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裏紅稠,洞房花燭
鳳傾璃說話算話,當日下午就進了宮,直接把那血書交給皇上。天還未黑,皇上的聖旨就下來了,說什麽感念大夫人仁義寬厚,乃為大昭臣婦榜樣,朕亦欣慰,遂允其請求,奪其封號,另外賞賜黃金百兩,赤金首飾兩套,錦衣華緞十匹…
秋明月想著當時大夫人麵無表情的接了聖旨,然後看著丫鬟將那套二品誥命夫人的服裝交給傳旨的太監。大夫人當時的心情肯定不好受吧。雖然賞賜的黃金等物比那套宮服值錢多了,但是其中所代表的榮耀,卻遠遠不是那幾箱黃金首飾可以估價的。
這一次,大夫人算是吃了一個大教訓了。
秋明月躺在軟榻上,想著,自己以往那些手段比起鳳傾璃這樣漫不經心又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就給剝奪了大夫人驕傲資本的榮耀,還是顯得太過小家子氣了些。
那個男人,還真不愧自己之前對他的評價,典型的扮豬吃老虎。
處置了大夫人,她心情大好。然而不過一會兒,她麵色又開始沉重起來。
秋明修的毒,可不是那麽簡單的。
今日下午老太君已經徹查了一遍,果然如她猜想的那般,奶娘已經死了,所有蛛絲馬跡也已經蕩然無存。背後下毒的人,顯然是個厲害的人物。
她閉了閉眼。
“香凡。”
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麵前,正是香凡。
“小姐。”
秋明月睜開眼睛看著她。香凡的傷早就好了,在秋明珠出嫁之前,鳳傾璃就將她暗中送了過來。隻不過隻要她沒有危險,香凡是不會出現的。
“這幾天府中可有異動?”
香凡自然知道她是指秋明修中毒事件。
“沒有。”
香凡搖搖頭,“屬下雖然暗中保護小姐,但是這兩天聽小姐的吩咐,暗中觀察著沁園,並沒有發現有高手出現。”
秋明月眯了眯眼睛,突然道:“香凡,你的武功如何?我是說,這個世界上,能在你的監視下還能布下一場天衣無縫的局而不被你發現的人,武功高到何種程度?”
香凡一震,“小姐是說?”
秋明月抿了抿唇,目光在搖曳的燈光下有些暗沉。
“我懷疑,那個給明修下毒的人,是一個絕世高手。跳脫了你的視線範圍,並且讓你察覺不到絲毫氣息。而且我敢肯定,那個人就是之前幫助秋明玉的那個人。”
還有一點她沒有說出來,那個人,很可能是那天傷了容燁的黑衣人。
香凡眸色震動,而後臉色凝重。
“如果真的是那個人,那麽他的目的是什麽?難道是小姐你?”
秋明月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說話,隻是周圍蔓延著冷氣,比之外麵的冰天雪地還要滲人。
香凡在這樣的冷氣裏都不免有些打顫,“小姐?”
秋明月一瞬間收回了冷氣,室內流轉的低氣壓轉瞬消失。
她揮了揮手,“你下去吧,好好盯著我娘那邊。記住,一旦發現異樣,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是。”
香凡走了以後,秋明月再次睜開了眼睛,望向窗外。雪花飄飄灑灑,卻已經小了很多。雪景掩蓋下,蔥綠的樹枝覆上厚厚的一層白,似遠山之上雲層翻湧的白霧,蕩漾著春日的溫柔。
溫柔裏,跳出白日鳳傾璃對她微笑的維護,雲淡風輕卻又對大夫人致命的打擊。想著,這個人在以他獨有的,張狂霸道的方式在做她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想著,他以那些看似庸俗的銅臭之物,卻高調的宣揚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忽然便笑了笑。
她抬起手,妃色的錦雲袖下滑,露出白瓷一樣的肌膚,肌膚上,銀白色的鐲子溫潤細膩,恍若雪地裏那一抹寒峭抖稍,與玉色的肌膚融為一體,卻有清晰的分離開來,形容獨特的光芒。
她眯了眯眼,似一瞬間將這鐲子看的透明,又似乎什麽也沒瞧見。
半晌,她放下手臂,衣袖遮斂,垂眸靜靜而睡。
三日後,鳳傾璃又親自帶來五十四箱彩禮,曰:問名。
秋明月其實很想問他,到底明不明白六禮是什麽意思?這納彩帶著這麽多類似聘禮的巷子也就罷了。這問名,著實…
咳咳咳,著實奇葩。
不過鳳傾璃這個奇葩可不管別人怎麽想,六禮,他意向也沒有落下,沒一項,都帶著厚禮。
納吉,七十二抬。
納征,九十抬。
請期,一百零八抬。
到最後,二月十四日那天終於到了。
大雪早就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停了,雖然氣候仍舊冷,但是卻也不複之前大雪紛飛的森寒冷冽。
一大早,秋府內便鑼鼓喧囂響徹不絕,那些紅綢啊,彩帶啊,還有大紅的喜字啊,早就在幾天前就已經貼好掛好了。她這個秋府的五小姐出嫁,卻是比府中任何一個姐妹出嫁都要熱鬧而奢華。大抵,是因為對方的家世吧。
大婚那日,沈氏親自來給她梳頭描妝,看著鏡子中她如水浸潤的肌膚,由眉梢眼底勾畫至下顎精致柔和的線條。每一分每一寸,都仿佛造物者精心打造的玉雕。尤其那雙碧波蕩漾的鳳目,微一斜轉,便是萬種風情流瀉而出。
慢慢勾勒而下,劃過鷂鼻,其下一點嫣紅,如雪的肌膚上,唯那一抹嫣紅,像雪地裏錚然綻放的寒梅。
泣血、絢麗。
沈氏看著她倒映在鏡子中恍若仙子的容顏,耳邊不停得響著丫鬟們此起彼伏的驚呼讚歎聲。她眼神微微有些恍惚,恍惚間,又暈出細膩的淚花來。
“明月長大了,終於要出嫁了。”
秋明月沒有看鏡子,而是將頭往後靠了靠,靠在她身上,品味著幼時那細膩的溫暖。
“娘,我隻是出嫁而已,我以後還會回來看你的。”
沈氏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傻孩子。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能常常會娘家?娘隻望你和姑爺幸福美滿,日後百子千孫,和和美美就好。娘很好,你不要記掛。”
她說著說著,終究是不舍,低著頭,以袖掩麵,將淚花盡數拋灑於袖中。
紅葉上前輕聲勸道:“夫人莫哭,今日是小姐大喜之日,應該笑才是。”
沈氏擦幹淚痕,又笑了笑。
“對啊,今日明月出嫁,我該高興才是。”
她穩了穩情緒,又對秋明月輕聲囑咐。
“明月,嫁了人不比在家裏,以後要以夫為天,不可使小性子。該忍時自當忍得,莫要強出頭。”
秋明月點頭應了,“知道了娘,我有分寸的。”
她鼻頭也有些酸。來這裏兩年了,沈氏真心疼她,補缺了她在二十一世紀未曾體驗過的母愛。如今她就要出嫁了,心中也升起了不舍的情緒。
“娘,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大夫人如果再找你麻煩,你不用理會她。如今她也隻是掛了個正室的名頭,你可是皇上聖旨冊封的二品誥命。她有個強勢卻不怎麽靠得住的娘家,你也有外公給你撐腰,你不要怕了她。別忘了,女兒這嫁過去,還是世子妃呢。甭管她說什麽,無外乎就是嫉妒你。還有,以後別讓她靠近明修和明瑞。她頭腦簡單,可是她那個女兒可不是個省油的燈。祖母關了她緊閉,可是時不時也得放她出來一趟。雖然過不了多久她也要出嫁了,但是如今明修還那麽小,你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總歸…”
“好了,娘知道了。”
沈氏無奈的笑笑,“你這才幾歲?怎麽嘮嘮叨叨的像個老太婆似的?”
身邊丫鬟捂唇而笑,“夫人,小姐這也是為您好。”
“就是,我可是為你好。”
秋明月眼睛一瞪,頗有幾分俏皮的味道。她平時雖然溫和,但是卻給人疏離嚴謹的冷漠,如今這樣一瞪,倒是顯得十分可愛。身邊丫鬟又笑出了聲來。
沈氏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頭,道:“都嫁人了還撒嬌,看吧,人家都在笑你了呢。”
秋明月才不管那麽多,繼續叮囑道:“明瑞已經大了,你可輕鬆點。明修嘛,你要是忙不過來,可以找祖母。有祖母鎮壓著,大夫人不敢亂來。哦對了,還有七妹和八妹。哎,我出嫁了以後,你要掌管著中饋,我就怕你太操勞了。可是交給其他人我又不放心。”
沈氏拍拍她的肩膀,柔聲細語道:“我曉得的。如今府中人漸漸少了,許多事也可省去了。再說了,你掌管中饋那麽久,那些管事都是你的人,我還怕她們鬧出事情來嗎?不過你放心,我會小心的。正如你所說,大夫人現在是拔了羽翼的雄鷹,飛不起來了。”
秋明月點點頭。想著如今秋府已經大不如從前,以前大夫人的爪牙幾乎都被自己給除去了,換上了自己的人。而且照這幾次沈氏在大夫人麵前的表現來看,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委曲求全的小女人了。如今她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還有正在成長的兒子,以及一個出嫁王府,情景堪憂的兒女。她不得不強。相較於沒了鋒利牙齒的大夫人,對沈氏構不成威脅。
沈氏又歎道:“以前聽說未來姑爺是那樣一個…擔心你不幸福。但是照這兩個月榮親王府接二連三送來的彩禮以及那日在老太君屋裏,姑爺對你的維護,想來也是將你放在心上的。”
她低頭淺笑,看著懷中的女兒,柔聲道:“你說的對啊,嫁給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富貴子弟,還不如嫁給一個看似被人鄙薄不屑,卻有一顆赤子之心的人來得強。明月,娘別的不求,隻求你這輩子安安穩穩就好。”
秋明月眨眨眼,思緒順著沈氏的話,想到了榮親王府下的聘禮上。照之前鳳傾璃給她送六禮的邏輯順序,秋明月本來以為迎親的時候,鳳傾璃給她的聘禮是一百二十六抬,這已經高於秋明玉兩抬,已經算是對她的格外恩厚了。然而,真當禮單交到她手上的時候,她看著那滿滿二百四十抬幾個數字,鳳目不由得微微睜大。
六禮從最開始的三十六抬加到現在的二百四十抬,足足六百抬。
我的天啊。
秋明月扶額望天,在心中悲呼。這男人真是敗家啊。六百抬啊,皇帝娶妻也沒這麽奢華的。他就不怕遭到上位者猜忌?不過想到當時大夫人陰沉的臉色和秋明蘭嫉妒得冒火的眼神,她心裏又平衡了。這個男人既然願意給,她就大大方方的收著,怕什麽?那男人不是說了嗎?她想如何就如何,由他擔著。
就這麽一思索,花轎已經臨門了。
沈氏匆匆給她蓋上紅蓋頭,她甚至還沒清楚的瞧見鏡子裏自己的妝容,手上又被塞了紅蘋果,脖子上套了長命鎖。她恍惚間記得,貌似之前秋明珠出嫁的時候,這玩意兒,還是自己給她戴上的。
她低著頭,看著胸前的長命鎖,思索著,這可是純金打造的啊,得值多少錢?
剛一站起來,她就腳步一軟,險些跌倒。紅萼立即扶住了她。
“小姐小心。”
醉文在旁邊笑道:“小姐別緊張,一會兒由二少爺背您上了花轎就好了。”
蓋頭下,秋明月翻了個白眼。
“我哪裏是緊張?這做新娘子也太苦了些?頭上戴著這麽一大堆,身上還穿這麽厚重的喜服,這哪裏是出嫁啊,這分明就是受罪嘛。”
她開始嘟著唇抱怨了。想著二十一世紀的婚紗,想著神聖的教堂,想著牧師見證下,新郎新娘宣讀結婚宣言,然後互相交換結婚戒指…
打住!
這裏是古代,是萬惡的守舊的封建社會。那樣開明而浪漫唯美的婚禮,在這個時代,隻會被驚世駭俗的人們罵一句,無恥蕩婦,然後浸豬籠…
身邊幾個丫鬟捂唇吃吃而笑,“小姐就莫叫苦了,這可是大喜。做新娘子的,都這樣。”
秋明月伸出一隻手去,“綠鳶…”
剛喚出口就一頓,周圍的空氣似乎一僵,紅萼臉上笑容僵住,笑意褪去的雙眸有著幾分暗淡。
秋明月恍然記起,一個月前,自己稟明了大老爺,將綠鳶嫁給嚴亦了。後來又將醉文提到了身邊代替了綠鳶的位置。
時光匆匆,不知不覺竟然悄然而逝,一年韶華,如水流逝。
她伸出的手沒有收回,靜默了一會兒,又喚道:“醉文。”
“在。”
醉文立即走上前,扶住她那隻潔白纖細的手,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和恭敬。
“小姐,奴婢扶你出去。”
秋明月心底一歎,到底不是從小跟在身邊的人啊。綠鳶有時候雖然咋呼,但是卻率真倔強,忠誠卻也不古板木偶。醉文機靈,雖然不乏心細衷心,但是比起綠鳶,總歸是多了幾分拘束。
不過這幾個丫鬟總歸是要嫁人的,不能放在自己身邊平白的給耽擱了。
“走吧。”
雖然沒有下雪了,但是門外寒風嗖嗖,吹來皮膚一陣冰涼。
那冷風未散盡,左右便又湧來一大堆丫鬟,個個臉色喜悅,說著,“恭喜五小姐大喜。”
這次輪到沈氏笑盈盈的說,“賞。”
丫鬟們大喜,“謝夫人。”
大老爺仍舊有兩個夫人,但是秋府裏所有丫鬟下人心裏都清楚,大夫人早已名存實亡,在秋府也有徒有一個大夫人的稱呼而已。真正掌權的,還是沈氏。所以秋府的風,一下子就轉換了方向。那些沒有來得及成為大夫人的爪牙正有些由於不定的人,一下子全都投靠了沈氏。
原本從最開始孤立無援的沈氏母子幾人,經過這一年的磨礪驚險,終於牢牢的在秋府裏站穩了腳跟。
時移世易,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丫鬟叩謝以後,秋明琦字人群中走出來。
“五妹,祝賀你新婚大喜。”
蓋頭下,秋明月溫暖而笑,叫了一聲二哥。
秋明軒的身份拆穿以後,秋府裏已經沒有了大少爺。按理說,秋明琦就應該是大少爺。可是下人都稱呼慣了,一時之間也改不了了,索性也就不改了。二少爺,還是二少爺,隻不過府中少了二老爺二夫人和大少爺而已。
旁邊有一雙精致的繡花鞋走過,而後一個溫暖的聲音響起。
“去年而妹妹三妹妹出嫁,接著四妹妹也出嫁了,如今又輪到你了。哎,這秋府的人,越來越少了。”
是周若蘭。
秋明月忙握著她的手,“二嫂,如今天寒地凍的,你可是有著身子的人,怎麽出來了?還有一個月你就要生了,雪地裏劃滑,萬一摔倒了怎麽辦?二哥,你也是,怎麽不好好照看著嫂子呢?”
她說完又責備起秋明琦來。
秋明琦握著周若蘭的手,含笑道:“我讓她在屋裏歇著,她非要來送你出嫁,我也沒辦法,隻好答應了。”
秋明月無語。
周若蘭卻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五妹,你不用擔心,這還有一個月才生呢。再說了,我身邊這麽多丫鬟,不會有事的。你今日出嫁,我怎能不來送嫁?”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遞給秋明月,“這是嫂子的一點心意,你莫嫌棄。”
古代女子出嫁,姐妹妯娌都有添妝的風俗。之前秋明珍等人出嫁的時候,也是收到了不少的。前幾天,宇文溪、鳳傾瑤等人也都給她送來了添妝禮。
秋明月接過來,放在袖中,眸光微暖。
“嫂子這是說哪裏話,可別折煞明月了。”
沈氏在一旁看著,又要哭泣,但是轉而想到今天是自己女兒大喜的日子,她又止住了眼淚,道:“明月,時間不早了,別誤了吉時,快去扣別你祖父祖母吧。”
“嗯。”
秋明月被丫鬟扶著慢慢走向壽安院。
和前兩次一樣,老太爺老太君以及大老爺都在,當然了,大夫人也在,還有三老爺三夫人。三夫人早就被關在屋子裏念佛經了,西苑裏所有事務都是周若蘭在打理。或許是從前做的壞事太多,三夫人念了幾個月的佛經,心境倒是變得淡然了些。三老爺沒什麽變化,隻不過不再整日貪歡美色了,往日因沉迷酒色匱乏的身體好了很多,眼底下的青色也淡去了。
整個秋府上下,較之她來的時候,可以說是天翻地覆了吧。所有人都變了,又似乎沒變。然而今日,她終於也要踏出這個家門了。
今日所有人都穿得嶄新而喜慶,哪怕是大夫人,再不喜歡秋明月,也知道如今的自己得罪不起她,便也乖乖的坐著等著她敬茶拜別。
依次按照順序,秋明月先給老太爺和老太君敬茶。
“明月拜別祖父祖母,請祖父祖母喝茶。”
她跪在蒲團上,斷過丫鬟遞過來托盤上的茶杯,恭恭敬敬的遞向老太爺和老太君。
老太爺先接過來,抿了口茶,又放在一邊,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將一個巴掌打小的小盒子交給了秋明月。
秋明月有些驚訝,這個盒子看似平常,但是那木材以及上麵的花紋,卻極其的熟悉。她蓋頭下的眼神明滅變幻,想起玉姨娘之前給她的那個盒子。與這個盒子,幾乎一摸一樣。
刹那間秋明月心思百轉,又刹那間風平浪靜。
她一直就懷疑,老太爺一定隱藏著什麽秘密。前幾天無意中得知,當初玉姨娘指給三姥也做妾,實際上是老太爺的主意。因為原本老太君是想將玉姨娘配給二老爺的。
玉姨娘的死,藏寶圖的秘密,以及隱藏在秋府十幾年未有所得如今回到軒轅的皇後姬敏慧和皇子軒轅逸。這一切的一切,看似沒有什麽關聯,但又似乎緊緊聯係在一起。
秋明月緊抿著唇,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挨著給各位長輩敬了茶,在沈氏不舍即將落淚的目光下,緩緩轉身。身後,跟著幾個花容月貌,韶華妙齡的丫鬟。是大夫人送給她的。
這是規矩。貴族嫁女兒,作為長輩,都會賜幾個陪嫁丫鬟,也就是日後的通房。說好聽點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幫著自家人爭寵。說不好聽點,嫡母給平妻生的女兒賜陪嫁丫鬟,就是故意添堵的。
秋明月自然理解。光是想著大老爺和老太君給自己的嫁妝,可比當初秋明霞的還要多了兩倍有餘。這還不算,大老爺還額外給她添了幾個莊子,老太君也給了她不少。而且老太君還說了,榮親王府送來的聘禮,全都添作嫁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
不過呢,大夫人要給自己添堵,沈氏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初秋明玉出嫁的時候,沈氏作為二娘,也給秋明玉送了幾個貌美可人的丫鬟。
長者賜不幹辭!
聽說,那幾個丫鬟現在已經開了臉給薛雨傑做妾了。
今日自己大婚,秋明玉沒來,秋明月也沒想過她會來。兩人向來勢同水火,秋明玉知道她風光出嫁,隻怕早就在心裏將她咒罵了個遍,又豈會舔著臉來恭喜她?
至於秋明珠嘛,也沒來,她懷孕的時間和周若蘭查不了多少,如今頂著七八個月的肚子,冰天雪地的,也確實不方便。秋明珠倒是來了。
人群中,秋明月頭上蓋著紅蓋頭,沒有看見她,但是卻聽見她在耳邊說著恭喜的話。她微微低頭,看見她小腹突起,身邊一隻手攙扶著她,是葉尚宏。
秋明珠嫁給葉尚宏以後,夫妻二人感情和睦,相敬如賓。秋明珠倒是回來過幾次,眉眼間都是柔軟幸福。葉尚宏才貌雙全,品行良好,對她也甚為體貼。兩人長久相處,秋明珠如何不對他生情?
雖然看不見兩人麵容,但是也可想象兩人甜蜜依靠,相視幸福的一眼。
她心中感歎,秋明珠,算是秋家的出嫁的女兒中,最為幸福的一個吧。
鞭炮聲此起彼伏響起,耳邊丫鬟小廝歡聲祝福聲不覺入耳,秋明月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絲緊張。
走出壽安院,秋明琦便蹲在她麵前,道:“五妹,我背你出去。”
“恩。”
秋明月趴在她肩上,回頭對身邊的周若蘭說道:“二嫂,你回去吧,外麵冷,你便是不顧及自身,也得顧及腹中的孩子啊。”
沈氏出了門,也道:“若蘭,明月說得對,你回去吧。這冰天雪地的,對孩子不好。”
周若蘭這次倒是沒有反對,微笑著點頭。
“我隻送五妹到這兒,馬上就回去,五妹不用急著趕我。”
秋明月嗔道:“二嫂這是說的哪裏話,我可是為了我那小侄子好。可別還沒出生就因為我被她娘給冷落了,到時候我可良心不安。”
周若蘭臉色微紅,“什麽侄子?這還沒出生,你怎麽知道是男是女?萬一是侄女呢?”
秋明月似乎輕笑了一聲,不答,催促著秋明琦。
“二哥,走吧。”
“恩。”
他背著秋明月,緩緩向大門走去。
沈氏站在門邊,終於忍不住捂著唇哭泣起來。
大老爺走到她身邊,攬過她的肩膀,無聲安慰。
大夫人走出來,看著埋頭在大老爺懷裏哭泣的沈氏,冷哼了一聲,不說話,徑自走向自己的芙蓉園。
秋明月由秋明琦背著一路朝前走,明明距離很短,但是秋明月覺得那條路仿佛要走到了天的盡頭。盡頭處,有身穿大紅喜袍的美麗男子正騎在高頭大馬上,望眼欲穿,等著她出現。
鳳傾璃雙腿殘疾,不能騎馬。秋明月以為今日迎親的人或許是他的兄長或者弟弟,古代有兄長代替弟弟迎親的說法。無論如何,堂堂榮親王世子,是絕無可能坐在輪椅上迎接新娘子的。
然而,鳳傾璃卻親自來了。而且還是騎在高頭大馬上,等著她。身後,一溜的迎親隊伍,中間大紅色花轎華貴非常。卻唯獨不見輪椅。
秋明琦明顯身子有些僵硬,似乎看見了什麽意外的事情。
秋明月被蓋頭遮住了眼睛,看不到外麵的場景,卻明顯感覺四周空氣寂靜一片,沒有歡呼祝福聲,連鞭炮索拉都似乎在一瞬間停止了。
時間,靜止不動了。
卻有一道目光,似穿山越嶺,遙遙看向她。
秋明月抬頭,聽見有人翻馬落地的聲音,周遭立即一片倒抽氣聲。
寒風襲襲,有衣袍聲獵獵作響。那人腳步輕緩,一步一步,卻似乎走進了她的心扉。
不知道什麽時候,秋明琦已經放她落了地。她站在原地,身邊的丫鬟扶著她,然而卻可以感覺到她們身子僵硬的木訥,似乎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秋明月心跳在加速的跳動,她努力克製著掀蓋頭的衝動,感受著那人越來越靠近的腳步,他身上的氣息也如雲化霧纏繞在空氣裏,再一點點飄入她的鼻端,入了她的心底。
那是熟悉的草藥味,伴隨著好聞的異香,絲絲縷縷將她圍繞,她不覺有些暈眩。蓋頭下的目光,也有些迷離和不確定。
“鳳傾璃?”
她有些不確定的喚了一聲。
周遭靜謐,她突然出聲,很是突兀,但是卻沒有人覺得她這個新娘子在這個時候叫新郎的名字無禮。人人都屏息看著新郎,目光一眨也不眨,仿佛一個呼吸重了,那美如幻境的人兒就消失不見了。
鳳傾璃卻不看周圍眾人奇異驚歎驚豔癡迷的目光,不看周遭繁華如錦鍛的嫣紅奪目,不看站在秋府門口目瞪口呆的守衛,不看秋明月身邊幾個花癡般的少女…隻看向秋明月。
千裏洪荒,海角盡頭,那少女一身大紅嫁衣,隔著蓋頭看著他,似等待了千年。
明明她就站在他麵前,他隻要跨一小步,就可以將她攬入懷裏。然而此刻,那一小步,卻好似千山萬水,望不到盡頭。
近在咫尺的人兒,似乎如水中月鏡中花。
鳳傾璃目光似有光影急速閃過,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秋明月的手。微微一用力,便將她攬入自己溫暖的胸懷。
“是我。我來接你了…”
秋明琦猛然驚醒,四周人群發出驚呼聲。
然而不過片刻,如潮水般的掌聲雷霆般響起,淹沒了山川海地,曆史蒼穹。
聲聲驚歎嘈雜的歡呼聲裏,秋明月耳邊卻隻聽得見男子胸膛沉穩激越的心跳聲。她緊張的心,突然便安穩了下來。
靜默裏,她淺淺一笑。突然察覺了什麽,連忙伸手去推他。
“你幹什麽,先放開我。這裏…”
她可沒忘記,這裏還是秋府的大門前,那麽多人看著,摟摟抱抱的,她是不介意,但是在這個封建保守的古代,隻怕不出明日,就的傳出傷風敗俗不知羞恥的狗男女這樣的言論辱罵吧。
鳳傾璃卻不鬆手,坦然而理所當然道:“我今日來迎親,誰人敢說什麽?”
秋明琦三兩步走過來,目光裏還有鳳傾璃突然站起來的驚奇和疑惑。然而他聲音卻依舊顯得沉穩,“世子,這於理不合。明月還沒和你拜堂,不…”
鳳傾璃抬頭看著他,目光裏難得幾分尊重。他娘子的哥哥,自然也就是他的哥哥。
“我這不就是來接她去王府拜堂麽?”
秋明琦失聲。
鳳傾璃看了看懷中的秋明月,看也不看周圍人的目光,有些別扭的小聲低嘀咕。
“本來應該隨娘子叫你一聲兄長的,不過沒有拜堂,這聲‘二哥’就等著三日後隨娘子回門後再叫吧。”
秋明琦目光愕然。
鳳傾璃卻已經將秋明月打橫抱起,換來秋明月的驚呼和四周人群更激烈的掌聲歡呼。
“多謝二少爺送我娘子出來,剩下的路程,就交給我來吧。”
他抱著秋明月,眉眼都是笑意,大步走向花轎。
秋明月埋首在他胸膛上,小聲道:“你的腿,怎麽…”
明明前幾天他來下聘的時候,還是坐在輪椅上的,怎麽突然就能站起來了?
鳳傾璃低頭,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晚上再告訴你。現在,先上花轎。”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她隻覺得身子突然下沉,接著已經坐了下來。她抬頭,隻覺得四周空間刹那被封閉。而後就聽得鳳傾璃大喊了一聲。
“走。”
於是方才消失靜止的鞭炮索拉聲再次響徹而起,花轎被人抬了起來。她猶自還未回身,身子隨著轎身晃了晃。腦海裏卻會想起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那語氣,似乎…
晚上…
大婚之日,晚上…洞房花燭!
秋明月淹沒在蓋頭下的臉忽然紅了,既是羞怯又是微怒。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當真是…
她拽緊了手中的錦帕,貝齒咬著鮮豔的紅唇,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人的厚臉皮,隻得泄了氣,向後靠了靠。
有八人抬的轎子,比馬車舒服多了。秋明月雖然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好歹沒有覺得惡心想吐了。
她湊在窗戶邊緣,輕聲喚道:“紅萼。”
紅萼湊上前來,語氣裏有壓抑不了的興奮。
“小姐,什麽事?”
秋明月打開一點窗子,透過一絲縫隙,看見地上一片大紅。花轎沿著整條街走過,俱是一片大紅。
她怔了怔,突然想起那日他說要十裏錦紅娶她為妻。當時以為隻是玩笑,卻沒想到…
終是忍不住,她輕聲問道:“這滿街都鋪滿了紅綢麽?”
“是啊。”
紅萼很是興奮的點頭,“小姐,你沒有注意到麽?這紅綢可是鋪到咱們秋府門口呢。剛才經過前麵的分叉路口的時候,奴婢瞧見另一條街也鋪滿了紅綢。奴婢想啊,大概這京都滿街都是紅綢吧。”
她說著,臉上有著向往之色。
“還有啊,小姐,這京都兩旁的府邸門前,全都貼上了喜字,一排排的穿著同色的丫鬟站在街道兩邊,手上都執著紅綢,隻有一根,是連接在一起的。從這兒遠遠看過去,都看不到盡頭呢。隨著咱們走過,後麵的丫鬟都跟了上來。現在咱們的隊伍可龐大了呢。”
秋明月心中有些震動。
滿街的丫鬟手執紅綢?
難怪,方才鳳傾璃抱著她入轎的時候。寒風吹來,她蓋頭一角掀起,一霎那,隻覺得滿目的鮮紅。隻是一眼,她沒有看的十分清楚,便被那沉重的轎簾和重新覆蓋下來的蓋頭遮住了眼睛。
今日的驚喜來得太過突然,先是他騎馬迎親,數千萬道目光下,抱她入轎。如今,又是十裏紅綢鋪滿京都。她突然就想起那豐厚的嫁妝。
這可真是高調迎娶,高調出嫁了。
秋明月收回手,蓋頭下的紅唇微微上揚一抹好看的弧度。
而長街盡頭,閣樓雅間,有人臨窗而立。一雙淡然美目透過萬千人群,直直看著緩緩而去的花轎。
身後有女子淡雅的嗓音響起。
“真的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大紅嫁衣嫁給其他男人?你不後悔?”
男子不說話,眼神靜寂,似望穿山河秋水。
“堂堂鎮南王世子,竟然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不敢去搶奪過來麽?”
女子的聲音似乎含著幾分譏誚,還有一絲莫名的情緒。
鳳傾玥麵色不曾有絲毫變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目光淡然的看著逐漸消失在街頭的花轎。
身後女子的聲音暗淡了下去,“你甘心麽?明明,她對你動過心的。如果…”
鳳傾玥眼神忽然一冷,渾身冷氣散開。
“你今天的話太多了。”
女子一驚,不再說話了。
鳳傾玥也不再說話,隻微微閉上了眼睛,空氣中冷香漫溢,繚繞不絕。然而最是空洞的地方,卻是心。
他伸出手指,按住心髒的位置,不動。
“那邊可有異動?”
“沒有。”
女子隱在昏暗的房間裏,看不見麵容,聲音刹那冷淡沉靜。
“嗯,你回去吧,不要讓人發現了。”
黑暗中,女子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然而浮光掠影,男子微側身的動作,露出玉雪般的容顏,清冷如月,孤韓似星。那樣似雲霧繚繞著的濃濃疲憊和寂寞,讓她心口狠狠抽搐,欲出口的話就這樣吞回了腹中。
“是。”
她默默轉身,再默默的離去。不曾期待他轉身,哪怕僅僅看她一眼。
冷風陣陣,窗邊帷幔忽起忽落,遮住了鳳傾玥的容顏。然而便是由厚重帷幔遮掩,他麵色卻是如雪的蒼白。透明的白中,一絲鮮豔的血,自唇邊浸出,滴滴落入雪緞一樣的白袍,染出朵朵桃花。
他睜開眼睛,看著胸膛上慢慢匯聚的血色,再看向窗下,街上滿地的紅綢,與之相得益彰。
他忽然抬頭,一笑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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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大婚了,呼呼,期待不?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