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平妻之威,氣走太師

秋明月立即回頭,見大老爺和老太爺正龍行虎步的走來,連官服都還沒有脫就直接來了壽安院,顯然是聽下人稟報大夫人回來了才急急趕來的。

不等大夫人反應,秋明月先一步走上去,撲通一聲就跪在大老爺麵前,也不說話,隻是眼眶微紅,明顯一副受了委屈的摸樣。

大老爺一愣,忙伸手去扶她。

“明月,你怎麽了?快起來。”

秋明月卻抬頭問他,“爹,請你告訴我,我是你的女兒嗎?”

大老爺一怔,而後怒道:“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你—”

秋明月忽然潸然淚下,嚇了大老爺一跳,身邊的老太爺蹙眉,看了眼屋內眾人,見到林太師和林老夫人,似乎並不驚訝。

這時候林太師和林老夫人也朝這邊走過來。

秋明月一邊流淚一邊道:“剛才大夫人說,我不是她的女兒,她沒有我這樣的女兒。我就想著,我的確並非大夫人所生。我有自己的娘。可是大夫人卻說,我娘不配為母親。那麽爹,請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的女兒?我娘又到底是誰?”

大老爺臉色發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老爺,你別聽她胡說,她…”大夫人見到秋老爺,臉色白了白,急急就想要解釋。秋明月卻先一步道:“爹,大夫人說我粗鄙不知禮數,沒有教養,不堪為秋家的女兒。”她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女兒才疏學淺,不懂夫人此言何意。祖父曾乃帝師,學識淵博,明月恭請祖父解惑。明月若非沈姨娘之女,又非夫人所生。那麽,我究竟是誰的女兒?我又姓什麽?”

老太爺也被這給問住了,抬眸看了眼大夫人,淡淡道:“你是我秋家的女兒,自然姓秋。”

“那我娘呢?”

秋明月不放過這個機會,抓住這一條,勢必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大夫人險些氣得暈倒過去,怒罵一聲。

“秋明月,你給我閉嘴。”

“該閉嘴的是你。”

大老爺低吼一聲,也不管林太師和林老夫人,扶著秋明月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洪亮。

“你娘姓沈,她叫沈柔佳。既然有人嫌棄你這個女兒,那麽這樣的母親不認也罷。你有自己的生母,如果再遵他人為母,便是不孝。可知道了?”

大老爺話音一落,所有人都怔住了,秋明月也眼帶驚訝之色。她看向老太爺,老太爺隻是蹙了蹙眉,卻沒有反駁大老爺的話。

“老爺?”

沈氏看著他,有些怔怔然。

林太師皺眉,“此話何意?”

大老爺不理他大步跨過去,當著眾人的麵就拉過沈氏,也不看林太師和林老夫人,對著老太君道:“娘,今天上在朝堂上,皇上恩準了沈老爺為工部侍郎,即日上任。”

“你說什麽?”

林太師和林老夫人尚且在震驚中,大夫人陡然尖叫一聲。滿臉的不可置信,手指顫抖的指著沈氏。

“她,你說什麽?”

大老爺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會娘家了嗎?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來了呢。”

大夫人臉色一白,林老夫人看不過去了,走過去責備懂道:“仲卿,你怎可對玉芳如此說話?她可是你的正妻。”

大老爺眼神含著幾分譏諷,“不敬公婆,刁蠻無禮,囂張蠻橫。有如此惡妻,是我平生之恥。不要也罷。”

大夫人再次晃了晃,林老夫人不悅道:“仲卿,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大老爺淡淡看著她,目光瞥過大夫人慘白的臉。

“就是你聽到的話。”

大夫人一個站立不穩,險些摔倒。秋明玉和秋明蘭驚呼著扶住了她。

“娘。”

林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林太師臉色陰沉,沈從山的官職大老爺已經連續在朝上請奏了一個月,皇上都沒有批準,因為自己聯合大臣反對。想不到今日自己不過一日不上朝,皇上居然這麽快就應允了。

大老爺背挺得筆直,也不理會林老夫人,直接對老太君道:“娘,本來這件事我想推遲幾天。可是今日見到這一幕,實在讓兒子心寒。”他看了看身邊的沈氏,也不避諱屋內的其他人,道:“娘,你也是知道的,當年我和柔兒是有婚約在先的,她身上還有我們秋家的祖傳玉佩。”

他說到這兒,原本頹然的大夫人眼神陡然爆發出凶猛的暴戾之光。雙手緊緊的收緊,狠毒的看向沈氏。那塊玉佩,連她都沒有得到,沒想到,老太君居然給了沈氏,她如何不氣不妒?

老太君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林老夫人和林太師臉色更難看。這不明顯是打林府的臉麽?而在座的其他人,都各有所思。想著,大老爺刻意提起沈從山入職一事,沈氏隻怕…

“娘,柔兒本就是大家閨秀,這十幾年來礙於她爹,我無法給她名分,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在揚州受盡了委屈。如今峰回路轉。”

大老爺抓緊沈氏的手,目光堅定的看著老太君。

“娘,我想…”

“不可以。”大夫人陡然怒喝一聲,推開秋明玉和秋明蘭,眼神暴戾而陰狠。

“我不許,我不同意。”

大夫人當然知道大老爺想說什麽,她如何能答應?她怎麽會讓沈氏與她平起平坐甚至淩駕在她頭上?這是她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沈氏有些害怕,大老爺卻把她抱在懷裏,冷冷的看著大夫人。

“出嫁從夫,林氏,這事兒我已經決定了,由不得你不同意。”

“你—”

大夫人沒想到大老爺居然這麽絕情,頓時腦海裏一片空白,無盡的恨意充斥在眼眶,恨不得將沈氏碎屍萬段。

“沈柔佳,你這個賤人。你——”

“閉嘴。”

大老爺見沈氏已經紅了眼眶,惱怒的低喝一聲。

“你若還想做秋家的大夫人,就給我安分點。否者就別怪我無情。”

“仲卿!”

老太君這次也驚了一驚,老太爺卻出奇的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秋明月,目光有些悠長而深邃,似乎還帶著幾分遙遠的歎息。

林老夫人心中也是一驚,聽大老爺這話,顯然是要休妻了。

“仲卿,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玉芳嫁給你近二十年,你就半點不念夫妻情分?”

大老爺冷冷拂袖,“我便是太顧念夫妻情分,她如今才這般肆無忌憚,為所欲為。”

“你—”

林老夫人氣得咬牙,“玉芳可是你的正妻,如今你當真要寵妾滅妻?”

寵妾滅妻!這一罪狀壓得夠高啊,嚴重的話,大老爺這輩子的前途就完了。

老太爺眯了眯眼睛,“親家這話言重了,玉芳自然是鍾情的正妻,我秋家的兒媳婦,仲卿如何寵妾滅妻了?倒是玉芳,昨天不打一聲招呼就回娘家去了。這可不是一個守禮的兒媳婦該有的表現。”

林老夫人冷哼一聲,“若非你們秋家做得太過分,玉芳又何至於此?當初將玉芳嫁到秋家的時候,便是見仲卿是個有情有義之人,秋府和林府又是姻親,玉芳嫁過來定然不會受委屈。沒想到,卻是被逼得回娘家的地步。我今日也看明白了,果真如玉芳所言,姑爺可是寵妾滅妻。”

大老爺剛要反駁,冷不防沈氏卻跪了下來,雙眼含淚,祈求道:“林老夫人,請你不要責怪老爺,都是妾身的錯,妾身不該回來,都是妾身的錯…”

“娘。”秋明月立即撲過去抱住她。

“你沒錯,我們都沒錯。怪隻怪我們生不逢時…”她話未說完,眼淚先流了下來。沈氏也抱著她,母女倆開始痛哭起來。

大老爺聽得揪心,大夫人卻聽得怒火萬丈。

“閉嘴,全都給我閉嘴。”她邊罵著邊要上前,大老爺卻抓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就把她推開了幾步。

“該閉嘴的是你。”

林老夫人接住大夫人,對著大老爺不讚同的低斥。

“秋仲卿,如今當著我和老爺的麵,你居然都能對玉芳動手。可見平時玉芳在秋家受了多少委屈。”

老太君和老太爺沉了臉,林太師蹙了蹙眉,他還不想和秋府翻臉。

“委屈?”

大老爺放棄去扶沈氏和秋明月起身,冷冷的看著林老夫人和林太師,眼神含著不屑與譏誚。

“我一直不解,她如何這般猖獗跋扈。如今見了您,才算明白幾分。”

大老爺這話說得很隱晦,就差直接說有其母必有其女了。但是所有人都聽得懂這個意思。林老夫人一生驕傲跋扈,比之大夫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哪裏受過如此謾罵?因此她立即怒了。

“秋仲卿,你不要得寸進尺。今天可是你們秋家對不起玉芳。”

“得寸進尺的是林玉芳。”大老爺沉了沉眸子,“現在更包括你們林府。”

林老夫人退後兩步,臉色白了白。林太師上前一步,語氣低沉。

“仲卿,你這話可就太過分了啊。”

大老爺對於前些日子林太師反對自己上奏沈氏的父親擔任工部侍郎一事,早就心中芥蒂,如今見大夫人囂張歸來,林老夫人又咄咄逼人。他心中自然不虞。所以麵對林太師的質問,臉色也不好看。

“過分?林太師可以問問你的好女兒,這些年她在秋府都做了些什麽?看一看,到底是誰更過分。”

林太師徹底沉了臉,眼底有風雲湧動。林老夫人喝道:“秋仲卿,你—”

大老爺卻甩了甩衣袖,俯身將秋明月和沈氏扶起來。

“別哭。”

秋明月低著頭,眼神冷冽。昨晚鳳傾璃走的時候,她便知道,他肯定會暗中做什麽。說不清楚為什麽會那麽相信他,但是今天一聽到太師沒上朝,她就隱隱覺得,外公的機會來了。或許,她和母親沈氏翻身的日子到了。尤其是在見到老太君對大夫人那般冷漠毫不留情麵,她更是下定了決心反抗到底。機不再失失不再來。如此良機,如果能讓大老爺當著眾人的麵宣布要提沈氏平妻,那麽大夫人就徹底成了黃花菜涼,這輩子也別想翻身了。

沈氏擦了擦眼淚,欲言又止,神色淒然而委屈。

老太君突然歎了口氣,道:“你惦記了這麽多年,總算等到今日了。也罷,當年卻是我秋府對不起沈府。如今沈老爺既然已經…”

“娘。”

大夫人驚恐的打斷老太君,渾身都在顫抖。

“您這話什麽意思?”

老太君看著她,老眼歎息而無奈。

“玉芳,我已經給過你太多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珍惜。如今…”

“不可以。”

大夫人尖叫的打斷老太君,神色已經接近癲狂。

“娘,秋家的大夫人隻能是我。沈柔佳那個賤人,她不配,她不配——”

“你再多說一個字,就再也不要踏進秋家的大門了。”

大老爺撂下了狠話。

大夫人猛然回頭瞪著他,眼神震驚而痛楚,悲涼而絕望。

“你,你要為了這個賤人…休了我?”

最後三個字,如三個重錘狠狠砸下,每個人都被這重錘砸得顫了顫。

“爹,你要休了娘?”

沉默中,秋明玉迷茫不可置信的開口了。她看著大老爺,神情呆滯,而後又似想到了什麽,三兩步跑到大老爺麵前,抓著他的雙臂,臉色慘白而驚慌。

“不,不可以,爹,你不能休了娘。你不能,你怎麽可以休了娘?怎麽可以?”

大老爺皺眉,“你不是在禁足麽?跑這兒來幹什麽?”他犀利的目光看向秋明玉身後的兩個丫鬟,眼神警告而冷冽。

兩個丫鬟慘白了臉,齊齊跪地。

“奴婢該死。”

大老爺冷哼一聲,不予理會。

秋明蘭也開口了,“爹,不管娘做錯了什麽,她終歸是你的結發妻子,你怎麽可以…”

“明蘭,你今日話太多了。”大老爺淡淡瞥她一眼,她立即閉嘴,不再說話。

林老夫人卻忍不住了,“秋仲卿,虧你還是名門之後,熟讀百學,卻如此的分不清輕重。我真是後悔當初把玉芳嫁給你,平白受如此委屈。”

“如果林老夫人二十年前有這個覺悟,那麽秋仲卿當於廟堂拜謝。”

林老夫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轉身就準備舊話重提。

“娘,我想…”

林老太師突然開口了,“仲卿,今日是玉芳歸家之時,有什麽事,可否以後再說?”

大老爺一頓,秋明月卻在心中冷笑。林太師想要拖延時間,然後伺機對付她外公,徹底阻止沈氏被提平妻。果然不愧是朝堂上的老狐狸,比大夫人和林老夫人兩個色厲內荏的深閨婦人不知強了多少倍。

林太師又看向老太爺,眼中甚至帶了幾分笑意。

“我今日沒上朝,竟不想朝中發生如此大事。”他麵上笑著,眼神看不出在想什麽。

“昔日揚州知州沈大人,老夫也聽說過,的確是個人才,隻是可惜當年…”他似想到什麽,而後又擺擺手,道:“罷了,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不過據我所知,沈大人如今還在揚州吧。從揚州趕到京城,也有好些路程吧。要上任工部,恐怕還早。”

老太爺淡淡道:“皇上已經拍了榮親王親自到揚州宣旨,不日便會接沈大人抵達京都。”

“榮親王親自去宣旨?”

林太師臉色沉了沉,他萬萬沒有想到,皇上居然會如此器重沈從山。而向來淡於朝政的榮親王,竟然能夠屈尊去揚州宣旨。這不得不讓他震驚,也不得不讓他心有顧慮。

本來他還在懷疑昨天的謠言。如今卻——

老太君則是有些驚訝,回眸看了眼秋明月。秋明月眼中極快的閃過一道光,心中暗罵鳳傾璃腹黑。榮親王是何等人?當今皇上的弟弟,皇室尊親,便是於朝廷無有建樹,也甚少幹預朝政,但是其身份何等貴重?皇上怎麽可能會無緣無故讓榮親王親自到揚州宣旨?如果說不是鳳傾璃在裏麵搞鬼,打死她也不信。他這樣做,無非就是想要警告林太師。

榮親王府不止要娶自己為世子妃,而且很賞識自己的外公。林太師若要為難,也得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林太師自然明白老太爺這番話的意思,所以他沉默了。可林老夫人卻不管那麽多,當即譏諷道:“一個因貪汙受賄被罷免的知州,居然能勞動榮親王親自到揚州宣旨,果真是有本事啊。沈家的人,還真是不同凡響。一個比一個厲害。也對,受了那麽多刑法都能安全無恙,當真是命大。”

秋明月突然抬眸,“外公遠在揚州,林老夫人是如何我外公曾經因貪汙被罷免?”

林老夫人一愣。

秋明月卻蹙了蹙眉,似有些了然又有些疑惑道:“素聞太師與林老夫人夫妻關係和睦,便是如此,太師難道也時常於老夫人說起朝中之事麽?況且揚州距離京城不下千裏之遙,太師當真是關心民生大計,連我外祖父在獄中險些不堪大刑一事也了解得清清楚楚,實讓小女子汗顏。”

林太師眯了眯眼,目光警戒而危險的看向秋明月。

老太爺和老太君卻同時沉了沉眼色。秋明月那番話看似無意,但是卻在無形之中給他們透露另外一重意思。當年揚州桐河發大水,朝廷運輸官銀賑災一事雖然轟轟烈烈,但是也不至於讓整日呆在深閨中的婦人也知曉得那般清楚的地步。林太師素來是個嚴謹的人,自然也不會與林老夫人這個老太太說什麽。當然,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那麽大的事兒,難免就有官員回家和自己的妻子說起,隻要有一人知道,那麽這京城的貴婦圈子便也都知曉了。

但是沈大人在獄中受刑一事,林老夫人如何得知?

林老夫人知道自己說漏了話,心裏咯噔一聲,對上老太爺大老爺陰沉的臉和林太師沉怒的表情,她臉色白了白,忽而急中生智道:“沈從山貪汙官銀,既然下了獄,受刑乃是應該的。”

“哦?是嗎?”

秋明月不再說話。

大老爺冷聲道:“那個時候皇上還未對此事下最後裁定,況且大昭律法有明文規定,便是十惡不赦之人,即使是下獄,也不得屈打成招。是以那個在獄中私自對沈大人施刑的人早已被處置。本官倒是奇怪了,林老夫人是如何知曉這些事的?難不成林老夫人有通天眼?可觀世間事?”

林老夫人臉色一白。大老爺連自稱都變了,自然是以官對民,劃分了林府和秋府的姻親之緣了。

不等她回過神來,大老爺又道:“林老夫人有如此之才,隻可惜枉為婦人身了。皇上要是知道林老夫人坐於閨閣便能知曉天下事,也不用本官這一年裏東奔西走的查案子了。我大昭泱泱大國,也可盛世太平了。”

林老夫人的臉色慘白如紙,眼神驚恐而膽顫。

大老爺這話看似褒獎,實則是將林老夫人甚至是林府險些置於萬劫不複之地。自古女子不可幹政,便是稍微有點才華,也會遭到不少迂腐官員的抨擊與謾罵。大老爺這話可謂將林老夫人抬到了最高地位,簡直比皇上威嚴更甚。

蔑視帝君,是何之罪?

猖狂囂張了幾十年的林老夫人,在這一刻突然感到害怕,腦子裏一片空白,巨大的驚恐如泰山壓頂般圍繞著她,讓她雙腿發軟,險些跌倒在地。

林太師回頭低斥了一句,“愚蠢。”

他聲音很輕,但是對於五官異常敏感的秋明月來說,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她沒有想到,大老爺對大夫人的厭惡,不,或者對林府的厭惡已經到了這般程度,甚至幾乎都不用再維持表麵功夫了。他清楚的知道,今日撕開這一層窗戶紙,秋府和林府的姻親之緣,也是名存實亡了。

她看向老太爺,老太爺今日如此縱容大老爺,想必心中也是下了某種決定。其實她心裏隱隱明白,昨日謠言一事,已經不單單隻是針對秋府了。再加上洛老王妃即將抵達京城,朝中幾位皇子暗中爭鬥。林府與大皇子的關係。向來保持中立的老太爺,這個時候自然是選擇獨善其身的。

老太爺不愧是兩朝元老,心思謀略異於常人。他曾是皇上的老師,等於看著皇上長大的。相對於其他人來說,老太爺應該比誰都了解皇上。皇上心裏再想些什麽,老太爺隻怕也心明如鏡。曆代君王,無論是流傳千古的明君,亦或是遺臭萬年的昏君。都不希望自己的皇權受到威脅,哪怕是與自己爭權的人是自己的兒子。

所以,老太爺便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不打算介入任何爭鬥。日後無論誰登基,也找不到理由發落秋府。

秋明月驀然對老太爺心生敬意。想著不愧是浸淫官場多年的人,知道權衡利弊,不會因小失大。隻要秋家的人不幹涉任何黨派之爭,他日新帝登基,也會尊重老太爺這個曾是帝師的大學士。那麽秋府,自然可以延榮百年。

而林太師,到底欠了幾分火候。隻能說,人心貪欲,永無止盡。

或許大皇子於出身上來講,的確是最有利的皇位候選人。但是如今洛老王妃即將進京,德妃也已經有了動作。這皇位之爭,到底花落誰家,還不一定呢。

林太師低罵了林老夫一句後,便回過頭來,對著大老爺道:“無知婦人一時妄言,賢婿不必放在心上。”

哈!什麽要不要臉,什麽叫做八麵玲瓏心思如狐?什麽叫做臉皮厚。秋明月今日真真是從林家的人身上體會到了個淋漓盡致。

之前林太師還叫大老爺‘仲卿’,雖然口氣親昵,但是卻也帶著幾分長輩的倨傲。如今知道林老夫人口出狂言犯了大錯,立即就轉換態度。一聲‘賢婿’就拉回了自己的麵子,提醒大老爺,他還是大老爺的嶽丈呢。也是提醒大老爺,要尊重長輩,莫要太過得寸進尺。

果然,以前秋明月就在想,到底是什麽樣的父母才生得出大夫人那樣的奇葩?今日一見,果真不負自己曾經給她的批言。比起狡詐的林太師和不可一世的林老夫人來說,大夫人那點子囂張,實在不算什麽。包括那個薛國侯夫人,這一家子人,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界,絕對有資格去爭一個‘世界上家庭成員最佳奇葩獎’。

不過他這樣一說,大老爺便是再多的理由,倒是不好再反駁了。

老太爺卻淡淡道:“若是一時無知也就罷了,老夫人可要切記,隔牆有耳,不是什麽話都能隨便說的。謠言於耳,便是說者無心,然聽者有意。林太師素來得皇上看重,若因此觸怒君威,便不是你一介小小婦人可以承擔得起了的。”

林老夫人腳步一個踉蹌,被丫鬟穩穩的扶住。

林太師眯了眯眼,如果這話是大老爺說,自己倒是可以拿出長輩的架子來反駁兩句。然而這話換做是老太爺說的話,自己倒是不好再辯駁了。心中再次暗罵林老夫人愚蠢。

正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秋明蘭卻走過來,規規矩矩的對著大老爺和老太爺福身一禮。

“祖父,爹,今日娘剛剛回來,有什麽事可否以後再說?如今日當午時了,不如用過午膳再慢慢談,行嗎?”

林太師眼神一亮,立即就要借坡下驢。秋明月哪能讓他如意?當即就要開口,卻不想一個帶著幾分柔弱的聲音突然穿插了進來。

“夫人今早一大早就回來,隻怕路途疲憊了,剛才又大動肝火,的確該好好休息休息。”

眾人抬眸望去,卻見麗姨娘站了起來。秋明月眯了眯眼,打量著麗姨娘。麗姨娘向來不張揚不華麗,但是也絕對不會讓自己眼如塵埃。她今日的打扮也一樣,身穿粉紅色的繡花羅衫,下著珍珠白湖縐裙,手腕處帶著一個乳白色的玉鐲子,溫潤的羊脂白玉散發出一種不言的光輝,與一身淺素的裝扮相得益彰。她本就生得極美,額寬而眉細,眼若清泉唇若朱丹,肌膚勝雪,妙指纖纖。光滑柔亮的發絲盤著婦人髻,眉宇間透著成熟婦人的韻味和風情。可是由於這些年無子的心病,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憂鬱和愁緒,身形偏瘦弱單薄。但是非但不讓人覺得單調,反倒是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柔弱美。

她站起來,臉上微微笑意,說出的話看似符合秋明蘭,實則另有玄機。

大老爺眯了眯眼,“大動肝火?”

大夫人立即回過頭來瞪著麗姨娘,眼神噴火。麗姨娘卻視若無睹,臉上仍舊帶著笑意。

“對啊,剛才夫人一直說五小姐不知禮數,枉為大家閨秀,還說五小姐上不得台麵。”她說到這兒,似乎意識到什麽,有些怕怕的看向大夫人,聲音也弱了下去。

大老爺眼神卻冷了下來,“繼續說,她還說了什麽話?”

老太君皺了皺眉,看了眼老太爺,終是沉默著歎了口氣。

麗姨娘似乎很怕大夫人,低著頭諾諾道:“妾身不敢。”

大老爺一聲清喝,“有什麽不敢的?快說。夫人剛剛都說了什麽?這滿屋子的人,我就不相信沒一個敢說真話的。”這一句,便是在警告大夫人了。

麗姨娘吞了吞口水,顯然還是有些猶豫。她本來就膽子小,一向以大夫人唯命是從。可是那天秋明月讓丫鬟給她的那個香囊和那封信,卻讓她終於知道了某些真相。原來她這些年一直沒有懷孕,不是她身子有問題,而是大夫人一直在給她下藥。

她恨,她怒。但是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又無權無勢,沒辦法和大夫人抗衡較量。她知道秋明月讓丫鬟給她暗示,便是想要自己投靠她。但是她又有些猶豫不決。秋明月便是有幾分小聰明,但是也不過是一個庶女而已。在大夫人的爪牙下,她自己能保全自己就很不錯了。如果自己跟著她與大夫人作對,如果沒成功絆倒大夫人,倒是讓大夫人反咬一口。秋明月好歹也姓秋,以大老爺和老太君對她的寵愛,也頂多責罵幾句。可是自己,不過一個卑微的妾室,隻怕這輩子都了無終日了。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便是她嫉妒沈氏。如果大夫人倒台了,沈氏必定會被扶正。那自己堵上自己的後半輩子所贏得的一切,豈非與他人做嫁衣?

狹隘和嫉妒,是女人天生的陰暗心理。自己不好過,她自然也不希望別人好過。便是如今自己幫著秋明月絆倒了大夫人,大老爺也不見得會多看自己一眼。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討苦吃反倒是讓大夫人對自己心生嫉恨呢?

但是這麽多年來的算計不孕之仇,自然也是要報的。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大夫人好過。

昨天聽聞大夫人被秋明月氣得回了娘家,她還暗自高興,最好大夫人一輩子都不要回來了。但是下一刻,她又高興不起來了。大夫人不回來了,也就意味著沈氏要獨大了。那麽自己,仍舊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她如何能甘心?

沒想到大夫人又強勢的回來了,還帶著娘家人,她悲喜交加。又想起了自己無子之仇。方才踏進壽安院,她便一直沒說話,冷眼旁觀秋明月和大夫人隻見的唇槍舌戰。心中想著,最好她們之間鬥個你死我活。秋明月氣死了大夫人,也是大不孝,沈氏作為她的生母,自然要受牽連。大夫人和沈氏一起倒台,她就高興了。

可是沒想到鬧了半天,這事兒又被秋明蘭給攪局了。她不是笨蛋,知道今日這事兒如果不早早了結的話,依照林太師和林老夫人的態度,隻怕大夫人得不到懲罰,以後會更加囂張。所以,她還是沉不住氣了。然而對上大夫人陰狠的眼神,想到她這些年的手段,麗姨娘還是忍不住膽怯。根深蒂固的尊卑觀念和奴性,讓她麵對大夫人的威嚴之時,仍舊忍不住害怕和退縮。

“妾身…”

林老夫人忽然接過了她的話,“是啊,要不是麗姨娘提醒,我差點忘記了,仲卿,你倒真是有個好女兒啊。巧言善變,伶牙俐齒,心機深沉,張狂跋扈。不僅對長輩不尊不敬,而且還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毆打嫡母。這樣德行敗壞之人,便是逐出宗譜也是自作自受。罵她兩句已是輕的。”

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想起之前秋明月的大逆不道,立刻得意起來。

秋明蘭暗自惱怒,外祖母真是沒有眼力介。看秋明月剛才那個樣子,必定是知曉很多事情的,並且保不準手中還有證據。自己剛才那樣說,便是行緩兵之計,先把這事兒揭過去再說,以後再慢慢毀掉那些證據。如今外祖母不但不收斂,還這樣得寸進尺,不是逼得秋明月魚死網破嗎?

要知道,那些事情如果被拆穿了,誰都沒有好處。說不定,大夫人真的會被休了。

林老夫人可不管那麽多,她剛才在秋明月手上吃了虧,心中自然不虞,這個時候肯定得找回場子來。

大老爺蹙眉,看了秋明月一眼。

“明月,這可是當真?”

沈氏立即慌亂了,“老爺,明月她…”

秋明月按了按她的手,對著大老爺點頭道:“我是打了大夫人沒錯。這裏幾十雙眼睛都看到了,我便是想反駁也無用。”

大老爺再次蹙眉,林老夫人立即就得意了,眼神不屑而狠毒的看著秋明月。

“怎麽樣?我沒冤枉她吧?如此逆女,早就該逐出家門,省得日後敗壞門風。虧得賢婿你還念及父女之情,如此縱寵於她。一個庶女也就罷了,好歹也是你的女兒,畢竟年紀小,不懂事,又養在山野,沒見過世麵。口出狂言也說得過去。不過我倒是奇了怪了,沈姨娘不是大家閨秀嗎?教出來的女兒當以賢淑端莊才對,怎的如此粗鄙不堪且目無尊長?”她冷笑一聲,“以前也就罷了,既然進了秋家,便是秋家的人,行為舉止當以禮教為先。從前那些個不良習性,早就該改了。莫不是賢婿對她太過寬容,導致她恃寵而驕,才敢這樣目無祖母?縱女行惡?”

沈氏臉色一白,眼淚刷刷刷就要落下。

“不,妾身沒有,老爺,我…”

秋明月卻突然低笑一聲,伸出被繃帶纏緊的右手,拭了拭眼角的淚水。

“林老夫人是否又要說我爹‘寵妾滅妻,甚至是寵庶女滅嫡女?’”

原本因林老夫人的話而皺眉有些不悅的老太爺,一聽這話,臉色便沉了沉,卻是對著林老夫人。林太師也再一次黑了臉,眼神帶著怒火。偏偏林老夫人還不知所謂,冷哼了一聲道:“難道不是嗎?”

“你給我閉嘴。”

林太師突然轉身低吼了一句,額頭上青筋突突的跳,顯然已是氣到極致。心中想著,當年自己怎麽會娶了這麽一個愚昧無知的婦人?簡直丟進他的臉麵。

林老夫人怔了怔,有些不明他的怒火為何而來。

“老爺,你?”

林太師甩袖,回身,語氣有些僵硬道:“前日玉芳衝動回家,的確太過無禮。今日老夫便同夫人將她帶回來,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玉芳既然已經嫁入秋家,便是秋家的人。如此無視長輩之舉,實為冒犯。”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做著什麽決定。稍刻,他沉了沉聲音,道:“今日我把她帶回來,便隨賢婿和親家處置吧。千萬別因為她為秋府誕下三個女兒這等小功小德而有所縱容,老夫這就告辭了。”

秋明月想笑,林太師果真是一個老狐狸。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大義凜然。哎呀,我女兒嫁到秋府了,她就是秋府的人,她做了什麽都與太師府再沒關係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嘛。秋家的人想怎麽處置她,太師府以後便是不出麵,也不會給人留下話柄說他無情無義之類的話。可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又有些不舍得,又說什麽我女兒好歹給你秋府誕下了三個女兒,不看僧麵看佛麵。而且還有某一種暗示,秋明霞如今可是中山侯世子夫人。你們如果做得太過分,隻怕會讓秋明霞寒了心。

哈,這叫什麽?威脅?他以為他是誰?太師,兩朝元老?大夫人的父親?大老爺的嶽父?中山侯世子夫人的外公?大皇子側妃的外公?嗬嗬嗬,這麽多重身份,卻是夠他囂張的。

不過,就像她之前說的。月滿則虧,水滿則溢。

林太師縱橫朝野那麽多年,如今他的囂張,隻怕會讓林府的榮耀,也走到盡頭。

秋明月望著他疾步走出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林老夫人卻甩開林太師的手,道:“你這是做什麽?女兒你不管了?”

林太師沉了臉,“她如今已經嫁為人婦,是秋家的人,當有一個為人妻的樣子。”

林老夫人冷哼一聲,“秋家無義,寵妾滅妻,如果我們不管,還不知道他們會怎麽虐待玉芳呢。”

林太師氣得想一耳刮子給抽過去,最終還是罷了手,恨恨的轉身。

“那好,你就在這兒呆著吧,我一個人回去。”

林老夫人剛欲喚他,就聽得秋明月淡淡的嗓音傳了過來。

“林太師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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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咱們的女主發威了,哈哈哈哈。氣死林家的人,氣死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