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六想到這裏,現在有些後悔引狼入室,讓俄艦隊來膠州灣過冬了。
他輕輕咳嗽了兩聲,吐出兩口濃痰來,看向李鴻章,苦笑著說道:“俄國人如今想借商辦名義,承造我東北鐵路修築事宜,少荃認為如何?”
李鴻章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說道:“倭人凶鋒正盛,奪我台灣,取我巨款,若不急謀一強援,恐無喘息自強之暇,而欲立約結援,自唯有俄人最便,緣英以商睃中國之利,法以教誘中國之民,德不與我接壤,美不肯與人兵事,皆難議。”
鬼子六不置可否的說道:“俄國,虎狼也,擅長背信棄義,趁火打劫,豈能輕易信之。”
李鴻章點頭道:“俄國確實是虎狼之國,拒之憂慮其傷人,如今我大清承受不起,引之卻不見得其噬我,此時兵力製倭不足,如果再加上俄國,就更加堪憂了,所以與其和俄國彼此猜忌,說不定消除雙方戒心,開誠布公一談,或許能夠收為臂助。”
李鴻章心裏想著就是先顧眼前的,至於以後的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引狼入室。
“少荃的意思是同意俄國人在我境內修築鐵路了?”鬼子六皺著眉頭問道。
翁同龢冷哼一聲,譏笑道:“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俄國能夠於最近期間修一條支路到我中國,對於侵略我中國的前程-真是既遠且大了,李大人作為中樞大臣,難道連這點道理也不明白嗎?”
李鴻章反駁道:“老夫何時同意俄國人在我境內修鐵路了,鐵路之事,幹係重大,自是不能輕易答應,不過在其他一些方麵可以給予一定的方便。”
“那請問李中堂,在何事上麵給予俄人一些便利呢?”翁同龢抓住他言語中的漏洞,繼續追問道。
“凡關係俄國之商務界務,酌與通融。”李鴻章老臉微紅的說道。
“想不到李中堂真是賣國賣到家了,賣了台灣還不夠,連現在都還想著如何賣國。”翁同龢冷言冷語嘲諷說道。
李鴻章被氣得不輕,怒道:“我李鴻章如何賣國了?台灣之事是經過朝中同意的,你有本事,你來告訴我們如何同時應對俄、日兩國的同時侵襲?”
“我泱泱大清,何愁沒有能人,隻要皇上革新圖治,內修武功,臥薪嚐膽,邊備日修,必定能夠禦外辱,何須親近虎狼!”翁同龢不緊不慢的說道。
鬼子六見兩人又要吵了起來,不由轉移話題道:“定遼軍如今練得如何了?如果倭人再次侵襲,能否抵禦得住?”
“王爺,定遼軍的編製隻有兩萬餘人,即便魏季塵他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在短時間內,以兩萬之軍,抵禦倭人自明治維新以來練就的十多萬新式軍隊啊。”李鴻章歎了一口氣,十分無奈的說道,接著看到恭親王愁眉不展的樣子,李鴻章又說道:“定遼軍的編製過少,而東三省的其他軍隊更是稍遜一籌,王爺你看是否要擴大一下定遼軍的編製,畢竟如今俄人也有意圖謀我東北,不可不備啊。”
“原本以為倭人退了,我東北之地得以平靜,想不到走了狼,又來了虎,對付倭人,暫時隻能虛與委蛇應之了,至於擴編之事,如今到處都在練新兵,朝廷哪裏還有半分銀兩。”鬼子六做了最終結論。
李鴻章見暫時說服不了恭親王,隻得笑著說道:“還是王爺做事老到。”
翁同龢在旁邊插嘴道:“王爺,現在各地都在練新兵,但是到底那支軍隊練得比較好,我們也不得而知,不如,讓幾支新軍都派遣一些士兵過來,匯集一起,來一次演練如何,這樣,誰強誰弱就一目了然了,對於練得好的,我們自然要多多支持。”
翁同龢想到袁世凱和自己說得事,便趁機提了出來。
恭親王眼前一亮,笑著說道:“這個法子好,容後再商議,現在還是想法子解決鐵路之事吧。”
李鴻章一時弄不懂翁同龢的意圖,但是見恭親王轉移話題,忙應和道:“既然俄人嚷著防日亟,趕造西伯利亞鐵路,而我國應趕造路與其相接,兩收通商調兵之利,那我們就自行修築,想必這樣俄人也沒有了借口,奉天煤鐵局總辦周馥上奏,已經想到了一個法子,既不需要花費朝廷一分錢,又能夠自行修築把鐵路控製在我大清自己手中的辦法。”
恭親王和翁同龢等人都來了興趣,豎長耳朵,一幅洗耳恭聽的樣子。
李鴻章不緊不慢的說道:“此法子就是采集民股。”
翁同龢興致闌珊的說道:“修路短時間內沒有任何利益,小民豈會自願出錢買股。”
李鴻章不輕不重的說道:“翁大人太過急躁了,何不讓老夫把話說完呢,小民不自願出錢,朝廷可由地方政府加租股、米捐股、鹽捐股等,這些稅收雖然是強製收取,但是卻與以往的收稅不同,這此我們會把鐵路的股份分給他們,是以物換物,因此小民也無話可說,算不得是苛捐雜稅了。”
恭親王眼中精光閃爍,覺得此事大有可為,而且以後沒錢修路的時候,都可照此辦理,此時東三省修鐵路的話,發揮的最主要作用就是為了能夠及時的調兵遣將,至於經濟利益,還真的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夠賺回成本來。
李鴻章又說道:“俄國人的意思是,要求我們從滿洲裏經哈爾濱,修一條路至綏芬河,這樣,西與它西伯利亞鐵路赤塔段相接,東與海參崴相接,這樣便於他加強國內與濱海州的聯係,名義上是與我中國共同遏製日本,俄國人咄咄逼人,此路又不得不修,不過,我們可以偷梁換柱,規劃出整個東三省的鐵路幹線來,這樣,滿洲裏到綏芬河的鐵路隻能算其中一段,而我們大可以先修築其他的幹線,將這一段的鐵路放至最後修建,譬如旅順到哈爾濱的鐵路幹線,這樣便於加強我三省內的軍隊能夠及時調遣。”
“少荃言之有理,此事就交予鐵路局和地方政府一起籌辦。”恭親王見李鴻章三言兩語便解決了當前的難題,不由在心中歎道,這個李鴻章,做起事來還是如此圓滑啊。
慶親王奕劻見他們已經把事情給決定下來了,不由暗中心急,俄皇不久前批準維特親手寫下“想要在中國得到租權必得先賄買天子親信”的建議。
準許撥款項由駐華公使喀西尼支配使用,用以賄賂大清重要權臣,而這個慶親王奕劻就是喀西尼重要的活動對象。
奕劻收取了巨額賄賂,這回見事要告吹了,而說不定俄國人還要索回那筆巨款,心中不由暗暗著急,俄國人請求他幫忙兩件事,一件就是借地修路,還有一件就是幫助俄遠東艦隊每年在中國能夠過冬。
俄遠東艦隊雖然現在能夠泊在膠州灣,但是總理衙門已經與俄國人訂明了進泊後何時退出的期限,俄國人隻有三年的時間能夠在膠州灣過冬。
所以,這回奕劻隻有往這方麵想辦法了,否則最後落得個雞飛蛋打一場空就不好了。
“王爺,各位大人,俄國公使喀西尼在門外求見。”總理衙門官員吳廷芬進門稟報道。
幾人都在心中叫了一聲,這俄國人來的真快。
沒辦法,恭親王正準備囑咐讓其進來的時候,俄公使喀西尼帶著翻譯、隨從已經昂首闊步的闖了進來。
恭親王當即臉就完全黑了下來。
“不知公使來此有何貴幹?”李鴻章臉上微恙,出聲問道。
喀西尼像是沒有看到各位中國朝臣的臉色一樣,笑著說道:“除了滿洲鐵路幹線及支線的問題外,我國沒有其他問題要麻煩貴國了。”
翁同龢冷聲說道:“中國永遠不再以此租借權給予任何外國以及外國公司,這是堅決的並永不變更的定案,所以,貴大使可以回去了。”
喀西尼的笑容一下子便凝結在了臉上,他看得出來,自己似乎不怎麽受歡迎,中國人原本對自己的尊敬心理,已經減少了,取而代之的成了一種疑懼和厭惡的心理。
像這種一而再,再而三提出無理要求的人,無論是誰,也會心生厭惡,更何況,如今總理衙門已經洞悉了俄國人的陰謀,決定不再與虎謀皮。
喀西尼見溫言笑語不起作用了,馬上便換了一幅嘴臉,開始恫嚇道:“要知道,貴國隻有如此做,俄國才能保護中國,以免再與日本及其他國家衝突。”
李鴻章不輕不重的笑著說道:“中俄兩國一向是秦晉之好,貴使如此說,豈不是破壞兩國間的友誼。”
喀西尼冷哼道:“不是我國不顧邦交,而是貴國自己不顧邦交,修築鐵路之事,有利於兩國共同抵禦日本侵襲,而貴國卻一直推三阻四,才是誠心破壞兩國間的友誼。”
喀西尼話一說完,翁同龢便質問道:“貴使何出此言,我國為了與便於貴國運輸,自行修築鐵路八百餘裏,我無分毫之利,動用全國之力勉力為之,這不是為邦交,是為什麽呢?汝為大使,實在不顧大體耶!”
喀西尼一時語塞,半響才說道:“貴國鐵路需在六年之內修成,否則緩不濟急。”
恭親王頷首表示能夠。
喀西尼再也無話可說,隻好恨恨的甩衣而起,連茶都不喝一口,臨走之前,有意無意的瞟了奕劻一眼。
等到喀西尼走了之後,恭親王氣得胸膛起伏不定,直言俄人欺人太甚。
“公使大人,中國人態度強硬,我們恐怕希望落空啊。”出了總理衙門,道勝銀行的董事烏赫托姆斯基有些擔憂的說道。
喀西尼同樣是皺著眉頭,半響才說道:“中國人是吃硬不吃軟,必須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教訓,這才會讓他們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