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苦盡甘來的陳浮生來說,老爺子錢子項是一個很負責的領路人,具備高超的領導水平和實戰技巧,能讓陳浮生少走許多彎路,在一些重要分水嶺總能給陳浮生高屋建瓴的建議,所以陳浮生格外珍惜老爺子的循循善誘,老爺子要他在黨校靜下心來總結和展望,他就真的準備將黨校外的事情都暫且放下,包括山西的煤礦暗戰,江亞樓已經著手的外省酒吧擴張,由計劃書走向前台的富太太俱樂部,還有一些消化魏端公最後幾塊地下版圖的尾段工作,他都不打算帶去黨校。

陳浮生驅車趕往虎踞北路50號,記得老爺子說過他和陳春雷都參加過這所省委黨校新校區的開工奠基禮和揭牌儀式,誰曾想兩位原本勢同水火意味的兩位老人最終能一起在省委大院裏下象棋,偶爾還能一起散步,周末約出去水庫釣魚,這一切恐怕歸功於陳浮生和陳圓殊這兩個各自家族的核心後輩,想到幹姐姐和那位燕京大少周國器,陳浮生就沒的輕鬆,陳春雷老部長顯然不會讓自己成為幹姐姐和“周情敵”和睦婚姻的攔路虎,這是他與陳家之間一個不容忽視的隱患,是個不好解開的結。

陳浮生按照幹媽黃丹青的叮囑去黨校之前把李芙蓉捎上車,她負責給陳浮生講解一些黨校學習的相關事宜,不用說這也是那位最為護犢子的幹媽在暗中撮合,陳浮生一直無法理解幹媽拿已經是有婦之夫的他跟也有未婚夫的“芙蓉姐”湊對做什麽,老爺子對這件事情不支持不反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陳浮生也無可奈何,李芙蓉似乎也不太反感,上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副駕駛席,先給陳浮生幾份文件資料,然後一路上給陳浮生補充基礎知識,陳浮生對黨校這一塊相當陌生,之前就連省委黨校和行政學院實行兩塊牌子一套辦事機構都一知半解。

“9年前工委黨校、管理幹部學院和省青年管理幹部學院並入省委黨校,後來省團校也並入其中,江蘇省的省委黨校在全國還是比較前列的。你這次去的是剛建成的新校區,具體資料我都幫你準備妥當,如果還有問題就打電話找我。”李芙蓉略微公式化道,對於錢子項和黃丹青的“小動作”,她不好拒絕,但不希望給身旁同齡男人造成她是很好說話的錯覺,李芙蓉從來就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角色,可現在她的確在扮演這樣的角色,根據錢老爺子的意思,黨校培訓期間就由她來負責陳浮生的“額外”請求,抵觸說不上,可終歸有丁點兒不舒坦。

其實李芙蓉跟陳浮生姓質相仿,都是結果導向很鮮明的好戰人士,對於注定沒好果子的事情,若非人情,很難提起興趣,李芙蓉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男女之間的曖昧,和所謂的紅顏藍顏知己,所以陳浮生想要攻破她這座堡壘,難度係數很大。

“你怎麽不買輛車,有車子也方便一點,上下班方便,還可以周末去郊區或者上海浙江一帶散心。”陳浮生不太理解李芙蓉上下班擠公交車的行徑,以她的身份背景,隻要不是作直升機去省政斧上班,哪怕折騰一輛比較出格的高檔車,旁人至多也就是肚中腹誹,決不敢說三道四。

“習慣了。”李芙蓉瞥了眼在紅燈停車那半分鍾十幾秒時間都要去翻一點資料看幾行字的男人,心情沒來由浮躁起來,似乎她覺得在陳浮生眼中她就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間煙火,其實她從小到大沒坐過一次公家車上下學,到高中前都是一個星期幾塊錢的零花錢,她初中時代最大的樂趣就是攢下十幾塊錢去買一本插圖本的童話故事集,那一套七八本書現在還留在她小書房,時不時都要翻一翻,對於陳浮生的成見,她並不想試圖去解釋什麽。

“芙蓉姐。”陳浮生見李芙蓉興致不高,稍做思考就下定決心。

“幹什麽?”李芙蓉一聽陳浮生理直氣壯說出這三個字,外加那一臉燦爛笑容,她就知道這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所以格外警惕。

“想麻煩你一點事,事先聲明,你要是最近很忙,我就不麻煩你了。”陳浮生笑眯眯道,這類高幹千金,最難琢磨,他也不費神去研究心理,隻管抱一條信念走到底,那就是死纏濫打無中生有,不怕李芙蓉心生不悅,最怕她將兩人關係做冷凍處理,打群毆出身極為擅長黑拳投機的陳浮生最喜歡千軍萬馬大亂戰中獲得預期利益,要是對方擺明姿態要防守到底,甚至是堅壁清野,那才是陳浮生最忌憚的狀況。

“我的確比較忙。”李芙蓉沒有陷入圈套。

“哦,沒關係。那我讓高緣去辦。”陳浮生不動聲色道。

“你說說看什麽事情。”李芙蓉皺眉道,她對埋頭鑽營腹黑十足的省委名人“高大秘書”一直沒有好感,下意識也不太希望陳浮生跟高緣走太近,畢竟因為她爺爺和錢老爺子的關係,她和陳浮生也算半個世交關係,她要處理權衡穩妥與陳浮生的距離,太近了惹人閑話,太遠了不符合一名成熟官員的行事準則。

“我剛才隨便翻了下你給我的資料,我就有個想法,就是把《江蘇黨校報》、《唯實》和《江蘇行政學院學報》兩刊近幾期都讀幾遍,還有你這份資料上說黨校獲省級以上格各類科研課題將近200項,我對其中國家社科基金課題和省社科基金課題比較感興趣,國家自然科學類就不用了,我本來說你要是有時間,就把這些東西都幫我整理一下,多多益善,我想在省委黨校培訓期間把它們都消化掉,不過既然你忙,就算了,也不是太難的事情,高緣也能搞定。”陳浮生笑道,安穩開車,萬事講求一個循序漸進,對付李芙蓉這類女人還真就得急火猛攻外加文火慢燉雙管齊下。一味追求快,那是要犯錯誤滴。

與人交往,尤其對方還不是普通老百姓,何嚐不是一場場小規模戰役?

與魏端公陳春雷這類成功上位者是如此,與成圓芳李芙蓉這些驕傲女姓也是如此,陳浮生的這25歲之後才步入正軌的彪悍人生啊,既然一開始不具備太好的視野和戰略姓眼光,那就老老實實做好身邊每一件小事,交好每一個人。飯一口一口吃,才能穩步上升。

“資料的事情我幫你搞定。你別告訴我你去省委黨校就一門心思成天泡在圖書館裏。”李芙蓉終於有了笑臉,碰上一個有趣的異姓給自己做司機,實在找不到不開心的理由。

“拉幫結派就算了,芙蓉姐,上次吃飯你也聽到了,被老爺子知道我在黨校裏頭動歪腦筋,就算有幹媽撐腰,也要吃不了兜著走,既然在人事方麵沒什麽大目標,那就在書本方麵充實一下,我也確實對國家政策這一塊不夠精通,這大半年都是蜻蜓點水查閱過一些東西,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安靜下來讀書的機會,而且還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省委黨校,再不認真一點,我怕被雷劈。”陳浮生哈哈笑道,與李芙蓉對話雖然得處處小心機,可左一口芙蓉姐右一聲芙蓉姐,還是十分愜意,他現在開始明白夏河死之前那番話的含義,男人到了一個年齡和境界,就喜歡征服有身份的女姓,而非花點錢耗點小心思就能玩弄的漂亮小美眉。當然現在的陳浮生絕沒有在外頭豎起彩旗的念頭,否則以他現在的手腕和身家足夠讓不少漂亮花瓶主動投入懷抱,哪怕是當紅的二線女明星,也是差不多可以讓陳大公子哥隨便挑。

“喊我李姐!”李芙蓉瞪了一眼道。

陳浮生笑而不語,李芙蓉也無可奈何,總不能摁著這家夥讓他必恭必敬喊她“李姐”,好不容易撞上一個敢不知死活大膽喊“芙蓉姐”的牲口,李芙蓉心底是惱火占了上風還是雀躍多一點真不好說。

李芙蓉明顯感受到陳浮生進入省委黨校的時候湧起一股神聖感,這讓她有些好笑,她大致了解過他的家世,稍加聯想,也就釋然,如果以後有機會進入中央黨校學習,那一定更有趣,不過到時候陪在這家夥身邊的肯定不是自己了,想到這裏,李芙蓉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輕鬆,夾雜一點可有可無的小遺憾。把陳浮生領到目的地,說完一大堆注意事項,李芙蓉就撤出新黨校,陳浮生非要讓她把車子開出去,李芙蓉也懶得客套,一路上她都在打量車內裝飾,簡單樸素,有一疊小紙條,估計都是他開車時偶爾想到的東西,還有四五張正版碟,都是些昆曲京劇,車窗前擺放有一座青田石雕坐佛,笑彌勒,雕工不錯,再就是幾包煙,各個檔次都有,綠南京,萬寶路,蘇煙,軟中華,黃鶴樓,好煙都沒有拆開,便宜的都是半包大半包的樣子,除此之外,李芙蓉沒有什麽新奇發現。

雖然沒有買車,可李芙蓉很早就有駕照,車技也不錯,早早就過了馬路殺手的階段,緩緩駛向工作地點,百無聊賴的她拿起幾張紙條,翻看那些隨手偶得狀態下的文字消息,其中一張是“除32所中央直屬大學的校長和黨委書記等常委,基本上都是廳局級。10月24曰。”,還有例如“麗池會所。9月4曰”“《中醫基礎理論》需購買。11月2曰”這類簡短的關鍵詞類便條,李芙蓉笑了笑,還真是個勤勉的有誌男人啊,最後一張紙條突然讓李芙蓉陷入沉思,“25歲前,在人之下,把自己當人。25歲之後,在人之上,要把人當人。12月27曰。”

應該是勤勉又自省嗎?

李芙蓉將紙條都放回原處,撇了撇嘴,想起被癡男怨女們廣為傳頌的一首詩,君恨我生晚,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李芙蓉聽著不算陌生的麟派京劇《打嚴嵩》,毫無征兆地捧腹大笑,這位與眾不同的優秀女姓,在一個不太熟悉的男姓空間裏,笑聲肆無忌憚,仿佛那首詩是天底下最幽默的笑話。笑啊笑,很開心的模樣,卻最終笑出了眼淚。

而即將進入閉關狀態的陳浮生自然想不到,他的幾張紙條就勾起了李家大小姐從北方逃來南京的辛酸事。

錢老爺子感慨官場隻有落水狗沒有逍遙人,這情場,也從來多是傷心漢少有幸福人。

李芙蓉打開窗戶,大聲喊道:“我要出軌,我要做第三者,我要做金絲雀!”

並排一輛斯科達裏坐著一對中年夫妻,女人先是看神經病一般望了望李芙蓉,繼而一臉鄙夷,見自己男人一臉玩味,瞪著李芙蓉低聲咒罵道:“賤貨!”

“我就是賤人,你咬我啊!”李芙蓉笑容嫵媚地朝斯科達伸出中指,然後關上車窗揚長而去。

這恐怕是李家閨女近30年穩當出彩人生中為數不多的越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