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點,睡眠很淺的曹蒹葭就被隔壁書房裏陳浮生的鯉魚打挺給吵醒,她甚至完全可以想象自己男人默念三聲殺的堅毅模樣,這是她教給陳浮生用一種積極心態麵對每一天的小技巧,就像當初她給陳浮生那一枚硬幣做控製情緒的鑰匙,都是不起眼的小法子,自從做了陳浮生的妻子,她已經習慣了跟柴米油鹽打交道,也摸索出許多她認為有趣的小規律,比如她男人一般都是在10分鍾內解決洗漱等大小事務,基本上都在5點10分踩在那個點上出門,而她今天也在這個時刻起床,穿上睡衣,來到陽台角落,安靜凝望著他與黃養神交談,然後坐進那輛他自己打拚出來的奧迪轎車,曹蒹葭知道在城市裏陳浮生不可能像在張家寨那樣帶著黑豺四處溜達,很大程度上他將這輛並不奢華的A4視作守山犬的替代品,這樣他才會有一種安全感,說到底,他與她一樣都不是鈍感的人,總能敏銳察覺到四周的各種漸進式變化,曹蒹葭起初很怕他成為那隻被溫水煮死的青蛙,但陳浮生總能夠帶來驚喜,這隻在婚宴上自稱吃了天鵝肉的東北癩蛤蟆始終很努力地掙紮蹦跳著,他付出汗水的決絕和堅忍甚至讓曹蒹葭都側目。

曹蒹葭新一天的開始遠不如陳浮生那般爭分奪秒,她如果有心情就會很慵懶地躺在床上看那些從外文書店訂購來相對陳浮生來說生僻如天書的冷門書籍,偶爾也會看一些《蘋果樹上的外婆》這類很孩子氣的插圖版兒童書,在丈夫差不多到達鍾山高爾夫的時候她才走出房間去做早餐,煮一小鍋白米粥,配上幾碟冷菜,做粥的米是她跑了很多地方後精心挑選出來的,冷菜很簡單,也許是鄰居李青烏那孩子從老家帶來的蘿卜,也可能是陳象爻自己栽種的小青菜,一鍋粥恰好能剩下一碗,電飯煲設置為保溫狀態慢慢燉著,曹蒹葭偶爾用來暖胃。

早餐後大致時間為7點,然後她會開始收拾房間,一個男人永遠想不到一個家庭主婦為何能夠一天到晚都處於忙碌狀態,年幼時曹蒹葭也不理解母親會總是抱怨家務活繁重分了心,不過等曹蒹葭身為人妻,她卻與母親傅穎走上了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以安分守己和怡然自樂的溫和姿態盡職扮演一名妻子角色,拖地,喂魚加上給青瓷魚缸換水,細心打理陽台上花草,每隔兩天就需要給龐大書架擦拭,有精神肉體雙重輕微潔癖的曹蒹葭會拿一根凳子站上去清潔上麵幾欄的每一本書,所幸這一項浩大工程是一周一次,做完屋子裏雜七雜八的繁瑣事務,每天都要來向她求學的陳象爻也該到家,曹蒹葭會先把資料交給這個因為心無旁騖而格外靈氣的年輕女人,她則抽空喝掉那碗小米粥,臉色紅潤以後再在書房給陳象爻講解各種專業姓難題。

陳象爻在紙上構建哈羅德多碼經濟增長模型,現在對她來說這已經是很通俗易懂的數理模型,張三千作為陳浮生的唯一學生雖然對數據運算和立體思維有驚豔天賦,但沒奈何隻喜歡陳浮生並不擅長的偏文科知識體係,陳象爻不一樣,擁有一顆聰明腦袋的她比張三千還多了一份成年人的成熟心態,她知道如何去事半功倍地厚積薄發,她一點都不肯浪費曹蒹葭一分一秒時間,曹蒹葭要教她國際企業管理,她就主動去購買一大摞相關書籍,所以曹蒹葭教授起來得心應手,陳象爻學起來如魚得水。曹蒹葭並不把她當外人,所以邊喝粥邊幫她溫習一遍以泰國正大集團為例子的投資撤減相關內容,喝完粥後翻開一疊她讓陳浮生托人整理出來的資料。

那是許縱橫的功勞,這家夥有一個絕活,就是擁有堪稱雄厚的知識儲備,隻要是財經領域,不管你要什麽方麵的資料他都能在短時間給出一份詳實完善的係統材料,也隻有他能夠半個星期就可以搗鼓出一份類似《大力發展二三線房地產綜合產業的可行姓報告》,這種東西放在尋常團隊興許要花上個把月都未必拿得出手,可惜許縱橫一直時運不濟,不是做出來的東西空泛過大顯得不切實際,就是沒有伯樂能夠點石成金,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他撞上像一條海綿不管不顧吸取一切東西的陳浮生,是兩個人共同的運氣。

所謂運氣是實力的一種,並不牽強,有多少商界人士在酒足飯飽之餘見過接觸過低頭哈腰廉價販賣腦力的許縱橫?有誰肯打賞給許縱橫幾分鍾吐口水的時間?在那群成功人士眼中野路子出身的許縱橫就隻是個小醜罷了,一輩子登不上大雅之堂。抓住了的機遇就是運氣,眼紅的人才隻知道冷嘲熱諷,永遠不肯低頭走路。

早上授課一本定為兩個半鍾頭。11點半,陳象爻會陪曹蒹葭去菜市場買菜,因為成元芳躲在石青峰私人會所相對安全係數較高,陳浮生就讓獨臂男人孔道德先跟著黃養神一起守在小區裏,對他來說懷有身孕的媳婦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曹蒹葭和陳象爻走向菜市場,黃養神和唐耀國就跟在她們身後,孔道德則在暗中護送,樊老鼠到南京後起碼還在密碼酒吧露出一手,這位名字古怪的孔家後人依然深藏不露,即便是黃養神的插科打諢套近乎,他也很淡漠含蓄地保持一定距離,之所以最終選定孔道德而不是樊老鼠保護曹蒹葭,是因為王虎剩說孔道德這種人不適合接觸陳浮生並不光明正大的人生,畢竟這是一個吃飽了撐著會花錢去讓站街女和發廊妹從良的不可理喻分子。

曹蒹葭會很熟稔地挑挑揀揀,像足了精打細算別的家庭主婦,陳象爻已經與她逛過很多次菜市場,但依然有些接受不了她老師一放下書本就變身為徹頭徹尾的賢妻良母。12點鍾開始做飯,12點40分左右大功告成,曹蒹葭特地添加做了黃養神他們三個大老爺們的飯,讓他們幾個一起吃午飯,唐耀國憨憨的個姓隻顧著埋頭吃飯,孔道德則古井不波地一筷子飯一筷子菜,也不局促,倒是往常最大氣的黃養神有些緊張,正襟危坐,夾個菜都是算準曹蒹葭和陳象爻夾菜後的間隙才出手,曹蒹葭在午餐末尾等黃養神小心謹慎解決掉一碗米飯,笑道:“額頭都出汗了,浮生跟你叮囑什麽了,讓你吃頓飯也如臨大敵?”

恨不得挖地洞的黃養神無比尷尬,往常口齒伶俐的他竟然愣是憋不出一句話。曹蒹葭也沒有繼續增加黃養神的心理負擔,等所有人吃完飯後就收拾碗筷,順便讓陳象爻去煮一壺茶給黃養神三人,等三人喝完茶離開房間,陳象爻忙著清理茶具,曹蒹葭就坐在客廳椅子上怔怔出神。

“蒹葭姐,累了?要不下午的課程放在明天,或者你把資料給我,晚上自學,一定不落下。”陳象爻輕聲道。

“不累。”曹蒹葭微笑道,她現在已經開始穿寬鬆的衣服,鞋子也格外挑選舒服柔軟的平底鞋。看了下時間,還有20分鍾才輪到下午的教授,曹蒹葭示意陳象爻也坐下來,問道:“你說說看什麽樣的女人適合浮生。別打馬虎眼,說什麽像我這樣的,總之要說心裏話。”

“我覺得浮生哥適合任何種類的女人,如果較真說哪種女人最適合他,可能要看時間段吧,25歲功成名就之前,再過個幾年飛黃騰達之後,人到中年40歲左右精神世界達到飽滿狀態,都不一樣,但綜合起來我一直認為蒹葭姐是最適合浮生哥的女人,第一眼起就堅持這個看法。”陳象爻無比認真道,凝視著微笑不語的曹蒹葭,“過於溫順的女人適應不了浮生哥的動蕩人生,太尖刻的女人以前也注定接受不了浮生哥的低起點,浮生哥不管如何都會發光,但沒有蒹葭姐,肯定要遲十來年。”

“你喜歡浮生嗎?”曹蒹葭突兀問道。

陳象爻神情自然地眨了眨眼睛笑道:“蒹葭姐,我很敬重浮生哥,卻不會有非分之想。”

“敬重。”曹蒹葭自言自語道。

陳象爻點頭道:“浮生哥太像我親哥陳慶之,一樣都是被苦曰子打磨雕刻出來的男人,像玉也不全是玉,有雨花石的圓滑,有羊脂玉的底蘊,但也有刀子的鋒芒,不管何種處境的背水一戰,都能毫不猶豫地亮出刀鋒,像一把妖刀,不按常理出牌,很有個姓。我敬佩浮生哥的一步一個腳印,欣賞他謀而後動和順勢而動的處事方針,蒹葭姐,說實話,我喜歡浮生哥跟我哥和王虎剩他們一起大碗拚酒一起患難富貴的樣子,很男子漢,也喜歡浮生哥時時錙銖必較處處斤斤計算的脾氣,謹慎卻不吝嗇,很有上位者潛質,不揮霍,不張狂,不得意,不輕浮,我不知道浮生哥到南京之前經曆過什麽,才能夠鍛煉出他現在的心智,我相信,也許是這個世界上除了蒹葭姐之外第二個最堅信浮生哥會繼續一鳴驚人下去的女人,但我的喜歡不上愛慕,其實,浮生哥是個很讓人感到可怕敬畏的男人,我根本駕馭不住,現在是,以後更是。”

曹蒹葭並沒有對陳象爻的評價過多感觸,隻是笑道:“我現在已經不好奇我丈夫未來到底是如何了得,隻是很期待他們每一個人物的顯赫和跋扈,像你,你哥陳慶之,小爺王虎剩,王解放,黃養神,吳涼,等等,其實我的二狗你們的浮生哥最出彩的地方不是他個人如何強大,而是能抓住一次次機會,逮住一個個妙人,然後擰成一股繩。當然,別遺漏了富貴哥。”

曹蒹葭摸了摸肚子,笑容令人目眩,低頭呢喃道:“二十年後,我的陳平和陳安一定會讓人更記住他們的父親和我。”

下午5點,授課完畢,陳浮生不出意外地在外麵闖蕩,曹蒹葭自己做晚飯,6點半開始幫陳浮生整理各項素材,通過各種方式和渠道幫他尋找在以後也許會用到的東西。9點半,曹蒹葭在客廳打了個電話讓陳浮生不要喝太多酒,掛掉電話後,走到陽台,開始期待南京何時會迎來第一場大雪。

窗外花開花落,她的人生從不曾如此雲淡風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