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對峙與激辯（下）
聽到赫爾伯特的話，李維的胸口突然感到一陣鑽心的刺痛，一股熱流頂在他的喉嚨上，讓他強忍著爆發出悲憤怒吼的衝動。這種衝動是這麽難以忍受，以至於年輕的騎士侍從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
弗萊希爾小姐向旁邊走了一步，靠在了李維的身邊。
“赫爾伯特大人，您的公正和嚴明傳遍萊恩子爵領的每一個角落。”女騎士的聲音聽上去很柔和，但是裏麵卻隱隱藏著金屬的顫音，“請您對著至高無上的父神和騎士信條說，萊恩子爵的這條命令，是否符合正義和公理？”
赫爾伯特輕輕搖了搖頭，老騎士用非常沉重的聲音說：“我曾經發誓效忠萊恩家族，按照誓言，我無權質疑萊恩子爵閣下的命令。你是馬汀大人侍從騎士嗎？如果是的話，請你轉告馬汀大人，就說我，赫爾伯特，希望和他舉行一場神前決鬥，讓至高無上的父神來判決吧。”
“神前決鬥！”
赫爾伯特大騎士長的這句話，在他身後的眾人中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般的議論聲。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年高德劭的大騎士長會做出這個決定，神前決鬥說起來十分神聖，結果往往都是按照騎士個人的武力強弱決出，與是否正義毫無關係。赫爾伯特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也就意味著這位大騎士長從內心並不認同子爵閣下的命令，而是由於受到自己誓言的約束，才不得不這樣做。
“很抱歉，赫爾伯特大人。”弗萊希爾小姐沉默了一下，抬起頭說：“馬汀騎士如今已經站在了戰神巴魯德的身邊，沒有辦法接受您的請求了。”
“哈，這就是父神的判決！”帕米得意洋洋的操著尖利嗓音叫了起來。
赫爾伯特的兩條白眉擰了起來了，他歎息了一聲，有些為難的說：“子爵閣下的命令必須被執行，但是我絕不希望看到抗擊惡魔的力量，在我們彼此的內耗中受到任何損失。李維，我希望你能夠從抗擊魔災的大局出發，接受萊恩子爵閣下的命令，我可以在至高無上的父神麵前發誓，保證在魔災結束之後，還給你一個公平公正的結果。”
“赫爾伯特大人！”
李維還沒有做出任何回答，從赫爾伯特身後的騎士之中，就傳出了幾聲悲憤交加的怒吼。
一位身材高大的騎士摘下頭盔摔在地上，厲聲高喊起來，“這就是您公正的決斷嗎？難道您能夠保證，李維接受命令之後，子爵閣下不會為了自己的名聲，再一次對他暗中下毒手？”
“我用我的生命保證！”赫爾伯特斬釘截鐵的說，“除非有人越過我的屍體，否則李維絕對不會受到一星半點的傷害！”
“不，赫爾伯特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子爵的命令，我不會接受。”李維十分慎重的回答，讓老騎士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惱怒。
“李維，你想過沒有，我必須執行子爵閣下的命令。如果你拒絕接受的話，這裏就會發生一場激戰，到時候無論是哪一方獲勝，都會有許多人在刀劍下流血犧牲，那樣的話，你就不是父神的仆人，而是惡魔的幫凶！”
“對，惡魔的幫凶！”尖利嗓音再一次插了進來，帕米趾高氣揚的站在老騎士身邊，大聲叫喊著：“赫爾伯特大人，不要和這個惡魔的幫凶多費口舌，隻有熾熱的鋼鐵和鮮血的教訓，才能讓惡魔的幫凶馴服！”
可以說帕米選擇插話的時間非常不合適，赫爾伯特的臉龐抽搐了一下，很想一拳把這個討厭的家夥給打倒。如果說剛才老騎士的建議還有幾分可能被接受的話，當帕米這句話出口之後，就連一點可能都消失了。帕米的話已經微妙的扭曲了赫爾伯特的立場，不要說對麵的李維等人，表情頓時冷漠下來，甚至連他身邊的騎士們，也都投來了懷疑的目光。
這是一生中遵循騎士信條，維護公理與正義的赫爾伯特從未有過的體驗，也是他絕對難以接受的目光。
“赫爾伯特大人，我有一個更加公平的提議。”李維的聲音顯得有些冰冷，似乎對於老騎士的敬仰有所減退。赫爾伯特心裏有些苦澀，他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可以，說出你的提議吧。”
“關於史頓騎士遺產繼承的紛爭，實際上是身為史頓騎士的侍從的我，和特裏爾管家之子帕米之間的紛爭。那麽就由我們兩個人在父神和戰神的麵前，進行一場決鬥，讓兩位神祗判決誰是罪人吧！”
“說的有道理！”
“沒錯，讓他們兩個舉行神前決鬥！勝利者擁有一切！”
最開始的應和聲居然出現在赫爾伯特的身後，老騎士忍不住再一次苦笑起來，他不用回頭，就很清楚那兩位騎士的身份。
鐵頭霍爾和急性子裏亞特，想必沉默的蓋文也讚同這一點吧。
“神前決鬥！神前決鬥！”唐納看到了事情的轉機，立刻把手中的熊首戰斧一揚，大聲呐喊起來。他身後的民兵方陣立刻有節奏的隨之高呼，一時間“神前決鬥”的呐喊聲驚天動地。
高階騎士德拉鞏遜把身體微微側過來，朝赫爾伯特低聲說：“依我看，同意李維的建議，讓帕米去和他決鬥好了。”
赫爾伯特差點咒罵起來。
德拉鞏遜是個粗魯的騎士，對於騎士信條並不是那麽嚴格遵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遵守騎士信條的那份心思。在他的心中，力量才是一切，所以在帕米和李維的爭端中，這位崇尚武力的高階騎士，嚴重傾向於表現的更加強悍的李維，毫不掩飾自己憎惡帕米的表現。
“如果同意決鬥的話，帕米除了被李維幾下子砍倒在地，還能有什麽別的結局嗎？”赫爾伯特壓低聲音說。
“那樣的結果，好像也挺不錯啊。”德拉鞏遜似乎根本沒有聽出赫爾伯特的話外之音，反而欣喜的笑了起來。
可是這種結果，不是萊恩子爵閣下想要得到的啊……
赫爾伯特咽下了這句話，他已經明顯感到，自己這方陣營裏麵氣氛的改變。雖然並不是每一位騎士都能夠嚴格遵守騎士信條，指導自己的一舉一動，但是他們對於能夠遵守的人，還是抱有善意的。特別是萊恩子爵將史頓騎士的遺產授予帕米，名不正言不順，而且已經侵犯到了騎士們的共同利益，所以在討伐李維這件事情上，沒有幾個騎士心甘情願前來。
實際上，自己不也是這樣嗎？
年長的大騎士長看了看帕米，特裏恩管家的兒子個子中等，裏麵穿了精致的鎖子甲和小牛皮背心，從頭到腳都被厚重騎士鋼甲所覆蓋。這身鎧甲雖然是繼承自史頓騎士，但是要比史頓騎士穿著的時候強化了許多：手臂和胸膛之間的連接處，在前後都加上了大型金屬圓碟進行保護；腰部到大腿中間覆蓋著一件金屬裙甲；脖子上還增加了一道堅固的護頸甲，頭上戴著的是一個全罩式頭盔，頭盔兩側伸展出仿造雄鷹翅膀的鐵翅，麵罩也做成了尖銳的鷹嘴形狀，眼睛的地方隻留下一條細縫。
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活像是一隻灰色的大龍蝦。
而提出要進行神前決鬥的李維隻穿著輕裝便甲，和帕米一比簡直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穿。然而年輕人的表情堅定、勇猛、無所畏懼，那種真正騎士才能具有的風度讓每一個人心中都暗暗讚歎。
相比之下，帕米簡直就像是一隻縮在殼子裏，不敢做聲的烏龜。
“赫爾伯特大人，我們不應該問問被挑戰者的意思嗎？”德拉鞏遜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輕聲”詢問著，聲音恰好可以讓身邊的其他人也聽到。
“對，赫爾伯特大人，我們應該聽聽當事人的意見！”急性子裏亞特立刻大聲讚同。
這下子赫爾伯特也無法拖延下去，而且老騎士也很清楚，拖延下去隻會讓自己一方的情緒變得更加不利。於是他冷著臉把帕米叫到麵前，指了指站在對麵的李維說：“帕米，剛才李維的提議，你已經聽到了。他希望和你舉行一場神前決鬥，決定誰應該繼承史頓騎士的遺產，你……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