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竹音之心,定下婚約
鎮南王妃一怔,而後回過神來,歉意的笑了笑。
“我差點忘記貴客了。”
她拉過秋明月的手,對平安侯夫人介紹道:“沛君,這位就是秋家的五姑娘,她叫秋明月。”
秋明月對著平安侯夫人福了福身,“明月見過夫人。”
平安侯夫人扶了她一把,打量了她一會兒,點頭笑道:“倒真是一個可人兒,難怪王嫂你這般喜歡。”她看了鎮南王妃一眼,突然又道:“六哥真是有眼光,這麽好的兒媳婦,怎麽就被他給捷足先登了呢。”
秋明月一怔,滿場貴婦臉色也變了變。
平安侯夫人是太後的小女兒,封號‘德華’公主,太後一子一女。長子為三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上孝仁帝。而先帝一共有七子三女。十九年前二皇子攛掇大皇子和幾位皇子發動宮闈政變,死的死,放逐的放逐,後來就隻剩下了五皇子和六皇子,分別為今天的鎮南王和榮親王。
因此平安侯夫人口中的六哥就是榮親王。又想到半月前的流言,在場眾人看秋明月的眼神都變了變。若說之前是鄙夷不屑的話,那麽此刻就多了幾分深思。
鎮南王妃也似有感傷的看了眼鳳傾玥,“是啊,怎麽就給六弟捷足先登了呢。”
秋明月反應過來後臉色微紅,眼神無措而焦灼,又羞又愧還無辜。既然這事兒已經傳遍京都了,如果她再故作矯情的話,隻會讓人覺得她虛偽。但是如果坦坦蕩蕩,難免讓人覺得她太過冷靜。閨中少女,遇到這種事太過冷靜或者坦然的話,那就不是優點了。隻能證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她之前就與人私相授受,是以對此事顯得並不意外。
唯有表現得羞澀而尷尬,又有幾分無措和委屈,才讓人知道她是不知情並且羞惱的。她此刻的表情完全符合一個閨中少女茫然的心情。
平安侯夫人看了眼秋明月,見她麵頰酡紅,眼神羞怯,也不再開玩笑,看著秋明月的眼神也微微柔和。
“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哎。”她歎了口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且隻做自己便好,無需在意他人說什麽。”
她話音方落,滿園閨秀貴婦臉色又是一變。秋明月先得到鎮南王妃的高看厚愛,沒想到如今又得到身為‘德華’公主的平安侯夫人高看喜愛。那以後在這京城貴婦圈子裏,豈不是可以橫著走了?京中權貴,名門望族的交涉之間,也自由一種潛規則的生存法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突然奪了所有人的風光,誰都不會樂意。
是以立即就有人說話了,“秋五小姐姿華絕俗,貌可傾城,又如此聰慧,自是人人喜愛。”
這話可有些意味了。什麽叫做人人喜愛?倒不如說她水性楊花。
鎮南王妃和平安侯夫人臉色都沉了沉,目光不悅。
秋明月挑眉看過去,卻是那吳雲夢。她笑臉盈盈,語氣溫婉和善,若不是眼底一絲鋒利,當真讓人以為她是多溫柔的人呢。
她正欲開口說什麽,卻聽得一個淡雅如雲霧的聲音響起。
“吳小姐素有賢名,竹音便是遠在洛陽,也對吳小姐的名字如雷貫耳,豈非更是人人欽羨仰慕?”
秋明月微微訝異,轉過頭來看著洛竹音。方才隔得遠,其實看得並不甚清楚。如今近在眼前,秋明月才算真正看清了她的容貌。俊眉修眼,顧盼神飛,文**華,見之忘俗。
她心中讚歎一聲,果真不愧是洛陽第一美女,回眸一笑勝星華啊。
吳雲夢似沒想到洛竹音會突然插嘴,表情微微一滯。
“洛姑娘言重,雲夢愧不敢當。”
洛竹音看也沒看秋明月一眼,神色淡漠清冷。
“言不言重尚且不論,隻消吳小姐丞相府嫡女的身份,便值得人高看一重。世間女子,隻怕鮮少有人望其項背。是以吳小姐實在不必羨慕他人而妄自菲薄。”
她聲音清淺而淡然,眼神平靜如水,沒有絲毫情緒。就那樣靜靜的站著,便自有一股子出塵絕俗的氣質來。
秋明月眯了眯眼,忽然發現她站的角度居然在鳳傾玥身邊。兩人一白一青,姿容絕俗,氣質出塵脫俗,都一樣的漠然塵埃,姿態翩然,仿若九天之上降落凡塵的仙童仙女。
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竟然奇異的般配。
秋明月低下頭,嘴角忽而一抹笑意。
鎮南王妃今天怕是不會失望了,那般高華的男子,就應該娶這樣的女子。而太後的打算,隻怕要落空了。
吳雲夢臉色有幾分僵硬,洛竹音這話看似評述,然而在這樣的場合,尤其是方才自己說了那句話後,聽起來就難免多了幾分諷刺的味道。
洛老王妃杵著拐杖站了起來,“竹音。”
秋明月目光微抬,從這個蒼老的聲音裏聽出了精明和冷沉。她知道,這個老太太,絕對不是好對付的。
洛竹音立刻收回目光,恭敬的叫了一聲。
“祖母。”
鎮南王妃和平安侯夫人也好似突然發現這位今天宴會上最尊貴的客人一般,齊齊望了過來。鎮南王妃立刻對著洛老王妃介紹。
“姑母,這便是秋家的五姑娘,秋明月。”
“哼。”
鳳傾柔在一邊輕哼一聲,眼神不屑。
秋明月福身,“明月見過洛老王妃。”
洛老王妃看了她一眼,“你未見過我,怎知我是誰?”
秋明月應答從容,“方才進府之時溪溪已然同臣女說起,王妃宴請了一位尊貴的客人,乃是洛陽王府洛老王妃。觀此盛景,方才又聞得洛姑娘稱呼您祖母,遂大膽猜測。”
“的確膽大。”
洛老王妃默了半晌,隻淡淡說了這一句話,不驚不怒,不悲不喜。
秋明月一時拿不準這位老王妃是何態度?她可不認為這位老王妃是個善茬,加上鳳傾璃給她的那些訊息,這洛老王妃手段厲害著呢。今日自己得罪了她的外孫女,她如果就這樣放過自己,倒是不符合常理。
哪知洛老王妃隻說了這麽幾個字意外,便不再說話,鳳傾柔不滿了。
“外祖母,方才就是這個小賤人…”
洛老王妃臉色一沉,叱喝一聲。
“柔兒!”
鳳傾柔一頓,臉色有些委屈。
“外祖母…”
洛老王妃眼中厲色一閃,“出言粗鄙,行事衝動,哪裏還有半分皇家公主的顏麵?看來你母妃當真是將你給寵得無法無天了。讓你忘記自己的身份。你要記著,你是皇室的長公主,你的言行舉止應該端莊溫柔,應該作為皇室公主乃至天下女子的榜樣。在這兒大呼小叫,成什麽體統?平白降低自己的身份。”
秋明月挑了挑眉,想著這個洛老王妃的確不簡單。三言兩語就抬高了鳳傾柔尊貴的身份,卻再次把自己貶低得一文不值。尤其是最後一句,平白降低自己的身份。是說自己一個小小庶女,沒資格與皇室最尊貴的長公主爭高低論長短。
確實是個厲害的角色啊,比她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所有女人都厲害。就是不知道比起太後如何?大抵不分高下吧。皇室的女人,沒幾個簡單的。
鳳傾柔卻是被她斥責得一愣一愣的,眼眶有些紅,就要掉下淚來。
“外祖母,你…”
洛老王妃不看她,而是將目光投到鳳傾寰身上。
“寰兒,你是皇長子,是柔兒的哥哥。她年幼任性也就罷了,你這個當兄長的怎麽也不管管?任她在這裏胡鬧,傳出去,皇家威嚴臉麵何存?”
她老眼深邃,乍然蹦出淩厲的光,掃過在場的閨秀和貴婦。被她目光掃到之人都不由得渾身一顫,底下了頭去。
秋明月卻想著,這洛老王妃才是真正的高手啊。什麽叫做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今日可算真正的領略到了。先斥責鳳傾柔,看似當著眾人的麵打了她的顏麵,實則不過一句年幼不知事輕輕鬆鬆的就將她方才刁蠻撒潑的形象給化了去。同時也是在告訴眾人,鳳傾柔是長公主,便是再任性再胡鬧,也有胡作非為的資本。這裏的人便是再尊貴,也尊貴不過皇家公主去。妄圖集體鎮壓長公主,挑釁皇室威嚴,簡直就是不自量力。
繼而又發難於鳳傾寰,一句長兄無教,實則暗自說他別有用心的話,讓在場的貴婦心中自有一杆天平衡量。這些人雖然隻是閨中婦人,但是身在權貴之家,多少對爭權之爭還是有所了解的,特別是那些婦人,自是明白幾分。想到方才在園中的情景,大皇子雖然斥責了長公主的撒潑,但是卻並未嚴厲製止,反倒是刻意縱容。也就是說,大皇子在借秋明月和宇文溪的手故意打壓長公主以及她背後的德妃。
如今洛老王妃這樣一說,她們心中齊齊一驚。想著這皇家的人果真心思莫測,一個個都會算計,哪怕是隨便一句話,也暗藏玄機。
鳳傾寰臉色沉了沉,自是聽出洛老王妃的弦外之音。不過淡淡一句話,就把他方才布下的局給打亂了。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曾經屬於皇室風雲人物的太長公主了。
“祖姑母說得對,是孫兒及時阻止,我這就帶她回宮,交給母後處置。傾柔也確實太過驕縱了些,今日在鎮南王府就敢如此撒潑,確實有損皇家顏麵。”
秋明月想著,果然自己之前的想法沒錯。在這群名門權貴皇室宗親麵前,沒有最牛逼,隻有更牛逼。顯然,這位自小生長在皇宮的大皇子也不是簡單的角色。一句話看似認錯,卻又句句直指鳳傾柔刁蠻任性丟盡皇家顏麵,他方才稍微縱容,不過也是出於一個長兄給予不聽話的妹妹一種管教而已。又點出這裏是鎮南王府,自己雖然是皇長子,但也不好在人家的地牌上太過放肆。
這一句四兩撥千斤的話說得好啊,不僅挽回了方才的局麵,倒是讓鳳傾柔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更不好了。
這個時代的女子最重名聲清譽,身為皇室長公主,沒有半分皇室該有的體麵和端莊,反而言行舉止像個刁蠻撒潑的市井婦人。這樣的女子,身份便是再尊貴,隻怕也沒幾個人敢娶。畢竟,如此傲嬌的妻子和媳婦,娶回家隻怕隻能當小祖宗供著,日後夫家公婆和夫君顏麵何存?
大皇子這一招可謂一箭雙雕啊。今日賞花宴,參加的大多都是未出閣的少女和未成婚的世家公子。長公主出現在這兒,顯然是因為婚事。德妃雖然身為四妃之首,但是沒有太後皇上和皇後的批準,也是不能出宮的。但是鎮南王府今日有洛老王妃坐陣,所以德妃放心自己的女兒,定然不會受委屈。
然而沒想到,這個皇長子,今日的目的貌似不是為了選妃。因為他的正妃早就已經內定,他今天的目的,就是來破壞德妃用自己女兒聯姻來獲得朝中大臣支持的打算。
好一個心機深沉的大皇子啊。
洛老王妃眼神沉了沉,握著拐杖的手也微微收緊,卻是不發一言。
鳳傾寰話音一落,見洛老王妃沒有反對,便對身後吩咐了一聲。
“來人,送長公主回宮,讓母後嚴加看管,切勿再出紕漏。”
“是。”
兩個宮女走出來,“公主,請。”
鳳傾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洛老王妃。
“外祖母,你…”
洛老王妃看也沒看她一眼,“好生照顧著,公主若有個閃失,仔細你們的腦袋。”
“奴婢遵命。”兩個宮女頷首領命。
鳳傾柔還要說話,洛老王妃卻淡冷的瞥了她一眼,她立即閉上嘴巴,跺跺腳,不甘的轉身離去。
秋明月看了眼鳳傾柔的背影,又看了眼洛老王妃,心中感歎,這才是真正的高手,深藏不露啊。
宇文溪偷偷扯了扯秋明月的衣袖,用唇語說了一句。
“別以為你置身事外了,洛老王妃看著大公無私,實則最是偏私。今日不過是礙於有這麽多人在場,她不好以長輩之尊來欺負你這個小輩。但是這筆仇她可是記在你頭上了,你得小心一點。”
秋明月眨眨眼,同樣以唇語回她。
“方才你可是與我一起的。我一個無權去世的庶女,她隻怕還不屑用手段來對付我。倒是你這個平安侯府的嫡女,唔,也是她的侄孫女,怕是值得她略施手段懲戒一番。所以,比起我,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宇文溪先是驚異於她居然聽得懂自己的唇語,而後又苦了一張臉。
“我可是為了你,你不能這麽幸災樂禍。”
秋明月哀歎一聲,“我倒是想要幸災樂禍,可是貌似我天生是個惹禍的,走到哪兒都有人看我不順眼。長公主是走了,可這周圍還有這麽多如狼似虎的人呢。她們可不比長公主有頭無腦。所以,我的處境比你更艱難。”
宇文溪眉間沉鬱立即鬆散了,好似心中平衡了不少。
秋明月無語,這小丫頭還真會過河拆橋。
“我聽說幾年前京都除了個第一才女,便是出自秋府?”
洛老王妃突然開口了,聲音雖淡,卻中氣十足。
秋明月一怔。鎮南王妃和善笑了笑,正準備說話,卻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差了進來。
“那是臣女的大姐,秋明霞。”
鎮南王妃一頓,秋明月嘴角扯出一抹微帶嘲諷的笑意。秋明蘭,她終於找到機會說話了,卻是找了這麽個敏感的時間。洛老王妃和鎮南王妃說話,她一個小輩插進來,無禮至極。
洛老王妃蹙了蹙眉,神色明顯不悅。
鎮南王妃見過秋明蘭一次,隻是有幾分模糊的印象,聞言也是蹙了蹙眉。
所有人的目光頭忘了過去,才見秋明蘭一直站在鳳傾玥身後。此時不知道是鳳傾玥移開了一步,還是秋明蘭自己走了出來。總之,今天她是第一次以這樣的低調中的高調出現在眾人眼前。
“你是何人?”
洛老王妃顯然對秋明蘭自作聰明的舉動有幾分不悅,聲音也淡冷了幾分。
秋明蘭沒聽出洛老王妃語氣裏的不悅,或者她心中如今隻有鳳傾玥,早已顧不上最基本的察言觀色。方才她跟在鳳傾玥身後,無論說什麽做什麽,他都對自己不理不睬,她心中很是懊惱跟沮喪。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讓他注意到自己的機會,她定然不會錯過。
“臣女秋明蘭。”
隨著她盈盈一拜,後麵的秋明珠等人也福了福身。
洛老王妃淡淡掃了一眼,“秋家曆來男丁單薄,這一代女兒倒是不少。”
秋明蘭一怔,不明白洛老王妃這話什麽意思。秋明月卻看到在秋明蘭從鳳傾玥身後出現在眾人眼前之時,一直淡漠冷清的洛竹音,眼神染上了幾分冷意。
她心中了然,看來洛竹音心儀的人,乃是鳳傾玥。不過想想也對,鎮南王世子,容華無雙,身份尊貴,又那樣高華氣質。洛竹音正當妙齡,如何能不動心?
那麽洛老王妃此次帶洛竹音進京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就值得深究了。
這個時候,一直沒起身的榮親王妃突然開口了。
“秋家這一代孫輩女兒剛好十人,除去前兩年嫁到中山伯侯府的大姑娘秋明霞,全都待字閨中。”
秋明月聞聲望去,隻見人群自動讓開,榮親王妃款款起身,方才隔得遠未見得清晰的容顏此刻一覽無餘。榮親王妃無疑是極美的,在場的貴婦當中,她可謂豔冠群芳。美麗、高貴、端莊、溫婉而疏離。她目光落在秋明月臉上,似乎劃過一絲笑意。
“果真靈秀,難怪璃兒一心惦記著。”
此話一出,滿場靜寂。人人看著秋明月和榮親王妃,目光怪異而探究。
秋明月目光沉凝,莫不清楚榮親王妃此話何意。這不是在告訴所有人,鳳傾璃與她早就相識麽?私相授受,在這個朝代,是要被浸豬籠的。榮親王妃這是想要毀了自己?可她為什麽要那麽做?
正想著,榮親王妃又突然拉過她的手,笑語親切。
“你回京那一晚,在寶華寺借宿對吧。前段時間太後詔我進宮,還對你大加讚賞。”
她話音方落,所有人臉色又是一變。尤其是鳳傾寰,目光深思。
“哦?還有這等事?”
鎮南王妃率先笑出聲來,“雲蛾,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榮親王妃看了眾人一眼,笑著解釋道:“母後不是一直鳳體抱恙麽,就連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沒辦法。前段時間去了一趟寶華寺祈福,回來後就漸漸好了。本以為是佛祖顯靈,前段時間母後才告訴我,原來是在寶華寺遇到貴人了。”
“哦。”
平安侯夫人也恍然大悟,“上個月我也進宮了一趟,見母後日漸康複,心中還甚是奇怪。母後隻說遇到貴人,卻對那貴人隻字不提。王嫂方才所說之人,莫非就是秋五小姐?”
這次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洛老王妃,都看向了秋明月。
頓時如烏雲壓頂,秋明月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榮親王妃看了她一眼,“正是。”
“哦?”
洛老王妃挑了挑眉,語氣帶著幾分莫名的情緒。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醫術麽?甚至堪比太醫院的太醫?”
秋明月已經感受到來自秋明蘭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以及周圍大家閨秀的嫉妒和敵意。
她深呼一口氣,還沒開口,就聽得身邊的宇文溪輕呼一聲。
“呀,明月姐姐,你竟然會醫啊?你好厲害啊。”她滿眼的崇拜,“你什麽時候學的醫啊?”
秋明月淡淡道:“自是不能和太醫相提並論,隻是從前在揚州,母親多病,加上我自己本也先天體弱,是以翻了幾本醫書而已。太後娘娘為我皇朝之尊,天佑鳳體,自幼神靈護佑。我不過僥幸沾了神靈的光而已,倒是讓太後娘娘記掛,明月深感有愧。”
鎮南王妃笑了笑,“你謙虛是好事,不過該是你的功勞,也切莫推辭。太後娘娘記掛你,你自是有你的好。”
“是啊。”
平安侯夫人也道:“我還沒見過母後那般誇耀一個人呢,難得她這般喜歡你,自然是有道理的。”
榮親王妃接過話來,“上次母後去寶華寺,璃兒也是跟著去了的,雖然礙於禮教之防未曾見得五姑娘真顏,但是姑娘一片熱心,倒是銘刻於心。”
秋明月臉色紅了紅,眸色有著幾分訝異和疑惑。
“當時榮親王世子也在麽?”她低頭,臉色更紅了。
“我竟不知…”
她聲音低弱了下去,一幅羞怯不知情的摸樣,還有幾分被拆穿的懊惱和尷尬。這樣的表情,再加上方才榮親王妃的話,所有人立即就明白了。經過上次寶華寺山腳一事,秋明月的來曆大家都清楚,也自是知道她前段時間才回京。隻是還未到京城天色已晚,便借宿寶華寺,正好遇上前去祈福的太後和榮親王世子。
礙於世俗禮教,榮親王世子自然是不會見秋明月一個未嫁之女的,可能就是躲起來了。然而卻在暗中看到秋明月如何替太後治疾,感念她一番善心仁厚,因此對之傾心,是以才會有了榮親王府和秋府即將聯姻一說。
這樣一來,如果有人想用這件事做文章,怕是也沒機會了。
秋明蘭和秋明玉暗自咬牙,氣怒不已。
而周圍的很多貴婦都想起上一次秋家幾位小姐上山祈福一事,回來的時候,在寶華寺山腳發生的那件事。當時那麽多人,那個裴思頎持畫汙蔑秋明月清白。她礙於禮教,無論多委屈都沒有從馬車裏出來。後來實在被逼的沒辦法,下車了還戴著麵紗哦。如此守禮之人,自然不會做那與人私通之事。
這樣一想,方才還因榮親王妃第一句話而有所想法的貴婦們立即就對秋明月改觀了。此時再看她,但覺她亭亭玉立,一身素淨,容色柔美而典雅,說不出的動人溫雅。雖然隻是一個庶女,但是行止端莊卻比大家閨秀更為周到。
唯有知情的幾人,比如宇文溪,一見秋明月演戲還演得那麽逼真的樣子,立即就翻了個白眼,暗道腹黑。剛才明明還和璃哥哥見麵來著,現在又說從未見過。宇文硯也看了她一眼,眼中升起幾分趣味兒。鳳傾玥眸色平靜,似乎早已料定她會如此回答,連目光都沒有落到她身上半分。
鳳傾寰則是目光深深的看著秋明月,眼中神色有些意味深長。
秋明玉簡直嫉妒得噴火,想要發作,可是轉眼看到薛雨華,又生生忍住了。但是她沒注意到此刻薛雨華的表情,他怔怔的看著秋明月。心中想著,那一日在秋府見到了鳳傾璃。原來,他們這麽早就相識了麽?他不知道秋明月今日這番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榮王府與秋府的聯姻,如果之前還是朦朦朧朧不確定的話,大概今日一過,也就確定了。
心忽然疼了起來。
上次在寶華寺,母親的算計,讓她還是對自己冷眼相待。盡管自己無辜,但是有著這層母子關係,她也無法再對自己有絲毫的好感。
秋明月心中則是有些疑惑,榮親王妃好似在為自己解除麻煩,但是這樣一來,不是更惹得人嫉恨?
榮親王妃卻拉住了她的手,眼神有些感歎。
“王爺已經去揚州接你外祖父入京了,不日就會上任,你且安心。”
周圍又是一片倒抽氣聲,鳳傾寰眯了眯眼,洛竹音難得的看了秋明月一眼,又看了眼身邊的鳳傾玥,見他目光淺淡,好像在看著所有人,好像又誰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又不免有些失落。
秋明蘭和秋明月眼神已經要噴火了,宇文溪卻兩眼晶亮。
“我想起來了,皇帝舅舅似乎任命了從前一個揚州的知州為工部侍郎,好像是姓沈來著。明月姐姐,那竟是你外祖父麽?”
秋明月點點頭,“嗯。”
鎮南王妃又歎息了一聲,對榮親王妃羨慕道:“雲蛾,你可真是好福氣啊。”
秋明月的臉更紅了,簡直堪比煮熟的蝦子。
榮親王妃笑笑,麵色有幾分感傷。
“璃兒真能得如此之妻,也算是他的福氣了。”
秋明月已經別開了臉,顯然一副少女羞澀的摸樣。臉如紅雲,鳳眸熠熠,如染紅霞。她本就天生麗質絕色傾城,如此一番風情,更是羞煞百花,令萬物失色。
鳳傾玥眸光微微一瞥,正好見她嬌顏荼蘼絕美動人的摸樣,眼神深處似有波浪泛起,但也僅僅隻是一瞬,快到無人發覺。哪怕是他自己,都未曾發現或者在意。
秋明月轉過頭來見宇文溪一臉看好戲的摸樣,雙眼一瞪,暗示她給自己解圍。宇文溪捂唇低笑,最終在秋明月危險的目光下止住了笑意,輕咳兩聲。
“哎呀雲姨靜姨,今天可是賞花宴,明月姐姐不是主角吧。而且你們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起這等事,明月姐姐還不得羞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啊。再說了,這一切可還沒定論呢。話可不能說早了。”
“你這小妮子,真是牙鑽嘴利。”
榮親王妃嗔罵了一句,眼神微微掃過眾人,語氣溫婉。
“反正現在京都已經傳遍了,有什麽可藏著掖著的?”
她拍了拍秋明月的手,臉色柔和,語氣慈愛。
“既然大家已經知道了,我今日便同你說了吧。等王爺回來,你和璃兒的婚事也定下來了。”
榮親王妃話音一落,四周落針可聞,人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將這等事說出來。秋明月也有訝異,倒是忘記了害羞。
“王妃?”
榮親王妃淡淡笑言,“本來璃兒今天也是要來的,誰知今天早上我讓人去喊他的時候,他又突然不想來了,向來是近鄉情怯了。嗬嗬嗬,不過也無妨,以後你嫁入榮親王府,有的是機會見麵。”
秋明月羞得都快無地自容了,然而眼底深處卻是清明的。
榮親王妃給人的感覺很和善,但是她總覺得,這種和善隻是一種表象,就像蒙了一層輕紗。自古女兒名節為重,榮親王妃豈能不知?雖說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然說出來卻又是另外一個概念。鳳傾璃的情況,估計京都貴族之家,沒幾個不知道的。一個常年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向來為京中閨秀避之不及的人物。
雖然前些日子流言傳得那般猛烈,所有人心中也各有猜測,但是終歸是無法確認的。如今榮親王妃一言落下,不出明日,她即將嫁入榮親王府的事情就會流傳整個京都。
這種事,有好也有壞。
她已經可以預料到,今日回去後,隻怕秋府又得鬧出一番風波了。
“王妃說的是。”
一片寂靜之中,秋明蘭突然輕笑著開口了。她走上來,親切的挽著秋明月另一隻手臂,笑語溫和。
“五姐姐自是適應的,前些日子還在問母親,這榮親王世子妃的身份,是否比二品誥命夫人還要高?”
四周瞬間一片死寂,所有人目光齊齊看向秋明月。嘲笑、鄙夷、諷刺,最終化為濃濃的憤怒。
榮親王妃本來見秋明蘭突然插進話來,臉色有幾分不悅。然而聽到了她的話,臉色又是一變,卻沒有開口。鎮南王妃和平安侯夫人也臉色微變。宇文溪瞪大眼睛,眼神憤怒。其他人則是各有所思。
秋明蘭好似沒有發現大家的目光,依舊笑得溫柔。
“五姐,現在榮親王妃在這兒,你可以親自問一問了。”
本以為秋明月會慌張無措或者嚇得臉色慘白的眾人等著看好戲,卻不想秋明月隻是眸光流轉,看了秋明蘭一會兒,突然輕笑一聲。
“這還用問麽?六妹莫非是忘記了,方才長公主殿下還在說皇家威嚴大於天。這榮親王世子妃的身份,也算半個皇家之人吧,身份貴重,自是常人不可比。我雖讀書不多,這個卻也是知道的。難道六妹不知道麽?”她抿唇微微含笑,語氣柔婉和善。
“母親出自大家,又是二品誥命,自是對這些品階了解透徹。六妹乃母親親生,又自幼養在膝下,我以為六妹應當懂得。”他語氣淡然,臉上毫無不自在的神色。
“不過前些日子外界流言四起,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勞煩了六妹妹,親自向母親詢問一番了。姐姐我感激不盡。”
秋明蘭臉色一僵,秋明月避重就輕,倒是借著這件事來諷刺了自己一番。雖未明言,但是卻也從側麵告訴大家,既然她明白這些規矩品階,自然是不會拿這種問題去觸大夫人的黴頭。之所以沒有坦言說自己汙蔑,是因為念著姐妹情深。非但倒打了一耙,還博得了好名聲。最後一句自謙的話,卻是生生打了自己的耳光。
而自己,卻是真正的小肚雞腸不知禮數又拿庶妹做喬的惡毒嫡妹了。
秋明蘭已經感受到來自四周異樣的目光,她臉色被燙得火辣辣的疼,抓著秋明月手臂手也微微用力,幾乎掐進了秋明月的肌膚。
秋明月蹙眉,回頭,低聲道:“六妹妹可是生氣了?”
秋明蘭一驚,麵色委屈。
“五姐此話何意?你我本是同根生,姐姐日後榮華,妹妹我也高興,何來生氣之說?五姐多慮了。”
諷刺自己攀上了高枝就忘記了卑微的身份而向姐妹炫耀麽?
忍了這麽些時日,秋明蘭當真忍不住了麽?
秋明月不在意的笑笑,“多慮的是六妹。”她拍了拍秋明蘭的手,溫和卻又強勢的將她抓著自己手臂的手鬆開,麵上笑容不變。語氣仍舊柔婉和善。
“方才妹妹抓得我疼了,我以為說錯了什麽話,惹妹妹生氣了,沒想到倒是讓妹妹誤會了。”
眾人這才將目光落到秋明蘭抓著秋明月的手上,秋明蘭一驚,下意識的鬆開,麵色有幾分尷尬。
“怎麽會呢?五姐最是知禮大度,溫惠秉心,又對姐妹親和,祖父和祖母都讓姐妹們向你學習呢,哪裏會說錯什麽話?五姐著實誤會了。”
“哦。”
秋明月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隻是淡淡說了一句。
“妹妹是嫡,我是庶。母親又出身高門,說道知禮孝義,我怎能和妹妹相比?不過本是同根生,身上都流著相同的血,我才不至於太過愚笨丟了家族的臉,辜負母親一番殷殷教誨罷了。”
秋明月這話說得雲淡風輕,話中深意卻讓秋明蘭渾身一震。
本是同根生!她們都姓秋,今日如果讓秋明月丟了臉,她自己能不受連累?之前一直想著如果打壓秋明月,以報那日她威脅自己之仇。卻忘記了,她們本是親姐妹。報複,豈非也等於把自己拉下水?
她迅速看了眼秋明珍,果見她拉著秋明玉的手,麵色隱忍,眼神有些沉鬱。顯然,秋明玉似乎想上前指責秋明月,卻被秋明珍阻止了。
她收回目光,“五姐太過自謙了。”
秋明月不語,話已至此,如果秋明蘭還咄咄逼人的話,那自己也不會客氣。
兩姐妹一番柔語笑言,卻是轉瞬間過了數招,不見任何刀風劍雨,然而聰明的人都能看出幾分端倪來。
這秋家五小姐,隻怕在秋府裏處境艱難啊。
上次去了寶華寺的一些貴婦,本就承了秋明月的情,如今見到這一幕,更是在心中對她有些同情。
鎮南王妃看了秋明蘭一眼,目光有幾分冷淡。平安侯府人麵色倒是淡然,無波無驚。倒是洛老王妃,深深的看了眼秋明月。其餘人麵色各異。
宇文溪卻不動聲色的將秋明月拉過來幾分,遠離秋明蘭。
“哎呀,靜姨雲姨,明月姐姐可是我帶來的,人家來了這麽久,連這裏的人都認不完呢,你們都拉著人家說這樣說那樣。哼,倒是忘了我這個大功臣了。璃哥哥也是,也不知道怎麽搞的,竟讓人傳出那些話來。今日若非雲姨澄清,明月姐姐今日還不得被流言給淹死啊?”
她一開口,方才沉寂的氛圍就被打破了,變得輕鬆了起來。
鎮南王妃轉眸看向宇文溪,笑了笑。
“沛君,我看溪溪這張嘴啊,是越發的厲害了。怕是誰也不敢惹她咯。”
平安侯夫人也笑笑,“她自幼頑皮慣了,說話沒大沒小的,就她爹能管得了她。平時我說什麽,她也不停,性子越發野了。”她搖搖頭,語氣甚為無奈,對著宇文溪斥道:“溪溪,不可對你雲姨不敬。”
宇文溪嘟著唇,“本來就是嘛。”
她又轉過身,另外一隻手挽著榮親王妃的手臂,語氣撒嬌道:“雲姨才不會怪我呢,雲姨最溫柔了,是吧雲姨?”
榮親王妃柔和的笑笑,“你呀,真是個潑皮。”她又對平安侯夫人道:“溪溪難得真性情,我倒是羨慕你,有個這麽可愛的女兒。瞧瞧我家雅兒,什麽都好,就是木訥得很。”
“母妃,這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呢。”鳳傾雅臉紅紅的看了眼眾人,狀似不滿道:“知道你喜歡溪溪,也不帶這麽偏心的吧。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呢。”
她又看了眼秋明月,眼神帶著幾分打量和好奇。
“你就是秋家五小姐麽?果真國色天香呢。上次我看見璃哥哥給你畫的仕女圖,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呢。還以為這是哪家的天仙美人呢。今日可算見到真人了,當真比畫中還美幾分呢。”
鳳傾雅一番天真純粹的話落下,四周再次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