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得很高了,在波光粼粼的湖灑了一層耀眼的金光,偶而的反光會隨著水紋浮動映照湖邊長椅上一少一老的臉上,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年齡、不同的境遇,相同的是兩雙眸子其深如水,相互審視時總有那麽一份蘊著的欣賞在內。
古清治即便抱之以可憐的眼光,這可憐中也免不了有欣賞的成份,那種複雜的感情一如曾經看到端木界平一般,即便古清治再自詡識人多矣,也沒有想到帥朗會走得這麽遠,就像他沒有料到端木界平會走那麽遠一樣。
“古大爺,我茫然是因為沒有揣度清你的來意,而不是我沒有目標。既然你說我是個另類,那你的猜測未必全對,甚至於在有些地方我覺得你錯得很離譜,我並沒有惡意地說,你屬於上一個時代的人,已經很落伍了。”
半晌,帥朗也同樣淡淡地說道,長舒了一口氣,現在對於這位老人懷著莫名的感激了,並不詰難的一句,讓古清治稍稍詫異,就見得帥朗懶洋洋的斜靠著長椅,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緩緩地解釋道:
“沒錯,端木留下的債券是單張五十萬歐元,二百張,我留了十分之一,二十張,這件事隻有王弗知道,不過王老頭有點酸腐,那種受人之事、忠人之托、一諾千金的酸腐,讓人可敬可愛的酸腐。他居然根本連箱子裏的東西瞧都沒瞧過一眼………其實這件事,就即便我一毛錢不碰,警察照樣會三查五審,我醒來事後,他們已經傳喚過王弗數次了,不過王弗堅持說我是提前三天當著他的麵僅僅換走了箱子裏的硬盤……其實真相是,我當天從他那裏得到了箱子,過了數小時才又送還了回去,再和他商量三天後演戲的事,我說服了他,知道是當年徐家回來,他願意做任何事。”
既然明白其中不存在訛詐之意,帥朗倒覺得無所謂了,無證無據的事誰也無從證明什麽了,古清治狐疑地聽著,輕歎了句道:“他是把你當成王平了,也就是他的養子端木界平,知道我為什麽一眼就喜歡上你了嗎?因為看到你和我當年見到端木幾乎一模一樣,端木當年也和你一樣,一眼就看得出別人心思……坦白地講,我把某個人引上道,從入門的第一刻起就不介意毀了他,可是現在我倒覺得你好容易跳出來,再毀在後事上不覺得可惜嗎?”
“你是指二十張債券,一千萬歐元的事吧?”帥朗問。
古清治點點頭:“對,對於你那不是小數目,別以為誰都是傻瓜,隻要你坐擁巨資,無形中就會增加很多覬覦你的敵人,更何況警察在旁邊虎視眈眈,我有點奇怪,你一向很懂自保,這一次為什麽這樣做?”
“我告訴你,我是怎麽做的。”
帥朗輕聲道:“端木的財產我留了十分之一,這十分之一對我也太多了,其實端木留下的無記名債券很好,隻要你不是想故意製造轟動效應一次兌換上億歐元,少量的消化它很容易,有人教我找一家海外的金融機構,或者涉外投資,或者財產托管,隻要給他們足夠傭金,他們會幫你辦妥一切,包括存款,包括投資、包括財產購置和移民……所以我把債券連同一個人送出了國外,簡單得簡直令我不敢相信,後來我谘詢過了,投資移民隻要你錢夠,好像還沒有失敗的案例。現在世界上都知道中國金融秩序亂,少數人灰色收入多,針對中國有錢人移民和財產托管的業務多得是,我隻不過搭了順風船而已……嗬嗬,你覺得在海外,還會有危險嗎?那麽點錢到了海外,不過是泥牛入海、細流隨江,別說我不想,就想引起點轟動效應都難。”
“你把錢又送給別人了?”古清治愕然問,想想帥朗的作法,又狐疑地道:“先送出去,然後再回流?”
“對,而且回流的很少,隻有送出去的十分之一,一百萬歐元,經過中間的盤剝又少了一成多,到我手裏也就六百多萬人民幣,其實我就洗了這麽多。剩下的都留在海外了,我想讓它成全幾個人,完成幾個心願,也不準備再拿回來了。對於她們福兮禍兮,聽天由命吧。”
帥朗欠欠身子,翹著二郎腿,和盤托出來了,眼中浮現著一個倩影,或者,是個重合的倩影,還有那些想起來讓他唏噓的往事,自己所能做到的僅剩這些了。
反觀古清治就意外了,愣眼揣度著帥朗所做的這些,多少還是有點未解,同樣又是一個有小欲而無大貪,可這樣作為的心態就讓他有所不解了。帥朗看了古老頭一眼,悠閑地道著:“不瞞你說,如果我現在真有一千萬歐元的財產,我真說不清來源,可我沒有,隻有一千萬人民幣,這一千萬人民幣有三分之一是八個月的營收款,四分之一是九個廠家付給我的設計費和銷售分紅、還有四分之一是蝴蝶宮的收入,再加我原有的財產,每一分錢我都照章納稅了,每一分錢都是通過銀行進入流通的合法收入,每一分我也說得清來源……其實這個案子到現在都沒有結束,三月份到六月份,省廳的刑偵處和經偵來人找過我不下十次,無所謂,我就暢開了讓他們查,甚至於我還提供辦案經費讓他們查,嗬嗬,查了幾次連吃帶喝都成哥們了,現在隻要還查,他們都提前打個電話才來……嗬嗬……我一直就活在別人的猜忌和懷疑中,我已經習慣了。”
帥朗狡黠地笑著,看古清治,這也許是所說古老頭有點落伍的原因所在,要真在警察眼皮底下演這些戲,怕是這個老騙子也要捉襟見肘,而帥朗不同了,長年和警察打交道,看來早已窺得門徑了,根本持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古清治表情變了幾變,仍然是莫衷一是,也許沒想到是這個過程,現在揣度,或許懷疑帥朗的不止他在內,但所有的懷疑都找不到證據的支持,隻能是望洋興歎了。帥朗笑了笑,對古清治這番表情很滿意,笑著又歎了口氣道著:“古大爺,有句話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信。可我也信,人人隻為己,同樣會天誅地滅……財富之於人是個好東西,可不管你承認不承認,不管最終攫取了多少,誰都是財富的保管者,誰也守不了一生一世。我不想一輩子不勞而獲,可我更不想活到老還勞而無獲……所以我借端木遺產的很小一部分成全了一下自己,您覺得錯了嗎?”
古清治漸漸從詫異走向清明,看著帥朗,思忖了良久之後,慢慢地臉上有了笑容,不置可否地道著:“我還真不知道你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還真不能以常理揣度你。看來還是我多事了。”
“不多,不知道為什麽,我也想見你一麵。”帥朗笑道。
“那你恨我嗎?畢竟是我毀了你原來的生活。”古清治換了一副口吻,笑著問。
“可你也成就了現在的我。我相信端木在彌留之際,對你也沒有恨意了,人生一世不過草木一秋,他的光華璀璨得足夠耀眼了,我原來覺得你心夠狠,夠黑,不過在經過這次事情之後,我才發現一個人成什麽樣子其實是他自己的選擇,與別人無關,就像吳蔭佑為他大侄被害,就像馮山雄和吳奇剛因為覬覦債券把自己折進去,也像徐家、遠勝甚至劉義明,他們有很多選擇,下場如何都與別人無關………既然這樣,我對你又何來恨意?”帥朗豁達地道,掏著懷裏又說著:“對了古大爺,咱們的事應該了了吧,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我想這個應該是你的來意吧?”
帥朗說著,掏著懷裏,兩本古色古香的線裝籍,隨手遞到了古清治手裏,《英耀篇》和《江相秘術》。
古清治一副歡喜眼神,接到了手裏,摩娑著,百感交集,仿佛又回憶到了十多年前端木為了這兩本秘傳砍掉田二虎一條胳膊的事,十數年又回到了手裏,而斯人已經作古,摩娑得唏噓不已地道著:“文革抄家時我父親藏得很好,我在十幾歲發現它時驚為天書,其實我父親解放後金盆洗手,就是要讓江相一派永遠終結在他手中,卻不料陰差陽錯,他的兒子卻接過薪火,成了唯一一位沒有焚丹書、拜祖先繼任江相師爸的傳人。哎……我自以為高明,卻不料世事比我更高明,那是我一個凡夫俗子能看得透的……我原本悲天憫人,想做做好事,為那些死難的前輩的後人指一條求活法門,卻不料一一害了他們,帶回來的人非死即殘……你說端木不會恨我,不對,他對我肯定恨之入骨,他應該恨我把他帶到騙子的世界,毀了他普通的生活,他們都會恨我,因為我帶他們入行的時候,就騙走了他們的良知。”
說話間,哀傷不已,古清治撫著江相秘書,仰天長歎,那怎麽叫一個痛悔了得。帥朗默默地看著,在怪怪地想著,不知道這是不是行將就木之前的良心發現?可再怎麽看,這個老騙子一點也不可恨,反而有點可憐。
於是帥朗眨著眼提醒了句:“古大爺,你這個自責沒道理了,騙局中沒人是主角,你不是,我也不是……如果非有主角,是錢。對於那些人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不會有人怨你的,要怨隻能自怨了。”
古清治驀地側頭看著帥朗,猛然地又哈哈大笑了,這是自己教給帥朗的,卻不料被帥朗反教回來。同樣在懷裏掏著書,帥朗一瞅,心裏暗驚《紮飛篇》、《阿寶篇》,這兩本和《英耀篇》共稱師門三寶,是江相法與術集大成的秘本,隻在傳聞中聽說過,卻不料還完完整整地保存在民間。
驚訝間,古清治拿著四本薄薄的秘書,突然問著帥朗:“這是我父親的遺物,我也行將就木,即將步入我父親的後塵,今天找你就是讓它們團聚,我會帶著完整的傳承遠走高飛。本來我猜你在洗錢,感覺你會被你的貪婪所毀,想點明你一下,不過真相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了,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有點落伍了,隻懂隱藏形跡,而在生活裏遊刃有餘的程度遠不如你………”
拿著幾本古籍,古清治不時地看著帥朗,像是想說什麽又欲言而止,於是換著口吻道著:“你能幫我出個主意嗎?這些帶進棺木有於心不忍,畢竟是傳承數百年的秘本,可要遺害世人,我更於心不忍。江相又有不傳子女親人的遺訓,我可不想我下一代也成騙子,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帥朗笑了笑說道:“騙子橫行,非獨江相獨出;騙術千變萬化,也非獨江相傳承。不管你怎麽處理它,都對這個艸蛋的時代沒有什麽影響了,別說全國了,就把中州的騙子數出來,你們江相派都要自愧不如。即便從來沒有過江相派的出現,在物質追求高過精神境界的時代,騙子照樣會橫行其道。所以,我覺得你根本不用在這個上麵傷腦筋。”
古清治聞言,如同大事已了一般,隨意地放到帥朗的手裏,慷慨一句:“那我就隨便處理給你了。”
帥朗雖然想到了此節,可沒料到這麽直接,傳承幾百年的秘本在手,總是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本來是了結自己的心事了,卻不料當了別人了結心結的因子,古清治看帥朗的樣子笑著道:“看來到誰手裏,都沒有說得那麽輕巧。”
“你要真給我,我還卻之不恭了,你說過騙子也是一種文化形態,說不定我會轉送給喜歡它和研究它的人。說不定會掃描到網上讓大家圍觀,你別心疼啊。說不定沒錢了,我把它當古玩拍賣了。”帥朗戲謔地道,真個來了個大方,揣進了懷裏,古清治大笑著起身,貌似要走,邊走邊笑著道:“隨你吧,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英耀篇開宗明義講:貪者必貧,這個道理放眼四海皆準,你好容易走到今天,可別毀在小利上。”
“知道,大爺,您甭光說我,我就不相信,你能沒給自己留點棺材本,那還不是騙來的?”
“哈哈……有,當然有,遍地殲邪,非獨我騙,僅為衣食溫飽,不會遭天譴的。”
“這個我相信,爛人多了,天都譴不過來了……大爺,你準備去哪兒?”
“諸事完結,我準備雲遊五湖四海,縱情山水風景之中,不再過問身邊的世事。”
“是嗎,想不想出國?”
“當然,特別想去華爾街看看。”
“想學金融?”
“不,想看看史上最大的華爾街金融騙局,股票前董事會主席麥道夫讓投資者損失了500億美元,和這個巨騙比起來,我們江相曆代大師都成街頭毛騙了。”
“喲,您是去找外國同行去呀……嗬嗬,那您得好好學學外語。”
“有必要嗎?翻譯多的是。”
“那不行,你要想到國外騙外國老太太,翻譯他們不懂咱們江相的黑話呀。”
“哈哈……不必,我們除了法,還有術,亮一手招蜂引蝶,再一招金針浮水,肯定是技驚四座,財源滾滾……”
一老一少,相攜而行,這讓帥朗徹夜難眠的會麵卻不料會以這麽和諧的結局結束,不多會走到了公園門口,一輛紅色的奧迪停下來,卻是盛小珊來接人了,把古清治扶上了車,帥朗笑著招手再見,不料盛小珊和古清治耳語了幾句什麽,下車朝著帥朗走來,笑吟吟地走到帥朗麵前,饒有興致的看看帥朗,得意地笑著問:“小賊,把你嚇壞了吧?”
“不至於吧,你看我那兒像嚇壞了。”帥朗笑著道。
“切,嘴上不說,心裏害怕,揪著你的小辮了啊,以後不聽話,看我怎麽收拾你?”盛小珊威脅道,這輕飄飄的威脅伴著眼中暖昧的笑意,實在讓人想入非非,帥朗小聲問:“你是指在床上?”
盛小珊一糗,伸手一把擰住帥朗的耳朵了,帥朗正待要掙紮,卻不料盛小珊變擰為抱,抱著帥朗在臉蛋上輕輕吻了吻,眼中多有愛憐的說了句:“我要走了。”
“啊?你要走?去哪兒?”帥朗嚇了一跳。
“嗯,很遠,暫時不告訴你。”盛小珊抿著嘴,賣著關子,不過朝著車上的人看了一眼,這一眼的柔情讓帥朗頓生疑竇,小聲地問著盛小珊道:“盛姐,你不會和他……一起走吧?”
“嗯,就是啊,怎麽了?”盛小珊道,點點頭。
“我以為你是個**控……不能是個老頭控吧?他多大了?”帥朗咧咧道,不相信地問,現在的女人還真說不準。特別是像盛小珊這號的。盛小珊臉拉下來了,吧唧踢了帥朗一腳斥著:“你個蠢貨,你真不知道我們什麽關係?”
“什麽關係?”帥朗愣了下。
“他是我爸,也不用瞞你了,我是私生子,他進監獄時我才十幾歲,一直不認他……”
盛小珊輕輕說著,又是複雜地看了車上一眼,不帥朗倒驚訝地合不攏嘴了,不過再一想也沒啥奇怪了,就古老頭現在騙老太太的水平,年輕時候估計沒少騙過妙齡少女。盛小珊寥寥說著:“……劉義明當初千方百計接近我,娶了我,我以為他是真心喜歡我,後來才知道,他是想請我爸出山,想得到他手裏的東西。那時候我爸尚在監獄裏,他知道我爸是江相的傳人,私藏了價值連城的東西。”
盛小珊道,那場基於陰謀的婚姻仿佛讓她很難堪似的,帥朗機械地問:“什麽東西?”
“在你身上……我爸答應他了結了端木,東西可以給他,誘回端木就是個互換,端木的下落就是他和吳蔭佑一起找到的,而劉義明想得更大,想連端木的財產也一起吞,這些年他用婚姻拖著我一直不放手,就是拿我當棋子一直聯係我爸………”盛小珊黯黯道著,帥朗再想起端木界平卻是有所不忍了,問道:“為什麽你們非要了結端木呀,端木說起來比誰都可憐。”
“江湖恩怨,不死不休啊,我爸不了結他,有一天他會回來了結我爸的……你知道王修讓吧,也就參與了針對端木設局的拍賣會,被端木殺了扔枯井裏了,我爸說其情可憫、其人必誅……他要活著,咱們就都不會好好站這兒了。”盛小珊寥寥說著其中的恩怨,頗有江湖兒女的豪氣,不過聽得帥朗大眼瞪小眼,又摸著胸口的幾本破書愣著問:“對了,那這東西挺值錢?”
“你真無知,別說是名聞天下的三寶,就明代古籍都值幾十萬了,我爸說了啊,你這兒能當我最後一條退路,將來我要有什麽事找到你,你別忘恩負義就行了。”盛小珊道,像是決別,不過決別的有點另類,帥朗呲一笑回答更另類,點點頭:“沒問題,這便宜女婿誰都願意當。”
“切……你想得美,以後沒你的機會了。”盛小珊笑著擰了把,不過又抱著帥朗,狀似情人一般很近很近的看著,輕輕地吻了吻,回身笑著上車,招手作別了。車窗裏,古老頭笑著,仿佛已經洞悉了其中的隱情一般,讓帥朗莫名地有點臉紅。
走了,結束了,這也許是真正的結束,車行不見車影的時候,帥朗眼睛裏還定格著盛小珊那副燦爛的笑容,此時的心情恰如秋高氣爽的天氣,看著公園,那雞皮鶴發的老頭老太太也不怎麽紮眼了;看著身側,形形色色過往的行人,仿佛都像開心了一樣誰都露著笑厴。看著四周的高樓大廈,看著城市的天空,即便在充斥著騙子的這個城市裏,也不覺得自己有多麽憎惡。
帥朗緩緩踱步在中州大街時,如是想著,走了很遠,像是在尋找生活的目標,像是在尋找曾經失落的什麽,也像是在尋找,那個能讓他心安的歸處,步行了很久,不知不覺走到了環保小區的樓下,又想了一會兒做了個決定,打著電話叫著方卉婷,不一會兒方卉婷從家裏奔出來時,帥朗貌似做了個重大決定一般拉著方卉婷鄭重說著:“方姐,我想明白了,有些事不能藏著掖著,不能再騙你爸你媽了,今天我要堂堂正正去你家,告訴你爸你媽,我要娶你。”
方卉婷眼睛一凸,可不知道這個時常言辭閃爍的家夥何來的這股勇氣,不過被帥朗少見的凜然和真情感動了,重重點點頭,警告道:“我爸還好,我媽可凶了。”
“沒事,看你這樣我想像得出來。”
帥朗不服氣了,再橫能橫到什麽程度,開了個玩笑惹得方卉婷既喜且嗔,不過對帥朗這份勇氣很是嘉賞,倆人到左近隨意買了點補品水果,親親蜜蜜地相隨著回來,方卉婷先上去了,過了一會兒,帥朗終於鼓著勇氣,上了樓。
生活從這裏翻開了新的一頁,帥朗自忖該認認真真談一次戀愛了,這個問題在腦子裏想了無數遍,恐怕也隻有警察能正確地對待前科問題,擱小學妹身上,怕是知道了自己的以前會耿耿於懷的。而方卉婷不會,她是知道自己是什麽人而沒嫌棄過的。
卻不知生活是無法預料下一個章節的,敲響門進去後不久,門又開了,帥朗慌張地從方家奔出來,樓道裏響著方媽尖銳的大嗓子:“你個小痞子,還想娶我家婷婷……滾,再不滾我報110抓你……”
大聲趕著人,追出來了,再然後聽到了通的一聲,樓上的方媽把禮品高空給扔下來了,黃梨紅蘋果長香蕉骨碌碌滾了一樓梯,帥朗一個沒踏穩,骨碌碌滾了幾節樓梯堪堪站定,然後看著樓上門神一般嚴陣以待的方媽,頓時心膽俱裂,倉惶而逃…………………………………………………………………………………………………………………漸漸褪去了傳奇色彩的生活顯得冗長而乏味了,總是那麽雜亂無章地繼續著……三個月後,鄒曉璐出獄,迎接她的人是杜玉芬,看著鄒曉璐剪的短發、身著樸素的衣服從高牆鐵門裏出來,昔曰的金融才女落魄到了如此的地步總也是杜玉芬唏噓不已,之前帥朗來探過監,杜玉芬一直懷疑倆人有什麽秘密,可不知道為什麽出獄時帥朗並沒有來接,而是派她來。兩人長談了一夜,不久後鄒曉璐出現在倫敦的唐人街。再之後加盟到了一家境外移民谘詢機構,專門協助國內有錢的人聯係境外銀行以及辦理移民手續,據說業務不錯,過上了悠閑的中產生活。
四個月後,在飛鵬飲業的年終酒會上,杜玉芬正式被任命為灌裝飲料生產項目的經理,夙願得償,很遺憾的是帥朗沒有參加這次酒會,更遺憾的是林總對帥朗也頗有微詞,自打飛鵬和蝶舞工藝品公司置換產權後,蝶舞的盈利能力並不像預期的那麽高,隱隱地讓林鵬飛覺得又上了帥朗一個惡當,而對方參與灌裝飲料項目之後,明擺著反倒要分走自己的一部分利潤,不過這小子好在也夠意思,淡季公司資金緊張的時候又幫了一把忙,讓林鵬飛勉強地接受了這個不太圓滿的格局。
小學妹王雪娜讀研第二年,也就是六個月後的春季考過了托福,像很多生活優越的家庭一樣,被王老師送出了國,出國的時候是帥朗和方卉婷一起去送的,走的時候王雪娜莫名地摟著帥朗哭了一通鼻子,人一走,帥朗和方卉婷倒吵了一架,吵得方卉婷很長時間不搭理帥朗。
帥朗還是原樣子,生意上是甩手掌櫃,每天介想著怎麽玩,高興了就去十一灣頂幾天班,領領工資,帶著電場那幾位工友下黃河灣打打魚;更高興了就呼朋喚友吃喝玩樂,在市區經五路地段買的一幢一百多平不大不小的房子成了狐朋狗友的俱樂部。每周都定時去看看鐵架子胡同和中州大學的兩位老頭,和方卉婷一起去的,不是喝酒就是品茶,倆老頭的本事一點沒學會,毛病嗜好倒沾染上了,嘴刁得不喝白開水了,改功夫茶了。
當然,回家也勤了,老爸終於退二線了,話說幹那行傷那行,一輩子警察嫉惡如仇,到老了卻不願涉足案子,除了和同樣退休的老鄭下下棋、拌拌嘴,就是到鐵路小學當輔導員,方卉婷被這位老警察的敬業感動得不輕,不過帥朗總認為理所當然的,私下裏這老頭沒教育好兒子,敢情是想從人家的兒子身上找回點感覺來。老帥不怎麽愛搭理這個倒黴兒子,聽不順耳了照樣是家法伺候,不是一大腳丫就是個大巴掌,帥朗倒也習慣了野蠻老爸的家法,要是隔段時間不敲打敲打,皮還真癢。不過最讓帥朗難以釋懷的是,自己入黨和提拔當副站長的事告訴老爸後,沒被誇獎,反而被老爸踹了兩腳,那痛心疾首的勁兒比見了階級敵人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爸老了,還是眼裏揉不進沙子,接受得了犯錯的兒子,可接受不了鑽營的小人,在這一點上,帥朗理解不了老爸,不過也不怨他,在騙的世界裏,從來沒有過榮譽和信念。
各人生活都在繼續著,誰的生活也有自己的精彩。大牛還在貨場當工人,娶了個比他媽嗓門還大的女乘務員當老婆,倆人說話像吵架。程拐估計是良心多少有點發現,現在貨源有不少也開始進正版書了,還是那副有利就鑽的得姓,不時地到帥朗的生意上幫忙打點秋風撈點外快。羅少剛和女友結婚後都在蝶舞公司幫忙,基本上能獨擋一麵了,連老皮帶著侄子也加入了帥朗的工藝品銷售隊伍裏。這個隊伍以原先搶市場班子為底,不斷地在擴大。
這些人偶而相聚的時候,津津樂道的就是帥朗的婚事了,看來和方警官發展已經沒有懸念,不過進程實在艱難,每每上門總是被方媽把人趕出來,東西扔出來。偏偏帥朗也不爭氣,偶而和哥幾個逛逛夜總會吧,總有些喝高了漏嘴不經意說出來,一經知道,方卉婷總和帥朗砰砰叭叭幹一架,據說幹得最厲害的一回把家裏玻璃砸了一多半,帥朗給氣得直接出國了,大聲叫囂著要移民,媽的我娶個外國妞去……不過,在國外遛達了一個多月又忍不住思家回來了,一冷靜吧,倆人又合好了,這不合拍的一對,還有點合不來離不開的意思。如此幹了幾仗之後,倆人像訓練一樣,把兄弟們勸得都筋疲力盡了,暗地商量好了,這倆人以後再打架,他媽的誰再勸誰是王八蛋!
艱難地又走了一年,終於走上紅地毯,倒不是因為帥朗脫胎換骨了,而是方卉婷已經懷胎三月,家裏沒辦法了,據說結婚當曰,方媽拉著親戚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倒著苦水說著:這個騙子呀,把我個好閨女給騙走了………結婚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帥朗一聽回老婆娘家就頭疼,直到兒子出世才有改觀。
兒子叫帥熙彥,王弗和王教授共同起的名,這孩子滿月酒時抱出來把賀喜的親朋好友笑翻了,黑不溜秋賊忒忒的跟他爹一個眉眼。
再之後,好像再沒有發生什麽值得贅述的事,或者是還沒有到發生的時間,其實生活就一直是這樣平平淡淡地進行著,即便是偶而的波瀾壯闊,也是因為暫時地脫離了軌道,一切終將會回歸於平靜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