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公主刁難,溪溪解圍

隨著聲音望過去,說話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長得膚如雪,顏如玉,釵頭鬢發,峨眉淡掃,眼含春水,淺笑尹然,梨花笑渦。發髻光滑,斜插和田玉雕琢成的玉蘭飛碟步搖。頂端的和田玉光滑細膩,觸手溫潤,在陽光洗禮下散發出淡淡溫和的光暈。耳鬢兩蹙發絲垂下,與唇邊笑意相得益彰。美人如花,形容得端的就是如此好顏色。

一襲淡粉色櫻花飄飛錦紗裙,腰間同色的軟煙綢帶緊束腰間,衣領和袖口都繡有繁複且美麗的花紋。腰間配有白玉飛燕佩,黃色流蘇垂落而下,與裙擺上的花紋相映成輝。手腕上戴著嵌明磚海水藍剛玉鐲,越發襯得手腕肌膚如玉,十指纖細如蔥。

這位…

竇雲姿回眸見到來人,淺淺一笑。

“原來是聶姑娘。”

聶於霜衝竇雲姿點點頭,“難得竇姑娘還記得小女子,於霜深感榮幸。”

不待竇雲姿說話,她又回過頭來看向秋明月,微微挑眉。

“秋五姑娘眼明心細,可猜出於霜身份?”

秋明月心中歎息一聲,京城名媛,果真個個都不是簡單的角色。這個聶於霜方才一番話說得巧妙,暗諷竇雲姿還不忘打擊自己,存心讓自己得罪這些官家閨秀。

“姑娘的馬車上標有禮部尚書府的標致,想來定是府中之人了,明月有禮了。”

聶於霜揚眉,瞥了眼身旁的馬車。大昭官員的馬車也是分等級的,首先就是顏色區分,隨著官職高低,也從深變淺。這是最好的標致,然而最為明顯的標致,大多都在馬車頂部或者車轅上標有府邸名稱。然而閨閣女兒家乘坐的馬車大多以輕紗掩蓋,一般很少有人注意車上標識。

“哦?”聶於霜挑眉淺笑,“可是我的馬車標致已經被掩蓋住了,你是如何看見的?”

秋明月道:“方才姑娘掀開車簾的時候,車轅上的標致露出來一些。而我,恰好看見了而已。”

原來如此!

聶於霜不再說話,竇雲姿卻笑了笑。

“秋五姑娘果真心細如發,雲姿歎服。”

秋明月張了張嘴,正準備說什麽。宇文溪已經不耐煩了,“哎呀,雲姿姐姐,時間不早了,別再這兒逞嘴皮子功夫了,咱們還是進去吧。我和瑤瑤約好的,要去聽她新作的曲子。再不進去,待會兒她該派人來催促了。”

瑤兒?

秋明月突然想起上次鎮南王妃說的鳳傾瑤,想必就是宇文溪口中的瑤瑤了吧。

“溪兒說得是。”

竇雲姿笑笑,“那咱們進去吧。”

宇文溪拉著秋明月就走,“明月姐姐,走,我帶你去見瑤瑤。哦,對了,瑤瑤是靜姨的女兒,唔,看起來跟你差不多大。她彈的曲子可好聽了。還有玥哥哥…你沒見過玥哥哥吧,哎呀,我告訴你啊,玥哥哥是靜姨的兒子,鎮南王妃的世子。玥哥哥長得…怎麽說呢,哎呀,反正很好看啦。你要是見了玥哥哥,一定會喜歡的。哎,對了。他叫鳳傾玥,你叫秋明月,哈,都有一個月字。還真是有緣,嗬嗬嗬嗬…”

秋明月已經感受到秋明蘭以及身後許多道帶著敵意的視線,她無奈苦笑。

“宇文姑娘說笑了。”

腦海中卻浮現鳳傾玥光風霽月的容顏,那般高華無雙,確實無法用言語筆墨來形容。

宇文溪立刻板下臉來,“不說了嗎,讓你叫我溪溪,別什麽宇文姑娘宇文姑娘的,我聽著別扭。”

秋明月掩唇而笑,點點頭。

“好,溪溪。”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如今自己隻身一人,於京城貴族圈子裏沒有絲毫社會關係,以後要是做其他事情,難免有些困難。不如趁著今日這個好機會,多結交一些朋友。當然了,她也明白,如今的自己隻是一個庶女。在這種場合,大約是被人鄙視或者嫉妒的。

宇文溪爽朗活潑,但是卻也非愚鈍之人。況且她主動與自己交好,對自己自然是一件好事。於是便頷首點頭應了聲。

宇文溪立即笑得眉眼彎彎,挽著秋明月的手臂道:“這就對了嘛,我最討厭磨磨唧唧表裏不一的人了。看著笑得很和善,實際上啊,那肚子裏一肚子的壞水兒。整一個笑麵虎,偏偏人家還不知趣,非要上杆子貼上來。哼,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東西。”

她話音一落,後麵想要走上來巴結她的秋明珊臉色驀然一僵,腳步也頓了頓,臉色紅白交加。秋明蘭走在她身邊,看了她一眼。

“九妹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啊?沒…沒事。”秋明珊勉強的笑笑,想著,方才宇文溪言外之意是否說的自己?

秋明玉走過來,冷冷瞥了她一眼,眉眼譏嘲。

“的確算不上什麽好東西!”

秋明珊臉色一白,秋明玉卻甩袖走了進去。

秋明蘭很好心的扶了秋明珊一把,在她耳邊輕聲道:“九妹,好像你選錯路了呢。”

秋明珊本來蒼白的臉色更是白了一分,秋明蘭眼神幽暗,用隻有她們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九妹,有些人,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說完不顧秋明珊更加慘白的臉色,抬高頭顱走了進去。

秋明珍走過來也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九妹,走了。”

秋明珊猛的回神,觸及秋明珍眼底一閃而過的嘲諷,隻覺得羞惱。

“二姐,我…”

“你還想繼續站在這兒?”秋明珍淡淡瞥了身後眾人一眼,低聲說了一句。

“你不嫌丟臉,我還嫌丟秋府的臉呢。”

秋明珊低著頭,臉色慘白如紙

“是。”

她跟在秋明珍身後,亦步亦趨的走了進去。而竇雲姿等人,顯然也是聽了宇文溪意有所指的話,臉色有些不好。聶於霜走上來,對著竇雲姿笑得溫柔。

“竇姑娘,陽寧侯府和平安侯府比鄰而居,聽說你與宇文姑娘關係甚好,親如姐妹。可是如今她卻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卻對一個菜見過一麵的庶女青睞有加。哎~”

“聶姑娘多慮了。”

竇雲姿微笑淡然,“溪兒性子純善活潑,單純天真,她對誰都好。秋五小姐美貌聰慧,溪兒與她一見如故,也是很正常的。”

聶於霜還準備說什麽,竇雲姿卻已經揮了揮手衣袖。

“時間不早了,聶妹妹,咱們還是進去吧,以免王妃久等。”

她說著已經帶著丫鬟走了進去。聶於霜眼神閃了閃,複又臉帶笑意,跟了上去。身後一眾人自然也陸續跟了上去,隱隱約約還是聽到有議論聲想起。無非就是圍繞秋明月。想著半個月之前的流言,之前沒見到本人,可能還會有攢側微詞。可是哪知道竟是這般貌美天仙般的人兒。

這於那些名門公子來說,對這般傾城絕色的人兒,自是有幾分好奇和興趣的。然而對於女子來說,定是嫉妒大於不屑。

鎮南王府是先帝下令修建的府邸,其規模之龐大,布局之精巧,無一不讓人驚歎。進門便是錢庭院,前庭院正北又一道大宮門,為七間。前庭院的東西各有一門,正門裏的正殿名叫銀安殿,為七間。在正殿東西兩旁有配殿。在正殿後有後殿。在王府的東、西兩路有幾進大四合院,那是王府內一家居住的寢宮。轉過回廊,穿過月洞門,便可看見假山玉石,瀑布飛泉。

隨著丫鬟的帶領,秋明月欣賞著王府內的景象。當真是亭台樓閣,樹木蔥蘢。瑰麗如畫,金碧輝煌,不外如是。

“前方就是花園了,王妃和眾位夫人小姐都在花園內。宇文小姐和秋小姐隨奴婢來。”

這個丫鬟叫做憐絲,是鎮南王妃的貼身丫鬟。上次在寶華寺山腳,秋明月也是見過的。

“憐絲,瑤瑤呢,她在哪兒,帶我去見她。”

宇文溪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問著憐絲。

憐絲道:“郡主一早就跟著王妃去花園了,就等著宇文姑娘呢。”

“真的?”

宇文溪眼睛一亮,“對了,她不是新譜了一首曲子麽?我今兒個得好好聽一聽。”

憐絲捂唇而笑,“今兒個恐怕不行了。”

“為什麽?”

憐絲道:“洛老王妃前幾日可是進京了。”

秋明月收回目光,想著前幾日鳳傾璃讓冷修給她的消息。洛老王妃回京,隨行除了洛竹音,還有洛王府嫡女洛竹蓮和洛竹英。

宇文溪也揚了揚眉,“洛老王妃?”她眼中似劃過幾分笑意,“那麽那個洛竹音呢?不是說什麽第一美人?還頗有才氣麽?一直聽聞其名而未見其顏,我倒是好奇得很呢。”

憐絲笑了笑,“洛三小姐也來了,不止她來了。洛王府兩位郡主也來了呢,如今正和郡主聊天呢。”

“哦,是嗎?”

宇文溪笑意不明,“這會兒瑤瑤可碰上對手了。那洛竹音洛小姐可是頗有才華的,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啊。唉,明月姐姐,你會彈琴麽?”她又轉過頭來問秋明月。

秋明月含蓄的笑笑,“略知一二。”

走在後麵的秋明玉一聽這話就哼了一聲,“不懂就不要裝懂,省得丟了秋家的臉。”

宇文溪皺眉,“這麽說起來,三小姐精通音律咯?”

“我…”秋明玉衝口就要回答,然而方一開口她又想到什麽,端莊而笑。

“不敢說精通,隻是幼時母親曾細心教導,是以略懂幾分。”

秋明月揚眉,秋明玉何時懂得謙虛了?

宇文溪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又對秋明月道:“明月姐姐,你們家的姐妹都這麽謙虛嗎?”

秋明月知道宇文溪這話是在諷刺秋明玉不識抬舉,妄自托大。她垂眸掩唇,遮住眼中笑意,道:“祖父說,滿招損謙得益。我等姐妹自是聽從祖父教導。算不得謙虛,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好一個實話實說。”

背後突然斜插進一個高傲的女音,耳邊玲琅玉翠碰撞之聲以及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隨之響起。

秋明月回首就對上一雙冷傲睥睨的眼睛,待看清女子的裝扮容貌,霎時間被晃得一陣眼暈。女子的容貌無疑是美麗的,而且還是極美的那種。瓜子臉,柳葉眉,小巧鼻梁殷桃嘴。尤其是眼睛,黑白分明,如春水如清泉,波光瀲灩又波濤詭譎。清如明鏡又深邃如海。讓人一眼望進去隻覺得深幽難以窺測,然而她淺淺一勾唇,便又如罌粟綻放,讓人在她炫目的笑容中沉迷。

美人秋明月見過太多,她自己本就是極美的。然而這女子的美不一樣,如帶刺的玫瑰,有毒的罌粟。要說起來,她的容貌比之秋明霞還要遜色幾分。但是她的美太過張狂和豔麗,讓人無法忽視。尤其她的著裝,華麗而張狂。

一身豔麗的宮裝,繡紋繁亂精美,裝點著貓兒眼翡翠石碧玉翠珠兒,衣衫袖口都用金線勾勒,衣擺處還勾勒出幾許牡丹紋路。發髻高綰,斜插一支紫色蝴蝶金步搖,長長的流蘇打在白皙的鎖骨上,琳琳作響,後麵插了隨意幾支紫玉簪,一縷黑發垂在頸邊,隨著微風輕輕吹動。

她眼神高傲睥睨眾生,那是與生俱來的高貴。一隻手搭在婢女的手上,一隻手拿著金絲稠娟,娟帕上繡著的花紋也是牡丹花樣,好不富貴。

宮裝,又這麽大陣仗。難道?

秋明月腦海剛劃過一個想法,就見宇文溪忽而一改方才興奮之色,語氣涼涼道:“我當時誰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呢,原來是長公主啊。臣女宇文溪,見過長公主殿下,公主萬安。”

長公主!

秋明月心中一震,便見身後隨之走進的一群大家閨秀在宇文溪話音落下之時便齊齊福身下拜。

“臣女長公主殿下,公主萬安。”

秋明月低頭,幾乎是同一時刻跟隨眾人參拜。沒想到,鎮南王府的賞花宴,久居皇宮高貴的長公主殿下居然也會出宮。隻是不知道,這位長公主是哪個妃嬪所出?如此張揚而奢華,形容打扮像極了爆發富。讓她想到紅樓夢裏的王熙鳳。人未到,聲先到。觀之其容,恍如神仙妃子。仔細一看,也頂多算中上之姿罷了。

人靠衣裝,估計說的就是這位長公主了吧。

長公主睥睨的看著眾人,收回丫鬟扶著的手,淡淡道:“起來吧,”

“謝公主。”

眾人起身。

長公主上前一步,走到秋明月麵前,居高臨下道:“你,抬起頭來。”

秋明月握了握手,心知皇室的人不好惹。她平複了心緒,抬頭與長公主對視,清楚的看見眼前少女眼底的驚豔和嫉妒,隨後又是不屑。

“你叫什麽名字?”

“秋明月。”

“你就是秋明月?”

長公主看起來很驚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良久,才嗤了一聲。

“也不過如此嘛?本宮還以為是何等的天仙美人兒呢,原來也不過有幾分姿色而已,倒是頗為清高啊。”

周圍的官家閨秀一聽這話便下意識看向秋明月,見她站在原地,靜靜而立,秋水姿容如月清華,眉目如畫淡定從容。端得是一幅好容色,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再看長公主,也不過一身玲琅華麗占了上風而已,比起秋明月來,倒是少了幾分脫俗和清雅。當然了,女人的嫉妒心總是很強的。盡管她們心裏知道秋明月的容顏絕色無雙,但是心裏還是不服氣,尤其是知道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女,憑什麽擁有這等姿容?如今見長公主對她諷刺,她們更是樂得看好戲。

宇文溪皺眉,剛要說什麽,秋明月拉了拉她的衣袖,對她搖搖頭,淺笑道:“公主天人之姿乃日月明輝,臣女不過蒲柳之色,螢火微光,哪得及天仙二字呢?”

長公主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句。

“虧得你有自知之明。”

她輕哼一聲,就要走。路過秋明月的時候又聽了下來,斜睨著她。

“聽說你是庶女?”

長公主話音一落,秋明月明顯聽見周圍女子嘲諷笑聲更甚。

宇文溪眼中升起薄怒,“長公主,你—”

秋明月伸手一擋,示意她不要衝動。

“回長公主的話,臣女確為庶出。”

她回答得不卑不亢,不驕不躁,臉上淡靜從容,未有絲毫羞恥或者惱怒,眼神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這番姿態,難免讓人驚訝而淡去了嘲諷。所有人都看著她,心中幾許思量。

長公主顯然也沒想到對於自己的諷刺她竟然全然不在意,怪異的看了她一眼。又似想起什麽,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

“我很期待,待會兒他來,你還能不能這樣從容不迫?”

他?

秋明月不知道長公主口中的‘他’是誰,但是她能夠感受到,長公主對她有敵意。不由得苦笑,貌似她走到哪兒都隻會遭人嫌。

長公主又哼了一聲,不屑的看著她。

“不過我倒是奇怪了,你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女而已,究竟有什麽能耐?難道就靠著這一張狐媚子的容顏勾引男人?哼,當真是不知檢點。秋大學士不是自詡清流麽?怎麽他的孫女如此上不得台麵?當真辱沒了百年名門一說。”

秋明月眼神沉了沉,萬萬沒想到這位長公主說話竟是這般不客氣,當中給自己難堪。如今自己無權無勢,沒有倚仗,更不能與皇室公主作對。正想著該怎樣自救,忽聽得一個溫溫雅雅卻又疏離淡漠的聲音響起。

“如果我沒記錯,皇室應該還沒有嫡出的公主吧。”

秋明月一震,下意識的抬頭。隻見前方拐角處,踏著清風碎步而來的男子容色沉靜,月牙白袍潔淨無瑕。他一走進,周邊無論是芳草蔥鬱還是碧湖清泉,抑或是遠處高低錯落的華麗樓閣,更或者懸掛天空的暖陽,皆黯然失色。

這是秋明月第一次這樣專注的打量鳳傾玥的容顏。玉質蓋華,清風朗月,灼耀似秋風海棠,炸破如冬雪寒梅。明明他正一步步走進,秋明月卻覺得,他如高踞雲端的神,永遠俯視眾生,無法企及。

不用看,周圍一瞬間的寂靜說明了一切。不去想,也知道此刻無數少女芳心湧動,皆係那人身上。

她看著他,心弦猝不及防的狠狠觸動而後又快速的一寸寸化去,一動一退間已然是心如止水。

她微微一笑,那日初見果真隻是一時心動情迷。還好…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鳳傾玥抬頭,正好對上她帶著幾分迷離和釋然的笑容。那笑容純粹而不帶絲毫雜質,像是冬日裏一束暖陽破雲而出,灑下重重光輝。明明萬裏如雪冰封,刹那間融化成水。碧波清泉,暖日斜陽。

他心弦為之一顫,但也緊緊隻是一顫而已。須臾,他已經從她臉上移開目光,不看周圍黯然失色的群芳,目光落在長公主乍然變色的臉上。笑意謙和,聲音清雅疏離。

“玥哥哥。”宇文溪驚喜的叫了一聲。

而隨著她一開口,周圍一眾女子也猛然回神,齊齊羞紅了臉,滿麵火紅如霞,芳心暗動,卻是無一人上前見禮。

秋明月目光隨意一瞥,便見秋明蘭癡癡然的看著鳳傾玥,已然入了魔障般。秋明玉顯然也是一陣驚豔,反應沒其他人那麽大,大概是因為她心係薛雨華的關係吧。而秋府的其他幾個姐妹,便是連曆來沉穩的秋明珠,也不免盯著鳳傾玥多看了幾眼。

果真是男顏禍水啊。

秋明月才這樣想著,宇文溪已經拉著自己想要跑過去了。她正準備阻止,便聽得長公主冷哼一聲。

“鎮南王世子好大的氣場,是在諷刺本宮也不過庶出公主,當不得皇室嫡出尊貴麽?”

鳳傾玥停下腳步,單手負立,淡淡言。

“德妃娘娘端莊賢淑,得皇上寵愛。長公主又是皇上長女,自是尊貴非凡的。”

原來是德妃的女兒?怪不得這麽張揚呢。

秋明月心中明了。

長公主傲嬌的抬起下巴,忽而一指秋明月。

“你認識她?”

鳳傾玥看向秋明月,秋明月立即就感覺如芒在背。因為隨著鳳傾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周圍那些女子的目光也全都隨之落下。寸寸如寒冰,宛如毒蛇。陰冷、嫉妒、諷刺、不屑一顧。她不由得歎息,如今自己當真是觸怒眾人了。

隻一眼,鳳傾玥便收回了目光,淡然無波,並未回答長公主。

“公主一個人來的嗎?”

長公主見他不答反問,當即就有幾分生怒。

“我在問你話,你是不是認識她?”

鳳傾玥目光淡淡,如水無痕,卻也不回答她。

兩廂對峙,空氣變得有些壓抑而低沉,湧動著危險的分子。

秋明月歎息一聲,正欲開口說什麽。卻突然聞聽得一個帶笑的聲音傳來。

“柏雲,這裏都是女子,你來這兒做什麽?”

秋明月一愣,這聲音陌生而熟悉,陌生到好像亙古洪荒之盡,歲月模糊了麵容,隻記得流水無痕中淡淡輕和的嗓音。如清風過後,一縷惆悵,永留心間。

她低頭,抿著唇,似不敢看那人的麵容。耳邊卻聞得秋明玉一聲驚呼。

“表哥?”

這一聲似喜非喜,似驚非驚。思念、害怕、膽怯,齊齊都包含在略帶顫抖的那兩個字眼裏。

第一次,秋明月為自己反算計秋明玉的事情心中有了一絲鬱堵。不是她善良或者矯情。秋明玉雖然處處看不慣她,處處針對她,但是那一晚薛國侯夫人和大夫人的算計,秋明玉並不知情。而她利用了大夫人對秋明玉的寵愛以及想讓自己在大夫人的打壓下能夠在夾縫生存中喘一口氣。秋明玉,便成了自己打壓大夫人勢力的一塊跳板。

這個時代的女子貞潔何等重要?她自是明白的。所以當初薛國侯夫人和大夫人算計著想要毀掉她清白的時候,她才會那麽憤怒。甚至不惜利用了薛雨華對她的感情。本來她不需要麵對薛雨華的時候感到愧疚,因為是薛國侯夫人先算計她的。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仍舊覺得心中壓抑著不是滋味。

其實,薛雨華又何其無辜?

秋明玉,雖然可恨,但身為大夫人的女人,她又何其可憐?

說話的男子正是薛雨華。一襲雪青色長袍加身,銀冠束發,麵容俊逸,然而眉目間卻有幾分疲憊和蒼涼。許久不見,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久。

秋明月沒有看他,也從他方才的聲音裏聽出了有別於平常的淡漠和清冷。

是自己,讓他心灰意冷了麽?想起那一日流言蜚語將自己籠罩於危險風暴中,他卻第一時間暗中相助。或許,他這樣做的目的隻是不希望別人懷疑那日他母親的算計。或許,這隻是他認為的一種補償。然而他不知道,其實他並不欠她。反倒是自己欠了他。

薛雨華走進,聽到秋明玉的喊聲,似乎這才發現有她這個人一般。他回過頭來,第一次沒有用厭惡的眼神看秋明玉,而是對她溫和的笑了笑。

“原來是三妹妹。前些日子聽說你感染了風寒,如今大好了?”

秋明玉眼眶突然紅了,一是薛雨華再厭惡的眼神和柔和的笑容,二是他的殷殷關切讓她心中感動卻也羞愧。自己如今已是殘花敗柳之身,表哥…

她低著頭,拭去眼角的淚水,道:“謝表哥關心,明玉很好。”

薛雨華點點頭,“那就好。”

他不再說話。

秋明蘭上前一步,福了福身。

“表哥。”

秋明珠等人也福了福身,跟著喚了一聲表哥。唯有秋明月低著頭不看他,似乎還在想著什麽。

長公主見此又哼了一聲,“聽說秋府百年名門書香門第,教養出來的女兒無不端重賢淑,溫柔知禮,對上尊敬,對下寬容。若非今日親眼所見,本宮斷然不信,原來也僅僅隻是傳言而已。”

秋明蘭挑眉,“公主此話何意?”

長公主瞥了依舊不吭聲的秋明月一眼,“據本宮所知,薛國侯府和秋府乃是姻親。薛國侯世子比秋府的幾位小姐都大,乃為兄長。如今兄長在此,秋五姑娘卻視若無睹,視兄長為無物,豈非不敬不端?不知禮數?嗬嗬,不過也對。聽說秋五小姐自幼長在山野,不懂得教養禮數也不足為奇。本宮隻是可惜,難為薛國侯世子還這麽惦記著幾位表妹,可是人家卻絲毫不領情啊。”

薛雨華皺眉,正欲說什麽。秋明月猛然抬頭,沉靜的目光如利劍般射向長公主,驚得她麵上一駭,身子都抖了抖。然而那目光太快,隻一瞬,又消失不見。

“當年有諸葛亮居茅廬而知天下事,如今有公主坐深宮而知紅牆外事。正如運籌於帷幄之間決勝於千裏之外,如此之才,可惜身為女兒身了。”

她紅唇微勾,揚起一抹淺淺笑容。

“不過公主天資聰穎,獨居一隅也可縱觀全局,定是才華滿腹之人,當為天下女子表率,臣女敬服。”

話音剛落,周圍寂靜無聲,人人錯愕的看著秋明月。這話明著誇讚,實為諷刺。秋明月不過一個小小庶女,哪裏來的那麽大的膽子?要知道,眼前這個少女可是德妃的女兒,洛老王妃的外孫女,自幼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皇家長公主啊,她不怕嗎?

秋明月不是不怕,而是想到上次自己無緣無故就被皇宮那些人給盯上,她心裏就憋悶得慌。來到這個世界那麽久,她處處忍耐,步步驚心,汲汲營營,隻不過想要過自己安靜的日子。可是這些人一個個的都不放過她,總是要找麻煩。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忍?皇室長公主又如何?也不過運氣好一點,出身尊貴罷了。

更何況,那些所謂的尊貴卑賤,在她眼裏,從來都一文不值。

長公主先是一愣,而後氣得臉色鐵青。她自小驕橫慣了,哪裏容得有人如此明嘲譏諷?而且還是一個低賤的庶女,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長公主的威嚴何存?

“大膽秋明月,竟敢出言犯上。來人,給我——”

驕橫的長公主,立即就要行駛她公主的權利,定要懲治一番秋明月。

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雖然有些緊張,但是卻也興奮。尤其是秋明玉等人,巴不得借長公主的手處置了秋明月最好。也用不著她再如此費心機了。薛雨華臉色一變,剛欲阻止,鳳傾玥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不解的回頭,卻見鳳傾玥給他使了個眼色。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卻見宇文溪突然上前一步,叉腰抬頭怒瞪著長公主。

“鳳傾柔,這裏是鎮南王府,不是你的含瑛殿,別在這兒擺你的臭架子。”

絲——

秋明月聽到周圍響起一陣陣倒抽氣的聲音,心中為宇文溪護著她的舉動感到溫暖的同時又奇怪,這丫頭居然敢這樣對長公主說話,不怕連累平安侯府麽?

竇雲姿皺眉,走過來,柔聲道:“溪兒,你怎能這樣對長公主說話呢?快給長公主賠罪。”

宇文溪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瞪著長公主,對長公主絲毫不懼。

長公主氣得咬牙,“宇文溪,別以為皇祖母寵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皇姑姑端莊賢惠,知書達理,怎麽會有你這樣一個刁蠻無狀目無尊卑的女兒?小心我稟明了父皇治你個忤逆罪。”

皇姑姑?秋明月挑了挑眉,原來宇文溪的母親是公主,難怪她這麽有恃無恐。

“忤逆?”宇文溪不怒反笑,“鳳傾柔,別以為你這個長公主有多了不起。當真以為大昭刑法是為你一個人準備的?你憑什麽治我的罪?就憑你一個庶長公主的稱號?哎呀呀,我倒是好奇了。德妃娘娘見了我娘還得禮讓三分呢,你一個庶公主,神氣什麽?你以為你多大能耐?不過背著一個公主封號實則隻會撒潑的刁蠻大小姐而已。哦,不對,現在還多了一條,就是長舌婦。嗬嗬嗬,不過也對。深宮的女人嘛,久不出宮,喜愛八卦,議論是非,也是很正常的。不過皇祖母最討厭聽風就是雨到處亂嚼舌根子的人了,你說你一個公主,不在皇宮裏好好學習公主禮儀,沒事兒出宮跑到人家的地盤上撒什麽野?我看皇室有你這樣的女兒,才叫丟盡臉麵呢。”

“你—”長公主已經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恨恨的看著一臉得意的宇文溪。

“宇文溪,你從小到大就喜歡跟本宮作對。今日本宮就讓你看看,本宮這個公主究竟治不治得了你。來人——”

“哎呀呀,公主啊,我好怕怕哦。”宇文溪裝出一臉害怕的樣子,而後又切了一聲,不屑道:“少給我本宮本宮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長公主有多高貴一樣。皇上舅舅那樣寵愛德妃娘娘,她還不是得對皇後恭恭敬敬的。你以為皇室沒有嫡長公主,你這個庶公主就翻天了啊?哼,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還治我忤逆之罪?我忤逆誰了?你說啊?你以為你誰啊?頂著一個公主稱號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啊?叫你一聲長公主是看得起你,別拿著雞毛當令箭,以為自己真是鳳凰了。你再打扮得高貴華麗又如何?不過一隻愛顯擺的孔雀而已。孔雀呢,永遠都變不成鳳凰。人啊,貴在有自知之明。長公主殿下!”

最後幾個字落下,宇文溪的聲音冷淡了幾分。長公主氣得一個後仰,差點摔倒在地,身後一大群丫鬟齊齊上前攙扶住她,卻不敢對宇文溪責怪放肆。

薛雨華如今明白鳳傾玥為何會阻止自己了。他怎麽忘記了?還有一個古靈精怪且頗受太後寵愛的宇文溪呢。剛才他一走進來就注意到了秋明月,倒是沒注意到她身邊的宇文溪。便是注意到了,他也不會想到這位平安侯小女兒,最受太後寵愛的外孫女,看似沒有心機卻不是任何人都好結交的大小姐,居然會隻見了秋明月一麵就對她青睞有加並關鍵時刻敢於為了秋明月和長公主作對。

這個小丫頭,倒是性情中人。

秋明月自己也沒想到宇文溪居然會那麽護著自己,這小丫頭看起來比自己還小一點,膽子卻比誰都大。不過她雖然是公主的女兒,但好歹也是外姓人家,如何能與長公主正牌皇室之女相提並論?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到時候觸怒了長公主,隻怕德妃娘娘那邊也會不高興。

更何況,今日王府賞花宴,那位洛老王妃可還在呢。

她拉了拉宇文溪的衣袖,“溪溪。”

宇文溪回頭,對她燦然一笑。

“沒事,她動不了我。”她很有義氣的拍了拍秋明月的肩膀,道:“我這人呢沒什麽優點,就是肯為朋友兩肋插刀。你今天是跟著我進來的,有人欺負你,得先問問我同不同意。我告訴你啊,有些人你越是讓這她呢,她就越是得寸進尺。哼哼,本小姐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我就不信,有我護著你,誰還敢欺負你。哈,我許久沒出門了,敢情什麽阿貓阿狗的都敢欺負到我頭上來了。老虎不發威,人家還當我是病貓呢。”

阿貓阿狗?這是在說長公主?

秋明月有些哭笑不得。這小丫頭膽子也太大了吧。

“宇文溪,你這個…”

長公主再也受不了了,推開丫鬟就要大罵。宇文溪卻回頭,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氣得臉色扭曲,醜態百出的樣子,忽而樂了。

“表姐,你想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麽?”

長公主一愣,宇文溪從來都不會叫她表姐。

“你又想做什麽?”

宇文溪對她露出大大的笑臉,很天真道:“沒什麽啊,我就是覺得表姐如今卸去了高貴的偽裝,露出本性來,真是好看極了。對吧竇姐姐?”她說著還以詢問的目光看向竇雲姿,“表姐身為皇室長公主啊,那可是經過無數嬤嬤宮人培養的。著裝啊,氣質啊,禮節啊,那都是無可挑剔的,絕對毫無瑕疵的。就像一個沒有思想沒有靈魂隻有長年累月鍛煉成的一個木偶,雖然沒什麽人氣,但是呢看著卻是端莊的。皇室的公主嘛,要的就是穩重知禮,這樣才能給天下女子做表率嘛。你說對吧?不過我現在突然發現,表姐退去了這高傲的公主威嚴,還其本來麵目,雖然從孔雀變成了山雞,但是至少有人氣多了,對吧?”

長公主眼睛一瞪,似乎想將宇文溪活生生瞪出一個洞來。

宇文溪不看她,而是眨巴著眼睛看著竇雲姿,一臉的求解。

“竇姐姐,你怎麽不說話?難道我說得不對嗎?表姐這個樣子,的確很好看啊,難道你不覺得嗎?難道你還是喜歡孔雀不喜歡山雞?”

秋明月低頭忍著笑,天下間敢把公主比作山雞的,大概也隻有宇文溪一個人了吧。

竇雲姿被宇文溪拿來做了喙頭,臉色有些僵硬。這讓她怎麽回答?回答對,得罪了長公主。回答不對,便再也無法接近宇文溪。無論怎麽回答都是錯的。她以前覺得宇文溪刁蠻沒有心機,然而今日才發現大錯特錯。宇文溪是純真不錯,但是卻不是毫無心機。相反,她很聰明,非一般的聰明。

不過想來也是,皇室公主教出來的女兒,能笨到哪兒去?

她猶豫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被宇文溪一番話氣得已經瀕臨爆發的長公主見她久久不回答,擺明了就是在看自己消化,她怒火襲上胸口,大吼道:“竇雲姿,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你這般猶猶豫豫,可是無視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