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新座位的不適應感在發現第一節 是王斌的數學課時達到了頂峰。

王斌上課通常會先挑著講解前一天的作業題, 之後才會開始進行新課的講授。

周歲做作業總愛犯些別人沒有的小毛病,導致她的錯題跟別人幾乎不太一樣,平時王斌不講, 她也不會敢問。

到頭來她的大部分錯題都是陳昭給她講的。

偏偏旁邊徐暮遲的弱項也是數學, 看他攤開的作業本裏,紅色的叉比對勾還多。

她趁著王斌講題的空隙, 把自己無法弄懂的題目一道一道標記出來。

艱難捱到下課,還未起身,側邊天降一隻手把她攔住。

“我看你數學成績還不錯的樣子,有些題我沒聽懂, 你能不能給我講下?”

周歲欲哭無淚地收回邁出去的腿,心裏暗戳戳地把徐暮遲全家上下問候了個遍。

表麵卻是:“可以呀, 哪道題,我看看我會不會。”

徐暮遲隨意指出來的一道, 是她做對的題, 隻不過用的方法比王斌上課講的要複雜得多。

但由於上課時她專注於關心自己的錯題, 沒能成功理解王斌所講的簡單易懂的方法,導致她現在隻能依著她自己的理解給徐暮遲講解這道題。

她的解法複雜,講的時候浪費了不少時間。

等徐暮遲完全弄懂, 周歲再抬眸去看鍾時,隻剩不到一分鍾預備鈴即將響起。

於是想趁著這節課下課去找陳昭的想法理所當然地泡了湯。

接下來幾節課的課間或多或少也出了點意外,點背到她想回家翻翻黃曆看看今天是不是不適合虛心求教。

再找到機會時, 已經臨近中午放學。

周歲趁著陳昭還在座位上不動時挪過去, 站在走廊過道上把自己和陳昭的午餐托付給了夏瑤。

陳昭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看她:“你就這麽安排了我的午休時間?”

話是這麽說,他仍是熟練地側開身子放周歲進去。

周歲正忙著把數學作業翻起的一頁角用手撫平, 頭也不抬:“你不也安排過我的午休時間麽?”

陳昭被她噎得沉默兩三秒:“你的寶貴午休時間貶值了?”

“沒有貶值。”她把作業推到他的麵前, “是你升值了。”

他噙著笑挪揄:“果然人隻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這時候倒是想起我來了,前幾節課就和你的新同桌你儂我儂的。”

“?”

她可不可以理解為某人在吃醋。

陳昭順勢翻起她的作業,眉間一緊:“你別告訴我你圈起來的這些都不會。”

周歲托著臉掙紮:“也不是全都不會……”

“那就是都不會。”他直接忽視了她的回答,從桌肚裏翻出一支筆——還是之前同桌時問周歲借的,在草稿紙上勾勾畫畫。

不多時,他把草稿紙放在她麵前,敲著桌麵提醒她仔細聽。

陸陸續續吃過午飯進門的同學在看見兩人靠得極近的身形時俱是一僵。

“不是說他倆吵架了?分手了?”

“就是啊,誰傳出來的,這麽不靠譜。”

“說不定是倆人又和好了呢。”

“……”

對此周歲全然無知,她現在隻想趕緊把這些數學題弄懂,然後去享受她的寶貴午休時光。

“你倆的飯。”夏瑤把兩份食堂打的盒飯放下,神秘兮兮的,“猜猜我剛剛在食堂聽見什麽了?”

周歲從做題的思緒裏遊離出來,邊拆盒飯邊問:“聽了什麽?”

夏瑤督一眼陳昭,壓著身子湊近了:“你真要聽?”

“你倒是說——”她想到什麽,手上的動作一滯,“不會是跟我和陳昭有關的吧?”

“聰明啊。”

“謠言止於智者。”周歲強調,“要不你還是別說了吧。”

“在說什麽我不能聽的東西?”

周歲聞言扭頭,目光落在陳昭握著筷子的骨節分明的手上,眯了下眼。

同樣的木質一次性筷子,在他的手上顯得格外的短。

“我能說嗎?”夏瑤在征求她的意見。

她點了下頭,沒製止。

反正謠言早晚都會傳過來的。

夏瑤沒了顧忌,一頓輸出:“食堂排隊的時候我後麵倆女生在討論你倆,說你們在一起又分手了。”

“還說是陳昭甩的你。”

陳昭皺了下眉,夾菜的動作跟著一頓:“這也有人信?”

“怎麽不信,我聽她們分析得頭頭是道的,要不是我認識你們,我估計也會信。”

周歲沒搭話,手裏的筷子無意識地戳著碗裏的米飯。

“你們倆不打算澄清一下?”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她放棄繼續折磨碗裏剩下的米飯,放下筷子,“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兩秒鍾後前方發出一聲爆笑。

夏瑤邊忍著笑邊給她豎起一個大拇指:“我說歲歲,你真的太幽默了。”

周歲不明所以,木然地收拾午飯遺留下來的垃圾,期間不經意的抬了下頭——

對上她的新同桌徐暮遲探究的目光。

對方明顯一愣,迅速收回了視線,隻留她呆呆地望著那邊出神。

“回神了。”陳昭順著她發呆的方向掃過一眼,眸子暗沉了些許,把手裏的飯盒一並放入她的塑料袋裏,叮囑:“幫我扔一下。”

陳昭的同桌進了教室,周歲也不好繼續占著別人的課桌椅,拿上自己的東西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徐暮遲主動同她搭話:“你沒去食堂吃飯?”

她還在因為剛才對視上的眼神感到不舒服,語氣平平:“你剛才不是看到了?”

“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他道的哪門子歉,“我聽說你和陳昭……是真的嗎?”

周歲隻覺得現在一個頭比兩個大。

甚至開始懷疑對徐暮遲靦腆的印象究竟從何而來。

“沒在一起沒早戀,都是謠言。”

-

之後幾天,謠言漸漸發酵,傳得更廣。

在他們的四人小群裏,展淩還在吐槽。

【ZHANLING:你們這緋聞傳得有點遠哈。】

【ZHANLING:我在三中的初中同學都跑過來問我昭哥是不是談戀愛了。】

周歲點了個“絕望”的表情包發出去。

【你的瑤瑤:隻能怪某人太出名。】

【你的瑤瑤:我們歲歲好冤枉。】

【cz:我還在呢。】

周歲扯起嘴角輕笑出聲,白顏恰巧推門而入。

“在跟誰聊天,嘴巴翹到天上去了。”白顏順勢放下手裏的果盤,視線明顯得往她的手機屏幕上瞟,“跟你那個男生同桌?”

她立即否認:“不是啊。”

白顏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沒有深究:“不是就好,少玩點手機,趕緊學習。”

待她闔上門,周歲才重新解鎖屏幕。

【ZHANLING:要不你倆避個嫌?】

下邊跟著夏瑤一連串的消息轟炸。

【你的瑤瑤:你有病吧!!】

【你的瑤瑤:人相處得好好的幹嘛避嫌!】

【你的瑤瑤:別人不了解你也不了解嗎!!】

【你的瑤瑤:幹脆你和我們避嫌得了。】

周歲盯著屏幕半晌,始終沒摁下回複鍵。

夏瑤是知道她的心思的,自然會站在她這邊維護她。

而展淩這個沒心沒肺的說出來的話,才是大多數人真實的想法。

手指不小心摁到返回鍵,微信首頁的聯係人裏多出一個紅點。

【“葉幸”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周歲眼皮一跳。

這人從哪要來她的聯係方式的。

【葉幸:你們沒談吧?】

【葉幸:謠言是假的吧?】

……都謠言了還能是真的麽。

【歲歲平安:不關我事。】

【葉幸:我認識他這麽久,聽到的為數不多的緋聞怎麽都和你有關。】

【葉幸:你到底做了什麽?】

【葉幸:這不會是你自己傳的吧?】

周歲麵無表情地摳著手機按鍵消化葉幸發來的消息。比起下麵兩條無厘頭的審問,第一條消息的內容讓她的心情暫時不那麽糟糕。

頂上彈出夏瑤的新消息,她幾乎沒有猶豫地點了過去。

夏瑤發來的是一張群聊的截圖,大概是來自於上次她口中的那個全是八卦的學校大群。

【我愛語文:上次陳昭和她元旦晚會唱歌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倆不對勁了。】

【一中小喇叭:之前不是說陳昭把誰摁在教室裏親,是她吧?】

【全校最帥:不是還說陳昭潔身自好不談戀愛?】

【我愛語文:這好像也隻是個傳聞……】

【wpsbwueube:所以有沒有人po張照片來看下。】

【學習使我禿頂:蹲。】

【全校最帥:我也蹲。】

【我是狗:+1。】

聊天記錄到此為止,神情逐漸變得呆木,她實在沒想到大家能八卦到這種程度。

但事情已然發展成這樣,她無能為力。

總不能當麵找到這些人一個一個解釋。

次日王斌不知從何得知的消息,站在後門把周歲和陳昭同時喊出去。

教室內的人則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切換成看戲模式。

迎麵對上王斌審視的目光,周歲緊張地咽了下口水。

“你倆怎麽回事?事情都傳到我這來了,辦公室的幾個老師還特意跑過來問我是不是真的。”他看向周歲,“前幾天還誇你上進,轉頭就給我捅出這麽大的簍子?”

她頭也沒敢抬,心虛地盯著腳尖。

身邊人慢條斯理地開口:“老師,這種事情總不能是我們自己傳出去的吧?您與其在這裏質問我們,不如去把傳播謠言的源頭揪出來。”

王斌有點啞口無言。

畢竟陳昭說得確實很有道理。

他訕訕地抬手碰了下鼻尖,試圖挽回自己的威嚴:“歸根結底還是與你們兩個有關,你們得想個辦法解決這事。”

陳昭偏頭掃了眼女孩低成鴕鳥的頭:“老師,您有沒有聽過‘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的道理?”

她聞言抬頭,陳昭丟給她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王斌:“沒聽過,這是誰說的歪理?”

陳昭話裏噙著笑:“周歲說的。”

“得得得,你倆在這給我把岔都打完了。”王斌瞪一眼陳昭,“進去吧,白費口舌。”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王斌腳步不停的回了他的辦公室。

“走啊,還愣著,準備在外麵罰站?”

周歲落了他一步的距離跟上:“你剛才幹嘛說我說過的那句話?”

陳昭頭也不回:“引用名人名言,增加說服力。”

“?”

這個年紀的人大多都容易被新鮮事物所吸引,兩人的傳聞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就被其他的八卦更新迭代了。

生活又逐步走上正軌,恢複以前的狀態。

這陣子過得異常飛速,期中考試悄無聲息的到來。

進考場的前一秒還在背著“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後一秒拿到卷子卻看見題目是寫出“其聲嗚嗚然”的後幾句。

大概也隻有同樣在考試的其他人才能理解她的崩潰。

偏偏回了教室還要被徐暮遲追著問:“你語文默寫寫出來了嗎?”

她絕望:“我《赤壁賦》沒背完,隻背了幾句重點的,結果一句也沒考。”

徐暮遲:“噢,我寫出來了。”

……這有什麽好炫耀的?

下午考數學,陳昭搬了凳子坐到周歲身邊給她複習知識點。

徐暮遲本來在閉目養神,中途卻突然睜眼插話:“我可以跟著聽麽?”

她看著陳昭的臉一瞬間暗了三分,內心為徐暮遲默哀了三秒。

這人臉皮還挺厚的。

-

期中考試之後整個年級的氣氛低沉了一陣。

學校為了讓他們減輕壓力,組織了春季研學活動。

說是春季研學,實際上日子定在了夏季,剛好是湖城升溫回暖,卻又不算炎熱的日子。

周歲坐在夏瑤的位置上聽她抱怨: “本來說好的四天三夜,不知道被哪個操心的家長投訴了,最後改成兩天一夜,這還玩什麽啊!”

她沒多大想法,對此僅僅覺得新奇。

畢竟以前在北寧的學校時可沒這個待遇。

夏瑤逼著陳昭加入話題:“到時候我們幾個同行吧,叫上展淩一起。”

陳昭挑了下眉,眼尾眯起:“那麽多人排著隊想跟我一起,你說同行就同行?”

夏瑤:“?”

夏瑤:“歲歲——你管管他啊!”

“你說什麽呢!”她掐了一把夏瑤的腰,轉頭對上陳昭戲謔的眸子。

空氣靜了幾秒,她慌亂地移開視線。

“你邀請我啊,說不定我就答應了。”

“——!”

旁邊夏瑤按耐不住地慫恿:“快點快點。”

周歲的手環抱著椅背,下巴磕在夏瑤後桌的桌麵上,因為思考要怎麽措辭才合理,巴掌大的小臉皺成一團。

陳昭隨意仰上椅背,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一瞬,唇縫間哼出一聲短促的笑。

“行了,什麽話都當真,就數你最好騙。”

她賭氣沒理,恰好預備鈴響起,隻同夏瑤打了招呼便起身回座位。

預備鈴距正式上課還有三分鍾,教室各處都響起此起彼伏的討論聲。

徐暮遲忽的湊近:“研學的時候可以和你走一起麽?”

陌生的氣息鑽入她的鼻腔,周歲感覺到一絲冒犯,幾乎是下意識撤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反問:“我們好像……不太熟?”

她眼睜睜地看著徐暮遲的表情從期待轉為失望,又聽他出聲:“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委屈的話裏話外,周歲覺得自己像個罪人。

原本在座位上坐得好好的陳昭,不知什麽時候停在她的位置旁邊,居高臨下的瞥了一眼徐暮遲。

而後像是宣示主權般的,俯身拉近與周歲之間的距離。

在她的耳邊用隻有她一人能聽見的聲音帶下一句話——

“研學的第一天晚上有流星,想看嗎?”

作者有話說:

陳昭:我要宣示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