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接連幾日苦想引出沈家無果時,沒想到沈家卻自己找了上來。
“咳咳咳,你說沈國舅給我下了邀帖?”
正喝了口茶,季芸的貼身侍女珠兒一席話差點沒把我嗆死。
“誒喲,慢點喝。”
季芸忙拍了拍我的後背。
“千真萬確,聖女,喏,帖子都在這了。”
我接過,上麵說邀請西疆聖女商談銀器買賣之事。
我把帖子遞給季芸,季芸翻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我。
“無憂,你要去嗎?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想法,與我不謀而合。
皇後在宮裏虎視眈眈,我卻待在丞相府不出去,任她再急,也找不到對我下手的機會。
可邀我之人是沈萬金,沈舒怡的父親,縱然沈家再想為皇後出頭,也不至於用這種方式吧。
給丞相府下邀帖,那即便我真的出事了,沈家也是第一個被懷疑的,沈萬金還不至於要引禍上身。
“去,阿姐,此番去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情,沈家再蠢也不至於在自己的地盤上動手,而且,我也正愁找不到機會接近沈家。”
“可是…”
我自然知道季芸的擔憂,名門大戶邀帖若不涉及他人,被邀之人便不能堂而皇之帶著別人去,這是不知禮數,也會成為這些自詡上流人之間的談資。
天佑城這地方,多的是自命清高之人。
“放心阿姐,有宋序暗中護我,不會出事的,如果過了未時,我還沒有回來,就告訴慕珩。”
寧王進沈家,自然是不要拜帖的。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就在馬車快到沈宅時,宋序卻掀起了馬車的窗帷。
“聖女,沈家各處都安插了隱衛,我可能沒有辦法跟你進去。”
什麽?
我的心重重跳了一下,這更讓我覺得沈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無礙,那就在門外等著我吧。”
我的餘光瞥見,素來麵無表情,不苟言笑的宋序,卻在我話落時眉眼染上一層不悅,可當我再直接轉頭看過去時,他又迅速放下了布簾。
除了性子奇怪,宋序倒真是挑不出別的毛病。
下了車馬,沈宅的管事便一臉諂媚地迎了上來。
“喲,這就是西疆的聖女吧,果然是位國色天香的美人,這異域女子的氣質就是與我們天佑的不一樣。”
此刻我的內心大寫的一個無語,果然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
這管事的五官,每一官都透露著心機深沉。
而這沈家的宅院,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從外麵看,與別處富貴之人的府宅並無兩異,但裏麵卻是別有洞天,說是皇帝的行宮我都信。
那紅漆金紋的廊柱,朱紅悅目的壁牆,錯落有致的琉璃瓦,一處處,一寸寸都充滿了奢華。
“聖女,這邊請。”
我收回視線,心中有些感慨,想起和慕珩路過的東國邊陲,即便沈萬金施再多的粥,撒再多的錢財,可住在金碧輝煌屋舍下的,也還是他沈家,穿布衣的,也還是那下層的百姓。
“國舅爺,西疆聖女到了。”
抬眸的那一瞬,我明顯看到一抹身影退進了前堂後的屏風。
“老朽恭候聖女多時,久聞聖女盛名已久。”
沈萬金倒不像那些富得流油一般的商戶,那般膀大腰圓,反而是顯得更像個年邁的教書先生。半白的胡須,修長的身形,得體利落的藍灰色的長袍,很難讓人和老謀深算聯係在一起。
“國舅客氣了,不知您此番邀我來所為何事?”
和這些混跡人場的人比起來,直截了當或許是最恰當的辦法。
“不瞞聖女,西疆這銀器倒真是好東西,可是讓老朽這首飾行當的生意在這天佑難做啊。”
無利不為商,看來是想說陳掌櫃的事情。
“國舅這話可是讓我難懂了,經商為利,我也隻是應人之求,按契證出貨收單,當是沒有觸犯天佑商律的,怎的就讓您難做了?”
沈萬金臉上沒有大的情緒變化,隻是端起了一旁桌上的茶。
“聖女,嚐嚐,今年新下的碧螺春。”
我的目光瞥了一眼旁邊桌案上的茶盞,淺黃色的茶湯上還飄著一節茶梗。
思忖了片刻,我還是把那茶端了起來,輕輕抿了一口。
全程,沈萬金那眸子都有意無意看著我。
“果然是好茶,茶香馥鬱,細膩回甘。”
“哈哈哈哈哈,那是自然,這茶啊,我那賢婿都未必嚐過。”
說完,沈萬金又瞥向我,似乎是想從我的反應中捕捉到什麽。
我隻是淺笑,並未回應。
他喝的茶是天子都沒有的東西,這其中的隱晦之意我可不想揣摩。
“哎,可惜了啊,想當初這茶可是天祥陛下最愛的。”
我握著茶盞的手一緊,指尖有些發白,極力保持鎮定。
天佑朝堂的舊臣不在少數,而我就是前朝公主的事情,在去年乞巧節的時候,便已在天佑這幫貴胄的圈子中傳開,不僅僅是因為發色,更是因為無憂這個名字。
我相信,憑借沈萬金的能力,確認我的身份,根本就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又何必在此刻試探我?
“是嗎?”
沈萬金眸色微垂,又突然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走到了正堂門前的位置,仰首看向了天空。
“天祥皇帝也是可憐的人啊,被心腹殺了妻兒,奪了皇位…”
說完這句話,他又突然回頭看向我。
“哎,聖女不必在意,是老朽謬言了。”
慕珩說,是沈家。
沈萬金說,是顧遠。
但不論是誰,此刻這件事情,都不會再擾亂我什麽。
殺人的人可能是任何人,但真相隻有一個。
“西疆地處偏僻,族人生活隨性,自然也不會關注東國的事情。”
沈萬金似乎是愣了一下,隨即高挑起眉梢。
“聖女說的是啊,不過前些年,西疆也因局勢動**損失不小。”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沈萬金這番邀請的我的意圖。
“沒想到沈國舅倒是挺關心西疆?”
沈萬金是何等的人精,自然也能聽出來我話裏的不屑和反諷。
“小女是天佑的皇後,為人父母的,即便老朽這一把年紀,也要為之計深遠啊。”
我站了起身,目光不經意間瞥向左側的屏風,而這一眼,被沈萬金恰好看到。
他登時就立刻又走了過去。
“國舅,若此番您隻是想與我說生意上的事,我會回去和族中長老商量,畢竟西疆也不想做強取豪奪之人。”
沈萬金捋了一把胡子,再看向我時,眼神中幾乎是毫不掩飾的警告。
“聖女,今日倒還有一事。”
“國舅但說無妨。”
“西疆畢竟地處蠻南,聖女有些事兒上太想弄個明白,畢竟也就管不好西疆了。”
我嘴角的笑意逐漸消失,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