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魔災再臨·王都風雲 136、王後之恨，魔山之叛（下）
三比三，這樣的結果不禁讓王國重臣們的臉上都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因為如果在過去出現這種情況，國王陛下的意見就會成為關鍵。然而攝政王後畢竟不能等同於國王陛下，王後莉拉雅本人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從黃金王座上站了起來。
“王國重臣彼此之間沒能取得共識，而國王陛下又沒法做出英明的決斷，巴米利楊總管，在圓桌議事會掌管國政的年代，如果出現這種事情，應該怎麽處理？”
太監深深的低下了他的頭顱，“如果出現圓桌議事會無法解決的分歧的話，就要立刻召開朝會，舉行金杯投票，所有參與朝會的豪門貴族都有投票表決的權利。”
“那還等什麽？”攝政王後吩咐說，“巴米利楊總管，把金杯拿出來吧。”
宮廷總管離開的時間不長，就帶著兩名王室侍從走了回來，一隻碩大無比的金屬巨杯被他們抬了過來，隨後放在覲見大廳中間。
那隻杯子真的好大。這是李維的第一印象，攝政王後和宮廷總管口中的金杯足足有一米高，杯身即使兩人合抱都顯得有些困難。李維搞不清楚這隻杯子原本的用途，如果要是用它盛酒，想必可以讓一打最能喝的酒鬼醉死旁邊。與想象中的金碧輝煌不同，這隻金杯的樣子異常樸素，表麵泛著鏽蝕磨損的青銅光澤，唯一的裝飾就是鐫刻在杯壁上的幾個古老符文，由於年深日久，已經變成了深棕色。
金杯就位之後，巴米利楊總管宣布投票開始，兩名王室侍從站在金杯前麵，手裏托著一盤被當成代票物品的棋子，其中黑曜石代表讚同，而白玉石代表反對。每一位有資格投票的貴族都從他們中間走過，在兩個盤子裏各取一枚棋子，然後走過金杯，將代表自己意願的那顆棋子投入其中。
叮叮當當的聲音持續了很久，當最後一名貴族走過金杯之後，巴米利楊總管走到金杯旁邊，要求那兩名王室侍從將棋子從裏麵取出來，然後計算數目。
“第一枚，讚同。”一枚黑色的棋子被拿了出來，星辰導師捋著胡須微微點頭。
“第二枚，反對。”勞爾大公回過頭來，對李維露出了一個帶著支持味道的微笑。
“第三枚，反對，第四枚，反對，第五枚，還是反對。”巴米利楊看著王室侍從的動作，有些多此一舉的宣布說。“四比一，看來魔山伯爵和剝皮侯爺的人緣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呐。”
然而接下來的結果卻讓人大吃一驚，兩名王室侍從遲疑了一下，然後將金杯傾斜，黑曜石雕成的棋子宛如一股黑色濁流一樣洶湧而出，將議事桌上那幾枚可憐的白玉石棋子給淹沒了。
“我想現在不用計數了吧？議題通過，魔山伯爵必須死。”王後莉拉雅的聲音平靜，看向李維的目光亦然，隻有最敏銳的眼睛才能察覺王後心中極為細微的滿足感，“那麽現在隻剩下一項議題——誰去執行這個決議。”
比起剛才向金杯中投票的踴躍熱情，王都貴族對於這項議題表現得要冷漠得多。魔山伯爵和剛剛死掉的萊昂納多伯爵相比，威名……或者說凶名要更加響亮，他手下的死神騎士團常年鎮守王國西方，也並非已經被惡魔殲滅的雷光騎士團可以比擬。加上一向以易守難攻著稱的鐵岩城，要想執行決議，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攝政王後陛下！”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從覲見大廳的遠端傳來，隨即人群朝著兩邊分開，一名身穿以黑色調為主的貴族禮服的老人走了出來，他低下白發蒼蒼的頭顱，向著黃金王座深深鞠躬。“請把這項任務交給我吧，艾尼克斯家族發誓不會讓您失望！”
勞爾大公發出了一聲嗤笑，口氣帶著三分嘲諷和七分勸阻，“艾尼克斯伯爵，你這個老東西聽到可以朝魔山伯爵報仇雪恨，就坐不住啦？你也不想想看，魔山伯爵格雷果是一個謹遵王命、束手就擒的人嗎？如果單獨派你前去，那麽你的腦袋八成會被戳在一根槍尖上，然後在鐵岩城城頭櫛風沐雨呢。”
“艾尼克斯家族絕不畏懼魔山伯爵！”艾尼克斯伯爵極力繃緊麵孔，然而一絲絲動搖和恐懼依舊在他的鬢角和額頭凝結出顆顆晶瑩。“而且既然是執行王國決議，身為特使，總要配給足夠的隨行人員才是。”
“王國現在沒有多餘的兵力給你，艾尼克斯伯爵。”攝政王後莉拉雅對他說，“灰燼騎士團大部都隨著國王陛下前往南方，留下的連保護王宮都顯得不夠用；王都守衛軍的裝備和訓練都不適合遠赴西風郡，再說他們的職責是保護光耀之都，理應留守於此。”
艾尼克斯伯爵一時為之語塞。黃金王座上的攝政王後突然微微一笑，聲音輕柔如絲的提醒說，“艾尼克斯伯爵，敢情你忘了咱們的那位公正無私的新晉王國重臣啦？不久前舉行的神前決鬥裏麵，剛剛有一位持劍伯爵死在他的手上，無論是誰都沒法阻止……既然可以殺掉一位持劍伯爵，為什麽不能殺第二個？”
王後莉拉雅的話音輕柔，卻如同一陣寒風一般凍結了艾尼克斯伯爵的舌頭，老人僵直著脖子轉向獅鷲領主，雙眼之中流露出懇求的神色來。“李維?史頓大人……”他喃喃的說，聲音低沉猶如囈語，“我請求您，請求您……”
“既然如此，那麽我請求前往西風郡執行決議，同時我還希望可以獲得一旦發現能夠證明魔山伯爵並未叛國的關鍵證據，可以終止決議執行的權力。”李維把座椅向後麵一推，站了起來，語氣鏗鏘的說。
“李維大人，您年輕氣盛，為了正義和公理可以奮不顧身，這種精神無疑令人心生敬仰。但是依我看，還是謹慎小心一些比較好。”星辰導師建議說，“王國重臣的職責在於為國王陛下或者攝政王後提供意見，做出建議，而非親自動手執行。您手下的暮光騎士羅德裏格斯爵士才是最好的人選，您可以派他跟隨艾尼克斯伯爵前往西風郡，執行決議，誅殺叛徒……”
“我以為我們今天談論的是律法和公正，薩次恩?赫爾大師，您說的卻好像是一次謀殺。”李維口氣冰冷的打斷說，然後目光轉向黃金王座。“攝政王後陛下，您如何看待我的請求。”
王後莉拉雅的回答非常簡單，口氣完全不容其他人辯駁。
“如你所願，李維大人！”
朝會到此結束，李維心事重重的離開了覲見大廳，步伐和心情同樣沉重，當一個聲音從他身後響起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聽到，直到那個人追了上來。
“李維大人，您大可不必如此呐。”從覲見大廳裏麵追了出來的那個人正是宮廷總管巴米利楊。太監的雙手攏在寬大的袖子中間，表情帶著幾分歉意。“您何苦主動往自己的肩頭壓上這麽沉重的負擔？王都豪門貴族裏麵，看不起魔山伯爵的人比比皆是，但是不怕他的人的確不多。如果是我，就會把這件事情交給艾尼克斯伯爵處理，他早已迫不及待要砍下魔山伯爵的腦袋了呐。”
“如果魔山伯爵真的背叛王國，以艾尼克斯伯爵的實力，根本就是去白白送死。”李維語氣冷漠的回答說。“如果魔山伯爵的頭顱被他砍回來，那麽我就要質疑這次決議是否出現了嚴重的錯誤，無論如何，艾尼克斯家族要的是複仇，而我希望看到的是公正，哪怕是對於魔山伯爵這種人，也是一樣。”
“您實在是太過正直和固執了，李維大人。”太監軟軟的歎息了一聲，語氣甜膩一如他身上的玫瑰香氣，“據我所知，魔山伯爵和您手下的格雷斯爵士之間存在滅門血仇，而您和他的衝突不可避免，對，或者不對？”
“是這樣沒錯。”李維回答說，“魔山伯爵必須解釋圖利家族所犯何罪，如果他無法解釋，我將運用手中的一切力量，為格雷斯爵士討還公道。”
“既然如此，那麽為什麽不借助這個難得的時機來個一勞永逸呐？”宮廷總管巴米利楊微笑著提議說，“您既然已經重任在肩，那麽就應該做的幹脆利落。您的手下人才濟濟，腓特烈大師的煉金術和羅德裏格斯爵士的劍術相加，足以讓魔山伯爵死得一點懸念都沒有。或者您可以帶上艾尼克斯伯爵去處理這件事情，我想那位伯爵一定會對您感激涕零呐。”
“巴米利楊大人，艾尼克斯伯爵恨魔山入骨，你認為他能夠做出任何公正的判斷嗎？哪怕是證據再有利於魔山伯爵的清白，恐怕也會被他視而不見吧。”李維直截了當的回答，讓宮廷總管的微笑變成了苦笑。
“好吧，您的考慮無疑十分慎重。不讓艾尼克斯伯爵參加也罷，他雖然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不過可能和您的信念有所衝突。現在王國已經十分脆弱，可容不得一次嚴重的衝突，後果絕對可怕，您可以讓腓特烈大師為您製造一些煉金藥劑，而不眠之眼將會為您提供鐵岩城的取水水源和城堡構造，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危機消滅在萌芽狀態呐。”
“我沒有其他選擇，總管大人，你很清楚，我必須找到事情的真相。”
“聰明人會給自己不止一個選擇。”巴米利楊總管的聲音變得十分誠懇，“現在擺在您麵前的道路可不止一條，至於真相，恐怕也不隻一種哦。”
太監很擅長運用語氣和手勢加重他的說服力，在幾分鍾之內就讓麵前的人將他視為知己。然而這一次他的試探失敗了，李維幾乎沒有多加考慮，就堅決地搖了搖頭。
“你忘記了一件事情，我不僅是王國重臣和領主，還是個騎士，騎士誓言要求我必須掃除黑暗，憐憫弱小，無所恐懼。”年輕的獅鷲領主一字一頓的說。
“唉，恐怕我真的忘記了，或者說我從來不曾記起。”巴米利楊總管歎了一口氣，“請原諒，李維?史頓大人，但是如果您把魔山伯爵那頭狂獸當成是弱小來憐憫的話，我怕您的正義會感到失望呐。”
“魔山伯爵自有他應該負擔的罪責，但是不能在沒有調查之前，就把叛國的罪名強加於他頭上，那樣不但會冤枉魔山，也會放走真正的叛徒。”李維說完，朝著宮廷總管搖了搖頭，示意停止爭辯，“總管大人，我準備明天一早就出發，有些事情我想請您幫忙。”
“好吧，反正我這個太監頭子也沒資格指導獅鷲領主應該如何去做……”太監口氣軟綿綿的抱怨了一句，隨後表情嚴肅起來，“李維大人，您有什麽要求就盡管提吧。能夠辦到的我馬上去辦，辦不到的我也會想辦法盡量滿足，誰讓我們是盟友呐？”
“我需要不眠之眼的情報支持，西風郡的現狀，鐵岩城的結構圖，還有死神騎士團和格雷果伯爵的資料，越多越好。”李維思忖著說，“南方四郡目前局勢雖然崩壞，但是聖白石堡天險的防禦情況倒還比較穩固，我希望您能夠把不眠之眼情報網的重心暫時向西風郡傾斜，協助完成王國賦予我的使命。”
“哎呦，您的要求可不簡單呐，現在不眠之眼的主要力量始終關注著南方，要轉過來可不那麽容易。”巴米利楊總管歎口氣說，“不過我會盡力而為，李維大人，那我就先去做準備了。”他向著李維深深鞠躬，然後轉身朝王宮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一片陰影當中。
鐵戰靴敲擊王宮廣場上的青石板的鏗鏘聲響起，羅德裏格斯爵士率領著獅鷲騎士們前來迎接李維，身為擁有持劍伯爵實力的騎士，他本來絕對有資格進入覲見大廳，然而他卻選擇像一名仆役一樣等在門外，這讓不少人都表示不解。
“腓特烈管家已經提前回去做準備了，李維少爺。”羅德裏格斯爵士輕聲解釋說，“平心而論，我不是很讚同您的決定，這件事情本來由我出麵就可以了，菲爾梅耶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您來處理。”
李維露出了一個宛如歎息的笑容，“羅德裏格斯爵士，還有什麽是能夠比光明正大的離開更重要的事情嗎？我和您一樣屬於北境，生長於斯，菲爾梅耶的空氣太過香甜，簡直就像是宮廷總管巴米利楊身上的玫瑰香味，濃鬱到讓人窒息。在北境，我們隻需要注意麵前的敵人就可以了，而在這裏人都有好幾副麵孔，隻有仁慈的父神才能辨認清楚他們究竟是敵是友。”
“……的確如此。”羅德裏格斯爵士微笑著承認說，“但是國王陛下怎麽辦？如果我們前往王國的西方，他的身邊可就缺少了很多保護啊。”
“在自己的王都裏還能夠被刺殺，那麽這個國王也當得太委屈了吧？”李維抱怨了一句，不過隨後攤開雙手解釋說，“現在猜到國王陛下已經回到這裏的人隻有宮廷總管巴米利楊，而且他也是從歐西裏斯侯爵身上猜到的。從美人魚酒店轉移之後，除了我們之外，沒人清楚國王陛下身在何方，更不可能有人到妓院裏去尋找一國之君。我準備留下休斯男爵處理王都的事務，而我們離開這裏越遠，國王陛下就越安全。”
隨後他們跨上王室侍從牽來的坐騎，穿過灰燼堡壘七座高塔之下的鐵閘門，踏上返回美人魚酒店的道路。或許是由於這段時間不景氣的緣故，夜幕籠罩下的王都一片寂靜，燈火稀少，群星也被薄雲遮蓋，隻有一彎銀月斜掛蒼穹，馬蹄聲敲擊在道路上，在兩側屋宇間留下一串串回響。
迪什先生站在美人魚酒店的門前等候他們，依舊穿著那身管家的裝束，月光灑落肩膀，更襯托得這位老人須發皆白。李維急忙從北境黑魘的脊背上跳下來，快步走了上去，“腓特烈管家，你在酒店裏麵等我們就好。”
“這才像是身為古老家族的管家的本分嘛。”迪什先生微笑著回答說，“前往西風郡的人手我大致上安排了一下，盡可能多的從冰壁長城那邊抽調了一些煉金戰士，加上小精怪的獅鷲轟炸團，兵力應該勉強夠用了。李維少爺，不得不說，你還真是接下來了一個很麻煩的任務啊。”
李維輕輕幹咳了一聲，表情顯得有些不很自在，“迪什先生，您也認為魔山伯爵有叛國的嫌疑嗎？”他一麵向美人魚酒店大門裏麵走，一麵口氣慎重的開口詢問。
“我不認識什麽魔山伯爵，當然更不知道他是否背叛了亞瑟王國。”迪什先生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滄桑感覺，這一瞬間，這位老人似乎已經和曆史的塵埃合而為一，聲音透出超脫凡人的沉重、沙啞和疲憊來。
“但是我還記得一件事情，那就是亞瑟王國十二圓桌騎士之中的格雷果——也就是這位魔山伯爵的祖先——綽號是獸王，身上有著四分之三的獸人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