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幾許無言的真相
長曰將盡，夕陽的金色餘暉透過狹窄的條形窗口，在綠堡議事大廳的綠泥石地麵上投射出斑駁光斑。兩側巨大的壁爐之中，鋸成整齊塊狀的橡木燒得正旺，不時發出嗶嗶啵啵的爆響，暖意充斥議事大廳的每一個角落，窗外雖然夜色清寒，室內卻溫暖如春。
然而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卻感覺到了一陣詭離的寒意襲上心頭。
年輕的全境守護者坐在大廳正中的一把高背座椅上，身後是藍白相間的掛毯，上麵描繪著一隻金色獅鷲的威猛形象。幾張議事桌分別列於座椅兩側，其中的四張後麵坐著列席參加的北境重臣，包括天騎士歐西裏斯侯爵、獅鷲騎士團第一分團長焰輪騎士威爾普斯、大地神殿副總主教貝利亞以及宮廷總管巴米利楊。紅袍老學者蘇加德大師坐在李維身邊右側的顧問席位上，胸前掛著由不下十種貴重金屬和寶石打造而成的學者項鏈——這裏偶爾也是腓特烈管家的位置——如果他列席參加的話。
十幾名男女老少畢恭畢敬的站在台階之下，他們都是來自小鎮摩爾肯的村民，一個個衣著簡樸整潔，看得出因為前來綠堡覲見獅鷲領主而特意打扮過。
這些村民的臉上或多或少的帶著餘悸猶存的表情，隻有站在最前麵的那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最為鎮定，這名男子的身上帶有一種屬於軍人所特有的堅毅氣質，雖然沒有穿著騎士鎧甲，但是右側胸前別著的那枚青銅獅鷲徽章已經表明了他的身份。
這是一位隸屬於獅鷲騎士團地方守衛隊的騎士，根據他的年紀判斷，應該是擔任小鎮摩爾肯的守衛隊長職務，從他剛才的自我介紹中也證實了這一點。
“諸神在上，看看我都記下了什麽東西，艸縱著火焰力量的女神，擁有光之劍和潔白羽翼的天使，還有被他們聯手擊敗的兩頭大得嚇人的綠龍……”宮廷總管巴米利楊停下了手中的羽毛筆，朝著墨跡未幹的羊皮紙連連搖頭，然後抬起頭來，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容，“聽上去這很有英雄史詩的味道，沒想到您還挺有這方麵的資質呐。”
這句帶有戲謔和質疑味道的話讓摩爾肯鎮守衛隊長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發青，“……諸位大人，我可以在偉大的英勇者巴魯德麵前起誓！”他一字一頓的大聲說，“我發誓用身為騎士的榮耀保證，我剛才的話句句是實！”
“哎呀，請原諒，我可無意質疑一位忠誠的騎士所立下的誓言呐。”巴米利楊總管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向著那位臉色嚴厲的守衛隊長點頭致歉，“不過，我的好騎士，恐怕您也不得不承認，您剛才講述的經過，和老奶媽在壁爐前麵哄孩子睡覺的離奇故事頗有相似之處吧？”
巴米利楊總管盡量讓自己的口氣顯得輕鬆一些，想要活躍一下議事大廳之內僵硬凝滯的氣氛，不過顯然不很成功，獅鷲領主連嘴角都沒有牽動一下，其他重臣也是一樣，實際上就連他自己都有種笑不出來的感覺。
無論私下有多少人輕蔑的稱呼巴米利楊總管為竊據高位的阿諛小人，但是他依舊穩穩位居王國重臣之列，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人物。被這樣一位大人物當眾表示歉意，守衛隊長心裏燃燒的怒火頓時消散一空。
“您說得對，巴米利楊總管閣下。”他重重點頭加強語氣說，“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我也會當成是荒誕不經的傳說故事；或者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看到，都會當成是自己做了一個離奇的夢。但是那一幕……那一幕是整個摩爾肯鎮的村民都看的真真切切，諸神在上，還真的有襲擊村鎮的邪惡巨龍，還真的有在人間行走的神之使者！”
“這是上天降臨的一個神跡，發生在吾主之眷顧者、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大人領地上的另一個神跡！”大地神殿副總主教貝利亞的蒼勁聲音響起，讓那些村民紛紛點頭響應。
“讚美大地主宰，感謝他的眷顧！”
“亞瑟王國萬歲，獅鷲領主萬歲！”
嘈雜聲平息之後，李維從自己的座位上緩緩站起，目光環視大廳。“感謝諸位亞瑟王國的忠實臣民，為我們帶來了這個十分重要的情報。”他莊重的以手叩胸，讓台階下麵的村民紛紛手忙腳亂的回禮——守衛隊長以騎士的叩胸禮回應，其餘人有的深深鞠躬，有的則幹脆跪伏下來。
李維停了下來，請村民們站起身，然後繼續對他們說，“亞瑟王國現在麵臨的局勢十分嚴峻，已經絕跡數百年的巨龍重新出現，更是一個看上去極為糟糕的預兆。為了穩定人心，我請求諸位保密，不要將這次的所見所聞向外宣揚。對於諸位在這次事件之中的損失，王國會予以二倍補償。”
村民們連連點頭，向著獅鷲領主發誓，承諾自己將會守口如瓶。李維?史頓露出讚許的微笑，隨後舉起右手，“覲見到此結束，現在請諸位下去用餐，然後好好休息一下。”他隨後叫了綠堡女仆長的名字，“瑪莎女士，請你來安排這些村民的食宿。”
“悉聽您的吩咐，李維少爺。”前冒險者瑪莎小姐現在已經不是那副落魄女盜賊的模樣了，一身女仆長的體麵長裙、優雅有禮的動作和豐潤的麵頰，讓她看起來完全就是個豪門鼎族的高級女仆，隻是綁在大腿外側的那把連鞘長匕首，依稀顯露出幾分昔曰的彪悍本色。
看著摩爾肯鎮的居民魚貫而出，李維的表情沉重起來，他隨後緩緩坐回自己的座位，輕輕歎息了一聲，目光隨後掃過留在議事大廳的一眾重臣。
“這可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李維大人，那些村民該不會是出現了集體姓的幻覺吧？或者是一個精通幻術的魔法師搞出來的惡作劇？”宮廷總管巴米利楊試探著開口說。
李維點了焰輪騎士的名字，“威爾普斯大人，這件事情你怎麽看？”
威爾普斯剛才一直在用心傾聽，清臒的臉龐上表情堅毅如石刻，偶爾有細微的驚訝掠過，不過稍縱即逝，快得幾乎像是錯覺。聽到李維點了自己的名字，他從自己的座位上霍然站起，舉止帶著屬於軍人的那種果斷利落的感覺。
“李維大人，我認為那些村民的敘述雖然荒誕，而且也可能有許多誇張的成分，但是絕對沒有說謊。”威爾普斯肯定的回答說，他的目光隨後轉向宮廷總管巴米利揚。“總管大人，那個叫做魯濱遜?瑞斯特的白翼天使，從村民的描述上看，完全符合我和李維大人與其同行過一段時間的那個吟遊詩人。名字和形象完全一致，我不認為那是憑空編造的巧合。至於魔法師的幻術……”
“能夠讓數千人一起產生幻覺的強大魔法，恐怕至少也需要傳奇級的魔法師才有可能施展出來。”大地神殿副總主教貝利亞沉聲接了下去。“亞瑟王國並沒有傳奇級魔法師的存在，實際上就是人類諸國度加起來也隻有一位，法師公會的總會長阿不思?羅蘭佐閣下。如果說羅蘭佐閣下突然施展了這樣一個強大的幻術魔法，想要戲弄一個北境小鎮的全體村民，恐怕比巨龍來襲，然後又被兩位天使給聯手逼退更加荒誕不經吧？”
天騎士歐西裏斯侯爵忍不住點頭肯定，“這件事情真實無誤的可能姓的確很大，前段時間大烏鴉偵察兵不是曾經報告過發現綠色巨龍的行蹤嗎？然而巨龍並沒有襲擊綠堡，也沒有出現在其他地方，理由會不會就是被兩位天使給逼退了呢？”
李維有些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瑞斯特居然是一位長著兩隻白色羽翼的天使？仁慈的父神在上，既然一個吟遊詩人都能夠是白羽天使，那麽虔誠的巴布魯帕先生會不會是另一個……”李維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極其違和的東西，嘴巴緊緊抿成一線，年輕的麵龐皺成一團。
“請您放心，李維大人。”威爾普斯忍著笑意說，“您就是把巴布魯帕先生放進惡魔的坩堝裏麵熬上一整天，他也頂多變成一個縮了水的死胖子，絕對不會變成有著火紅色長發和光翼的美麗天使。”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就連歐西裏斯侯爵冷漠的俊美麵龐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威爾普斯大人，我勸你今晚最好去戰神巴魯德的神殿懺悔。”精靈繃著嘴角上的笑意，一本正經的提醒說，“不然恐怕那位火紅色頭發的美麗天使會因為這個褻瀆神祗的念頭，來和你親切交流一番。”
“火紅色頭發的美麗天使？”伴隨著鋼鐵戰靴的鏗鏘聲，一身黑色鎧甲的羅德裏格斯爵士走進議事大廳，“真是了不起的異能，歐西裏斯侯爵大人，這種異能是屬於精靈王族的血脈，還是天騎士的特技？”
這句帶著感慨的話讓歐西裏斯侯爵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精靈皺了皺線條姣好的雙眉，“羅德裏格斯爵士，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了不起的異能？”
“就是能夠直接從議事大廳裏看到城堡外麵的異能啊。”
“我什麽時候有了這種異能？”歐西裏斯侯爵的表情更加莫名奇妙了。
“啊，那就是巧合、巧合而已。”羅德裏格斯爵士的聲音之中充滿驚奇，似乎還有這一絲隱隱約約的戲謔的味道，“李維少爺，您前段時間究竟做過什麽好事？有個長著一頭火紅色長發、年輕漂亮的女孩來到綠堡的大門之前要求見您，說您曾經在她的額頭上印下難以磨滅的定情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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