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一語中的,假傳聖旨

竇雲姿顯然沒有到長公主會突然發難,麵色微變。

“公主,臣女…”“傾柔,你又任性了。”背後突然又響起一個聲音,沉穩,內斂,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威嚴。

鳳傾柔臉色變了變,似有些俱意。緩緩回身,看向正悠閑而來金冠玉帶錦衣華袍的男子,顫顫的叫了聲。

“大皇兄。”

滿場閨秀再次倒抽一口氣,而後回過神來便齊齊行禮。

秋明月在聽到鳳傾寰的聲音便望了過去,但她的目光隻是微微掃過鳳傾寰的麵容,並沒有多做停留。而後卻是落在他身邊的女子身上。

華衣美裳,雲鬢霧繞,滿頭珠翠點綴。眉似清風楊柳,眼若碧水清泉。鬢角一縷發絲垂下,更加襯得肌膚如玉,紅唇如櫻。周身環佩叮當,衣著華麗無匹。神態看似端莊,然而眉眼高傲,眼神隱隱透露幾分深幽。似浮動水中的水藻,水藻下是漆黑的暗礁。

僅僅隻是一眼,秋明月便肯定了她的身份。表麵浮誇而高傲,內心極有城府之人,隻有…

“免禮。”鳳傾寰淡淡開口。

“謝大皇子。”眾千金起身,而後立即就聽得一聲驚呼。

“表姐?”秋明蘭訝異的睜大眼睛,看著鳳傾寰身邊的女子。秋明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眼神微微諷刺。

林雲桐,太師嫡孫女。

近水樓台先得月。

果然,皇後和林太師的算盤打得好啊。看看這滿場的閨秀,自鳳傾玥三人前後到來齊齊芳心大亂,嬌羞掩麵,比那最豔麗的海棠還要炫目迷人。然而這一刻的少女情懷,終究不及皇家富貴母儀天下來得吸引人。包括方才對著鳳傾玥幾分紅鸞心動的竇雲姿和聶於霜等人。

少年兒郎,滿身清華,如似清月。也比不過那一尊金黃鳳冠來得吸引人。

秋明月心中一歎,莫名的哀涼。不為這人心多變,不為這虛偽醜陋的世俗名利,不為這浮華的人世蒼涼與華麗的寂寞憂傷。隻為這一群原本青春妙齡的少女,用這一生幸福所得,卻是徒為她人做了嫁衣。

林雲桐自然也看見了秋明玉和秋明蘭,她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神色頗有幾分高傲。

秋明月暗中笑笑,這林雲桐不愧是林太師那個老狐狸從小精心培養出來的皇後人選,行為舉止都做到恰到好處的浮誇和嬌橫,但是又要在鳳傾寰麵前保持大家閨秀的風範,讓人一看就是個虛偽做作貪慕榮華富貴而沒有半點心機的女人。

若非鳳傾璃事先告知與自己,隻怕自己也會被她表現出來的假象迷惑吧。

果然沒有最強,隻有更強。

秋家那群女人演戲可謂千姿百態,可是跟這個林雲桐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秋明蘭這一叫,成功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人人這才看見站在鳳傾寰身邊的林雲桐。

世家女子多私下有交往,雖然林雲桐平時表現出來跋扈囂張一些,但是還是有相識且私交甚好的閨中密友。

所以立即就有人走了上去,親熱的挽上了林雲桐的手臂。“雲桐,你怎麽現在才到?我剛剛可在外麵等了你好一會兒了。”

說話的女子一襲彩衣翩翩,輕紗裙擺繡著丁香花,領間袖口都各自用金線勾勒,別有一番富貴奢華。她麵若芙渠,眼似秋水橫波,款款笑意間嫣然無華。姣姣小小,身姿玲瓏,腳步輕緩而優雅。端得是一派大家閨秀的風範。

隻是她雖然是對林雲桐在說話,然而那眼神卻時不時飄向鳳傾寰,眼神羞怯而波光淼淼。顯然一副少女情動的模樣。若非礙於大家閨秀的矜持修養,隻怕早就主動上前羨殷勤了吧。

林雲桐看了她一眼,眉眼高傲而張狂,然而偶爾看向身邊的鳳傾寰的時候,又露出幾分顯而易見的羞澀和喜悅。

“母親臨時有事耽擱了一會兒。”

林雲桐看向身邊的女子,“你倒是來的早。”

“也不早了,我也是剛剛才到的。在這兒可遇見你的一大堆表妹呢。”那女子以錦帕掩唇嬌笑著,眼神若有似無的看向秋明月一行人。

“喏,你看。秋家的幾個小姐可都在這兒呢。嗬嗬嗬,果真是姐妹呢,一個個的都長得跟一朵花兒一樣。尤其是那位五小姐,簡直貌若天仙啊。若非今日親眼所見,我當真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般靈秀的人兒。”

秋明月還在想著這女子是哪家的閨秀,沒想到她立即就把矛頭指向了自己。隻有無奈苦笑,這是不是就叫做躺著也中槍?

女子善妒,本來秋明月出現在這裏已經讓人嫉妒了,如今偏偏這個女子又這般肆無忌憚的誇耀自己,這不是把自己置於危險之地嗎?她已經感受到從四麵八方投過來的帶著敵意的視線。

秋明蘭和秋明玉已經走了過去,聽了這話心裏自然不舒服。林雲桐嗤笑一聲。

“雲夢,我想你搞錯了,我的表妹隻有兩人。”

這話明顯的嘲諷,周邊女子聞言不由得掩唇而笑,但是卻沒人敢譏笑出聲。隻因在場的三個男子,她們不想在這幾個尊貴無華的男子麵前表現出不淑女的一麵。可有人不怕,比如說長公主鳳傾柔,聞言立即就笑出了聲。

“嗬嗬,林姑娘這話說得有道理。本宮可是知道,這秋家的大夫人,隻有三個女兒。一個出嫁了,還有兩個嘛,就是林姑娘旁邊那兩位了。哪裏來的什麽五姑娘,不過一個庶女而已,她也妄想。”

鳳傾寰皺眉,不悅道:“傾柔,不要胡鬧了。”

鳳傾柔有些畏懼鳳傾寰,聲音弱了幾分。

“我又沒說錯。”

林雲桐瞥了眼鳳傾寰,見他目光隻是淡淡掃了秋明月一眼,並沒有過多在意。她眼中的警惕和敵意鬆了下去,淡淡道:“公主說得極有道理,我隻有兩個表妹。兩個表姐,一個是如今的中山伯世子夫人,一個是大皇子您的側妃。”

她將‘側妃’兩個字咬得極重,鳳傾寰立刻就閉上了嘴巴,神色有些默然。

薛雨華想說什麽,鳳傾玥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有些惱怒,然而對上鳳傾玥平靜深邃的雙眸,他不由得有些泄氣,隻是雙眼擔憂的看著秋明月。

周邊的女子再也忍不住,開始低笑出聲。

竇雲姿低著頭,沒有說話。聶於霜眉眼高傲,不屑的看著秋明月。

秋明月眼神有些冷,宇文溪眼神憤怒,突然上前一步。

“鳳傾柔,別忘了,你也隻是一個庶女。”

這一聲吼落下,滿場寂靜無聲。誰都知道長公主跋扈,向來刻薄潑辣,在皇宮裏也是刁鑽任性欺善怕惡。仗著德妃得寵,真以為自己是皇室的嫡公主,高傲得跟個孔雀似的。

鳳傾柔惱怒,回頭瞪著宇文溪。

“宇文溪,你再說一遍?”

秋明月拉著宇文溪的手,示意她不要衝動。德妃與皇後鬥了那麽多年仍舊盛寵不衰,可見其手段,況且如今洛老王妃就在這個院子裏。到時候聞聲而來,隻怕對宇文溪不利。她不想因為自己給宇文溪惹了麻煩。

宇文溪卻不管不顧,梗著脖子道:“我就說你了,怎麽著?你本來就是庶女,怎麽,我說錯了?”

“你—”鳳傾柔怒極,抬手就要打宇文溪。

一個身影閃過,鳳傾寰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

“夠了!”

鳳傾柔抬頭,對上鳳傾寰略帶幾分冷意的眸子,心中顫了顫,有些畏懼。

“大皇兄,我…”

鳳傾寰甩開她的手,冷道:“看來父皇把你寵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現在當著我的麵都敢打人。你平時學的那些皇家禮儀都去哪兒了?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裏有一國公主的典範?”

鳳傾柔不服氣,“是她先罵我的,我…”

“她說得並沒有錯。”

鳳傾寰翻滾著怒意的眸子一刹那變得漠然而溫涼,“你自己本就是庶出,有什麽資格諷刺他人?”

鳳傾柔睜大眼睛,好似不敢置信一般,臉色有些蒼白,心中又驚又怒。

秋明月則是看了大皇子一眼,前皇後未駕崩之前,他也是庶出吧。忽而察覺到一道視線朝她看過來,她抬頭望過去,正對上薛雨華關切的雙眸。他看著她,似乎欲言又止。她怔了怔,側眸看向鳳傾玥,見他負手而立,麵色無波,眼神永遠平靜如水,嘴角帶著微微淺笑,以旁觀者的姿態看著這一出鬧劇。

她低著頭,為自己的舉動覺得好笑。剛才她怎麽會覺得鳳傾玥在看她呢?那個男子,他的目光從來都沒有在她身上停留過啊。

罷了,既是已經放下,又何必在意那麽多?

忽而察覺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她抬頭,正對上林雲桐還沒有完全收回冷意的雙眸。她心中一沉,鳳傾寰今日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教訓鳳傾柔,起始原因是因為自己。那麽作為準大皇子妃的林雲桐,焉能不因此有別的想法?

這樣一想,她心中不由得微寒。隨即又想,反正林家的人她已經得罪了個徹底。這林雲桐看起來就不是好對付的角色,便是被她嫉恨上了又何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秋明月!”

鳳傾柔突然怒吼出聲,其聲之大,震得每個人耳膜嗡嗡作響。

秋明月淡定抬頭,不卑不亢。

“公主喚臣女何事?”

鳳傾柔滿是怒意的眸子一怔,平時在皇宮,那些宮女全都怕她,說話畏畏縮縮的。如果自己發怒,她們早就跪地磕頭大呼求饒了。秋明月居然不怕她?鳳傾柔被這個想法激得更是怒火中燒。

“你竟敢無視本宮?”

鳳傾寰皺眉,終究沒說一句話。

“喂,鳳傾柔,你發瘋也不要在這兒亂咬人好不好?這裏可是鎮南王府,不是你的…”

秋明月拉過宇文溪,自製她再次激怒鳳輕柔,自己則是走上前,淡淡一笑。

“臣女不知公主此言何意?”

鳳傾柔眼中升起騰騰怒火,“你諷刺本宮,還敢在本宮麵前放肆,該當何罪!”

秋明月笑了,眼神卻微微寒涼。

“臣女一踏進這王府,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且都是公主問,臣女答。臣女愚鈍,請公主示下,臣女如何諷刺公主?又如何在公主麵前放肆?”

“你—”鳳輕柔稍稍緩了緩怒氣,冷聲道:“你見本宮不跪,便是無視皇家威嚴,出言頂撞本宮,便是以下犯上。隻此兩條,就足夠抄家滅族。”

鳳傾寰眼神徹底寒了下來,“鳳傾柔!”

秋明月卻哈的一聲笑了,“公主如此大才,不去改寫刑法可惜了。”

鳳傾柔怒火不減,聞言皺眉道:“你說什麽?”

“我說…”秋明月收了笑,目光淡而涼。

“母親常說臣女才學鄙陋,不看大雅之堂,不懂百學之禮。方才公主說臣女無視皇家威嚴,以下犯上。該當抄家滅族對嗎?”

鳳傾柔高傲的抬頭,“當然。”

秋明玉和秋明蘭臉色變了,周邊那些閨秀臉色也變了。齊齊想起,方才她們見了長公主也是沒有跪拜的。

秋明月又低笑一聲,聲音忽而幽茫而空洞。

“那麽公主問話而不答呢?又是何等罪過?”她笑意不變,落在鳳傾柔滿含怒意的眸子,語氣輕柔。

“既然公主說臣女最該抄家滅族,那麽臣女既是將死之人,可否在臨死前求公主解惑?省得臣女到了閻王殿,閻王問我怎麽死的,我還一問三不知。這在人世間丟臉也就罷了,如果丟臉丟到陰間,我隻怕羞煞投胎了。”

她語氣輕鬆自在,絲毫沒有因為鳳傾柔說要殺她而有絲毫的緊張或者憤怒。這倒是讓身邊的丫鬟和眾女子有些驚異。薛雨華皺眉,眼神有些擔心。鳳傾寰也側過眸子看她,鳳傾玥一直沒說話,似乎毫不意外秋明月會這般說辭,連嘴角的笑意都沒有減少一分。

鳳傾柔有些古怪的看了秋明月一眼,沒注意道竇雲姿陡然變色的臉。公主問話而不答,剛才自己…

“無視本宮,就是無視皇家威嚴,自當同罪論處。”

竇雲姿的臉更白了。

秋明月卻突然看向她,眼神歉疚而悲憫。

“哎!竇姑娘,是在抱歉,今日連累你了。”

竇雲姿緊緊咬著唇瓣,身子快要站不穩了。

鳳傾柔緊皺眉頭,“秋明月,你又在刷什麽把戲?”

秋明月很無辜,“臣女隻是表示對被自己連累將要抄家滅族的竇姑娘一番真誠的歉疚而已,難道連這點子臨死前的話語權都沒有嗎?哎,罷了。公主說得對,皇家威嚴大於天。我等命薄如紙,卑微如螻蟻,與皇室天尊比起來,區區幾千條人命,幾座府邸覆滅,實在算不上什麽。流血成河,白骨森森。用以維護皇家至尊威嚴,的確物有所值。所以…”

她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眾人,見她們臉色蒼白,唇色全無,她眼中笑意濃了幾分,眼底卻含著譏誚。

德妃!今日就利用你的好女兒,好好給你上一課吧。

洛老王妃回京,皇子爭鋒,我一心隻為平靜,既然天不遂人願,那就將這一池水攪得更混一些吧。

“為了成全皇室至尊無上的威嚴,各位小姐以及你們的家族,就隻能委屈一下了。”

鳳傾寰眯了眯眼,袖中的手指微彎,眼神深邃了幾分,卻沒有說話。

薛雨華挑眉,似突然明白了什麽,嘴角微帶了幾分笑意。

鳳傾玥也終於轉過頭來,眼中隱隱流動著什麽。隻是須臾,便又是一臉的波瀾不驚。

鳳傾柔終於意識到什麽,臉色一變。她已經感受到四麵八方傳來的幽怨憤怒的眼神,那麽多,像纏繞的藤蔓一般,狠狠的將她圍繞。那些黑色的刺刺進她的身體,她忽然臉色發白,眼瞳流露出害怕來。

宇文溪眼珠子轉了轉,忽而樂了,大聲道:“對啊,長公主說得對。皇室威嚴不可侵犯,長公主乃皇上舅舅的掌上明珠,金枝玉葉,所過之處莫不跪地參拜,便是朝中大臣也得卑躬屈膝。爾等乃閨中之女,不懂得這些朝廷規矩,本來也是可以原諒的。然有一就有二。這皇家威嚴,如何能任人踐踏?所以,為了全皇室顏麵,為了全公主之尊。爾等也不要怨恨了。你們的父兄都在朝為官,向來忠心耿耿,想必為了維護大昭律法,為了維護皇室尊嚴,這小小的犧牲,想必都能夠理解。”

她話音一落,周圍立即響起數道驚呼聲。

“小姐…”

“小姐小心。”

一個膽子小的閨秀害怕得身子一軟,立即向地上倒去。身邊的丫鬟連連驚呼著去扶。然而由於害怕,沒有扶住,又踩到了裙擺,主仆倆都摔倒在地。這裏地方本來不小,但是大家全都聚集在一起,本來聽了宇文溪那番話個個心中膽顫緊張,渾身發冷發軟。聽得這一聲驚呼,心都提了起來。又挨得進,那主仆倆一倒地,立刻就絆倒了身邊的人,身邊的人再一倒,就這樣起了鏈鎖的反應,轉瞬間就是數道驚呼聲想起,然後一大片粉彩紅綠齊齊倒在地上,好不狼狽。

鳳傾柔臉色鐵青,剛要發怒。卻見另外一半還沒有倒地的女子齊齊下跪,聲音顫抖。

“臣女跪請公主大安,求公主恕罪。”

鳳傾柔猝然回眸,看著跪在地上的一大片女子,眼睛睜大,粉拳緊握,臉色有些蒼白。

鳳傾寰沒有理會她,目光直直的看向仍舊站在原地的秋明月。

“你為何不跪?”

秋明月正欲說話,宇文溪就翻了個白眼。

“大表哥,你傻了吧。長公主都給明月姐姐定罪了,那她既然跪也是死,不跪也是死,幹嘛還要跪?豈不是白白把自己的尊嚴送到人家腳底下任人踐踏?”她挽著秋明月的手,一臉的慵懶。

“對了,我剛才也沒有跪,並且和公主頂嘴,比起明月姐姐來,我好像更加十惡不赦了。”她懶懶的靠在秋明月身上,眼神哀怨的看著鳳傾寰。

“表哥,估計我也逃不了一死了,不僅討不了一死,還連累了爹和娘。哎,真是不孝啊。等我死了,麻煩你告訴我娘。就說溪溪不孝,冒犯了長公主,觸怒了皇室威嚴。長公主要處死我,我毫無怨言。再怎麽說,我死了還有人陪著我。你知道的,我生平什麽都不怕,最怕寂寞了。讓我娘不要擔心我在黃泉路上孤獨了,也不要再記掛著我這個不孝的女兒了。下輩子,我還做他們的女兒。”

她說著,還動情的摸了摸眼淚,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秋明月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這小丫頭也太會演戲了吧。自己做初一,她做十五。兩人第一次見麵,沒想到她竟然明白自己想要做什麽。看來德妃也不是那麽得人心嘛。心中這麽想著,手卻還是托著她的身體。別看這小丫頭嬌小玲瓏,這體重還真不輕。

“溪溪,你的母親可是公主。就是不知道,這抄家滅族,到底牽連的是幾族?比如表親啊,舅舅啊,在不在滅族之類?”

鳳傾寰臉色一沉,鳳傾柔臉色慘白。而跪在地上的那些大家閨秀,聰明一點的,立刻就明白了怎麽回事,齊齊像約好了的一樣,大哭起來。

宇文溪似乎一怔,而後立即大哭起來。她哭聲震天,比那些嬌貴的千金小姐假裝的哭泣可驚心動魄多了。她一哭,那些女子齊齊一震,全都抬頭看著她,臉上一絲淚痕都沒有。

秋明月撇過頭,努力忍受著耳邊的河東嘶吼。宇文溪卻突然一把抱著她,大哭。

“明月姐姐,怎麽辦?抄家滅族滅的是全族。我聽說先皇在世時,有一個縣令貪汙受賄,運用職權濫殺無辜,欺淩百姓,無惡不作。先皇知道後震怒,當即下令抄家滅族。其有關聯的姻親三代以內全都斬頭,包括府中下人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一個不留。”

她一說完,跪在地上的那些女子臉色更是一白,眼中湧動著驚恐之色。

秋明月卻是低低一歎,“一個貪官汙吏罷了,比起皇家威嚴來說可是無足輕重。咱們方才無視長公主,觸怒天威。長公主為維護皇室天尊,隻對咱們抄家滅族而已。還好,不是滅九族,已經夠網開一麵了。別哭了啊,再哭下去就不美了。到時候到了閻王殿,估計連小鬼都不敢收你了。”

這次輪到宇文溪嘴角抽搐了,她已經夠腹黑了,沒想到秋明月比她還腹黑。她以袖掩麵,嚶嚶哭泣,忽然發現鳳傾玥看了秋明月一眼,神色很是怪異,嘴角貌似還抽了抽。她猛地睜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她沒看錯吧,剛才居然看見玥哥哥笑了?不是那種溫潤疏離的淺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溫暖的笑。

她抬頭看了眼眼神悲憫的看著自己的秋明月,忽而一陣無語。她在這兒賣力的演戲,這兩個人好像很輕鬆自在,一點都不擔心。玥哥哥不擔心也就罷了,反正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副淡靜從容微微淺笑的樣子,似乎沒什麽值得他在意的。可明月姐姐又是怎麽回事?她難道不知道鳳傾柔的身份嗎?她不知道德妃在後宮裏的地位?難道她不知道德妃背後的勢力有多大?難道她不知道以如今她庶女的身份,德妃想要捏死她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她看著秋明月,竟然忘記了哭泣。

秋明月湊過頭來,手上一根娟帕正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水,聲音輕柔帶笑。

“我還以為你要哭出一條黃河來呢。”

“嗬嗬嗬…”

背靜處突然傳來一陣輕笑聲,如濃霧中破開的雲層,霞光滿天。

秋明月手指一頓,抬頭望去。卻見一個男子斜斜的倚在假山上,玉帶華發,金衣華袍,麵容俊美,眼神邪魅而輕佻。

“小丫頭,不是向來隻有你欺負別人的份兒麽?今天怎麽了?誰欺負咱們家的小寶貝了?哭得這麽傷心欲絕?”

又是一個美男子!這一次,倒是沒再聽到那些女子的抽氣聲。不過想來也是,有鳳傾玥那樣高華的男子在場,便是尊貴如鳳傾寰,也得遜色幾分。不過聽他的語氣,是宇文溪的哥哥?

宇文溪抬頭瞪著那人,“宇文硯,你再不來我就被人拖去砍頭了,你還在那兒說風涼話,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啊?”

果然!

秋明月眼神了然。

宇文硯眼中邪魅神色立即退去,渾身散發出冷意。

“誰要殺你?我看她倒是敢!”

最後一個字,說得擲地有聲,無形的冷意和威嚴,令空氣都壓抑了幾分。

鳳傾寰眯了眯眸子,不說話。

宇文溪立即嘟著唇,很委屈道:“長公主表姐要殺我的頭,還要對咱們家抄家滅族。”

“哦?”

宇文硯抬步走了過來,腳步輕緩,臉色慵懶,眼神邪魅而妖魅。

“我沒聽錯吧,什麽時候後宮女眷居然也能處置朝廷重臣?而且還是抄家滅族?嗬嗬嗬嗬…看來皇上舅舅對長公主的確寵愛,這等國家大事也不用和大臣商議了,直接就交由長公主來決定了。嗯,這樣看來,以後大臣們都不用上朝了,幹脆讓公主坐在旁邊聽政就可以了。長公主大才,有公主輔佐,大昭國定能風調雨順,代代昌盛。”

鳳傾柔臉上刹那間血色全無,鳳傾寰臉色一沉,低喝一聲。

“,不可放肆。”

宇文硯好像這個時候才看見鳳傾寰一樣,麵色幾分訝異。

“哦,原來大皇子也在啊。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他沒有說下去,隻是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的瞥了眼長公主。鳳傾寰臉色猛然沉了下來,冷聲吩咐。

“來人,長公主鳳體抱恙,帶她回宮,請太醫好好照顧。”

“是。”身後侍女早就嚇得手腳發軟,連連點頭。

“等等。”

宇文溪卻不想讓鳳傾柔就這樣離開,立即出聲製止。

“大皇子,表姐好好的,什麽鳳體抱恙啊?這裏這麽多人,剛才個個都看見的,她還有力氣處罰我們,身子好得很,用不著勞煩太醫。”

宇文硯微蹙眉頭,小丫頭鬧得有些過分了。

鳳傾寰臉色有些沉,“溪溪,不可胡鬧。”

宇文溪嘟著嘴,不滿道:“我怎麽胡鬧了?剛才明明是長公主自己說的嘛。我們無視君威,以下犯上,我還屢次挑釁,觸怒皇家威嚴,該抄家滅族。這裏跪著這麽多人,剛剛可都沒有給她下跪請安,我們都以下犯上,都該抄家滅族。長公主學識淵博,自幼熟讀曆史典籍,自是對大昭的刑法熟記於心的。她說的話可錯不了。她若是走了,那這些人怎麽辦?”

鳳傾寰狠狠瞪了鳳傾柔一眼,溫聲對宇文溪道:“傾柔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們是表姐妹,自幼一起長大,還不了解她的性格嗎?”

“開玩笑?”

宇文溪睜大了眼睛,眨巴兩下,似是有些不可思議?

“抄家滅族這種事也可以開玩笑?”

秋明月低頭表示沉默,努力忍著不要笑出聲來。

鳳傾寰一噎,剛要說什麽,宇文溪卻哦了一聲,恍然大悟的抬頭,若有所思懂道:“那這麽說,以後皇帝舅舅下的聖旨也可以開玩笑了?”

鳳傾寰臉色一沉,“那怎麽能一樣?”

“怎麽不一樣?”宇文溪不依不饒,非要將這個問題搞清楚不可。

“父皇是天子,說的話就是金口玉言,如何能夠收回?”

“那公主說的話就不是金口玉言了?難道就可以當做放屁?”

秋明月輕咳一聲,差點忍得破功了。

鳳傾寰臉色一僵,而後又是一怒。

“溪溪,你一個女子,怎能說這種粗話。看來姑姑的確將你寵壞了。”

宇文溪哼了一聲,看向宇文硯。

“歌,你說。皇家的人說話是不是說一不二?娘經常說,說出口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剛才長公主可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要斬殺我們這些對她不敬,對皇室威嚴不尊的忤逆之人。可是大皇子如今又說那是玩笑話。我就奇怪了,你看看,這些可都是名門閨秀,她們跪在地上可有好一會兒了啊。人家在家裏可是嬌生慣養的,捧在手心裏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要是長公主真的跟她們開玩笑,幹嘛不讓她們起來?”

宇文硯一噎,臉皮抽了抽。礙於鳳傾寰的怒氣,他還是假裝輕咳一聲。

“溪溪,公主隻是一介女子。抄家滅族這種話,隻有皇上有資格下聖旨。”

“哦!”

宇文溪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還故意將尾音拖長。

“原來如此啊。”

就在鳳傾柔以為她終於不再抓著這件事不放刁難自己的時候,卻見她又突然驚呼一聲。

“哎呀!”

鳳傾柔心尖一顫,抬頭就見宇文溪睜大眼睛看著她。

“那這麽說,剛才長公主可是假傳聖旨了?”

鳳輕柔兩眼一暈,宇文溪又是一陣驚叫震耳欲聾,令她想暈都暈不了。

“哥哥,假傳聖旨是什麽罪啊?”

宇文硯閉緊嘴巴,不說話。

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清淡雅致沒有絲毫情緒卻極其好聽的嗓音。

“假傳聖旨罪同欺君。”

所有人,包括秋明月,都齊齊望向聲音的來源處。鳳傾玥。他依舊負手而立,眉目清淡從容,一張容顏美得如詩如畫,周遭百花豔麗,芳草葳蕤,襯得他更加豐神俊朗,美如玉雕。

“欺君大罪,情節輕者殺頭,府中男丁為奴,女子為娼。重則誅滅九族,一個不留。”

秋明月看著他,從開始到現在,從她與鳳輕柔起糾紛,他隻說了這一句話,卻是最為關鍵最為致命的一句話。他聲音很清淡,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但是卻很容易將之區分開來。

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是他一開口,便如蛇之七寸,扼住了致命點。

隨著他話音落下,周遭一陣靜寂無聲,所有人的呼吸都能聽得見。

鳳傾寰看著鳳傾玥,眼神有些深邃,卻是不發一言。

秋明月瞥了他一眼,嘴角一絲嘲諷。如果能借鳳傾柔的手得罪這些閨秀,讓百官心寒而對德妃以及四皇子失望轉而投靠大皇子,他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然而今日他在場,卻眼睜睜看著鳳傾柔胡鬧而不管,身為兄長,也有管教不嚴之責。所以他剛才才會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假意憤怒,為的就是日後話頭傳到皇上耳朵裏不會留下他什麽把柄。而如今由鳳傾玥插手此事,他恰到好處的閉口不言。以後皇上要是問起來,他大可以以鳳傾玥是鎮南王府世子一事做開脫,好歹也是在人家家裏。雖然他是皇子身份,卻不好在別人府邸以權托大,再加上今日這事兒又是因‘皇家威嚴’四字而起。如果他過於強勢,隻怕更會惹得人心猜忌,對皇室心寒。

真是好算計啊!

周遭空氣沉默,隻覺得那清淡的聲音吐出的話,卻是沉重如泰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鳳傾柔完全就呆住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今日隻不過想教訓一個庶女而已,居然會生出那麽多風波,而且還鬧出她假傳聖旨出來?她自小跋扈慣了,誰見了她都是畢恭畢敬的摸樣。她若是想處置誰,大可隨意處置了就是,哪裏會需要這麽麻煩?

一陣冷風吹來,她猛然清醒,突然直直指著宇文溪。

“你說謊,本宮何時讓她們跪的?”

“長公主方才對秋五小姐說,五小姐見公主不跪,便是無視皇家威嚴,當抄家滅族。”

寂靜之中,突然一個女子幽幽抬頭,卻是之前被林雲桐稱之為雲夢的女子。

秋明月看著她,猜想著她的身份。耳邊卻聽得宇文溪輕聲道:“她是左相的嫡女,吳雲夢。”

吳雲夢?吳雲昊的妹妹?

秋明月心中緊了緊,想起幾天前鳳傾璃傳給自己的消息。

沛香已經成功的接近了吳雲昊,兩人久別重逢,幹菜烈火遇到一起,很快就燃燒起來。那吳雲昊到也不算個無情無義之人,知道沛香離開醉鄉樓以後吃了很多苦,立即憐惜之情泛濫。兩人當晚就纏在了一起,紅鸞錦被,鴛鴦蝶夢,一夜纏綿。吳雲昊在欲仙欲死中發現沛香居然還是處子之身,又驚又喜,對她更是愛若至寶,當即許諾要給沛香名分。沛香羞羞答答的答應了。

沒過幾天,吳雲昊果真將沛香帶了回去。這一次他聰明,給沛香杜撰了一個身份,就說是一個孤女,到京城尋親差點被人給賣到青樓去,他偶然碰到了,就給救了下來,就這樣帶回了家。本來吳家上上下下是反對的,不過這個時候安思霖從娘家回來了。吳老太太一見到她就一肚子氣,再看看跪在堂下低眉順眼美麗溫柔的沛香,當即就一拍桌子,做主讓吳雲昊將沛香給收房做了香姨娘。

安思霖當時一怔,她這次回娘家被她娘安國公夫人給罵了一頓,說她不該任性。她本來就不得夫君的心了,如今還任性會娘家,豈不是給了那起子賤呸機會?她一聽這話有道理,然後立即收拾東西回來了。沒想到她這剛一踏進大門,就聽得吳老太君說要給她夫君納妾,而且還是一個賤民。她怒從心起,剛要發作,身邊的嬤嬤製止了她。

她想到安國公夫人的話,硬生生將這口氣給忍了下去,狠狠剜了沛香一眼,思量著以後再對付這個小蹄子。

沛香跟了吳雲昊以後,吳雲昊對她寵愛至極,根本就不再看安思霖一眼,惹得安思霖大怒,好幾次想要回娘家告狀,都被身邊的老嬤嬤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給攔了下來。她堂堂一個國公的女兒,還比不過一個賤民麽?她忍。她受氣了,吳老太君就高興了,連帶著看沛香也更加順眼了。沛香也是個聰明的,知道吳老太君和這位少夫人的矛盾,很怪氣的伺候吳老夫人。她本就長得漂亮,說話又討喜,而且還有一手按摩的絕活,很快把吳老太君哄得眉開眼笑。甚至連自己的孫子和孫媳婦不合也不遷怒沛香,還時不時的上次沛香什麽生子觀音之類的。更是氣得安思霖大怒,天天在家裏砸碎了一大堆瓷器。

安思霖一個名門嫡女,自小嬌生慣養的,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她不能對夫君不恭,不能對長輩不敬,就隻能對付沛香了。她不是當家主母麽?那麽妾室給當家主母請安理所應當吧。

豪門貴族長大的女子,都不會單純到哪兒去。那些陰私的手段,她自小也是見自己的母親用過的。以前也用來對付過吳雲昊那些妾室通房。這一次,她照樣對付沛香。什麽針紮啊,敬茶的時候故意將茶杯放在鍋裏燒燙,然後又讓人往杯子裏倒燒沸騰的水。一次下來,沛香的手就燙的出了水泡。

吳雲昊發現了她的傷,她閃爍其詞不說,隻說自己不小心被燙傷了。吳雲昊哪裏相信?逼問了她身邊的丫鬟才得知自己的妻子如何虐待她,他當即就怒了,要找安思霖算賬。沛香卻攬住了他,說不願他因自己而破壞他與夫人的夫妻感情。吳雲昊動容,最終在沛香的眼淚裏收回了腳步,卻是呆在她屋子了照顧了她一整夜。

這事兒很快被安思霖知道了,自然也被吳老太君知道了。

安思霖第二天就找到沛香,冷言譏諷一番,直到沛香受不住了嚶嚶哭泣,她才得意離開。沒想到剛剛轉身,就見吳老夫人鐵青著一張臉站在門口,陰沉的看著她。

自那以後,吳老夫人看安思霖就更不順眼了,時時挑刺,沛香偶爾還在一旁求情。吳老夫人覺得安思霖狠毒乖張,沛香雖然是個妾室,但是卻心靈手巧又知書達理。最關鍵的是,對自己百分百衷心,她自然偏向了沛香。再加上吳雲昊又喜歡沛香,兩人整天在她麵前說些恭維的話,把個老太太哄得都快飄飄欲仙了。吳雲昊趁此機會就提出想要將沛香提為側夫人,平妻他知道不現實,所以一步一步來,等到沛香生了兒子,再提平妻不遲。

吳老太君當時沉思了一會兒,倒也沒說同意,但是也沒有反對。

後來這事兒被安思霖知道了,當即就不顧丫鬟婆子阻撓跑到吳老太君屋子裏質問。吳老太君努力,狠狠斥責了她一頓。

打那以後,祖孫媳兩人的關係就勢同水火,天天將吳府鬧得個烏煙瘴氣的。吳夫人夾在中間也是焦頭爛額,經常兩頭受氣。

這不,今日賞花宴,估計又被鬧著走不開吧。這才讓吳雲夢一個人來了。

正沉思著,吳雲夢沉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方才長公主駕臨,臣女一時驚歎於公主風姿,竟忘記下跪叩拜,犯了大忌,是以觸怒了長公主,請公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