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聖白石堡的耶魯迪爾將軍
翼魔偵察兵用沙啞的嗓子叫個不休，活像是一群吵鬧的烏鴉。
聖白石堡守衛魔軍的統帥，深淵邪神耶魯迪爾將軍煩躁的睜開兩隻血紅色的眼睛，用純潔的四十五度角仰望晴朗的天空，眼底的悲傷簡直能夠逆流成河。深淵在上，他絕對不想擔任這個幾乎是注定一死的守衛統帥，更不想在自己閉上眼睛之前，還要聽那些翼魔報來一無用處的情報。
人類的軍隊正在接近聖白石堡，人數多達上萬。情報一點都沒錯，但是能夠排上什麽用場呢？耶魯迪爾用一隻粗壯的手臂托住下巴，臉色陰沉的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無論是主動出擊還是龜縮防守，聖白石堡都注定在自己手中丟掉。這一點，不僅是耶魯迪爾已經有所肯定，想必製定這個讓他率軍斷後的撤退計劃的家夥——詭詐主君沙克羅斯——更是心中有數。
身為焚滅主君達裏迦的部下，自從月光林地前哨戰失敗之後，深淵邪神耶魯迪爾就隱約察覺到其他深淵主君若有若無的排斥，比如在守衛黑暗要塞的時候，他和他的手下就被分派到最危險的外側城牆上，要不是運氣過人，險些葬身在失控的流星火雨之中。
而鎮守聖白石堡則算得上是更加明顯的排斥，雖然詭詐主君沙克羅斯一連給他調來了四個萬人團隊，看上去人數眾多，然而全都是由在黑暗要塞大潰退裏幸存下來的漏網之魚重組而成，士氣已經跌落至穀底，加上彼此又沒有經過磨合，整體戰鬥實力甚至還比不上一個普通的惡魔團隊。
就憑借這點力量想要守住聖白石堡？哪怕前來征伐的人類部隊之中沒有傳奇強者，恐怕也是一件難以完成的任務。
沒有一點眼力的翼魔偵察兵隊長還在聒噪不已，甚至用尖利的爪子去拉耶魯迪爾將軍的胳膊，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力。結果他成功引發的卻是深淵邪神業已積累到某個程度的暴戾情緒的大爆發。
耶魯迪爾將軍發出一聲震撼全城的恐怖怒吼，四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如同閃電一般伸出，同時抓住了翼魔偵察兵隊長的兩翼和雙腿。沒等那個愚蠢的家夥出言求饒。耶魯迪爾手臂上極度發達的肌肉驟然繃緊，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一蓬深紫色的血雨飄灑在聖白石堡殘破的城牆上，隨後翼魔偵察兵隊長殘缺不全的屍塊被狠狠擲下城頭，跌落在滿是積塵的狹窄穀底。
“真是個蠢材，蠢材！”耶魯迪爾大聲咆哮，雙眼之中閃爍著未曾熄滅的怒火。許多目睹了這一幕的惡魔都為他們的統帥的殘暴和嗜血暗自驚歎讚佩，甚至還有不要命的魅魔送上勾魂的媚眼。然而耶魯迪爾卻沒有半分獵豔的心情。他重重的朝腳邊的垛口啐了一口劇毒的唾液，隨後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向過犬牙差互的殘破外城牆。
隻有耶魯迪爾自己心裏明白，所謂的蠢材並不僅僅指那名不長眼睛的翼魔，更是指他自己。月光林地前哨那次慘敗結束之後不久，詭詐主君沙克羅斯曾經找到過他，旁敲側擊的說了一些關於對焚滅主君達裏迦的懷疑，並且表示出對耶魯迪爾的拉攏之意。
這本來是一個擺脫困境的大好機會，然而當時的詭詐主君沙克羅斯剛剛在深淵大君主阿穆爾?海德拉斯的幫助下勉強獲得了身體，氣息虛弱得簡直不像是一位傳奇強者，導致耶魯迪爾錯誤的估計了形勢。不但一口回絕，還出言嘲諷了沙克羅斯的虛弱模樣。
這種做法堪稱無腦。讓心機深沉的詭詐主君都幾乎當場翻臉，不過深淵邪神一族一向以恐怖的近戰能力和同樣恐怖的簡單頭腦著稱，實力遠未恢複的沙克羅斯還真怕被耶魯迪爾暴揍一頓，隻好硬生生的忍下了這口氣。
耶魯迪爾將軍還沒為自己威武霸氣的逼退一位深淵主君興奮多久，一紙調令送來，他就不得不率領自己所剩無幾的親信部下，趕往聖白石堡擔任守軍統帥——或者更明確的說——充當撤退計劃之中斷後的炮灰。
至於被他寄予厚望的焚滅主君達裏迦。則從一開始就沒有傳來任何消息，直到耶魯迪爾垂頭喪氣的來到聖白石堡，才從一名同屬焚滅主君部下的惡魔嘴裏得知。似乎這位龍王陛下早就已經返回火焰長河位麵，而且還封鎖了與其他深淵位麵的聯係，看起來已經打定不再出麵的主意。
對於耶魯迪爾來說，這簡直是致命的一擊。
深淵邪神用兩隻手托著自己越來越痛的腦袋，大踏步的走下城牆，另外兩隻手把眼前沒來得及閃開的下級惡魔全都狠狠推飛，其中不乏有倒黴的家夥一頭撞在牆上，腦漿和鮮血綻開了一朵淒厲的血花。耶魯迪爾就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那些倒黴的犧牲者，他現在隻想回到屬於自己的房間裏麵，痛飲烈酒，以便衝淡籠罩在自己心頭的濃重陰霾。
聖白石堡堪稱一處易守難攻的天險，也是王都菲爾梅耶南方的一道堅固屏障。然而這是對於從南方前來的敵人而言，與南側高聳數十米的堅固城牆相比，這座要塞北側的城牆近乎於兒戲，充其量不過四米高，而且箭塔的射擊口和投石器也都無法調整到這個方向。如果是一支人類部隊占領了這座城堡，或許還會想辦法重新加以修繕，然而惡魔大軍一向是以驚人的破壞力和糟糕的紀律性著稱，他們的駐紮顯然大大加速了聖白石堡防禦工事的破損速度，而非將其恢複到具備某種最基礎的防禦功能。
一旦人類的大軍到來，聖白石堡的守軍實際上要打一次和野戰沒什麽不同的戰鬥，一切防禦工事都不能指望，建造要塞所使用的特殊石材還蘊藏著某種程度上的光明力量，對於一些實力不足的惡魔來說，登城作戰根本就是一種不可能實現的企望。
看出這一點之後，深淵邪神原本就已經足夠沉重灰暗的情緒更是大大加劇，以至於直到他把自己扔到以深淵赤炎鐵鍛造而成的統帥寶座上的時候，絕望依然像是毒蛇一樣纏繞著他的腦海，久久不能散去。
“燒酒。給我燒酒！”耶魯迪爾低吼著發號施令，立刻有兩名魅魔侍女送上了幾個裝著烈酒的罐子，然後被深淵邪神揮了揮手，從屋子裏麵趕了出去。
罐子裏的酒相當渾濁，而且帶有一股濃烈的泥土氣息，唯一的優點就是烈度極高，深淵邪神耶魯迪爾捧起其中一個罐子，吞咽了一大口裏麵的**。頓時感覺有一團深淵魔焰在自己的腦袋裏麵爆炸開來，隨後灼熱衝出鼻孔、喉嚨、雙眼、耳朵，好像岩漿正在從他的胸口之中噴發而出……
這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耶魯迪爾不禁後悔自己前幾天沒有按捺住心中的暴戾，一巴掌把那個會釀造烈酒的人類修士給拍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肉餅。雖然當飛濺的鮮血從自己的巴掌下麵迸射出來的時候，讓他頗有一種念頭通達的爽快感，但是每當想到從此就很難喝到仿佛如一團烈火燒灼舌尖的烈酒，就讓他不禁搖頭歎息。
“希望那些人類來得快些……最好在這些存貨被喝完之前。”耶魯迪爾嘟噥了一句，接著把另一罐烈酒的泥封和著罐口一起敲掉，然後傾倒在自己大張的嘴巴裏麵。
耶魯迪爾不記得自己何時醉倒，但是當他被一陣急促的戰鼓聲驚醒的時候。屋子裏麵已經一片漆黑。“深淵在上，難道是人類已經開始攻城了？”他掙紮著爬起身來。腳步踉蹌的朝著門外衝了出去，酒精依舊在他的腦袋裏麵衝突不休，讓他險些撞上了低矮的門框。
聖白石堡的惡魔守軍早已亂成一團。自從接管這座要塞的哪一天開始，耶魯迪爾根本就沒有布置過防務，所以當警戒戰鼓敲響的時候，沒有任何惡魔知道自己應該呆在什麽位置上。隻能像是沒頭蒼蠅一樣亂衝亂撞，小惡魔、角魔、投火怪和地獄犬的身影攪成一團亂麻。吵鬧得沸反盈天，人類的部隊還沒有真正露麵，相互踐踏和推擠已經造成了聖白石堡守軍數以百計的傷亡。
一聲憤怒而含混的咒罵聲驟然響起。宛如雷霆滾過天際，壓下了所有的吵鬧聲音，慌亂之中的惡魔部隊為之一靜，隨後他們就看到深淵邪神耶魯迪爾的龐然巨軀出現在城牆上，銀月瑪雅的光輝從他的背後射來，在地上投下了一個長達百米的巨大而猙獰的陰影。
“你們在吵鬧什麽？”耶魯迪爾將軍低吼著，同時用血紅的雙眸朝著北方掃視著。深淵惡魔都擁有看透黑暗的能力，然而聖白石堡以北丘陵起伏，密林處處，加上暮色的遮擋，視野變得極為狹窄，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是誰敲響了警戒大鼓？告訴我，人類的部隊究竟在什麽地方？”他怒氣衝衝的開口詢問。
總算從混亂之中清醒過來的惡魔們麵麵相覷，彼此竊竊私語，但是沒有做出任何回答。於是深淵邪神耶魯迪爾又重複了第二遍自己的問題，聲音比剛才更大，然而依然得到的是沉默。
直到第三遍的時候，才有一隻角魔督軍站了出來，用他的粗魯嗓門回答說，“耶魯迪爾將軍大人，我是鼓手，但是我沒看到人類的部隊，隻是聽到了一個敲響警戒大鼓的聲音。”
“我也是！”另一隻角魔督軍的聲音響了起來，“我也聽到了有個敲鼓的聲音傳來，就跟著一起敲了。”
“這真是太好了！跟著敲鼓！”耶魯迪爾狠狠的咬緊牙關，他很想用四隻強壯的手臂將所有愚蠢的鼓手全都撕成碎片，但是在此之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個聲音，你們告訴我，最初是從哪裏出現的？”
短暫的沉寂之後，一隻角魔督軍有些沒把握的伸出手臂，指向耶魯迪爾身後，“大人，那聲音……那聲音一開始是從最上麵傳出來的。”
耶魯迪爾轉身看去，在他的身後不遠處，矗立著一座泰半傾頹的高塔廢墟，那原本是聖白石堡最高和最大的瞭望塔，宛如一位巨人衛兵一樣，屹立在整座要塞的最上方，尖尖的塔頂直衝雲霄，高度甚至遠遠超過了劍刃裂穀兩側聳立的岩壁。
不過這座高塔早就已經被徹底摧毀。惡魔大軍攻占聖白石堡的時候，這座要塞隻有大約三千守軍，勢單力薄。在要塞下層關口已經被突破的情況下，一些士兵選擇棄械投降，不願投降的人則選擇拚死突圍。但是有十多名光耀神殿的狂信徒既不肯突圍，更不肯投降，他們登上這座瞭望塔，然後封死塔門，毀掉了好幾層石砌階梯，決定與聖白石堡共存亡。
這些狂信徒都擁有相當強大的光明神術，加上自斷後路的決絕做法，讓已經攻占聖白石堡的惡魔大軍頗為頭痛。惡魔一方出動了包括翼魔、嚎叫角魔和地獄犬在內的部隊，然而一連幾次進攻都被打退，甚至兩名深淵煉魔運用天賦火焰跳躍的魔法登上高塔，也在狂信徒的瘋狂攻擊麵前敗下陣來，其中還有一名身負重傷。
惡魔大軍的統帥最後不得不集合了數百名地獄火焰魔，同時發動爆裂火球的天賦魔法，硬生生將高塔厚達數米的外壁炸開，讓頂部的兩層墜落下來，才將這些麻煩的狂信徒全都解決掉，而這座高塔也就因此成為了無法攀爬和修複的廢墟。
“鼓聲來自高塔？”耶魯迪爾皺緊眉頭，血紅色的雙眼裏麵閃爍著懷疑的光芒，“我上去看看，如果上麵什麽都沒有的話……哼哼。”
深淵邪神獰笑了幾聲，隨後揚起四隻手臂，白熾的火焰從他的腳爪之間的縫隙中迸出，眨眼間火浪高揚，並且在高塔廢墟的上百米的頂端騰起，宛如點燃了一支超級巨大的火炬。
火焰消失的時候，耶魯迪爾的龐然巨軀出現在高塔的廢墟之上，看上去他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兩隻手臂各持一把巨大的黑色斧頭，另外兩隻手臂則緊握著兩麵厚重的青銅盾牌，閃閃發亮的魔紋遍布這些兵器的表麵，向四麵八方輻射著強大的黑暗魔法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