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的電報當日便傳到了軍機處,軍機大臣李鴻藻搶先拆看,當看到魏季塵腿部中彈,仍然拚死領著部下突圍,最終使得倭人不敢追擊之時,他不由拍案而起,大聲讚道:“真中華之豪傑義士也。”

其他幾位軍機大臣翁同龢、孫毓汶、徐用儀以及恭親王奕、慶親王奕劻見李鴻藻如此激動,都圍了過來觀看。

李鴻藻一掃多日來臉上的陰霾,嘴唇都有些顫抖,激動的說道:“繼草河口大捷以來,老夫終於又見一得勝消息。”

李鴻藻和翁同龢都是清流派領袖,李鴻藻是同治的師傅,三朝元老,翁同龢是光緒的師傅,兩人可以說都是帝師,同時也深得慈禧的看重,此兩人可以算得上是強烈的主戰派了。

而恭親王、慶親王、孫毓汶、徐用儀可以說是主和派了,隨著軍隊的節節敗退,他們也越來越灰心,認為與倭人再打下去也沒有什麽好結果,最終隻會造成國內統治不穩定的下場。

恭親王頭發花白,眯著眼睛摸著胡子,看了半響卻看不清楚電報上麵的字,不由出聲問道:“蘭孫,到底是何好消息,竟讓你如此失態。”

李鴻藻對這位大清國的中流砥柱,王室中的最後一位聰明人還是很尊敬的,笑著回道:“王爺,遼東前線傳來戰報,魏季塵會同諸軍,殲滅倭奴第3師團兩千多人,使得倭奴大本營不得不撤下第一軍司令官山縣有朋的職位,另任其他人為主帥。”

倭人竟然被魏季塵打得不得不臨陣換帥,死傷兩千來人,幾人都是心情激動,麵露喜意。

恭親王心下暗暗想道:“這回倭人一定會坐下來談判了吧。”

翁同龢心下想道:“如此,倭人的猖狂進攻態勢終究得到遏製,我大清江山社稷得保,收複失地必是指日可待。”

翁同龢正這樣想著,李鴻藻就像是他肚裏的蛔蟲一樣,繼續指著電報說道:“魏季塵上報言,倭人損失慘重,他有信心奪回析木城,收複我大清之領土,使得倭人大敗而歸。”

“哦,想不到這個年輕人時時刻刻想著為我大清出力,剛剛逃出倭人的包圍圈,舊傷未愈,便策劃著再次進攻了,真乃我大清之忠臣也。”

翁同龢對魏季塵的好感,馬上便提高了十多點,認為魏季塵正合他胃口,比起那幫整日隻知道退了又退,不敢再戰的大清將領來說,魏季塵與他們相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恭親王有些擔心的說道:“倭人雖然新敗,但是海城處於東南兩寇之間,務當熟籌進止,穩慎圖功,毋墜了敵人詭計。”

恭親王這是擔心蓋平和析木城的第一軍和第二軍聯合起來對付海城守軍。

李鴻藻想了想說道:“克複析木城有助於我軍扭轉遼東局勢,宋慶等軍駐防在營口,可牽製蓋平倭寇,亦可令依克唐阿部由上往下,移師海城,與魏季塵合力圍剿。”

其他幾位軍機大臣紛紛發表意見,或同意魏季塵的想法,或害怕魏季塵會偷雞不著蝕把米。

一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

翁同龢一把抄起電報,急急說道:“如此,老夫這就把這個好消息送給皇上,讓皇上也高興高興,再看看皇上的意見如何,我們再做定奪如何?”

幾位軍機大臣因為意見相左,也隻好如此辦了。

乾清宮內,光緒正坐在龍椅上批閱奏章,處理政務、軍務,光緒看得極快,想找出一條好消息來,可惜一直翻到最後都沒有。

光緒歎了一口氣,他憂心國事,心中鬱鬱,祖宗之地快不保了,自己就要成為大清立國以來最不孝的子孫了。

扭動了一下發酸的肩膀,光緒腦中又浮現出一張笑臉來,往常的這個時候,他最寵愛的珍妃便會出現在他背後,為他捏背揉腰,盡力逗他開心。

可惜如今珍妃因為賣、官案被慈禧關了起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平心而論,光緒的幾位妃子也隻有珍妃稍微有點姿色了,其他的幾位都是不堪入目,慘不忍睹,皇後更是駝背加歪臉,也難怪光緒會對珍妃念念不忘。

人生何其不幸,國事,家事,萬事都衰,光緒了無心緒,心頭沉重,煩悶異常,伏在案頭思考,這大清為何會變成這樣,在中日戰爭之前,看起來還有那麽一點中興的氣氛,贏得了中法戰爭,國內難得有了十多年的平靜,隱約有亞洲強國的氣勢,北洋海軍更是被各國稱之為世界第六,東亞第一。

誰知,一場中日大戰便讓一切化為烏有,原本看似光鮮的大清,早就陳疾難治了。

光緒恰好心中煩悶難平,忽有太監吆喝軍機大臣翁同龢求見。

來了一個可以讓自己傾述的對象,想都沒有多想,光緒頭一抬馬上便道了傳,然後正了正身子,讓自己看起來坐的更為威嚴。

翁同龢和光緒兩人關係非比尋常,除了是君臣之外,還是師生關係,並且翁同龢是從光緒三、四歲的時候就開始教他了,因此光緒十分尊敬翁同龢,一見他走進大殿的門口,便起身道:“師傅!”

翁同龢笑容滿臉,光緒可以說是他從小看到大,也是從小培養到大的,如今親政之後,對自己依然恭謹有加,親熱不減,那裏還會不老懷大慰。

不過,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翁同龢先是行了君臣大禮,方才站起來笑著說道:“陛下,我這是來給你報喜來了,魏季塵率軍在析木城下斬殺倭人兩千餘人,震動宇內,威加海內,迫使倭人陣前換帥,不敢輕進,當真可喜可賀,值得普天同慶,如此下去,我大清收複遼東之地不遠矣。”

光緒正在這裏自怨自艾,聽到此消息,抑止不住內心歡喜,連忙搶過翁同龢手中的電報,細細看了幾遍,方才放下來,驚喜交加的說道:“若我大清將領都如此有勇有謀,何愁倭人不破。”

“陛下說得甚是,想不到淮軍中還有如此人物,當真是美珠蒙塵,錐之處囊,魏季塵直到如今倭人入侵方才脫穎而出,可見李鴻章的淮軍編製落後,平日對才能之士,多有阻攔了。”翁同龢說著說著還不忘踩了李鴻章一腳,說淮軍中有才能的人得不到升遷。

光緒在他日夜熏陶,潛移默化之下,對李鴻章感觀也不是很好,皺眉道:“李鴻章近來辦事是越來越不行了,失去大連灣的趙懷業,失去旅順的龔照璵、黃仕林,無一不是他器重之輩,這些人無一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這個兵法嫻熟的魏季塵,與倭人交戰之前,僅是一名小小的哨官,他當真是老眼昏花了啊。”

趙懷業、龔照璵等貪生怕死,是聞敵便望風而逃之人,如今都被刑部捉拿,刑訊之後便要問罪,但是這些人明知會被問罪也敢逃的原因是,他們知道,隻要花些點銀兩,這死罪便會變活罪,再花些銀兩,活罪便會變無罪。

後麵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些人的想法不錯,黃仕林原本是定斬監候,但是他最終以白銀三萬兩賄賂榮祿,竟獲開釋,還複了原職。

也難怪這幫大清的將領見事不妙就敢逃啊,那些白字黑紙的軍規早就成了擺設,腐朽的大清這簡直就是在自挖墳墓。

光緒話一說完,翁同龢心中暗喜,接著說道:“陛下,這個魏季塵還提出了反攻析木城,收複失去之領土。”

“哦,他有幾分把握。”光緒來了興致盎然,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清軍連連丟城失地,主和派慢慢占了上風,要是能夠取得一場收複失地的勝利,那些主和派肯定不會有那麽猖狂,竟然在京中風傳即便割讓點領土給倭人,隻要能夠結束戰爭也無不可。

翁同龢笑著說道:“臣觀魏季塵此人從不打妄語,他連戰連捷,愈打愈英勇,才能是毋庸置疑的,既然他說能夠收複析木城,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了,隻是海城諸軍互不統領,名不正則言不順,臣恐魏季塵孤掌難鳴,難以指揮得動其他諸軍。”

“此有何難,隻要他魏季塵能夠收複析木城,山海關內外軍隊盡歸他節製又有何不可。”光緒是少年心性,難得高興,加上翁同龢又是他最親近之人,因此說起話來沒有了平日的沉穩。

翁同龢心下默然,魏季塵才一個小小的把總,又是年紀輕輕,就算光緒相信他,其他人也不敢相信啊,看來皇上這回是得意忘形了。

“陛下,魏季塵想要反攻海城,隻要能夠節製海城諸軍即可。”翁同龢提醒道。

光緒自嘲的笑了笑,說道:“許是朕很久沒有聽到如此振奮人心的消息了,一時間有些忘乎所以,既然魏季塵有把握收複析木城,朕便特旨擢他為提督,任命他為軍務幫辦,節製海城諸軍,另外,反攻析木城,海城兵力稍顯不足,從營口調一軍入海城歸他節製,務必要一舉克複析木城。”

軍務幫辦,翁同龢暗暗咋舌,看來皇上對這個魏季塵很是看重啊,劉坤一如今被授予欽差大臣督辦東征軍務。

而軍務幫辦,雖然隻是戰時的一個臨時職位,就是協助他督辦軍務的,卻可以說隻比劉坤一小一級,能夠和宋慶等人平起平坐了。

魏季塵,才多大的年紀啊。

要是翁同龢知道,幾年後,維新變法,光緒就明確規定:所有奏章,由內閣候補侍讀楊銳、刑部候補主事劉光第、內閣候補中書林旭和江蘇候補知府譚嗣同四人圈閱;所有上諭,均由四人擬定,而原來的王公大臣和軍機處的軍機大臣,則被一腳踢開,擱置到一邊。

以區區四品,指揮那些一品二品大臣的事光緒都幹出來了。

這個任命魏季塵為軍務幫辦就實在不算什麽了。

翁同龢見這個少年天子終於露出了多日來未見到的笑容,也不再多勸,而是寬慰他心說道:“陛下,遼東雖然失去了大片領土,但是如今形勢已經趨於平穩,聶士成等人在大高嶺一線穩住,魏季塵還積極反攻析木城,宋慶等在營口也是暫時無多大戰事,隻要我湘軍出關,眾將同心同力,將倭人趕出遼東之地為時不遠了。”

光緒聽到他的這番話,果然又變得信心滿滿,一掃方才的頹廢,覺得遼東還是大有可為,並非原先的岌岌可危。

光緒是衝動和軟弱的代名詞,做事但憑著一腔熱血,稍有挫折又不知所措,而一直活在慈禧的陰影之下,凡是都不敢自己拿主意,又讓他變得十分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