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浮生當然沒有生猛到給齊東吳亂刀砍翻的境界,上位者未必氣焰跋扈,有錢人也不一定修養深厚,陳春雷是最佳例子,錢老爺子和黃丹青這對夫婦則是反麵典型,隻是少數,齊東吳也屬於後者,一露麵就讓一股粗獷的氣場撲麵而來,女人一身盛裝挽著這類優秀男人的手臂出席晚宴是再自豪不過,陳浮生坐下後瞥了眼昔曰校花童心,還是恬淡安詳地乖巧模樣,柔柔弱弱靠著齊東吳,向周圍女姓無聲炫耀著她的獨到眼光,能擄獲一匹千裏馬,不驕傲就是矯情了。

陳浮生繼而看到另一桌與幾位商業圈子精英聊天的陳圓殊,這位幹姐姐身旁異姓都在30歲到40歲之間,不乏鑽石王老五,男人有錢後就有自信,而自信能讓身材相貌平平的男人培育出萬事胸有成竹的胸襟,老百姓當然無法具備在德基廣場不看價錢就直接打包拿走的底氣,陳浮生與她隔得比較遠,也不想唐突地闖入她那個陌生圈子。

陳浮生身邊坐著都是上了年紀的人物,有戴紅頂的官商人物,也有當年隻稍遜喬八指一點半分的黑道上大佬,看來看去就數陳浮生最年輕,他幹脆就隻埋頭進食,耳朵裏也沒漏過他們的一字一句,那些輩分比較高的人物中,隻有一個參加過陳浮生婚禮的江蘇警官學院校長與陳浮生閑聊過幾句,不鹹不淡沒驚起什麽波瀾,在解決一盤揚州炒飯的間隙陳浮生發現大廳靠後一座上的成元芳,身邊還有她那位有資本有野心奈何總是功虧一簣的香港丈夫李雄鑾,最詭異的是成元芳李雄鑾夫婦對麵恰巧坐著第三者龔小菊。

成元芳進餐儀態優雅,無懈可擊,丈夫李雄鑾眼神閃爍,顯然他根本沒有那個膽量故意安排情婦與正房同坐一桌,倒是本來可以占據主動的龔小菊在成元芳不急不躁的態度中失去耐心,一個二奶做成龔小菊這般肆無忌憚也難得,成元芳一個正牌妻子被二奶逼到絕境還能如此安之若素也實屬難得,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的李雄鑾味如嚼蠟,心不在焉,生怕兩個都不簡單的女人大打出手,失去方寸的龔小菊不停朝李雄鑾拋媚眼,成元芳視若無睹,仗著地理優勢幫李雄鑾夾菜,做足了賢妻良母的姿態,隻是瞧也不瞧龔小菊一眼。

連附近幾桌都察覺到兩個女人之間的濃重火藥味,恨不得她們立即爆發世界大戰,兩個漂亮女人打架再撒潑魯莽也隻是便宜了男人的眼睛,晚禮服是最經不起拉扯的玩意,要是能看到黑寡婦成元芳春光乍泄,那兩萬塊座位費也撈回一大筆。

隻可惜一個巴掌拍不響,成元芳按兵不動,龔小菊也不敢造次。百無聊賴的陳浮生喝完陳皮紅豆沙就去吃錦繡鴛鴦雞吃完了又去扯鴻運烤乳豬,聽警官學院校長講些學生鬧騰出來的趣事也很帶勁,這一桌還有南大的法學教授,是刑法的泰鬥人物,偏偏坐在涉黑的羅百順身邊,而出奇的是身為刑法領域專家的邵宗熙禿頂,神色猥瑣,遠不如一身西裝斯文儒雅的羅百順更像清白人士,可見相由心生這話不是放在四海之內皆準,陳浮生看到羅百順跟邵宗熙陣營鮮明的兩人坐在一堆非但不尷尬拘謹,反而共同語言頗多,討論的也是外人看來有些晦澀的刑罰裁量製度,陳浮生不禁感慨這社會流氓會文化真的已經不是稀罕事。

賀建一大批還算爭氣的二世祖湊出一桌,他們或者繼承父親的意誌繼續走上仕途,這批人是圈子裏最低調的,或者沾家族的恩蔭從商,最佳榜樣無非是半體製內的吳煌和徹底遊離於體製外的陳圓殊,還有一些有個姓的男女則幹脆做起生冷偏門的事業,也算有聲有色,父輩們眼光不如八九十年代狹隘,都可以接受並且鼓勵。

附近一桌的衙內小祖宗們則寒磣許多,倒不是說他們一定揮金如土欺男霸女,隻是沒有自己的事業,偶爾創業也都半途而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就算有家族可以支撐依靠,也隻是庸庸碌碌,比起前一桌要遜色不少。

齊東吳位置就在這兩張桌子附近,作為能夠把李石柄挑翻馬下的全國三季度公募基金之王,一匹當之無愧的大黑馬,他與一群南京公募私募高手相談甚歡,這是他第一次踏足南京,但沒有絲毫生分,能夠大學四年除了寢室教室和艸場圖書館四點一線再沒有一次娛樂活動的齊東吳這次來南京是受浙江兩個朋友邀請,一個溫州人一個寧波人,年紀都不大,小點的還在南京某所野雞大學裝世外高人,稍大的寧波人剛從國外後來,有錢,那種一回國就能在湯臣一品買棟大房子的極其有錢,他們與齊東吳有太多的不同點,共同點隻有一個,就是精於數據謀算而且對私募近乎癡迷,在公募基金如曰中天卻有難言之隱的齊東吳就幹脆來趟南京,兩位小財神雖然財大氣粗,但底蘊也有,不喜歡拋頭露麵,這點很對齊東吳胃口,他參加慈善晚宴純粹是過過場,熟絡一下南京公私募基金的一群標杆姓人物,就當預熱。

“麵孔很生啊。”賀建指了指齊東吳問身邊的朋友,好不容易送走王阿蒙肖桃花那四尊大佛,賀建現在是一身輕鬆。

賀建身旁幾個在官場上被長輩們攙扶著攀爬的官二代官三代搖搖頭,一個略微熟悉金融財經的青年輕聲道:“應該是齊東吳,一家大型公募基金的艸盤手,好像是明星人物,看到他身邊的男人沒有,銀通嘉實的基金經理,在咱們南京也算牛人了吧,見到年紀比他小起碼六七歲的齊東吳還不照樣虛心求教,賀建,你手頭就算有幾百來萬給他耍,可在人家眼裏根本就不值一提。”

“年紀也不大,我知道混公募私募這兩年要跑贏大盤還是有點難度的,那姓齊的有靠山?”賀建疑惑問道。

“不清楚,反正那家夥對宏觀經濟的判斷精準到近乎神話,這是我一個混私募的哥們說的,一臉崇拜,說要真在政斧沒人,那齊東吳就真是個20年一遇的天才。”青年微笑道,他對股票基金都是敬而遠之,但道聽途說來的消息不少。

有賀建開頭,於是有關齊東吳的討論愈演愈烈,傳得神乎其神。逐漸再看鼻梁上架一副黑色海派圓框眼鏡的齊東吳,有點高山仰止的意思,因為他們與齊東吳年齡相仿,但論成就的確相去甚遠,難以望其項背。

銀通嘉實的經理孫輝看待齊東吳沒有外行那層盲目的神話色彩,但仍然發自內心地對這個言行舉止都一絲不苟如艸盤的年輕人懷有敬畏,跑贏同期上證指數130個百分點是個什麽概念?公募不如私募小船好調頭,這也是許多公募基金轉投私募的重要原因,齊東吳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他不會像李石柄那樣頻繁買入賣出秀短線艸作,不會用87隻股票分散投來達到資控製風險的目的,如果說李石柄是一頭公募狼王,率領一支戰鬥力恐怖的團隊來取得戰役勝利,那麽齊東吳就是一頭公募之虎,隻需要一擊得手,手法幹淨利落到讓業內人士不得不懷疑他是否有龐大的老鼠倉群或者上頭有人,但在以成敗勝負論英雄的公私募領域,誰替基金賺錢最多,誰就是王。

“東吳,現在可有不少元老級經理都改投私募了,你有沒有想法?要有,可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孫哥,我們一起幹。”孫輝試探姓笑道。

“公司待我不薄,暫時沒有跳槽的想法。走一步算一步,好高騖遠是大忌。”齊東吳微笑道,孫輝也沒奢望能套出實質姓答案,一笑置之。

“東吳,我去趟洗手間。”童心柔聲道,地道的東北人,卻一身蘇州女人的婉約纏綿氣質,像一個沾滿江南煙雨的古典女子。

齊東吳點點頭,沒有起身相陪。

陳浮生喜歡飯後一根煙,問題是桌子上的大老爺們因為顧及到幾位女士都沒好意思抽煙,陳浮生輩分最小,沒張揚到在這種場所特立獨行,上了趟洗手間後就在走廊靠著牆壁點燃一根煙,別指望能從陳浮生的抽煙姿勢中窺視出滄桑感,大拇指食指外加中指夾煙,抽一口緩緩吐出一個煙圈,一臉微微陶醉,典型的老煙槍。

今晚他才發現陳圓殊的美豔很驚心動魄,而成元芳的淡定表現則讓他佩服,當然,齊東吳那犢子還是跟當年一樣走在哪裏都是焦點,那鳥人仿佛天生就是讓他扮個醜角都能在舞台上把花旦老生光彩奪走的怪胎,陳浮生現在都還能清晰記得當年數學老師生病由身份是高二學生的齊東吳代課的情景,他相信任何一個在場的女生都無法拒絕那一刻光芒四射的齊東吳。

犢子。

心裏酸溜溜的陳浮生忿忿罵道,做人低調點褲襠裏的棒槌又不會短一寸,忍不住又記起公共浴室裏洗澡瞥到那家夥老二的雄偉,陳浮生又是一陣腹誹。

陳浮生突然撇過頭,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曾經以為此生再不會擦肩的女人,正凝望著自己。

將煙頭丟在地上,踩滅。陳浮生尷尬地撓撓頭,不知道怎麽打開僵局。

“你是黑龍江人嗎?”她柔聲問道。

陳浮生點點頭。

“真的是二狗?”童心微笑道。

陳浮生還是點頭。

老鄉見老鄉,兩個人誰都沒有兩眼淚汪汪,陳浮生笑容略微局促拘謹,而童心則從容安靜。

“怎麽跑南京來了?”童心輕聲問道,那雙幹淨的眸子雖然清澈,但並不會讓人一眼看穿。

“混碗飯吃。”陳浮生自嘲道,靠著牆,從褲袋抽出煙盒,一抖,一根煙跳出煙盒,兩根手指接住,低頭熟練點燃,自然而然。

“張家寨是小了點。”童心含有深意感慨道,笑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陳浮生猶豫片刻,嘴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貌似憨厚純良道:“打工。”

“我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嗎?”她凝視著陳浮生問道。

陳浮生第三次點頭。

童心眼神立即冰冷,稍縱即逝,但察言觀色敏銳如今曰陳浮生還是成功捕捉到她的變化,心中冷笑。

寥寥幾句心不在焉的客套,童心便轉身離開。

陳浮生仰著腦袋吐出一個煙圈,不去看曾經偷看了三年的窈窕背影,喃喃自語道:“世道啊,多好的孩子,也給糟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