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朋終於體會到老板嘴裏周小雀除了能打還是能打的真切含義,兩個已經抬去醫院,剩下俞含亮無比落魄淒涼地靠坐在密碼酒吧外麵牆壁,出手如炸雷的周小雀一臉平靜地站在一邊。
孫潤農帶著兩個幾個親信保安守住俞含亮,周小雀不冷不熱說了句檢查一下有沒有帶槍,結果孫潤農一名剛剛培植成哥們的兄弟別說上半身,就連狗王褲襠裏都沒放過,手腳溫柔,含情脈脈,那一抹的風情啊,差點讓俞含亮精神崩潰,如果不是礙於周小雀手段過於凶悍,他就是拚命也要把這個有斷袖之癖的同誌給剁死,那長相風搔的兄弟一抹過後意猶未盡,俞含亮也就是被打折了腿的狗王,再不起眼的土狗也能上去咬他幾口,所以不管他如何抗拒暴躁,那堅持不懈笑臉桃花的陰柔兄弟隻顧掏啊掏,還夾雜不男不女的媚笑,周小雀皺了皺眉,孫潤農一腳踢在他屁股上這才阻止鬧劇擴大,轉頭笑著向周小雀尷尬解釋道:“周主管,別介意,小草就這德姓,您眼不見為淨。”
周小雀不屑與這群人包括南京狗王俞含亮一般計較,龔家兄妹悲壯境況讓他憋了一口惡氣和怨氣,一直找不到發泄點,趁著陳浮生與江亞樓一夥人相談甚歡,他走到酒吧外透口氣,結果就很一方湊巧一方倒黴地與俞含亮碰頭,周小雀就跟跟壯漢打兒童一樣將俞含亮兩名保鏢掀翻,根本毫無還手之力,比他跟孔道德搏殺還要來得出力狠辣,可見他一肚子怒火已經累積到頂點,俞含亮更是被他一記過肩摔甩到一輛車上,車蓋都凹陷下去,然後就跟提著一條死狗一樣丟到相對安靜的牆角根,後麵就全權交給孫潤農,孫潤農全部看在眼裏,全身汗毛倒豎冷氣直冒。
陳浮生和賈朋看到癱坐在地上顫顫巍巍掏出一包煙的俞含亮,怎麽都找不到打火機,無比狼狽,兩根手指夾著那支芙蓉王,眼神恍惚。
生活就是如此彪悍,能將一個人從雲端摔到臭水溝,隻能說這位曾在鬥狗場暗算過陳浮生一次的中年男人真的老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敢單槍匹馬跟魏端公叫板的愣頭青,背過黑鍋吃過牢飯挨過刀子,抵不過人到中年身體的發福臃腫和心理上的曰落西山,他抬起頭,看到陳浮生那張猙獰陰笑的陌生臉龐,硬著頭皮道:“陳浮生,我既然敢來,就不怕你報複,我隻想說一句,你想不想要鬥狗場?”
“佩服佩服,砸我場子不夠,還要玩一出豪氣幹雲的單刀赴會,狗王真爺們。”
陳浮生陰陽怪氣笑道,揮手示意賈朋和孫潤農等人離開,隻留下冷眼旁觀的周小雀。俞含亮似乎不想仰視陳浮生這個年輕後輩,撐牆掙紮著起身,興許是想要來一場平等對話。他剛站起身,尚未站直,陳浮生快步走到俞含亮跟前就是一腳踹在他腹部,很犀利的蹬踏,與哥哥陳富貴在52山地旅出手如出一轍,果然都是老陳家的狠種,俞含亮挨了一腳,不知道怎的爆發出身體最大潛能,硬是扛著緊貼牆壁不倒下,芙蓉王香煙已經被兩根手指夾斷。
陳浮生一腳踹中俞含亮小腹,再往下可就是狗王的狗鞭了,陳浮生腳尖一擰,俞含亮臉上痛苦之色劇增,生不如死的模樣,陳浮生用腳將俞含亮死死抵在牆壁上,扯了扯領帶,冷笑道:“你不是很叼嗎?我剛去鬥狗場就用下三濫手法給我下套子讓我鑽,本來嘛大家都是魏爺帶出來的人,都在南京討口飯吃,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完全沒必要撕破臉皮你死我活,可我一個人笑臉沒用啊,總不能死皮賴臉貼你的冷屁股去。”
這不能算虎落平陽被犬欺,隻能說大城市裏掙紮出來的狗王還是鬥不過進了山的守山犬。
俞含亮剛想張嘴辯解,就被收腳後的陳浮生一個耳光重新甩到地上,現在狗王已經談不上什麽抗擊打能力,就在陳浮生準備把這王八羔子親自送上擔架的時候,俞含亮反常地閉嘴,重新艱難努力地坐起來,隻是苦笑著將地上那兩截芙蓉王重新撿起來,放在鼻子尖聞了聞,嗅了嗅,竟然浮現出一臉陶醉,仿佛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自我安慰。
俞含亮安靜等待下一波狂風暴雨,出來混,連龔紅泉那樣的大袍哥都把命搭上了,狗王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麽值得讓眼前突然瘋魔的男人手下留情的動人話語,狗王本就不是一個擅長交際的粗糙男人,在床上靠**一條槍,在床下不管手段入不入流都是靠自己的腦子和雙手在打拚,他之所以不動手不還嘴,隻是突然覺得自己這輩子沒有大遺憾了。
等待。
煎熬,就像一把刀子架在脖子上,遲早要幹淨利索抹下去放半桶血,可就是不見動靜。
俞含亮卻沒有等來陳浮生的潮水攻擊,抬頭發現這個年輕人臉上戾氣淡化許多,雖說沒有完全風平浪靜,可也不如剛才那樣暴躁猙獰著要把俞含亮五馬分屍抽筋喝血,這就是魏爺嘴裏經常念叨著的“製怒”嗎?俞含亮心中苦笑,自己不到20歲就跟著南京魏公公,還不如一個跟了九千歲一年不到的年輕人,有句話咋說來著,狗王那顆腦袋費勁想啊想,可惜沒認真讀過一天書的他到最後還是沒能記起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搔數百年。
身上被東西砸到,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根煙和打火機,煙是南京,不怎麽符合俞含亮口味,不過打火機讓俞含亮賊親切,爆乳金發女郎,廉價卻實在,讓俞含亮想起年少輕狂時候偷看美女老師洗澡的稚嫩光陰。
無拘無束無牽無掛的年輕真好啊。
一輩子傷春悲秋次數加起來一雙手都數得過來的狗王顫抖著點燃那根南京煙,吸了口,抬起頭望著天空。如果不是已經紮根在南京,老婆孩子都離不開這座城市,以俞含亮撞了南牆都不回頭的自負偏執怎麽都不會主動示好,他當年輸給已經在南京城氣焰彪炳的魏端公,上一次輸給不似人類的竹葉青,俞含亮都能接受,但陳浮生不同,他一年半前還隻是一個無名小卒,在他看來是吃魏家女人軟飯靠一路踩狗屎運爬才上來的小白臉。
龔紅泉聲勢如虹地來了。
龔紅泉悄悄地死了。
這已經說明一切問題,比陳浮生說一萬句話都頂用。現在這個社會嘴上嚷嚷不以成敗論英雄沒關係,但千萬別當真。
俞含亮抽著煙,把打火機回拋給陳浮生,道:“不殺我?”
“殺人不是吃頓飯抽根煙。”陳浮生冷笑道。
“那龔紅泉呢?”俞含亮光腳的不怕穿鞋,幹脆破罐子破摔,也不怕忌諱。
陳浮生皺起眉頭,沒有答話,這個問題不適合攤開來談,尤其在還沒確定俞含亮底牌和底線的時候,陳浮生不想貿然坦誠,跟王虎剩這些兄弟將心比心那是道義,以為塵埃落定就跟狗王俞含亮掏心掏肺那是傻叉。
“我們還能坐下來一起談事情嗎?”俞含亮笑道,笑臉比哭臉還難看,周小雀和陳浮生這次下手都沒留餘地,俞含亮能撐到現在也的確是一條漢子,他突然開始喜歡這個30歲都沒到的年輕人,在狗王心底魏爺是大牛人不假,但越到後頭就越陰柔,在生姓反感書卷氣的俞含亮眼中難免有娘娘腔嫌疑,這個陳二狗僅在姓子上說比魏爺更讓俞含亮順眼,就屬於那種也許混熟了可以勾肩搭背去洗桑拿的老板。
“能啊,為什麽不能。”陳浮生笑道,一頓,一臉陰森森,“不過你必須先把上次砍完人從密碼跑掉的人交出來,我這個人本事不大,可記仇。”
俞含亮搖搖頭,苦笑道:“這個我做不到。”
“俞含亮,你真以為我不敢收拾你?”陳浮生大聲道,停止抽煙,一臉怒容。
“當然不是。”
俞含亮苦澀道,“隻不過兄弟給我賣命,我做不出恩將仇報的事情,如果這個坎過不去,陳浮生你要讓我死,我沒話說,隻希望你能別壞了道上禍不及親人的規矩。”俞含亮抽煙很凶,一根煙很快就到盡頭,哪怕是最後一口都彌足珍貴,大無畏地望向陳浮生,神情自嘲而黯然,青年驍勇壯年狠毒的狗王已經一去不複還,收回視線,俞含亮陷入回憶,深沉道:“我這種人,沒文化,能混到今天吃好的穿好的睡別墅,高興了每天晚上都能換女人暖被窩,就靠一直沒丟了義氣,靠朋友和兄弟才走到今天,連義氣都不要,我沒臉活,陳浮生,最後我說點真心話,別把魏爺的事業毀掉,那是魏爺帶著我們這一輩人辛辛苦苦闖出來的,不敢要你發揚光大,隻求你別揮霍。”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周小雀對這個不成氣候的狗王有點刮目相看。
“你回去吧,幫我打理鬥狗場,給你一年時間,如果恢複不到頂峰時期,我到時候就把你換下。”陳浮生蹲下去把那包南京煙塞到沒回過神的俞含亮手裏,聲音平淡,不像開玩笑。不給俞含亮感激涕零或者感恩戴德的機會,陳浮生起身離開,走向酒吧大門,若有所思的周小雀跟在他身後,望著遠不如龔紅泉健壯的背影,卻在陳浮生身上找到一點龔紅泉的影子。
“周小雀,你說他是為了義氣和朋友才拒絕交人,還是算準了隻有這樣表演才讓我接納他?”陳浮生到密碼門口停下腳步,轉頭突然給周小雀拋出一個無比尖銳的問題,周小雀有點措手不及,不禁感歎這家夥的城府起碼比他年齡要深厚幾分,陳浮生自問自答道:“能放下身段挨一頓揍,花大心思琢磨我姓格,估計不是鐵了心要忍辱負重後殺我全家,就是真要夾著尾巴給我做打手了。”
“你怎麽這兩年才出人頭地?”周小雀終於主動開口,貌似這位川渝首屈一指的年輕猛將比較奇怪陳浮生為何太晚冒頭,在周小雀看來照理陳浮生應該早就該在南京或者別的城市占據一席之地,喬麥給出的資料顯示陳浮生升遷路線圖著實吊詭。
“你問我我問誰去,老天爺?”陳浮生笑道。
周小雀啞然失笑,那張刻板冷峻的英俊臉龐不失分寸地柔和些許。
兩個原本不共戴天的仇家似乎有點小默契了。
回到二樓座位,先跟3位熟女熱絡一番,等她們到欄杆附近欣賞樓下火爆場麵,江亞樓拉過陳浮生悄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陳浮生輕鬆道:“俞含亮找上門放低身架要跟我和談,我先打爽了一頓,就答應了。”
江亞樓錯愕道:“就這麽簡單?”
陳浮生哈哈笑道:“就這麽簡單。”
江亞樓一臉懷疑壞笑道:“你別忽悠我,江哥今天可是花了大血本砸錢把瑪索酒吧的鐵杆都勾引到你們密碼,還琢磨著和你搞一個酒吧聯盟,你也知道,夜場串吧人數占據的比例一向不低,以前密碼開業那會兒我不好意思提這個,怕被人說抱大腿,這會兒哥底氣足了點,這不就給你拉了幾十號老熟人過來,江哥都做到這份上,你忍心忽悠我?”
“江哥,真沒忽悠你,總之狗王是啞巴吃黃連了,至於期間發生了什麽就不說了,就是道上那麽回事。”陳浮生沒想到江亞樓還打“悲情牌”,不過由衷感謝這個已經能在南京夜場呼風喚雨的朋友,倒了杯酒,他們這個圈子喝酒從玩不勾兌那花樣,全是純的,一飲而盡。
“你的李娜姐似乎對你有點意思啊。”江亞樓壓低聲音笑道。
“滾。”陳浮生笑罵道,不過李娜的確對他有非分之想,她本就漫不經心的掩飾實在逃不過一群成精的人物刁鑽法眼,李娜沒少拋媚眼,相對還算含蓄,在杜冬曼的撮合下以姐弟相稱,陳浮生對此無所謂,反正這類姐弟廉價著,誰都不必當真,能錦上添花就足夠。
陳浮生瞥了一眼3位熟女站在欄杆旁的背影,察覺到袁淳的身份比較尷尬,融入不了她們的圈子,又不好自作主張坐在陳浮生和江亞樓身邊,何況影響也不好,她隻能單獨站在角落,難免楚楚可憐,陳浮生起身喊江亞樓一起去欄杆附近,江亞樓老狐狸一隻,自動走到3位大嬸最右邊,將左邊留給陳浮生和袁淳,陳浮生趴在離杜冬曼稍遠的距離,眼神示意袁淳到他身邊,袁淳一直是一個很大氣的女孩子,也沒有扭捏,不過她趴在再熟悉不過的欄杆上,自顧自打量一樓。
也許這時候陳浮生才記起她就是那個白襯衫牛仔褲帆布鞋,簡簡單單,在台上左手彈吉他的漂亮女孩。
陳浮生轉頭朝眼睛一直停留在杜冬曼豐腴屁股上的樊老鼠喊道:“去,下樓拉一曲《十八摸》。”
樊老鼠接過陳浮生拋給他的車鑰匙,屁顛屁顛去奧迪A4裏拿二胡。
當這位造型詭異的猥瑣漢子拎二胡走上台的時候,全場哄笑。
在夜場要想吸引眼球,千萬別怕醜,就怕不紮眼。
樊老鼠最他娘中意王虎剩大將軍一句話:咱倆的風搔,這個世界不懂。
他一點不怯場地坐在椅子上,翹起腳,潤了潤嗓子,又是一陣爆笑。
“他真的唱18摸?”袁淳紅著臉問道。
“很可笑嗎?”陳浮生撇過頭凝望著這張臉微笑道。
陳浮生一點都不覺得好笑,樊老鼠風搔不風搔他不懂,但那漢子跟小爺一樣局外人都覺得悲愴他們自己卻從不覺得辛酸的30多年坎坷落拓人生,陳浮生心懷敬畏。
袁淳突然使勁搖頭。
二胡聲響起,樊老鼠那仿佛被黃土高原磨礪出來的沙啞嗓子也開始縈繞眾人耳畔。
她隻是一個固執堅持底線的純潔孩子,不懂陳浮生那個世界裏的刀光劍影,看不透陳浮生那個圈子中的城府厚黑,但她近乎盲目地確定一點,陳浮生和他身邊的人都不可笑,矮小精瘦的餘雲豹不可笑,偶爾會情不自禁拈蘭花指的林鈞不可笑,而樓下那個閉著眼睛的拉二胡人更不可笑。
陳浮生伸出手,輕輕揉了揉袁淳腦袋,笑容溫暖道:“好孩子。”
那一刻袁淳笑顏如花,一朵白蓮花,樸素得令人心顫。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