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為何要恨?到底是誰?

皇後皺眉,這一次卻沒有發怒。好歹在皇宮裏呆了那麽多年,心性沉穩是必須的。因此她隻是沉了沉眉眼,而後似明白了什麽,問:“你想借力打力?”

鳳傾寰眼裏有著讚賞,“對。或者,咱們還可以來一個反間計。”

皇後眉目舒展,端過白玉茶杯,玉指掀蓋,白色的霧氣廖廖升騰,掩蓋眼底的神色。

“怎麽一個反間計?”

鳳傾寰笑了笑,“母後,身為女子,就該以夫為綱。”

皇後挑眉,於薄霧煙熏裏驀然一笑,方才還淩厲的容顏瞬間柔媚下來,朱紅色的唇瓣因著茶水的浸潤,如早上沾上露水的玫瑰,嬌豔而魅惑。

“對啊,女子一旦嫁人,所思所想便隻有自己的夫君。”

她放下茶盞,看著自己護甲上點綴鑲嵌的顆顆寶石玉珠,眉眼多了一層江南水霧般的朦朧哀愁和悵然。

“我會盡快將這洛竹音調查清楚,你且放心去做吧。但願她是個聰明的女子,要知道,你才是皇上的長子嫡出。”

鳳傾寰又低低笑了笑,“母後,暫且不慌。祖姑姑可是驕傲的人,當年她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卻隻做了個妃妾,心中可生了怒氣不滿,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來都不踏進皇宮一步了。那洛竹音雖然隻是一個庶女,若要給人做妾,隻怕以祖姑姑的脾氣,又得好生鬧將一番。”

皇後抿唇笑了笑,眉眼盡是冷厲。

“說得也是,德妃想給自己的兒子謀前程,卻又看不起庶女。如今太後下旨,隻怕她心中樂得自在,可以把這燙手的山芋丟給太後。”她眯了眯眼,“我就不明白了,太後不可能看不出德妃的心思,難道就甘願任她利用?”

鳳傾寰低頭深邃的笑了笑,“比起應付祖姑姑的責難,祖母更願意看著你和德妃互相爭鬥,維持後宮何朝堂平衡。母後,你在後宮這麽多年,難道還沒看出祖母是怎樣的一個人嗎?你別忘了,父皇雖然是嫡出,但是卻非長子。當年於皇位繼承,朝堂可是爭執激烈。”

他壓低了聲音,用隻有他和皇後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母後可別忘了,祖母是繼後。”

皇後神色一凜,抿唇不語。

鳳傾寰又淡淡道:“當年的宮闈之亂,祖母是怎樣力排眾議讓父皇登基的?論資曆論身份,父皇絕對不是最好的人選。可祖母卻照樣讓父皇登上了皇位。祖母在後宮四十多年,曆經半生風雲,什麽沒有見過?別以為她如今呆在金鳳宮裏什麽都不管,她的心可亮著呢。”

皇後眼神有些怔忪,思緒早已被拉到了許多年前,那個火光淒厲的夜晚…

許久才悵然說道:“寰兒,我也是繼後。”

鳳傾寰一震,緩緩抬頭,對上皇後看過來的眼睛,平靜,而深邃。他悠然別開的目光,聲音多了一抹冷沉。

“那又如何?”

皇後自嘲一笑,“不如何。”她長歎一聲,“當年她活著的時候我嫉妒她,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她死了,我以為我會很高興。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才明白,有些人,便是死了,她也永遠是勝利者。”

鳳傾寰沉聲道:“母後,你要記住,如今你才是皇後。”

皇後閉了閉眼,疲憊道:“行了,你回去吧,被人知道了又要說閑話了。”

大昭國民風習俗類似於中國明朝時期,但是皇室祖製及官員製度等卻又大同小異。比如說按照曆代皇室規矩,皇子未成年之前都是住在皇宮,成年以後一般皇上都會封他們為王,而後賜住王府。然而大昭卻非如此,皇子成年後,卻並不一定封王,一樣搬出皇宮。

這一代皇室子嗣單薄,長子大皇子已經十八歲。古代男子十六歲就成年,所以鳳傾寰已經搬出宮兩年。後宮製度嚴明,為堵悠悠之口,他除了皇上召見和每日的晨昏定省以外,一般不會進宮。其一是因為後宮不可有男子出現,亂了綱常。其二便是杜絕皇子與後妃在一起有所密謀,亂了江山。

是以皇後才讓他回去,未免被人說閑話。

鳳傾寰站起來,拱手道:“兒臣告退,母後你好好休息。”

他走到門口,又似想到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道:“對了母後,今天阿璃進宮了。”

皇後眯了眯眼睛,“他去見太後了?”

“嗯。”鳳傾寰沉聲道:“他向皇祖母請求賜婚。”

“賜婚?”皇後立即警覺,“對方是誰?”

“是一個庶女,姓秋。”他淡淡的說著,眼神卻在不動聲色的觀察著皇後的麵容。

皇後一聽那個秋字,立刻滿麵冰霜。

“果然是她。”

鳳傾寰眼中晶亮的光色一閃,似不經意問了一句。

“母後,兒臣一直不明白,你為何那麽討厭阿璃?”

皇後盯著他,沒有說話。

鳳傾寰笑了一笑,道:“當兒臣沒說。不過母後,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何那麽敵視阿璃,但是他已經夠可憐了,你不要再為難他了。他想娶的女子也不過隻是一個庶女而已,於咱們沒有影響。你算計這麽多,又是為何呢?”

“兒臣告退。”

皇後閉上眼睛,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她才睜開了眼睛,望著這滿室的琉璃玉翠,珠光寶氣。心裏,確實越發空洞而寂寞。

沒有人是從一出生就會算計陰謀的,沒有人一出生就是無所不能的。

這一切,隻不過因為後天的環境和因素鍛煉而成。

為什麽討厭?為什麽算計?

嗬嗬嗬…從前她可以理所當然的說出理由。然而如今,那些所謂的義正言辭,不過是她的不甘和嫉妒而已。

深宮寂寞,不身臨其境的人,如何能明白?

夜色降臨,月上中空。秋明月沐浴後便躺在床上,呆呆的盯著帳頂,卻怎麽也睡不著。她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摒除腦海所有煩亂的思緒。

一個時辰後,她又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幹脆坐了起來。

“怎麽回事?”

她雖然一向淺眠,下午也睡了會兒,但是如今都快子時了,不該還不困啊?她低著頭,看著嶄新錦被靚麗的花色,恍惚的想起來,今天晚上,鳳傾璃好像沒有來。

這段時間,他幾乎夜夜闖入她的閨房,不知不覺中,她似乎已經習慣了。今日他不來了,她居然因此失眠?

秋明月在心裏唾棄自己,前兩天還巴不得他永遠不要出現在自己眼前,如今他真的不來了,自己反倒是不習慣了。人果然都是有自虐傾向的。

她重新倒下去,閉上眼睛。這一次,卻是很快就睡著了。

翌日天將大明,她才起來。紅萼急匆匆的跑進來,“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彼時秋明月正坐在梳妝台前,任綠鳶給她梳頭。見她冒冒失失闖進來,不悅的皺了皺眉。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紅萼知道她生氣了,連忙道:“小姐,真的出事兒了。前兒個在寶華寺山腳,那裴思頎不是持畫汙蔑小姐清白,後被二公子帶回來了嗎?本來老爺是想好好審問一番,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被有心人傳揚出去,說老爺以官壓人,不經過三堂會審,就私自扣押百姓,妄動私刑,欺上瞞下,為官不仁。現在外麵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甚至有人還把當日的事情也傳了出去,好多版本,說什麽的都有…”

秋明月回過頭來,蹙眉。

“爹對那裴思頎用刑了?”

紅萼連連搖頭,“老爺隻是把他關起來審問了餓了兩天,並沒有用刑。而且這事兒當天老爺也是會知了大理寺卿,說這事涉及到家世,不便公布於世,並且保證隻審問,絕不用刑或者威嚇。本來這種事也是常見,泱泱大國,天子腳下,如果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讓大理寺卿來查,那還設大理寺卿幹什麽?直接交給衙門處理就好了。以往這種事也不是沒有過,都沒有出什麽大亂子。偏偏這次就有人把這事兒給宣揚出去了,而且說得特別難聽。”

秋明月沉默著沒有說話。

綠鳶和紅萼不免著急,“小姐?”

秋明月抬眼看著兩人,卻是微微一笑。

“無非就是說你不知檢點之類的。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總是有那麽些人喜愛八卦是非,不必去在意。”

“可是…”紅萼皺眉,“這關係到小姐的聲譽啊,小姐你怎麽能夠莫不在意呢?”

“在意有用嗎?”秋明月站到窗前,伸手接過一片桃花在手中摩挲。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人家既是存心要陷害我,我便是有三頭六臂,也應付不過來。”

紅萼和綠鳶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秋明月又問:“外界可有對三姐的流言?”

“有。”紅萼點頭,“比小姐還嚴重,說什麽的都有。三小姐聽說這件事以後,在屋子裏大發脾氣,老太君派人去警告她,她才安靜下來。”

“祖母沒有傳話讓我過去嗎?”秋明月挑眉,或許,她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紅萼搖頭,“太君起先很震怒,不過後來卻沒有什麽表示。”這也是讓紅萼最為奇怪的一點。

秋明月笑了笑,“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不用在意,由得那些人鬧去。”

“小姐?”兩個丫鬟驚呼。

秋明月搖搖頭,“放心吧,這事情鬧得那麽大,外界傳聞後不可能沒有疑心。何況三姐比我更糟糕,大夫人會善罷甘休?這世上,流言最可怕。京都隻有那麽大塊地方,既然都已經傳到府裏而且盡人皆知了,那麽大夫人那邊不可能不知道。”

她手指把玩著胸前一縷發絲,眼神帶著一抹玩味兒。

“我倒是想要知道,太師府究竟有多大的勢力。林太師在朝多年,官運亨通。到了這個地步,他到底是舍棄這個外孫女呢?還是大義的站出來為三姐證明清白。”

她眯了眯眼睛,“不過如果他聰明,就該知道什麽叫做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他還想繼續保持和秋家的關係,就該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輕輕笑了起來。

紅萼綠鳶一臉的疑惑,“小姐,你在笑什麽?”

秋明月輕笑道:“我隻是在感慨,大夫人運氣真不錯。”

“為什麽?”

秋明月懶懶靠在窗欄上,道:“這事兒沒沒那麽簡單。簡單的毀滅或者威壓隻是治標不能治本。而且還會讓百姓更加激憤猜疑。所以若想徹底根除弊端,隻怕林太師要親自登門了。”

紅萼綠鳶點點頭,又嘟嘴道:“那這樣的話,大夫人豈不也是能順其自然的回來了?當著太師的麵,老太君也不可能給她臉色看。”

“所以我說她運氣好啊。”秋明月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不滿或者不甘,反而帶著淡淡的笑意。

綠鳶卻有些氣悶,“她好不容易回娘家去了,這回又借著這事兒光明正大的回來了,還有太師給她撐腰,小姐隻怕日後又要受她冷眼相待了。”

秋明月半眯著美眸,道:“那到時候在不至於。”

紅萼問:“小姐為何這麽說?”

秋明月道:“這次的事是大夫人理虧,林太師帶她回來也會借由道歉的由頭,林太師可不是整日隻會內院爭鬥的女人,在朝堂上那麽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他便是再囂張,也知道什麽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夫人那樣囂張的性子,隻怕安靜不了幾天。”紅萼不無擔憂。

“無妨。”秋明月卻是一點都不在意,“這事兒怕牽連甚廣,女子閨譽大於天。不止是我和三姐,秋府所有小姐都會被牽連其中。甚至連大姐也不會例外。大哥二哥就快要成親了,現在秋府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們以為那些與秋府有某種婚姻聯係或者即將與秋府有聯係的府邸,會無動於衷?”

紅萼似明白了什麽,道:“小姐的意思是,咱們什麽都不必做,隻需要靜觀其變即可?”

“對,也不對。”她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紅萼疑惑,“為什麽?”

秋明月長歎一聲,“這種事畢竟牽扯己身,必要時或許我和三姐都會出麵。但是…”她鳳眸乍然變冷,“為了覆滅流言,我相信,林太師會不遺餘力的抓出裴思頎背後那個人。”

她嘴角溢滿譏諷,“那日寶華寺山腳,眾目睽睽之下,誰都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況且還有鎮南王妃作證,隻是從某些方麵來說,這件事鬧大了,對我未必就是有害無利。如果能通過留言道傳噢,把事情調查清楚,那麽以後這件事便不會成為別人在背後議論我的把柄了。放寬心吧,反正那件事遲早都會被人說道的,與其等到未來更大的風暴,不如現在解決了了事。”

紅萼綠鳶恍然大悟,突然想到什麽,紅萼道:“小姐,你說這件事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站著太累,秋明月幹脆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都有可能,這件事並不是什麽秘密。傳出去對誰有利就有可能是誰,當然,也有可能是無事生非,故意興風作浪。”她將白玉茶杯放至唇邊,眼神低垂,看著茶杯靜謐如雲的清水,眼神隨著霧氣升騰而散出流光。

“不過依我看來,這事兒應該是幾方勢力為之。”

綠鳶開口問,“那大夫人也在其中嗎?”

紅萼接口道:“大夫人於這件事弊大於利,她不是最寵愛三小姐嗎?如此損壞三小姐閨譽來給自己台階下的事情,她應該不會做。”

秋明月讚賞的笑了笑,“不止如此,她也沒那個腦子和膽量。置之死地而後生,若沒有一點氣魄,是絕對不敢這麽做的。不過這事兒一出,為了避免閑言碎語,隻怕三姐得被關禁閉了。大夫人便是回來,也得跟著受連累。”她搖晃著茶杯,唇邊抿出一絲笑意。

“隻是薛國侯夫人,這次可要焦頭爛額了。”

二婢不明所以,均投以疑問的目光。

秋明月解釋道:“上次那裴思頎一事,你們覺得是誰在背後指使?”

綠鳶想了想,道:“之前奴婢以為是大夫人,因為她最恨小姐。可是大夫人並不知道小姐的小字,所以…”

秋明月笑意深邃了一下,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告訴裴思頎她的小字的人,就是她曾經救過的那個少年。

容燁,是你嗎?如果是,又為何那麽做?

“紅萼,你覺得呢?”她看向紅萼,眼神帶著笑意。

紅萼沉吟了會兒,“奴婢覺得,大夫人雖然囂張狠戾,但是卻沒有幾分心機。所以奴婢想,這件事應該不是她所為。況且那畫中之人可是三小姐,她絕對不會害自己的女兒。也或者,她們想害小姐,卻被人給利用了?可是奴婢想不明白,小姐並未得罪什麽人,除了大夫人以外,還有誰費盡心思的想要毀小姐清譽?”

秋明月眼中露出激賞,“不錯,分析得很好。”

她示意兩人坐下,道:“大夫人沒什麽心機,可薛國侯夫人就不一樣了。那天你們有沒有特意觀察周圍那些貴婦以及她們的表情?”

紅萼綠鳶相視一眼,各自搖頭。

“那天情況太亂了,裴思頎自持有理,旁邊那些個貴婦又在冷嘲熱諷的看笑話,奴婢一心擔心小姐,沒有注意那麽多。”紅萼有些愧疚的說道。

綠鳶也道:“奴婢也沒注意。”

秋明月淡笑道:“不必自責,你們能在我有危難的時候護在我身前,我很感動。”頓了頓,她又悵然的歎息一聲。

“豪門深院,多少鮮血骷髏,又多少人心涼薄。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在大難當頭前,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以自己為重。你們在那個時候能夠挺身而出,已屬不易。”

綠鳶和紅萼都有些動容,“小姐,你別這麽說。奴婢是你的丫鬟,理所應當該保護你。奴婢隻恨自己人微言輕,又手無縛雞之力,在大夫人對小姐施刑之時不能阻止…”

紅萼也道:“奴婢自幼跟著小姐,小姐待我們親如姐妹。好多貴族小姐驕縱任性,打罵丫鬟。你看那小翠,不就是天天被三小姐折磨麽?還有胡蓉月貌,到關鍵時刻,還是被三小姐作為廢棋犧牲了。小姐待人真誠,自然會有相等的回報。”

秋明月垂眸看著桌上內造的梅花淩寒粉彩茶具,目光在上麵繁複而美麗的花紋上流連。

“我沒你們想的那樣好,人性本自私,我也一樣。”

綠鳶和紅萼相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秋明月抬頭又笑了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天的事應該是薛國侯夫人設計的。”搖搖頭,她又道:“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說薛國侯夫人聰明還是愚蠢。我的閨譽壞了,難道她兩個侄女兒的名聲就好聽了嗎?或許,她隻是想要報複我吧。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和大夫人一樣,都以自我為中心,從來都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殊不知,人貴自重而人常重之。薛國侯夫人算計了半生,隻怕這次得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紅萼綠鳶一臉的疑惑。

“小姐,你在說什麽?什麽報複?”

秋明月神色意味不明,“薛國侯夫人如今自顧不暇,可她做的醜事隻怕得在她自己的親生父親手裏查出來。到時候,我倒是要看看,她如何解釋?大夫人和薛國侯夫人勢必反目。然而秋府和薛國侯府即將聯姻,大夫人和薛國侯夫人到時候可就兩難了。兩人本為結秦晉之好,卻不想,最後可能鬧得姐妹成仇。嗬嗬嗬,或許我應該感謝她們自相殘殺。”

“既然是這樣,秋府和侯府不聯姻不就完了嗎?”

紅萼和綠鳶根本還不知道那天晚上在寶華寺發生的事,自然也不知曉,秋明玉已經和薛雨傑有了夫妻之實。是以提出心中疑惑。

秋明月也不想多做解釋,隻道:“不必聯姻,不然大夫人隻怕更會鬧得不可開交。這回的事鬧得那麽大,而究其原因,本就是薛國侯夫人在從中算計作梗。無論任何人,隻要做錯了事,就該付出代價。貪婪自私懶惰是人的本性,可以理解,但是有時候,卻不可原諒。”

她起身走到窗外,迎著晨風,微微閉上眼睛,晨光斜照,她麵如肌玉,睫毛如蝶翼雙飛,在眼眶下投下一片陰影。菱形的唇瓣微微扯出一絲笑意,沒人能看懂她在想什麽。

“現在還早,爹和老太爺還在上朝。不過估計午時的時候,那些流言就傳到皇宮了。哎,我隻是擔心,這事兒如果影響到了外公升遷…”

垂下眸子,她如何不明白,這件事絕非簡單的家鬥那麽單純。有些事牽動了有些人,有些人又牽動了某些局麵和各方麵勢力的利益。所以原本簡單的一件事,同樣可以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秋明月睜開眼睛,看著窗外已盡凋零殘落的桃花樹。不住不覺,來秋府已經一個月了。然而這一個月,比她在揚州一年的時間發生的事情都多。

然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步步為營的在大夫人的手腕下掙紮求存,處處算計爭鬥,慢慢蔓延到了朝堂後宮?沒錯,這次的事件,幕後主使,若她沒有猜錯,應該與皇宮妃嬪有關。

紅萼和綠鳶對視一眼,眼中都有疑惑。

“小姐?”

秋明月揮了揮手,“等一會兒爹和祖父下朝定會讓我過去,你們出去吧,等一會兒再來叫我。”

“那小姐要吃什麽?奴婢去給你做。”

秋明月道:“我沒什麽胃口,你吩咐小廚房給我熬一碗粥就行了。”

“是。”兩個丫鬟靜靜的退了下去。

秋明月一隻手擱在窗欄上,支撐著下巴。想著,從寶華寺回來也有幾天了。那件事如果真傳出去,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為何今日才鬧將起來?昨日榮親王才對祖父示意要與秋府聯姻,今天就出了這事兒。這事兒可大可小,看似簡單,實則各種緣由交纏萬千。

秋府、薛國侯、中山伯府、甚至是大皇子府…

而這一切,獲得最大利潤的人又是誰?

“在想什麽?”

熟悉的聲音陡然響在耳側,秋明月怔了怔,睜開眼就對上一雙美麗瀲灩的眸子。

“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問出這句話她才察覺不對,好像覺得他來的時間不符合常理?這是什麽情況?難道自己習慣他晚上來?

秋明月又在心中狠狠唾棄自己,麵上卻難免顯得有幾分尷尬。

鳳傾璃挑眉,眼中醞釀著笑意。

“我不這個時候來,什麽時候來?”

秋明月知道他是在刁侃自己,遂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到軟榻邊就躺了下來。

“我希望你永遠都別來。”

“你口不對心。”

說話間他已經進來了,就坐在他旁邊,低頭就對上她的眼。

“昨晚我沒來,你是不是想我了?”

“自作多情。”秋明月不理他,偏頭躲過他的眼。

“嗬嗬嗬…”他在頭頂愉悅的輕笑。

秋明月心中暗惱,“你作何發笑?”

鳳傾璃眼中帶笑,語氣欣喜。

“我高興,難道不該笑麽?”他突然湊過去,雙手捧著她的臉,略帶幾分得意的說,“我從前就想著,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就天天出現在你麵前,天天纏著你,直到你習慣我的出現,習慣到離不開我。”

他的眼睛,冰清若泉水,純淨若冰雪,偶爾晃動的瀲灩水光,又似琉璃玉珠,絢爛得讓人頭暈目眩。

秋明月在心底罵了無數聲妖孽,排開他的手,道:“行了,別貧嘴了,說吧,你今日來找我又為了什麽?”

“沒事就不可以找你麽?”他一手把玩著她光滑如錦緞的發絲,聲音低柔,如絲絲縷縷的煙霧纏繞她的心扉。

秋明月有些不敢對上他的眼神,淡淡道:“你昨兒個用功不是引發內傷了嗎?你父王沒問你?還讓你出門?”

“我昨天進宮了。”他卻答非所問。

秋明月一愣,“進宮?”

“對啊。”

“做什麽?”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鳳傾璃盯著她,眼神邪魅。

“我求皇祖母賜婚。”

秋明月黑了臉,鳳傾璃又繼續道:“皇祖母已經答應了。”

秋明月又有些詫異,“太後答應了?”

“當然。”他鄭重的點頭,一臉的得意。

“待你外公升遷一事落實以後,皇祖母就會下懿旨給你我賜婚。到時候,你就是我的了,沒人搶得走。”他又捧著她的臉,眼神灼灼的盯著她,近乎癡迷。

“萱萱,記住,你隻能是我的,我不許你心裏有其他男人。”明明是霸道的話,聽起來卻又有幾分孩子氣。

秋明月不覺失笑,拿開他的手。

“行了,如今你便是想娶我,隻怕都不行了。”她坐起來,正了正臉色,道:“你知道現在外麵流言滿天飛了吧?”

“知道。”鳳傾璃抿著唇,表情晦暗不明。

秋明月又說,“方才我還疑惑,我下山也有幾天了,流言為什麽這個時候才開始散播?這明顯就是有心人刻意為之。”

鳳傾璃抬頭看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秋明月道:“我剛才想過了,這事兒鬧大了會牽扯到很多人,而這些人無一不是權貴門第。如果處理不好,可能這個汙點就得跟著一輩子了。誰那麽大膽跟狠毒,竟然變相的煽動民眾。而打擊了這麽多權貴,得益的,又是誰?”

鳳傾璃不說話,聽著她繼續分析。

“這是看似衝著我和三姐來的。但是其背後真正的目的,卻引人深思。”

鳳傾璃笑了一下,“萱萱那麽聰明,可猜到什麽?”

秋明月低頭抿了抿唇,半晌才抬頭道:“有人不希望你娶我。”

鳳傾璃眼神寒了一分。

秋明月又道:“有人不希望薛國侯府和秋府聯姻。或者,她們不想與薛國侯聯姻的大皇子勢力壯大。”

鳳傾璃眸光開始遊離。

秋明月聲音沉而靜,“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薛國侯為何要把自己的嫡女嫁給大皇子做側妃?以薛國侯百年名譽功績,以薛國侯夫人強勢不服輸的性子,又豈會甘心讓自己的女兒與人為妾?大皇子還未加封太子,如果他要競爭皇位,不是應該禮賢下士討好手中掌有兵權的薛國侯麽?為什麽薛雨霏隻是個側妃?我雖然沒有見過她,但是想來薛國侯夫人那樣心機深沉又不甘平凡的人,教出的女兒絕對不是什麽容易滿足之人。那麽這一切,又是為什麽呢?”

鳳傾璃摸了摸她的頭,笑了一下。

“你那個嫡母不也是囂張蠻橫?但是你大姐人品可與她大相徑庭。”

秋明月拍開他的手,“什麽意思?難道那薛雨霏和大姐一樣?我不信。”她理了理被他揉亂的發絲,道:“連媚香那種東西都用的女人,必定是貪婪而永不知足的。我告訴你,一個女人,一個高貴的女人,如果願意給人做妾。那麽隻有兩種情況,第一種就是她很愛那個男人,就像我姨娘對我爹一樣,寧可委曲求全。第二種,就是那個男人對她不屑一顧,覺得她不配做自己的正妻,又不想放棄她背後的家族勢力來為自己鋪平康莊大道。所以故意設計為之。”

“然後呢?”

“然後我想知道,薛雨霏是哪種情況?到底是為愛情不顧一切呢?還是那個男人為了權力不擇手段?”

鳳傾璃凝眸看她,“你希望是哪一種?”

秋明月眨眨眼,疲累的向後靠了靠。

“無論哪一種,我隻能說,薛雨霏真傻。”

“那你姨娘呢?不傻麽?”

“那不一樣。”秋明月反駁,又歎了口氣,自嘲道:“一樣,也一樣,有什麽區別呢?反正這個朝代的所有禮教封建,都是為女人而建立的。女人永遠都是最苦的。”

鳳傾璃見不得她這般惆悵的摸樣,一把將她拉進懷裏,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深邃的眼睛直直看盡她的眼底深處。

“我不會讓你成為那樣的女人。”

秋明月這次沒有拍開他,而是順勢靠近他懷裏。鳳傾璃愣了愣,又聽她近乎呢喃的說著。

“其實還有第三種情況,就是前麵兩種的結合。既有薛雨霏的貪慕虛榮以及對大皇子的迷戀,也有大皇子的籌謀和算計。所以,堂堂侯府嫡女,卻生生做了小妾。至於過程橋段,我大概可以想象了。或許是某一個宮廷宴會,少女懷春的美麗少女,偶然邂逅了高貴俊美的皇子,觸發少女懵懂情懷,銘刻心底。又或許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才子佳人聚會論詩,以情喻景,以詩會友,以琴交心…反正最後的結局就是,少女死心塌地的愛上了少年,暗中書信往來,許以白頭之諾。然而大禍忽至,他們倆的‘奸情’被人發現了。”

“未婚男女,私下交往,暗自苟且,傷風敗俗。”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抬頭望了他一眼。他一直專注的聽著,此時也正好垂眸,對上了她望過來的眼睛。

四目相對,似平靜如水,又似有波濤洶湧逆流。

然後她們相視而笑。

她說,“我怎麽覺得,咱們兩個現在就類似於那樣狗血的橋段了?”

“不一樣。”他已經環住了她的腰,唇湊近她耳邊,聲音蠱惑而溫柔。

“大皇子早就布局算計薛雨霏,就連他們之間的‘奸情’暴露,也是他故意為之。可我沒有算計你。”

秋明月撇過臉,不習慣與他這般親密。

“然後呢?薛國侯應該很生氣吧?”

“當然了。堂堂名門貴族,侯府嫡女,自幼受禮儀熏陶,端莊知禮,大方溫順,卻不想,背地裏居然與人暗通款曲。薛國侯當即震怒,差點就要把薛雨霏逐出侯府。”

“這麽嚴重?”秋明月有些驚訝,“他女兒攀上了大皇子,於侯府有益,他不是該高興麽?”

鳳傾璃道:“你別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薛國侯不是貪慕權貴之人。”

秋明月看著他,眼神疑問。

鳳傾璃解釋道:“薛家世代忠良,從無二心,而且從來大公無私。大昭開國之初,跟隨先祖打江山的大將封侯的不少,但是擁有兵權的卻沒幾個。而薛國侯,就是其中擁有兵權最多的一個侯爵。不是因為薛國侯立功有多大,而是因為第一代薛國侯難得的赤膽忠心。”

“或許是因為薛家世代血緣的關係吧,百年來,曆代的薛國侯都秉承了薛家先祖的睿智和忠誠,從不私下拉幫結派或者參與政黨之爭。在表麵清明實則腐敗的官場裏永遠都能獨善其身,避其腐蝕。這一代的薛國侯也是如此,為人公正、剛毅、果斷、說一不二。而且啊,薛國侯雖然是武將,思想卻極為保守,最是討厭行事有違祖宗禮教之人。所以啊,他在發現自己的女兒居然暗地裏與大皇子勾搭在一起,非但有違婦德,而且還直接的把侯府給拖到了皇位爭鬥之中。你說,他能不憤怒?”

秋明月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難怪…”

“難怪什麽?”他低頭詢問。

秋明月歎了一聲,“難怪,薛國侯夫人那樣心機深沉又臉皮厚的人,居然會有那樣一個行事坦蕩頗有君子風度的兒子。看來,這薛家世代的忠義血脈,隻有男丁才可繼承。而女人,隻有沿襲了林家跋扈自私的本性。”

鳳傾璃黑了臉,近乎咬牙切齒道:“不許你想著薛雨華。他再好你也不許惦記他,你是我的人,心裏隻能想著我。”

秋明月愣了愣,被他那句‘你是我的人’給羞得麵紅耳赤,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吃醋,不由得又有些好笑。

“我隻是就事論事那樣一說,你那麽激動幹嘛?”

鳳傾璃臉色依舊很難看,秋明月無奈,這廝別扭起來還真像個孩子。

“行了,我沒想著他。我就是覺得,他母親雖然討厭,但是他卻是無辜的。上次我就這樣算計了他,好像有點不道德。”

鳳傾璃哼了一聲,“別以為他多高尚。”

秋明月不想和他爭辯,“行了,越說越起勁,話題扯遠了啊。薛國侯發現了薛雨霏與大皇子的‘奸情’,後來呢?”

鳳傾璃漸漸平複了怒氣,臉色還是臭臭的。

“薛國侯震怒要把薛雨霏的名字從宗籍裏除去,薛國侯夫人當然不肯啊,在家裏大哭大鬧了一番。還說要回娘家讓太師做主。沒辦法,這事兒如果傳揚出去,整個薛國侯府都沒臉麵,所以薛國侯隻能妥協私聊。薛國侯夫人自然高興了,巴不得把女兒嫁給大皇子。但是大皇子這個時候卻又有了另外一番說辭,他一個堂堂皇子,如何會私底下與一個女子來往過密?如果真心喜歡,大可登門求親,何必這麽麻煩?三言兩語硬是把薛雨霏說成故意勾引他並企圖陷害他毀他名聲的蕩婦。這樣的女子,如果娶回去,隻會讓皇室蒙羞。”

“薛雨霏懵了,她想不明白前一刻還和自己情話綿綿互訴相思的男子為何翻臉不認人了?可大皇子言之鑿鑿且薛雨霏又拿不出絲毫證據證明他們倆人兩情相悅私定終身,在家裏哭鬧不休,甚至要尋死。大皇子這才施舍了一點憐憫之心,說什麽感動於她一片癡心,不忍辜負,但他正妃之位,必須留給他心愛之人。所以如果薛雨霏不介意,那麽他可以許之以側妃之位。”

秋明月笑了,“我可以想象,薛國侯夫人肯定氣得臉都綠了。”

“何止啊。”鳳傾璃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薛國侯夫人當時就氣得暈了過去。薛國侯也知道自己女兒被大皇子給騙了,可大皇子不承認,這事兒鬧大了對侯府又沒好處。還能怎麽辦?隻能委屈求全了。”

秋明月又訝異道:“不對啊,那大皇子這樣做,豈非得罪了薛國侯?以後還怎麽得到薛國侯的支持?”

鳳傾璃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薛國侯向來不參與黨派之爭。大皇子知道薛國侯固執,雖然在朝中看似自成一派,其實鮮少有人知道,他是皇上的心腹。所以想要通過聯姻的方式得到薛國侯的支持,那是不切實際的幻象。但是大皇子是一個非常小心謹慎又多疑的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未免薛國侯以後支持其他皇子,他就幹脆娶了薛國侯的女兒,杜絕其他黨派通過與侯府聯姻來反對自己。既然薛國侯於他並無幫助,那麽他又為何要舍棄可以謀求更多權力的正妃之位來娶一個隻是勉強可以堅固薛國侯不再支持其他皇子的女人呢?”

秋明月最後隻說了一句,“男人對權力的熱衷和追求,果然讓人歎為觀止。”

鳳傾璃不說話,隻是眼神變幻不定。

秋明月又問,“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今日放出這些流言的人究竟是誰?”

鳳傾璃閉上了眼睛,突然說了一句。

“老洛王妃要進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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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感情升溫了,後麵就虐薛國侯夫人以及那些渣女了,大家期不期待?期待就砸鑽石吧,砸鮮花吧,越多越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