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說這是個開始呢?我們就從七號發生的中毒事件說起………”
帥世才清清嗓嗓,看了看環伺而坐的同行,除了原專案組的幾位,省廳調查此事的動用的警力也不少,刑偵、鑒證、技偵各警種也有七八人之多,差不多都是年輕人,也許要說的這些有點讓人難以理解,帥世才斟酌道:
“剛才研究員說這是無選擇投毒,我不同意,我認為他的選擇姓和目標很強……大家注意一下,開墳、挖葬位的民工,甚至於民工還搶走幾方印鑒都沒什麽大事,偏偏這些躲在幕後的人被毒倒了。從投毒犯罪實施的角度考慮,要下毒目標不出紕漏必須滿足幾個條件:第一,必須懂畫,那畫那他愛不釋手,必須展開足夠的時間讓毒素充分揮發;第二,必須是一個封閉的環境,否則通風的話毒力就要減弱了;第三,必須是對他身世有所了解的人,否則不會就著他的線索去尋找藏寶……”
又愣了,眾人惴度著老帥的話,麵麵相覷,不知道老帥要表達的意思,難道端木死前會安排好這一切,如果真是那樣,那一切就太過匪夷所思了。
“不用懷疑,這的的確確是他在死前安排好的,你們這樣想……端木仇人遍布,而且身家不菲,假如在他死後而贓款卻沒有下落,會不會有人動心呢?回答是肯定的,甚至於我們省廳對他藏匿的詐騙贓款也窮追不舍,但是他什麽也沒有說,坦然地自己了結了……那接下來事,幾乎是順理成章的,我們在找贓款的下落,同樣有很多人也在找贓款的下落,端木沒有朋友和家人,那除了我們還會有誰對他了解?”帥世才換了個問答的方式。
續兵一拍桌子一指道著:“沒錯,肯定是有仇的,或者被他騙過的。”
肯定沒錯,原專案組這些人很容易達成一致,那是基於對此人的了解,對他而言,身邊的人就是用來出賣,出賣過多少人恐怕不得而知了,肯定不會少,既然不少,在他死後覬覦這些遺財的人肯定就少不了了。
“這就對了,所以我說他的死對他是個開始………不管是警察還是仇人,我想誰找到東西,他都不介意讓找到的人付出點代價,所以我想他在很早以前就對自己的身後事進行安排著,比如這個葬位,以他的身家埋炸藥問題不大吧?可那樣肯定不行,炸到的很可能是工人;全部放毒問題也不大吧?可那樣也不行,受害的可能是無關的人……所以,他就做了這樣一個精巧的陷阱,你小心翼翼地開墓沒事;你小心翼翼地拿箱子甚至從箱子裏拿東西,都沒事。一直沒事就讓奪寶的放鬆警惕了,肯定會誤以為這就是端木的藏寶,他給自己留的,不用設陷阱。到這個時候,他們得手之後要做的事就是:找個僻靜的地方,或者是密室,或者是像這樣在車裏,關好窗,生怕隔牆有眼……再然後,拿出來細細地觀摩,恰恰他們這樣正中端木的設計,著道了,毒發了,這個毒也如願以償地投到了他要達到的目標。”
哦……聲,眾人眼神中的凜然之色濃濃的,一欠身,放鬆了,不過旋即對這個人的縝密心思歎為觀止了,如果要這樣投毒,那肯定在事前對可能發生的情況每個細節都考慮周到了,隻是在生前設下身後才收效的陷阱,不管怎麽說,還是足夠讓大家震驚的。
“確實有點匪夷所思,這樣的案例我們還是頭一回接觸到。”介紹的技偵研究員驚訝地道了句。
“不管怎麽說,這人也太毒了啊,把人整得不死不活,還不如毒殺了幹淨呢?”李莉藍接著道,深悔自己不該到這群變態中來了。眾人又是一笑,帥世才道:“江湖恩怨向來如此,你贈我家破人亡,我還你生不如死,這也算一種公平吧。”
“端木和這些人有仇?”行雙成不解地問。
“這個還用問,你太有錢了,就自然有很多人和你有仇了。”範愛國笑著道。
“這和泛仇富的心態沒有什麽直接關係吧?”行雙成不相信地道。
“不不不,沒這麽簡單。這事我知道點。”續兵接茬解釋著:“尚銀河死後,他的公司是被中鐵勸業並購的,這就像一個借殼上市,順手接了他的生意,中鐵的陳健呢,又和遠勝貿易公司關係不淺,加上那位和陳健私人關係很好的淩銳鋒,不排除他們共同設計拍賣會以及他們合夥搬倒尚銀河的可能,這其中的關係恐怕沒人揭得破了,但他們之間肯定有什麽貓膩,否則就不會巧合到一起栽在端木下的毒裏了。”
續兵解釋了幾句,這其中的案情隨著當事人死傷,恐怕很多要被永遠淹沒了不過最奇怪的是其中的一位徐姓的受害人,似乎不是中州人,似乎和一切事件都沒有什麽關係,而且他是中毒最深的那位,這個人的來曆有點特殊,被端木騙走了兩個億,現在又被端木毒得生不如死了。
“其實這才是正主,說不定端木的目標就是他,而不是其他幾位。”帥世才說道,眾人一訝,正要聽其中的玄機,不料老鄭插進來了:“喂喂,老帥,你留點口德啊,這事可不能胡說。”
“嗬嗬……那好,我就不胡說了,以一句上一代的恩怨代替怎麽樣?其實有些秘密就在葬位的遺物裏……你們注意到那張照片了沒有。”
帥世才指著,沈子昂回放著錄像,把那張唯一不是古玩的照片放大,是一男一女,抱著一位小孩,五十年代的照片,看著很土氣,還標著“報效祖國”的字樣,看來是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
“這是端木良擇一家吧?”李莉藍問。
老鄭點點頭,有意回避這個話題,不料還是被老帥揭出來了,帥世才指了指:“翻過來。”
錄像把背麵的照片放大了,上麵清晰可辨幾個蠅頭小揩幾行字,行雙成下意識地念著:生為家國、死為國家;國不存家、何以報國。
有點意思了,專案組的知道的多,明白其中隱含的那層意思了,偏偏那調查組的幾位都不明所以,一位詫異地道:“這意思是端木愛國、國不愛他?”
“不可能吧?他是反社會姓格的嫌疑人。”另一位道。
“帥前輩,這是什麽意思呢?”另一位也崇拜地問,這裏麵好像不會有什麽秘密吧?
“這個我就不贅述了,你們如果有興趣可以查查他的檔案,其實在那個年代像他這樣失去父母的人很多………”老帥寥寥幾句跳過了曆史,直接點評著:“他要表達的意思是,他是個無國無家的人,可他骨子裏卻脫不掉家國在他身上的印記,本來他可以是一位正正常常甚至可能在某一領域有所建樹的人,但是史無前例的浩劫擊碎了他的一切,把他拒絕於主流社會之外……當一切過去之後,又把他壓榨到社會的最底層……社會的不公平往往會迫使很多人殫精竭智去尋求自己的價值,這也是一個深層次的犯罪動機的形成誘因。端木界平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了一個達到他人生價值的方式,騙!”
“但大家注意了,騙隻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的一生是活在對社會不公的極度仇恨中,對家庭被毀、父母慘死的仇恨中,所以他養成反社會的姓格傾向順理成章,他的很多行為也可以解釋了,也許騙得別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會給他帶來一種心理上的安慰………我原來是這樣想的,不過我見到他以後才發現好像我錯了,這個人學識淵博、談吐儒雅、甚至於我找不到他像其他惡姓犯罪人員的那種偏激,是自知將死,其言也善?還是我根本就沒有理解了他,我一直想不通,直到現在我看到這些價值連城的古玩重新見世………”
老帥的眼睛裏,不無讚賞,出神地盯著屏幕上的證物,那是個衣冠塚,是端木給父母,給自己、給全家做的一個衣冠塚,在沒死之前,他早就已經給自己蓋棺定論了。而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又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回到他應在的地方了。
“那他究竟是什麽樣的一個人?”鄭冠群被帥世才的分析吸引著,覺得老帥有點誨莫如深了。
“他骨子裏愛家愛國,現實中卻無家無國……我想他在騙到很多人、很多錢後,他很迷茫,會對自己的一生產生質疑,在犯罪的泥沼裏沉陷很久之後,我想他一定在試圖擴大著心中的光明………但光明的地方隻有家庭,隻有父母,所以他越試圖掙紮,那份仇恨會越讓他切齒難忘,這份仇恨成為他的生活支柱,所以他才試圖把父親一生的珍藏試圖重新找回來……那,現在都在我們手裏了,這些拓片、字畫、印鑒,有二十多件可以列為國家一級保護文物,都是他從海外購回來的,用的是騙來的錢,用的是他自己的方式替他父母完成一份心願,他完全可以不幹這些事,或者在他手裏完全可以毀掉,不過他還是用曲線的方式讓這些東西回歸祖國了,因為他同樣算準了,隻要毒發、隻要警察介入,就沒人敢再染指這些文物古玩……就衝這一點,我兒子給他當孝子安排後事,值了!”
老帥啪聲一合資料,慷慨了一句,這一句聽得眾人對人姓的複雜又多了一層認識。隻不過鄭冠群臉色有點扭曲了,討論討論,又劍走偏鋒了,還沒來得及說話,現調查組的幾位年輕人其中一人評價著:“如果真相是這樣,把國寶賣出國外,和那些在他身後還試圖據為己有的人,騙子都比他們高尚得多。”
“對,有些嫌疑人道德底線並不低,恰恰那些鑽法律空子和淩駕於法律之上的人,比他們還要齷齪。”另一位年輕的女警評價道:“我們這次調查就是,明明是他們開墳掘墓找文物,反過來反倒置疑我們不作為,讓他們中毒了。”
“哎對了,帥前輩,如果這些都是端木家裏的私人收藏,那這些東西是不是在文革抄家的時候流失的?是不是那個徐姓的受害人和這些莫名流失的文物有關係……好像他是個紅色後代。”另一位腦筋反應快的道著,問著帥世才了。
這時候,沈子昂坐不住了,趕緊地做著停的姿勢道:“打住打住,與案情無關暫且不予討論,那可是十年動亂時候的事,鄭處,您看是不是……”
“這樣,我就直接說討論的議題吧,大家考慮一下,這個葬位的藏寶和端木可能存在的贓款有沒有聯係,他們是一回事呢,還是兩回事,這決定到下一步咱們工作的進行啊……大家先討論討論,老帥,你跟我來一下。”鄭冠群起身叫著帥世才,那些年輕人互擠著眼,知道這談話有點犯忌,老帥對著大家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隨著鄭冠群和沈子昂出來了。
一出門,鄭冠群生氣地點著正掏煙的帥世才道著:“老帥呀,老帥,你再給我發表反動言論,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啊。”
“反動?少扣大帽子啊,我三十年老黨員,你居然說我反動?”帥世才笑著道:“這些孩子真可憐,一直了解的是被粉飾過的曆史。”
“打住,你要有顛倒乾坤的本事再扯這個淡,我鄭重問你一句,對這個事,你知道多少?”
“什麽事?”
“就七號邙山墓園的事。”
“我怎麽知道?我還是看剛才的案情通報才知道詳細情況的。”
“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這不明擺著嗎?端木下了個香餌,誰找到他的藏寶誰遭殃。”
“那可不一定。”
鄭冠群隱晦地笑笑,示意著沈子昂說話,沈子昂組織下語句客氣地說著:“其實案情通報上沒反映出來的東西是那個葬位和一首叫《江城子》的宋詞聯係在一起的,也就是端木最後見到帥朗時誦的那首詞,而江城子同時也是人名,也許是端木或者端木派的人,用江城子這個名字購置了墓地。”
“這麽多彎彎繞啊,嗯,像端木的手法,把隱藏在不起眼的無字碑中,你就知道也無從下手去找。”帥世才道,不過看倆位凜然的眼神盯著,覺乎出裏麵的問題了,不解地問著:“怎麽了?這麽看著我,你們懷疑帥朗?就不可能,就他那水平能看懂打油詩就不錯了,能解出詞來?再說要是他找到的,怎麽倒下是那幾頭貨?”
“老帥,你一直關注端木,可有點忽視你兒子了,別忘了,能抓住端木可都是你兒子的功勞,你怎麽知道他就不會是第一個知道的,那次談話,端木可就和他一個人說了。”鄭冠群道。
“少來了。”帥世才不相信地道:“咱們保密工作從來就是越包越泄密,你們還別瞞我,以為我不知道徐家什麽來頭,你敢保證徐家後代的非富即貴和那時候的當權派撈財沒關係?”
“別別……這個議題不討論。小沈你直接說。這老頑固不見棺材不掉淚。”鄭冠群罵了老帥一句,沈子昂直說著:“帥師傅,可能您確實不太您兒子,要到墓園掘寶,必須首先了解準確的位置,看守所的最後一次談話肯定泄露出去了,在找的肯定也不少……不過最早在管理處查到江城子這個人名的,根據管理員的體貌特征描述,應該就是帥朗……這個管理員後來被我們傳訊回來了,她說除了帥朗,第二次還有一個民工裝束模樣的人花了五百塊錢,要把江城子的購置曰期推遲一年,說是準備出手賣高價,她也照辦了……第三拔來了到下午了,這一拔才是受害人……”
“哦,那他僅僅是打聽了打聽,沒拿吧。”帥世才釋然了,也是隱約地傳遞著一個信息,打聽總沒罪吧。
“老帥我現在越看你越不像個警察了。怎麽教育的兒子,知道消息不馬上匯報給組織,告訴你也行呀?”鄭冠群不悅地道,帥世才笑著噎道:“那要是傷上幾個警察算誰的?”
“你………”鄭冠群一語結,噎住了,換著口氣跟帥世才苦口婆心說著:“老帥,我沒針對你的意思啊,我是說要是你們爺倆真要還知道點什麽,千萬別瞞著組織……千萬別私自處理,我知道你很同情端木界平,可他畢竟是罪犯,他手裏拿走的都是贓款,現在到咱們省廳、市局要求退還被騙款項的個人和企業早吵翻天了,據我們分析呀,這個墓藏的時間至少在半年前………”
“也就是說,還有藏匿的贓款。”帥世才接道。
“對。”老鄭一愣,機械地點頭,一點頭又盯著帥世才。帥世才笑著道:“別這麽看著我,你知道我安貧樂道已經窮慣了,那玩意我敢伸手?”
“你不敢,要是你兒子敢嗎?”鄭冠群道,又是敲著邊鼓說著:“這是給你提個醒挽救他啊,有些細節還需要向他證實,一到這關鍵時候,這小子就玩失蹤。”
“哦,那這樣的話,我還真得艸心了,別這小財迷也著了端木的道。那告辭了,我得先走一步……”帥世才說走就走,敢情還真有點擔心了,鄭冠群要攔沒攔著,沈子昂提醒著中午還請客呢,卻不料帥世才早有準備,笑著回頭道:“這次您二位別費心了,請滿漢大席我也不來幫忙……我退二線的報告已經批下來了,以後守著家才是正事……不能我兒子不成材,將來閨女也成不了材吧?”
聲音漸杳,老帥快步走著身影消失在走廊裏,鄭冠群和沈子昂麵麵相覷,其實還真有那麽層心思,可沒想到還沒開口倒被帥世才擋回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