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失去本心,擦肩而過

秋明容擦了一把眼淚,道:“我沒有汙蔑你。我說的都是事實,這些年,你逼著姨娘以驕橫的姿態在府中為所欲為,你借她的手為你除掉爹的小妾以及那些沒有出生的孩子。你在四哥還未成年就給他安排通房丫鬟,你捧殺他,把他教成一個紈絝子弟。你…”

她顫抖著手指,悲憤的怒指著她。

“你讓姨娘替你承受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你隻會以這張虛偽假善的麵孔來欺瞞大家。你表麵柔弱,實則心如蛇蠍。”

“夠了,明容,不要再說了。”秋明琦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萬萬想不到,平時柔弱不爭的母親,居然背地裏做了那麽多惡事。這讓他情何以堪?

秋明容沒再繼續說下去,隻是一個勁兒的流淚,像是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和辛酸都哭盡一樣。

秋明月蹲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哭了,都過去了。”

秋明容順勢就靠近她懷裏,“五姐…嗚嗚嗚嗚…”

秋明韻躺在床上,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垂淚。原本美豔的容顏此刻被毒素折磨得麵色慘白,眉眼憔悴,手瘦得隻剩下一層皮,滿手的褶皺,看起來就像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婆。

這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女啊。

三夫人,當真狠心。

秋明月沒有看三夫人,這一天遲早都得到來,不是嗎?隻是可惜了秋明琦,生生被三夫人給連累了。

三夫人又氣又恨,“明容,你口口聲聲說我下毒,證據呢?你拿出證據來啊。”

“證據在這裏。”

門口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眾人循聲望過去,卻是又蓮走了進來。而她後麵,跟著一大群丫鬟婆子。

三夫人臉色突然白了,眼神死死的盯著又蓮手上那個黑色的盒子。

又蓮帶著那群丫鬟婆子走進來,跪在老太君麵前。

“奴婢見過太君。”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身後那群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三夫人身上,久久不動。

秋明琦呼吸都停止了,他目光呆呆的,愣愣的看著又蓮手中的盒子。他記得,小時候他在三夫人房裏看到過那個盒子。黑色的,上麵雕刻著簡單又繁瑣的花紋。小時候他好奇的想要打開,卻被三夫人嗬斥了一頓。那是三夫人第一次對他發脾氣。

後來,他便再也沒有看見過那盒子…

秋明月忽然站起來,“祖母,我累了,想回去了。”

今天這一出戲是她和秋明容聯合著秋明錦早就算計好的,可是到頭來,她忽然不想看結果了。就像繁華落寞,到頭來,卻什麽也沒有得到。三夫人算計一生,為了什麽?為了寶藏?為了婚姻?為了兒子?而今天,當一切華麗的麵紗解開後,露出血跡斑斑的醜陋真相。她所在意的,她愛的那一切的一切,都算什麽?

浮華落幕,發現自己不過紅塵一粒塵埃。麵對命運的不公平和捉弄,那無疑是最慘痛的打擊。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眼神定在她忽現悲涼入骨的眸色裏,心中不覺一震。

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正是豆蔻年華。如何會有如此蒼涼的眼神?這大千世界,朗朗乾坤,金玉華蓋,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多少人追逐一生不覺疲憊。她卻還這麽小,卻為何看起來已經曆盡蒼穹一般?莫不是身在此境,日日麵對刀鋒冷箭,暗箭算計,身心疲憊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閉了閉眼。

“嗯,回去吧,好好休息。”

何止是秋明月覺得疲憊?她一輩子呆在後院,日日見慣了這些看不見血腥的爭鬥。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每個人都戴著麵具活著,誰能不累?

秋明月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又停頓了一下。回頭看老太君,想起她之前對自己的懷疑試探,又想起最開始自己踏進秋府的時候她的百般維護和疼愛。

其實這一切,都不是假的。這個世界封建等級製度那般嚴明,活在內宅的女人,一生能有什麽所求?活到老太君這把年紀,不過就是希望家和萬事興而已。

她有錯嗎?不,她沒有錯,誰都沒有錯。

這一切,都是屬於女人的悲哀。

“小姐。”

綠鳶和紅萼聽聞了秋明韻毒發一事早就跟著跑過來了,隻不過一直等候在門外,現在見她出來,便迎了上去。

“回去吧。”

秋明月神色淡然,眉宇間有一絲疲憊。抬頭看看天空,日上中空,快午時了呢。

紅萼綠鳶敏感的察覺到她的異樣,“小姐?”

秋明月低頭笑笑,忽然道:“綠鳶,我突然覺得,上次在寶華寺山腳,你說的話,其實很對。”

綠鳶疑惑的看重她,“什麽話?”

“我們或許真的不應該來京城。”

綠鳶紅萼一怔。

秋明月目光幽幽的看向遠方,一隻小鳥從天際飛過,穿梭在藍天白雲下,自由翱翔。

“你們看那隻小鳥,以前在揚州的時候,我就是那隻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然而來到這裏,我就成了籠子裏的金絲雀。錦衣玉食,卻終究失去了自由。”

她歎了口氣,唇邊一絲苦笑。

“有得必有失。一直以來,我都計算著用最少的失去換來最大的得到。然而到了現在,我才發現,其實得與失,無論何時都是相等持平的。”她接住從枝幹上飄落的一片樹葉,手指摩挲著葉子的紋路,道:“算計,又何嚐不是一種失去?失去本心。”

綠鳶和紅萼不說話了,空氣陷入了沉默。

秋明月向前走去,暖風融融,花香四溢。

“這諾大府邸,人心難測,等著吧,還有得鬧呢。”

綠鳶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姐,八小姐…怎麽樣了?”

秋明月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想起綠鳶還是秋明韻和秋明容的表姐,她心中擔憂也是正常的。

“李大夫已經開了藥方,調養一年就無甚大礙了。”

“一年?”綠鳶咬了咬唇,又鬆了口氣。

“總算真相大白了,也好。索性八小姐還小,一年以後也才十三歲而已。到那時也該大好了。”

秋明月知道她擔心的什麽,女子若是有惡疾,將來是沒有好人家敢娶的。

她突然又想到之前去書房的時候,嚴義和綠鳶的眼神互動。她眼神微閃,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道:“綠鳶,你和父親的長隨嚴義,很熟?”

綠鳶一愣,而後突然明白了秋明月的意思,小臉一白。慌忙跪在地上,道:“小姐,奴婢日日跟在你身邊,除了雪月閣,就隻有浣衣房呆的時間最長。嚴義是老爺的長隨,平時很少來後院,奴婢跟他也不過見過幾次麵而已,何來的相熟?”

秋明月蹙眉,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我才問了一句,你倒是回我十句。當真越發的伶牙俐齒了。”

“小姐。”綠鳶抬起頭,眼神委屈的看著她。

秋明月無奈的搖搖頭,“行了,起來吧。你隻是想要告訴你,豪門大院忌諱多,可別一時沒了分就好。你要知道,如今我們的處境仍舊艱難。有些事我能保得住你們,有些事,如果逼到了死角,我也無能為力。”

這番話端的是無奈又慎重,綠鳶臉色立即就變了。

“小姐?”她緊緊咬著唇瓣,眼眶含著淚水。她自然明白秋明月言外之意。大家族中規矩繁多,便是丫鬟下人也必須恪守禮節。

簽了死契的奴仆一生的命運都掌握在主子手裏,便是日後嫁人,也得由主子安排。如果私下裏偷情,輕則趕出府外,重則直接打死。反正已經簽了死契,便是死了,官府也沒權利幹涉。

這就是這個世界不公平的封建等級製度。對於沒身份沒地位的底層階級的人來說,是沒有尊嚴和人權的。況且一般內院裏出了這種事,便視為家恥,是不能公開的,也就私底下處理了。而且一旦發生這種事,受牽連的可不少,首先就是當主子的。

秋明月如今在這秋府可謂四麵楚歌,如果再出了這事兒,估計就沒臉再見人了。綠鳶立即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磕了個頭道:“小姐,奴婢知道該怎麽做了。定然不會給小姐添亂。”

秋明月點點頭,“起來吧,時間不早了,該回去用午膳了。”

紅萼扶著綠鳶站起來,跟著向前走。走了幾步,秋明月卻突然停了下來。紅萼綠鳶也停了下來,“小姐?”

目光望過去,卻見秋明軒立在月洞門前,一身月白色錦袍華貴而雅致,眉目清朗,臉色有些白,一雙眼睛如飄渺雲霧,看似沒有焦慮,眼睛裏的情緒卻又化作風化作雲化作空氣,一寸寸一絲絲一縷縷,全都聚集在秋明月身上。

深邃得有些複雜,複雜得旁人難以琢磨。

“明月。”

他看著秋明月,她穿著一身淡紫色長裙,發絲如墨如綢,未有多少裝飾,卻讓人感覺到那種寧靜而致遠的美麗。尤其是那雙眼睛,美麗清透而華光瀲灩,仿若集天下之美,淡然而炫目。

秋明月呼吸滯了滯,眼神有些恍惚。

他想到初見那一日,她立在堂上,看著她低頭走進來。便隻是一個嬌小的身影,柔弱卻又剛強。直到她抬起眼來,那雙美麗清透的目光第一次出現在他眼前,仿若天地精華齊齊匯聚在她眼中,那般明麗而靚麗,讓他第一眼就記住了這個女子。

她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終於看向他。那一瞬,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忘記了世界喧囂繁華,腦海中隻剩下那一雙眼睛。

而她望過來的一眼卻又那般突然,仿佛昆山玉翠,天地崩裂,卻也不及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錐心刻骨。

那種眼神,仿佛天山之遙,卻又近在咫尺。然而那時,她眼中尚且有幾分?

此時此刻,她同樣這樣望著他,周邊綠樹繁花,空氣熏染如夢。她長裙翩然翻飛,眼神靜如湖水。卻隻剩下無盡的冷漠與疏離。

秋明月突然笑了一下,明豔的臉蛋煞時如花綻放,美麗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紅萼,綠鳶,你們到前麵去等我,我有點事要和大哥談。”

紅萼綠鳶有些詫異,想著這條小路幾乎沒什麽人路過,孤男寡女,雖然是兄妹,卻也難免讓人非議。如今外麵流言滿天,正是敏感時機,小姐…

秋明月知道她們在想什麽,淡淡道:“去吧,隻需一刻鍾而已,反正外界謠言已經傳成這樣了,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紅萼綠鳶對視一眼,低頭道了聲是,便默默的離去。便隻剩下秋明軒和秋明月站在原地遙遙相望,這一段距離不過數步之遙,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怎麽也走不到盡頭。

秋明月卻抬起腳步走了過去,慢慢的,一步步走到他麵前,眼神未離開過他半分。

秋明軒呼吸再次一滯,這個時候,他甚至生出了幾分退卻和膽怯之意,腳步也下意識的後退,秋明月卻已經來到了他麵前。

“大哥。”

秋明軒定住,仿佛被點了穴道一樣。

“明月,我…”

“大哥可是找我有事?”

秋明軒垂眸看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

“我…”

秋明月忽然又是一笑,“聽說二嬸子生病了,大哥為何沒有在床榻前照顧?”

秋明軒臉色白了白,眼神閃過痛苦之色。

“你都知道了?”

秋明月抿唇,別過頭去,淡淡道:“大哥臉色不好,可是生病了嗎?”

秋明軒眼中一亮又頃刻覆滅,低啞著聲音道:“沒有。”

一時無語,空氣中流動著寂寞的因子,隻餘簌簌風聲。

秋明月抬頭,“隻有一刻鍾的時間,現在還剩下半刻鍾。大哥確定要和我就這樣站在這兒浪費時間?如果是這樣,那麽請恕我先行告辭了。”

她說著真的就要走,秋明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明月。”

秋明月皺了皺眉,想到自己那個猜想,退後一步,掙脫了他的手臂。

“大哥有話不妨直言。”

秋明軒看著落空的手,眼神黯然,嘴角一絲苦笑。

“你如今都這般厭惡了我了嗎?”

秋明月眼神一閃,卻是笑了笑,“大哥誤會了。”

秋明軒閉了閉眼,神色似有無盡疲憊。

“外麵那些流言…”

秋明月猛然抬頭看著他,眼神譏諷而嘲笑。

“大哥足不出戶,竟也知道了麽?嗬嗬嗬,我還真得感謝二嬸子一番費心安排呢,倒是無意間讓我成了整個京都的名人了。我正想著哪日該好好謝謝二嬸子呢。既然大哥在此,就有勞大哥轉達了。畢竟如今我身在風頭上,隻怕二嬸子也不願見我呢。”

秋明軒臉色更是一白,“你…你知道了?”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我該慶幸知道得不算晚對嗎?不然到時候大鍋臨頭了還不知道被誰給算計了呢。你說對不對?”

秋明軒臉色又白了幾分,“娘,她…”

“你還是執迷不悟麽?”

秋明月幽幽看著他,“藏寶圖真的那麽重要?重要到你違背本心,重要到讓你忘記了自己是誰?”

秋明軒心口顫了顫,看著秋明月,忽然慘笑一聲。

“你果然都知道了。”

秋明月看著他,眼神似憐憫似同情。

“這麽多年,你不累麽?”

秋明軒閉著眼睛搖搖頭,“這是我的使命,不了更改亦不可違逆的責任。”

秋明月嗤笑一聲,“那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得到了什麽?藏寶圖,你確定真的在秋府?”

秋明軒低著頭不說話,秋明月道:“剛剛祖父讓我去書房,我差一點就告訴他了。”

秋明軒垂下的手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

秋明月又道:“藏寶圖沒在秋府,放棄吧,再找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反倒是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何必呢?”

秋明軒幽幽抬頭,“你知道什麽?或者,誰告訴你什麽?鳳傾璃麽?他告訴你的?”他眼神迷霧重重幽光泯滅,帶著一絲莫名的危險。

“他連這些都告訴你麽?那麽,流言一事,他也會有能力解決吧。”

他自嘲一笑,身子似搖晃了一下。

“果然…”

秋明月看著他,卻沒有生氣。

“既然非你本心,何必作繭自縛呢?”

秋明軒退後兩步,“每個人都有他的責任和使命,我也一樣。從我出身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了。”他閉了閉眼,眉目蒼涼而疲憊,“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是嗎?”

秋明月陡然冷笑一聲,“你的使命,你的責任,全都源於你天生的高貴血液,源於你獨一無二的皇族姓氏,對嗎?”

秋明軒目光睜大,手指緊握,不可置信的看著秋明月。

“明月,你—”

秋明月又笑了,這樣的表情,還有什麽可說的呢?她果然猜對了。

“我什麽?沒錯,我早就在懷疑了,隻不過不敢確定。直到之前我差點把二嬸子是軒轅國端陽王府遺姑之事說出來,二叔突然闖了進來,說,你是早產。哈,哪有那麽巧?早產兒體格孱弱,本就不利於習武。而你骨骼清奇,年紀輕輕就習得一身高深莫測得武功。當然,這隻是一般的醫學理論。也有意外的,特殊的人,天生奇才。”

她看著秋明軒越發慘白的臉和近乎死寂的眼神。

“從二叔認識二嬸子到大婚到你出生,剛好九個月。而從軒轅國到大昭,不過短短一月,一個月後二嬸子嫁給二叔。兩個月,再加上你這個所謂的七個月的早產兒。時間不多不少,剛剛吻合。”

秋明軒眼眶若黑雲席卷,深沉如海。

“如此多的巧合,你覺得我不該懷疑嗎?”

秋明軒眼神如浪海翻卷,最終又恢複平靜。閉上眼,苦笑一聲。

“你果然聰明。”

這便是承認了?秋明月忽然覺得心口有些壓抑,淡淡的疼痛從那個位置開始蔓延。

“那麽,為了保密,你現在是否要殺我滅口?”她臉上仍舊微微笑著,沒有絲毫害怕或者憤怒。

秋明軒瞳孔一縮,“不,明月,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傷害你的。”

“是麽?”秋明月沒有笑意的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你使命中必須殺的人呢?你也可以背棄你堅守了十幾年的信仰嗎?”

她目光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看著他,語氣裏似乎有幾分了然和不以為意。

秋明軒握緊了雙拳,鄭重道:“不會的,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眼神裏痛苦一閃而逝,“我不會讓你被牽扯進來的。”

“可我已經被牽扯了,不是嗎?因為我姓秋,而你,姓軒轅。”

秋明軒再一次呼吸一滯,秋明月別過頭。

“其實你不是放不下,不然昨天也不會對我說那番話。”她抬頭,目光幽幽而迷茫的看著遠方。

“走吧,離開這裏,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應該有更遠大的夢想,更廣闊的人生。不應該被那些不屬於你的仇恨和責任牽絆,那是屬於上一輩人的恩怨,你何苦自累?”

秋明軒不說話,眼神似沒有了焦慮,空洞無物。

“走吧,離開這個地方,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就當,秋府從來就沒有過二夫人和大少爺。”

秋明軒目光似恢複了幾分清明。

“為什麽要幫我?我以為,你應該會恨我才是,不是嗎?我娘屢次算計你,你難道不應該巴不得我們被發現嗎?”

“她是她,你是你,如何能一樣?”秋明月眼神清冷,道:“再說了,把你們供出來於秋家也是百害而無一利,我為何要自掘墳墓?”

“你總是那麽理智。”秋明軒搖搖頭,淡淡說了一句。

秋明月嘴角微微上揚,“我隻是很奇怪,看二叔那個樣子,應該知道你並非他的親生兒子,他為何還早護著你們母子?他不怕擔上勾結外邦竊國的罪名嗎?”

秋明軒搖頭道:“爹不知道娘的身份。”

秋明月一愣二老,隨即想想也是。二老爺雖然沉默寡言,但是卻也不是拎不清輕重的人。如果知道二夫人的身份,如何還會縱容她?

她歎了口氣,“那這麽說,二嬸子做的那些事情,二叔都知道,隻是沒有說而已,對嗎?”

秋明軒點頭,“嗯。”

秋明月沉默一會兒,道:“真正的黃雲舒呢?死了?”

秋明軒點頭,“恩。那年她隨母親回娘家祭祖,回來的時候遇見劫匪,我娘當時正好路過,便救了她。”

“可是她後來又殺了她?不是嗎?”

秋明月目光嘲弄,“救人不過是為了殺人,有什麽區別?”

秋明軒也笑,“有區別,至少她的身份可以幫助我娘。”

秋明月不說話,眼神越發嘲弄。

秋明軒繼續說道:“我娘利用她的身份接近爹,然後順利嫁近秋府,做了秋府的二夫人。”

秋明月嘴角又是一絲嘲諷,“你告訴我這些,不怕我去告狀麽?”

秋明軒苦笑,“我倒是希望你去告狀。”

秋明月挑眉看向他,秋明軒道:“娘這些年執迷於仇恨,我不想她再這樣下去了。不過如果這件事傳揚出去,隻怕於秋府不利。”

“嗬嗬嗬,你就是看準了我即便知道真相也不敢貿然告訴祖父和爹,對嗎?”

秋明軒苦笑連連,“明月,你這麽聰明,很多事不用我說你自己便能領悟。無論我娘做了什麽,她始終是我親生母親。”

秋明月又是諷刺一笑,“她若真把你當兒子,就不會逼你做你不喜歡做的事了。更何況還打傷你。”

秋明軒搖頭,“我的傷不是因為她,是我自己。”

秋明月不想去關心那許多,“總之我隻有一句話,馬上離開這裏,走得越遠越好。”

秋明軒深深看她一眼,“你以為,這個時候,我們走得了?鳳傾璃既然已經懷疑我了,可能放過我們麽?”

秋明月頓了頓,認真道:“隻要你放下,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他現在根本沒有證據,我可以讓他不要再查下去。”

秋明軒卻定定的看著她,眼神深邃。

“他會聽你的?明月,或許我們所有人都錯看了你,你才是最為深藏不露的那一個。”他又低低笑了笑,眼神黯然而苦澀。

“看來你當真決定要入榮親王府了。”

秋明月不語。

秋明軒又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明月,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沒有回頭的餘地。”

“那如果我告訴你,秋府根本就沒有藏寶圖呢?你會如何?”

秋明軒眼眸瞬時黑雲覆蓋,轉瞬又清泉如明。

“你知道什麽?”

秋明月搖搖頭,“我什麽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唯一可能對藏寶圖有了解和認知的人已經死了。鳳傾璃得到的消息是,秋府根本就沒有藏寶圖。所以,你們這些年一直都尋錯了方向。”

秋明軒眯了眯眸子,“你說的是玉姨娘?她告訴了你什麽?”

秋明月揚眉,“她什麽也沒來得及說就死了。但是我想的話,他既然那麽說,秋府就定然不會有所謂的藏寶圖。”

“你就這麽相信他?”秋明軒握了握手,聲音平靜,眼神暗湧。

秋明月歎了口氣,“大哥,直到現在,我依舊當你是我大哥。我不希望你因為那些本來不存在的仇恨或者責任而失去你本來應該擁有的美好的一切。”

“本來該擁有的?”秋明軒目光從迷茫到清明,一直匯聚在秋明月臉上,眼神灼熱的看著她。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雙肩,“明月,我帶你走吧。我知道,你在這個家裏不開心,我也厭煩這裏的一切,我帶你走,好不好?”

秋明月目光睜大,用力掙開他的手。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是不可能的。”她說了那麽多,沒想到秋明軒還是執迷不悟,不由得有些氣惱,胸脯也上下起伏,小臉因為生氣而暈出兩團煙霞似的紅雲來,更顯嬌豔動人。

秋明軒有些癡迷的看著她,“明月,鳳傾璃他配不上你,你不能嫁給他,你會後悔的。他給不了你幸福…”

“我要嫁給誰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

秋明月也冷了臉色,“對了,我倒是差點忘記了,不久後大哥就要成親了。嗬嗬嗬,大哥到時候是打算帶著嫂子離去呢,還是棄妻而走?”

秋明軒身子一僵。

秋明月已經側過身去,看著眼前竹林翠蓋,隱隱紅牆而出,被那午時暖日熏照,似染了一層橙色的光澤,暈出點點流光。繁華,而寂寞。

“大哥,我不知道二嬸子為何那麽肯定寶藏圖就在秋府,如今我也知道,我勸不了你。也罷,該說的我都說了。該做的,你自己看著辦吧。”她回過頭來看著秋明軒,眼中那唯一的一絲暖意也蕩然無存。

“今日之前,我依舊當你是大哥。但是,當我踏出這個月洞門,你就不再是我的大哥。我說過,我不會將你的身份說出去。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的存在危害到了我在乎的人,我也不會留一絲情麵。當然,你可以現在就殺了我。這個世界上,隻有死人才是最能守住秘密的。”

她看著秋明軒,眼神不波不驚,語氣不冷不熱。卻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刺穿了秋明軒的胸膛。他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眼中流露出的疏離和冷漠,心口忽然一震撕裂的疼痛。他右手抬了抬,似乎想捂著胸口疼痛的位置,但是又不想在她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遂放棄了。

“明月,今天這事兒,是你故意為之的吧。”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秋明月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秋明軒看著她,“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無情理智。”

秋明月笑得涼薄,“是嗎?”

秋明軒低頭,長睫覆蓋而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姬氏不會倒,便是為了二弟,她也不能倒。”

秋明月不說話,隻是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她當然知道姬氏不會倒,老太君不會容許三老爺為了一個庶女和姨娘就休了她。更何況,她還生下了三房的長子,就更不可能了。

“你這般費盡心思,是為何?倒是讓祖母對你起了疑心。”

“至少八妹的毒解了,不是麽?”她沒有回頭,眼睛盯著一片葉子,好像能從那經脈中盯出一朵花來。

“為了隱藏更多的實力與大夫人對抗,你不惜拿八妹的生命做賭注,用如此迂回的解毒方式。明月,我不得不說,你有時候冷血聰明得過分,簡直讓人害怕。”秋明軒語氣很平淡,眼神也寂靜如水,但是話語裏卻透露出一種了然的看透,好像所有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一般。

秋明月揚眉,嘴角微諷。

“你既與容燁相識,又何苦繞那麽大個圈子呢?他連玉隱都可以給你,想必解毒這種小事,也必不會推辭。”

秋明月目光乍然冷冽如刀,“你知道了什麽?”他怎麽會知道容燁會解毒?難道…

秋明軒卻是溫雅一笑,笑意流淌至眼底眉梢之間。

“天下第一公子才冠天下,詩詞歌賦,史書文集,地理傳記,諸子百家,醫毒雙休,莫不精通。這是天下人人公知的事,我豈能不知?”

原來如此!

秋明月心中鬆了一口氣,又怪自己太過敏感了。容燁藥王穀穀主的身份鮮少有人知道,剛才聽秋明軒一說解毒兩個字,她自己倒是先神經繃緊了。她在心中暗笑自己太過緊張,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時間不早了,我真的該回去了。”

“明月…”

秋明軒再一次喚住她。

秋明月定住,沒有回身。

秋明軒看著她的背影,久久沉默。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隻手很漂亮,白如玉,毫無瑕疵。他想起秋明月第一天進府,沈氏敬茶的時候,大夫人故意打翻茶杯。秋明月伸出手接住了。那隻手,也同樣的漂亮,玉指纖纖,根根如蔥,如玉無瑕。

“為什麽要幫我?”他抬起頭來,“那個人是誰?我讓你想起了誰?”

秋明月身子一僵。在他看不見的角落裏,她閉了閉眼,眉宇一片蒼涼,嘴角扯出一抹悲涼。

“我不是幫你。如今秋府是多事之秋,如果貿然把這些事捅出來,隻會更加人心惶惶。還有,我現在不說,不代表我以後不說。所以,要麽你就自己離開,要麽就殺了我,以絕後患。”

秋明軒退後一步,“明月,你真狠,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傷害你的。”

秋明月似乎笑了一下,“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的。你如今下不了手,不代表以後下不了手。所以,不要把話說死了。誰能想到以後呢?”

秋明軒不語,手指動了動,似乎想去抓住她,卻最終無力的垂下。

秋明月仰天歎了口氣,然後抬步,慢慢的跨過月洞門。直到她身影消失,秋明軒才抬頭,慘然一笑,唇邊鮮血溢出,在月白色的錦袍上暈出桃花朵朵。妖冶而豔麗。

“小姐。”

紅萼和綠鳶一見秋明月出來,立即走過去。見她神色似有異樣,不由有幾分擔心。

“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秋明月搖搖頭,“走吧,該回去了。”

“哦。”兩個丫鬟不再說話,跟在她身後,朝雪月閣的方向走去。回去的時候,四周幾乎沒有什麽丫鬟走動。不過想來也是,方才碧鬆苑發生了那樣的事,隻怕不出明日,消息就會不脛而走吧。這秋府,果然是一鍋亂粥。

秋明月嘴角一絲嘲諷,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憶起那天早上在壽安院門口與秋明玉發生爭執時,二夫人莫名其妙的警告。以前她還不明白二夫人說那番話是什麽意思,現在她明白了。原來是秋明軒對自己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嗬嗬,其實那也不算什麽不該有的心思。畢竟,他們不是親兄妹,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不是嗎?

二夫人是怕秋明軒被自己迷惑,進而忘記了自己身上背負的使命。

紅顏禍水,就是這麽來的。

難怪,二夫人會那麽恨自己,不惜給自己下媚藥企圖讓人毀自己清白。哈,這個時代的男子,誰能不在意女子的貞潔?如果自己成了殘花敗柳,秋明軒就會對自己死心。嗬嗬,不得不說,二夫人還真是算得精妙呢。

那次她去看明瑞,巧玉秋明軒,她就覺得秋明軒看她的眼神不對,當時沈氏也是察覺出來了,大概也是震驚而不可置信吧。畢竟,那個時候,在所有人眼裏,她和秋明軒,可是堂兄妹呢。

秋明月突然想起之前自己警告沉香的話,現在想來,不由得莞爾。秋明軒不是秋家血脈,沉香當然可以喜歡他了。不過雖然沒有了兄妹這一層窗戶紙,可秋明軒如果他日回到軒轅國,也是一個皇子。本來之前她說那番話也隻是試探他,沒想到他真的是二夫人與那軒轅帝君的兒子。

想到這裏,秋明月就不由得想起二老爺。沒想到看起來沉默寡言不懂人情味的二老爺,卻對二夫人一往情深?大老爺算是一個情癡吧,二老爺也一樣。不過這個時代的男人,便是再鍾情一個女人,也會有三妻四妾。她又想到鳳傾璃,那人答應她不會納妾抬通房。

秋明月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似在思索著什麽。半晌一笑,這才剛剛開始,想那麽多幹嘛?未來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何必為了那不切實際的幻象而讓自己煩惱呢?

搖搖頭,她腳步又輕快起來。

回到雪月閣以後,秋明月就沒有出門。外麵流言滿天飛,她也充耳不聞,在屋子裏躺了一下午。直到戌時三刻,月上中空,她才悠悠醒來。

門外綠鳶匆匆而來。

“小姐,三夫人被罰了禁足,七小姐和八小姐搬到老太君屋子裏去了。老太君說,壽安院最是清淨,利於八小姐養病,七小姐就在一旁照顧。在八小姐出嫁之前,就一直留在壽安院了。”

得到這個結果,秋明月並不意外。

“又蓮揭發的三夫人?”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綠鳶點頭,“又蓮坦言,在夢之去小解的時候,她曾偷偷進過廚房,將那七靈草放在八小姐的藥罐裏。當時廚房的好些人都看到她出現的。又蓮還拿出了在三夫人房裏藏著的七靈草。並且三夫人身邊的丫鬟水香也適時的供認,三夫人從前是如何如何逼迫玉姨娘,並且利用八小姐一次次的威脅玉姨娘和七小姐的。”

“水香?”秋明月有些詫異,“她不是三嬸子的貼身丫鬟嗎?”

“不。”

------題外話------

她是將軍府中體弱多病受盡欺淩的四小姐,一招陷害,成為婚前私奔,有辱婦德,讓世人唾棄的失貞女子!為保護孿生弟弟,她步步為營,處處謀略,周旋於各處勢力之間!陰險狠毒的柳夫人,包藏禍心的姐妹,神秘莫測的三皇子,機智狡詐的衛質子,富可敵國的柳大少…她韜光養晦,小心翼翼,力求一擊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