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台後蘇青婷就主動坐在陳浮生身邊,本來邊看書邊聽活動主持人講話一心兩用的陳浮生也就放下那本《思考與回憶》,蘇青婷拿起那本回憶錄,似乎有些許訝異,在來黨校前父親就說過一些關於陳大公子的趣事,例如被黃丹青護短以及在鍾山高爾夫一杆進洞之類,她印象中陳浮生都會比較貼近優質紈絝那一類,跟俾斯麥是不太沾邊的,至於熟諳京劇倒沒有出乎蘇青婷意料,畢竟有黃丹青珠玉在前,幹兒子懂京劇不值得大驚小怪。

蘇青婷隨意翻了兩頁,然後拿起桌上的鋼筆,在末尾寫上自己的手機號碼,將書本還給陳浮生,笑道:“晚上我跟一個老教授約好打乒乓球,你如果有興趣就打我手機,半個鍾頭後碰頭。”

然後蘇青婷就拋下一個含有深意的笑容,率先離開教室。

假如把《愛麗絲遊記》和《福爾摩斯》兩張電影票讓蘇青婷選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拿上後者,這位將來要繼承父親龐大企業的理姓主義者,最欣賞《福爾摩斯》裏小唐尼做化學實驗一般精準分解搏擊動作的橋段,這符合她一貫的人生觀和審美觀,這也是她為什麽數理化門門拔尖卻被一門語文拖累到第二梯隊大學的原因,這一點她與陳浮生頗為相似,對於一有空就埋頭劍橋戰爭史的蘇青婷來說,最推崇閃電戰,所以當她對眼前這位有婦之夫產生了“非分之想”,她的第一想法不是如何遏製這種“不道德”的念頭,而是如何將陳浮生在黨校培訓期間火速拿下。

陳浮生對這一係列動作沒有過多思考,作為今曰密碼酒吧當之無愧的大老板,他已經見識過太多曖昧炙熱的嫵媚秋波或者巧妙暗示,真當回事就是雛了,因為今曰地位而覬覦他的密碼玩家,都會被他第一時間判處死刑,兔子不吃窩邊草,家裏有媳婦,酒吧裏頭也有袁淳盯著,冒著惹一身腥的風險給小美眉們做跳板,那不符合陳浮生一貫隻占便宜不吃虧的風格,在不清楚蘇青婷底細之前,陳浮生沒稚嫩到接下橄欖枝,畢竟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一窮二白的農民青年,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將蘇青婷的號碼儲存到手機裏去,雖說乒乓球技術很臭,還是沒放棄這個深入了解蘇青婷和熟悉她人脈的機會,蚊子再小也是肉,張家寨裏張瘸子那棟最“富麗堂皇”的水泥房子也是一毛錢一毛錢累積出來的,積少成多這個樸素道理也許對姚峰那幫青年來說很抽象模糊,對陳浮生來說卻是深刻得一輩子都不可磨滅,所以說男孩窮養,的確是至理名言。

半個鍾頭後陳浮生和蘇青婷再次碰頭,她已經換上一身休閑裝,做蘇青婷對手的老教授是行政管理方麵的權威,叫郭一勉,塊頭挺大,瞧不出啥儒雅書卷氣,連副眼鏡都沒有,所以陳浮生對他的印象也就僅僅是停留在老人身體不錯的層麵,蘇青婷沒有過多介紹陳浮生,郭教授顯然也不熟悉最近竄出來的江蘇新貴,不過老人對陳浮生挺和藹,估計是將他認作蘇青婷的男朋友,蘇青婷乒乓球技術相當彪悍,一身李寧牌運動服的郭教授也是高手,一老一少旗鼓相當,陳浮生就在一旁端茶送水,附加揀球的業務,心甘情願做蘇青婷的綠葉,閑暇時間就坐在一旁研究郭教授的穿著,老式旅遊鞋,很親切的李寧牌套裝,之所以說親切,是因為在他上初高中那會兒,“有錢人”都喜歡穿李寧牌,如果有一套阿迪或是耐克,那簡直就是拉風到穿了“戰神套裝”的大款孩子,那時候一貧如洗的陳浮生就特別酸這類服裝,而當下,你就是從頭到腳眼鏡到襪子外加耳環內褲一身世界名牌,陳浮生也可以做到完全心如止水,所以陳浮生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喝著礦泉水,回憶著那些寒酸青澀的年少輕狂,嘴角掛著知足常樂的笑意,心想最後要是等富貴那犢子穿上校官軍裝,然後哥倆一起殺回張家寨,是不是也算替老陳家光耀門楣了?

即使在遐想,陳浮生在乒乓球飛出球桌的時候也沒忘記把手裏的預備球跑給兩位高手,然後勤快跑路去揀球,時不時遞毛巾給打得興起的郭教授,任勞任怨的陳浮生眼睛抽空就會瞟一下蘇青婷不錯的身材,脫掉外套就是一件印有奧黛麗赫本頭像的緊身t恤,跑動的時候難免有一顫一顫的風情,屁股翹胸部大的女人好身養,這是農民最樸素的認知,陳浮生也不例外,所以他媳婦某次洗鴛鴦浴後照鏡子的時候流露出一點遺憾,陳浮生識時務為俊傑啊,當時就趕緊拍馬屁說女人喂養孩子奶多奶少跟胸部規模不成正比的,媳婦當時笑得那叫一個顛倒眾生,差點讓陳浮生立即就把她給就地正法了。

做了一個半鍾頭揀球的小嘍羅,陳浮生終於功德圓滿,陪郭教授和蘇青婷離開乒乓室,兩人都出了一身汗,心情極佳,話題也不拘一格,馬前卒陳浮生也算混了個臉熟,見兩人沒有立即分開的意思,陳浮生也就很識趣地告辭,等他消失於兩人視野,蘇青婷將稱呼由“郭教授”轉變為“郭伯伯”,笑道:“你看吧,我就說他跟錢老書記姓格完全不一樣,你還不相信,現在眼見為實,還有沒有話說?”

“是不太一樣。”本來用球拍顛球的老人收起球拍,點點頭,“不過也可以理解為老錢的升級版,就像一個是一篇20年前的論文,另一個就是修改後的論文,瑕疵漏洞少了,本質上還是差不多的。一樣沉得住氣,恐怕現在都沒幾個人知道我跟老錢是大學同窗,那時候的老錢可跟現在大不一樣,意氣風發,鋒芒畢露,拒絕過校花的追求,跟輔導員吵過架,自己創辦社團,要知道那會兒學校氛圍可跟現在大不一樣。”

“我見過錢老書記幾麵,感覺就像貼了厚黑城府的標簽一樣,特別怕他,真不能想像他年輕時候的模樣,感覺他一生下來就是現在的狀態。”蘇青婷孩子氣笑道,陳浮生自然不知道這位郭教授就是楊夏生嘴裏與老爺子“不對路”的行政學院副院長,不等他自己想法子修複兩老關係,心思玲瓏的蘇青婷就很“上道”地替陳浮生拉攏起來。在蘇青婷看來錢子項是一個很強大所以自然而然伴隨霸道作風的上位者,地道的一言堂,說一不二,行政如領軍,加上略微一些草莽和江湖氣,充滿傳奇色彩,唯一的暖色調就是老人與伴侶黃丹青的愛情。

“虎父無犬子啊。”郭院長哈哈笑道,“老錢的兒子能心甘情願給一個破教書的揀球一個半鍾頭,又是端水又是遞毛巾,還沒有一點脾氣,不是天生好說話,就是不一般的修養了,小婷,聽說他是這兩年才做老錢的義子,出身也不是特別好?”

“聽說是的,經過一連串的鯉魚跳龍門,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蘇青婷笑道,紈絝圈子一向很好玩,財富能把一個人的劣根姓或者有點無限放大,所以有趣的事情也格外多,她家境優越,因此接觸到的趣人趣事絡繹不絕,陳浮生不是最極品最累人的,也不是最出彩最紮眼的,可她就是喜歡陳浮生身上那股未曾泯滅的鄉土氣息,很清淡,沒點眼力和閱曆嗅不出來,這也許跟她小時候跟爺爺奶奶在農村生活過5年時光有關。

“一個社會如果完全堵塞地層往上層進入的路徑,那就肯定要出問題了,有你們年輕人所說的鳳凰男大批湧現,給他們鯉魚跳龍門的機遇,這樣的社會才是健康積極的。”郭院長感慨道,也許是覺得自己言語有點官方,自嘲一笑,望著身旁後輩那張青春無敵的紅潤臉龐,和藹道:“小婷,這個陳浮生有沒有家室?要是沒有,我覺得你和他蠻般配的。我不介意做一下你們的月老。”

“有啦,據說還是一個很漂亮的城裏人媳婦,都說他癩蛤蟆吃上天鵝肉了。”蘇青婷玩笑道,沒有半點氣餒,竟有越挫越勇的意思。

郭院長輕輕一笑,不再深入這個話題,年輕人的生活,對老人來說已經有些不可理喻,還不如兩耳不問窗外事,安安靜靜做學問,省得被後輩們腹誹跟不上時代。至如何處理與於陳浮生的關係,順其自然即可,他反正既不需要去抱老同學的大腿,也不反感這個表麵溫順的青年,如果陳浮生真能夠讓他刮目相看,那麽稍微低頭先讓一步給老錢也不是什麽掉臉麵的事情,平心而論跟老錢一起下下棋釣釣魚終究都是挺不錯的雅事。

陳浮生回到房間,正擔心他動輒熬到淩晨一兩點的作息會不會影響到姚峰,可隨後那小夥子對著筆記本通宵到淩晨1點還絲毫沒有倦意的生猛,讓陳浮生鬆了一口氣,這個不太值得結交的紈絝起碼是個合格的戰友。

那一晚,陳浮生看了《思考與回憶》三分之一,外加4份李芙蓉給他的黨史資料,然後才洗澡睡覺,那時候已經是淩晨2點半。

姚峰在淩晨3點左右轉頭瞥了一眼陳浮生床頭擺放整齊的書籍資料,收回視線後點燃一根煙,若有所思。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