐大而恢弘的。遠遠望去,王府內清台樓閣,玉宇瓊樓,鵝暖石鋪就的小路蜿蜒而崎嶇,周邊奇花異草環繞如簇,花香四溢。桐君閣距離飛鴻院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步行也得小半柱香的時間,一路走來,看著府內風景瑰麗,樓閣高低錯落。小路、階梯、圓拱橋、精致而秀雅,池水清澈見底,偶爾有魚兒搖擺而過。
二月的氣候還有冬日的寒冷,但王府內引有溫泉,又栽種各種奇花異草,空氣倒是比外界要溫暖幾分。
“對了,你說過,榮親王府人口不多,那後院這些屋舍,豈不是都空置了嗎?”
秋明月邊欣賞四周的風景,邊問著鳳傾璃。
“恩。”
鳳傾璃點頭,“王府裏主子不多,祖母住在安鬆院,父王住在**閣,母妃住在飛鴻院,幾位側妃都住在霜滿閣。其他的兄弟姐妹,除了大哥已經成親了是獨立的院子,都在後院依次相鄰而住。”
“那你的院子怎麽也是獨立的?”
秋明月問。
鳳傾璃沉默了一瞬,道:“我因腿腳不便,自幼便獨立居住在這裏。”
秋明月不說話了。
鳳傾璃又道:“桐君閣位於王府的西南方,地理位置極好,且桐君閣建築較高,從二樓可以看到整個王府的風景,是父王特意讓人給我修建的。”
秋明月點點頭。
“走吧,這會兒隻怕父王她們已經等在飛鴻院了,不要讓他們等久了。”
“好。”
身後一排的丫鬟跟著,很快就來到了飛鴻院。
在門口,秋明月就看見裏麵坐了一大堆人,榮親王、榮親王妃,還有榮太妃,以及府中其他的側妃小姐少爺都在,身後還各自站了一兩個丫鬟。那陣仗,不是一般的大。
秋明月想到當初她回到秋府的時候,也是一屋子的人。秋府的主子比榮親王府多,所以相較起來,今日的場景,較之當日,倒是小巫見大巫了。
“在想什麽?”
鳳傾璃輕聲問她。
秋明月低頭,道:“我隻是在想,好久沒有麵臨如此場景了,像極了三堂會審。”
“怕嗎?”
“怕什麽?醜媳婦還得見公婆呢。何況,你看我醜嗎?”
秋明月眨眨眼,笑問。
“不醜。”
鳳傾璃抬頭側看著她,“你最美。”
身後的丫鬟都捂著唇輕笑出聲,醉文跟在秋明月身邊,聽了這話就道:“世子心裏,小姐自然是最美的。”
秋明月嗔了她一眼,“就你話多。”
“她說得沒錯,在我心裏,你就是最好的。”
鳳傾璃握了握她放在輪椅上的手,眉眼溫柔。
“不過醉文,如今可要記得了,不能再叫小姐了,要叫世子妃,這是規矩。”
秋明月知道,豪門大家族最注重規矩,但有分毫差錯,也是要受到相應的懲罰的。
“是。”
醉文低頭,惶恐的應了一聲。
“恩,待會兒回去,記得要囑咐你身邊那幾個丫鬟,以後這稱呼都得改過來,以免被人抓了把柄去。”
鳳傾璃又叮囑秋明月。
“好。”
說話間,已經踏進了院子,兩個俏麗的丫鬟迎了出來。
“奴婢參見世子,參見世子妃。”
鳳傾璃側頭對秋明月道:“她們是母妃的貼身丫鬟,左邊那個叫從絲,右邊那個叫從璿,她們是一對姐妹,父母都在母妃跟前做事。”
秋明月點點頭,“兩位姑娘不必多禮,起來吧。”
她給紅萼使了個眼色,紅萼立即會意的走過去,拿出兩個精致的香囊遞給二人。
“有勞兩位姑娘出門迎接,這是我們世子妃的一點心意,還望兩位姑娘收下。”
那香囊可不普通,裏麵都裝有碎銀子,雖然不多,但是對於王府裏的丫鬟來說,卻相當於她們大半年的月例了。從絲從璿一見那香囊脹鼓鼓的,就知道內有乾坤。她們對視一眼,眉眼的笑意濃了幾分。
“世子妃客氣,這是奴婢的本分,如何敢收世子妃如此厚禮呢?”
“收下吧。”
秋明月淡淡而笑,一身華貴世子妃服,天生麗質絕顏,就那麽淡淡的站著,便有說不出的風華絕代。
“我初來王府,好多事都不太了解。你們兩個跟在母妃身邊多年,日後我天天伺候在母妃身邊,許多事還得兩位姑娘多多指點。這個,就當是我給你們的見麵禮吧。你們不收,可是看不起我?”
“奴婢不敢。”
從絲和從璿連忙低頭,“世子妃身份尊榮,奴婢豈敢有半分不敬?”
兩人相視一眼,從絲道:“既然如此,那奴婢二人就謝世子妃賞賜了。”
秋明月點點頭。剛才在桐君閣的事情,想必已經有人稟告給榮親王妃了。她初來榮親王府,未有任何勢力與人脈,有的不過就是一個世子妃的封號和鳳傾璃的寵愛罷了。今後要在這王府裏生存下去,該打點的,她也不會吝嗇。
“母妃等久了吧,我們這就進去。”
“是。”
從絲從璿二人在前麵帶路,走到門口,對立麵喊了一聲。
“世子,世子妃到。”
裏麵本來有說話聲,見二人走進來,所有聲音頃刻間消弭。
“來了?還以為在路上迷路了呢,這麽半天才到。”
剛踏進門口,就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滿含不悅和不屑。
秋明月抬頭看了一眼,說話的是坐在正中一個穿著蜜合色細碎灑金縷桃花紋錦長衣的老婦人,頭發花白,麵容老態,布滿了皺紋,看起來應該有五六十歲了。不過從那五官上依稀可看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大美人。她此刻端居而坐,神情倨傲,看也沒看二人一眼。
“母妃。”
旁邊又響起一個溫雅的中年男音,“您來得早,她們總要洗漱一番衣冠整潔來見您才不至於失禮,您就多多包容她們小輩吧。”
是榮親王爺。
秋明月順著聲音看過去,第一眼看見榮親王爺,她腦海裏隻湧現兩個字,溫暖,是那種如沐春風的溫暖。著一身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雖然已近中年,但是他依舊俊朗不凡,眉眼極為溫潤雅致,給人親和的感覺。
榮太妃沒再說什麽。
榮親王爺身邊的榮親王妃也開口了,“是啊,母妃。明月剛入王府,對府中人事都不熟悉,總要細致了解一番,您就不要怪罪她們了。”
秋明月心裏冷笑,這榮親王妃當真是會做人啊。表麵看著是為她和鳳傾璃讓太妃等長輩等候失禮而求情,實則不動聲色將矛頭對準了自己。給她安一個,新婦入門就急著霸權,而故意讓太妃等人久等,好大的麵子。
這番話這麽落下,她和鳳傾璃這不敬長輩的罪名,可是背定了。
果真是個不簡單的女人呢。真是不明白,她不是鳳傾璃的母親嗎?為什麽要針對自己?
“話雖如此,可太妃已經等了這麽久了。世子和世子妃再是尊榮高貴,也是晚輩,如此讓長輩久等,實在失禮至極啊。”
又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語氣溫和,可是卻帶著極其濃厚的刻薄味道。
秋明月還來不及打量這個人,鳳傾璃就開口了。
“父王,請安的時辰過了麽?”
榮親王一怔,鳳傾璃又懊惱道:“娘子,剛才真不該為了那兩個不聽話的丫鬟耽擱了。我早就告訴你了,母妃賞賜的丫鬟,別說是對你不敬了,便是犯了再大的錯,還是得由母妃處置。現在可好了,為了兩個不懂事的丫鬟,平白浪費了咱們給祖母父王和母妃請安的時間。大早上了,真是晦氣。”
“璃兒不可胡說。”
榮親王斥了一聲,“你們正是新婚,乃是大喜,什麽晦氣不晦氣的?盡胡言亂語。”
鳳傾璃不說話,神色不悅。
秋明月看了榮親王妃一眼,見她方才表情僵硬了一瞬,想著她估計待會兒準備拿幼寒和幼夢說事兒的,不過沒想到被封傾璃先下手為強,給占了先機。如今榮親王妃如果再要說出來,隻怕就落人話柄了。
她心中如此想著,麵上卻呈現柔弱之色。
“相公說得是,是妾身考慮不周,讓祖母和父王母妃久等了,妾身知罪。”
鳳傾璃一怔,下意識抬頭看著她。他讓她喚他名字,覺得親密。可那‘相公’兩個字從她口中吐出來,他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感動和溫柔。
榮親王妃等人顯然也沒想到秋明月會自己認錯,有些人正準備順杆子往上爬給她安上新婦進門不尊長輩之罪,卻又聽得她繼續道:“隻是妾身自知剛入王府,人生地不熟,府中之人不畏也是應該的。那兩個丫鬟對妾身如何且不說,但她們可是從小貼身伺候相公的,如此不分尊卑,難免日後奴大欺主。妾身想著,母妃當初將她們分配給你照顧起居,也是一心為你著想。可這時日漸久,她們知你寬厚仁善,待下優容,漸漸的就沒了分寸。如今隻是對上不敬而已,保不齊日後就會犯更大的錯。若真到了那個時候,打發了也就是了。可妾身就擔心,有那不明真相的,恐會因此誤會母妃,傷了相公和母妃的母子情分。”
她一番話落下,屋內眾人臉色都變了變。榮親王妃臉色溫和,眉眼卻籠罩著一層陰鬱。
秋明月仿佛沒看到眾人的表情,又弱弱道:“今早方起,許嬤嬤便來到桐君閣,說是奉了母妃之命,神色卻毫無交集之態。方才一路走來,許嬤嬤也沒有說時辰過了如何如何。妾身想著,大抵是母妃念惜相公腿腳不便,特予恩厚,所以…”
“好了。”
榮親王聽不下去了,“你們並沒有來晚,隻是太妃和本王以及王妃等著和媳婦茶,所以來早了一點。”他笑了笑,看向鳳傾璃,“說起來,這賜婚的聖旨是你求的,父王可是第一次見兒媳婦呢。不過想來能讓太後讚不絕口的,定然非常人。恩,抬起頭來,本王瞧瞧。”
“是。”
秋明月低著的頭抬起來,目光不卑不亢,坦坦蕩蕩的看向眾人。
這一抬頭,屋內不出意外的又是一陣倒抽氣聲。接著一個溫和的聲音笑道:“果真是國色天香呢,難怪世子這般喜歡,便是妾身看了,也覺得親切呢。”
秋明月抬頭看過去,說話的是榮親王妃右下方第二個女子,穿一襲煙霞銀羅花綃紗長衣,長得不算特別美麗,但氣質雍容端莊,隱隱有大家風範。
她想著,這應該是榮親王的側妃吧。
榮親王滿意的笑道:“的確鍾靈毓秀,氣質非凡。璃兒眼光不錯。”
“那是當然。”
鳳傾璃非常驕傲的挑眉。
秋明月故作嬌羞的低下頭,“父王謬讚,明月不敢當。”
榮親王嗬嗬一笑,“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就不要耽擱時間了。”
他看了榮親王妃一眼,榮親王妃剛剛看了許嬤嬤遞過來的那方白色絹帕,麵色似乎僵硬了一瞬,而後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借到榮親王看過來的目光,她點了點頭,吩咐了一聲。
“從絲,從璿。”
“是。”
從絲從璿立即端了托盤走過去,托盤上是剛剛盛滿的茶水。
“請世子和世子妃給太妃敬茶。”
秋明月和鳳傾璃分別端了茶杯,走向榮太妃麵前,有丫鬟拿了墊子放在秋明月麵前,她跪在墊子上。
“明月給祖母請安,請祖母喝茶。”
她微微低頭,端著茶杯的手往前幾分,舉止十分恭敬。
榮太妃倒是沒有刁難二人,接過茶杯喝了一口,隨機將一個成色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的鐲子丟在托盤上,算是見麵禮。周圍已經有幾個王府裏的小姐嬌聲笑起來,分明就是嘲笑秋明月這個孫媳婦不得榮太妃寵愛。當初楚玉盈過門的時候,榮太妃可是賞賜了一套赤金打造的首飾呢。相比較賞賜給秋明月的這個成色一般的鐲子,兩人在榮太妃心中的地位一比較,立即立竿見影了。
鳳傾璃眉眼有些陰鬱,秋明月卻是不在意,恭恭敬敬的給榮太妃磕了三個頭。
“謝祖母賞賜。”
榮太妃一直斜視的眼睛終於落在她身上,片刻後又移開。淡淡道:“既然已經是王府的世子妃了,一切就得以夫君為重,好好相夫教子,知道嗎?”
“是,明月謹記祖母教誨。”
榮太妃看著雖然刻薄,但是好歹顧忌榮親王的麵子,沒有刁難兩人。
接著,秋明月又跪到榮親王麵前。
“兒媳拜見父王,請父王喝茶。”
榮親王和善的笑著,接過了兩人的茶。從袖口裏掏出一枚玉色的牌子和一個厚厚的紅包。
“這個牌子,可得好好保管著啊,別弄丟了。弄丟了,我可為你是問哦。”
“是。”
秋明月看了眼那個玉色的小牌子,神色有幾分疑惑,榮親王妃看著那牌子,麵色卻是變了一變。
接下來,又給榮親王妃敬茶。榮親王妃賞賜了一炳玉如意,寓意吉祥如意。那玉如意一出,屋內頓時又響起一片倒抽氣聲,人人目光豔羨。
“母妃可真舍得,這玉如意女兒可是求了好久您都沒給女兒,如今倒是給了嫂嫂。哎,果真是嫂嫂比較討母妃喜歡。”
鳳傾雅美麗的大眼睛眨啊眨,黯然的歎了一聲。
榮親王妃笑道:“你要是如你嫂嫂這般端莊知禮,我也給你一炳玉如意。”
“當真?”
鳳傾雅眼神立即就亮了起來。
“我什麽時候說過虛言?”
榮親王妃轉過頭來,開始給秋明月介紹下方的幾個穿著富貴的女子。
“這是藍側妃。”
秋明月抬頭看了一眼,她穿著一襲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容貌…怎麽說呢?美,卻不如榮親王妃驚豔,雅,卻又多了幾分淑和。靜,似乎又多了幾分靈氣。或者,應該用幹淨來形容吧。對,就是幹淨。這個女子,你看著她,她可以是十幾歲的少女,也可以是二十歲的少婦,也可以使三十歲風韻猶存的婦人。
總之,她身上有少女的靈韻純然,也有婦人的風情魅惑。
藍側妃,秋明月記得宇文溪說過,貌似是一個很得寵的側妃。
這樣的女子,的確對男人來說是極大的誘惑。
心思念轉不過是一瞬間,她端過茶杯,躬身遞給藍側妃。她如今是世子妃,於身份上比藍側妃高,本不該受她禮,但是藍側妃是長輩,她又是新婦入門,當喝她敬的茶。
藍側妃溫柔一笑,接過了茶杯,賞給了秋明月一枚水晶透明的玉墜。
“我沒什麽好東西,還望世子妃莫要嫌棄。”
秋明月福了福身,“藍母妃言重了,明月謝藍母妃賞賜。”
她又走到藍側妃旁邊的女子麵前,穿著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妝容豔麗,神態有些高傲。這應該就是最開始繼榮親王妃之後說話有些刻薄的女子了,原來是堇側妃。
榮親王妃介紹道:“這是堇側妃。”
她福了福身,端來茶杯,遞到堇側妃麵前。
“堇母妃喝茶。”
堇側妃笑了笑,伸出手來,手指纖細白嫩,可見保養得很好。指甲上塗滿了豔麗的指甲油,散發淡淡的花香,與白玉杯相撞,發出一聲輕鏗,似珠玉落盤的聲音。
“世子妃真是知禮。”
眼看要接過那杯茶,秋明月放手,她卻似被燙到了一般哎喲了一聲,茶杯立即潑向了秋明月。
滿屋子的驚呼聲響徹一片。
這茶水雖然不滾燙,但是如果潑在臉上,難免燙紅一片,隻怕得好些日子不能見人了。
秋明月臉色一變,心裏冷笑。手卻突然被人抓住托著她後退了一步,避免她被燙傷。然後隻覺得身邊似乎有疾風閃過,穩住了快要摔倒在地的茶杯。她眼神一閃,立即伸手去穩穩的接住了。
這一切的變故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從堇側妃接過茶杯刹那脫手潑向秋明月,再到鳳傾璃拉過秋明月,另一隻手用內力接住穩住茶杯,到秋明月反應過來接過那杯茶,隻是眨眼的功夫。
屋內眾人幾乎都沒看清他們是怎麽動作的,榮親王站了起來,榮親王妃也站了起來,榮太妃睜開眼睛又閉上。其他人,都睜大眼睛,或擔憂或看好戲或幸災樂禍,等等神色,不過在須臾之間都化為了僵硬。
秋明月已經重新走到堇側妃麵前,道:“堇母妃,喝茶。”
堇側妃方才似乎被燙到,把那茶杯潑向秋明月後,自己也後退了兩步,幸好被身邊的丫鬟給扶住。她還未來得及後怕的拍自己的胸口,抬眼就見秋明月的茶已經送到她麵前,她麵色頓時僵硬,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卻是久久沒有接那杯茶。
鳳傾璃在旁邊涼涼的說道:“娘子,堇母妃許是方才燙到了,沒力氣接茶杯了。隻不過同樣的茶,可是母妃讓人泡的,溫度也是事先調和了的。況且方才祖母父王母妃都喝過,都沒有絕對燙啊。大約是堇母妃手太嬌嫩了吧,才會被那茶水所傷。哎,看來世子妃今日這茶,堇母妃的手是碰不得的,那就改日吧,等堇母妃的手好了,再重新敬茶吧。”
堇側妃臉色有些難看,尤其是察覺到榮太妃榮親王和榮親王妃看過來惱怒責怪的視線,她心中更是惶惑。鳳傾璃這話可是讓她成為了眾矢之的,得罪了榮太妃和榮王妃。很明顯,剛才榮太妃榮親王榮親王妃都喝過這茶了,人家都沒有被燙到,就她一個人還沒喝就開始大驚小怪。而且這裏是榮親王妃的院子,茶是她讓人泡的,她如今因為茶水太燙而打翻了茶杯,豈非就是在打榮親王妃的臉麵嗎?榮親王妃還不得恨死她了。
正想著該怎麽解圍,那邊一個嬌小的少女走了過來,滿身的環佩叮當,走路時玲玲響聲一片。她三兩步跑過來,拉住堇側妃的手,一臉的擔憂。
“堇母妃,您剛才是不是手滑了?我記得您前幾天給父王做了一件衣服,把手給傷著了。是不是還沒有好,所以才會手滑打翻了茶?”
她明著關切,實際上實在給堇側妃示意解圍。
秋明月想著,這少女倒是聰明。一番話輕易的就將堇側妃的刻意為難轉化為因為對榮親王的夫妻情深,一時失手。莫說她今沒有受傷,便是受傷了,有這麽好的理由拿出來,也無法治堇側妃的罪。
這榮親王府,果然是熱鬧得很啊。
堇側妃立即會意,“是啊,這天氣在慢慢的轉變,我想著給王爺縫製幾件衣服,可是我這粗手粗腳的,倒是把手給紮破了。”
她又轉過身來,對秋明月歉意道:“世子妃,抱歉啊,都是妾身不好,接一杯茶都接不住。還好沒傷著世子妃,不然妾身的罪過可就大了。”
這明顯的借口,屋子裏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鳳傾璃哼了一聲,正想說什麽,秋明月給了他一個眼色,讓他不要多嘴。轉過身來,笑意不變。
“堇母妃對父王殷勤關切才傷了手,明月作為晚輩,隻會感慕堇側妃在相公男兒之身不便做這等女工之物孝順父王時殷勤關切之心,如何會怪罪於堇母妃呢?”
她輕輕巧巧的一番話,就把原本堇側妃給榮親王做衣服的一番‘情深意重’給說成是代替鳳傾璃盡孝之情,而且是滴水不漏,氣得堇側妃臉色有些發青。
堇側妃正欲再扳回一居,她身邊的少女卻道:“堇母妃,茶快涼了,趕快喝了吧,嫂嫂的手隻怕也酸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