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於吉也不知是與楊萬裏賭氣,還是真就有如此自信,竟真的邁開步子向那天坑走了過去。

“老先生且慢,不急這一時半刻,莫要輕易冒險!”

吳良終於忍不住出聲喝住了他。

“公子,老朽心中有數,這天雷絕不會再來了。”

於吉仍舊堅持說道。

“那也不急,就算天雷不來,那應龍的餘威亦不容小覷,你先在這裏與我一同等待片刻,稍後我與你一同前去查看不遲。”

吳良語氣嚴肅的道。

“這……也好。”

於吉聞言方才轉過身來,又瞧了楊萬裏一眼揶揄道,“你這匹夫可看清楚了,不是老夫不敢前去查看,而是公子不教老夫前去,因此並非老朽不夠自信。”

“行行行,這回算你贏了行吧?”

楊萬裏見吳良阻攔於吉,此刻也不敢再用言語去激於吉,隻得嘿嘿笑著說道。

“什麽叫算我贏了?”

於吉不滿道。

“好好好,是你贏了,我敗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楊萬裏連連擺出投降姿態。

“哈哈哈……”

眾人見這二人如此耍寶,甚至還有那麽點小小情侶打情罵俏的味道,都不由會心的大笑起來。

……

如此一等便是一刻。

眾人已經全部從地上爬了起來,卻不見那天雷再次出現,也並未聽到天坑中傳出任何動靜,所有的一切都在驗證於吉此前的判斷。

吳良覺得等待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終於對眾人說道:“你們先在此處稍等片刻,典韋與我一同去到近前試探一番,倘若果真無事發生,你們再跟過來不遲。”

“公子,老朽求情一同前往。”

於吉立刻自告奮勇。

“那就一起來吧,其他人原地待命。”

吳良微微頷首,他帶著於吉與典韋小心翼翼的向那天坑摸去。

眾人知道吳良的脾性,望著他與典韋的背影也不曾多言,隻是一個個自覺的聚攏過來,默默做好了隨時接應的準備。

如此來到天坑邊緣。

吳良提前打開金剛傘慢慢探身出去,向那天坑底部望去。

隻見此刻天坑的內壁依舊是一片漆黑,而在天坑正中心的位置,盤踞的正是那副白森森的龐大骸骨。

骸骨則並未像吳良所想的那般被連續九道天雷擊潰,此刻依舊保持著完整的姿態像蛇一般攀在一起,兩張比身子更加誇張的骸骨翅膀蓋在它的軀幹上麵,若非隻剩下了骨架,這姿態看起來就像隻是正在酣睡。

除此之外,吳良並未看到其他不同尋常的東西。

“它這算是死了麽?”

然而吳良卻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方才這副巨大的骸骨騰空而起的畫麵依舊曆曆在目,誰也不敢確定它現在是否還活著,又是否會忽然暴走。

在這樣的龐然大物麵前,吳良的金剛傘最多也就隻能抵擋一下因它掉落而來的石塊,若真是麵對它的攻擊,根本起不到任何防護作用。

“公子,老朽以為應龍哪怕已經成了這副姿態,也是斷然不會被天雷殺死,畢竟從這巨大的天坑便可看出,應龍已經在此處迎接了不知多少次雷劫,而我們現在還能夠看到它騰空而起,這已經說明了問題。”

於吉接茬說道,“不過天雷乃是至陽至強的力量,應龍剛剛與其抗衡必然消耗了巨大的力量,現在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候,公子若有探查這副龍骨的打算,現在可能便是最為安全的時候,隨著時間的推移,應龍亦會慢慢恢複,想要再靠近查探便更加沒有機會了。”

與此前進入古墓不同,這次麵對應龍與雷劫,於吉表現出了極為少見的冒險精神。

這可能正是因為雷劫與道學的至高境界息息相關,而這也是他畢生追求、甚至高於生命的東西,因此哪怕可能為此付出生命代價在他看來也是劃得來的。

“你說的有些道理……”

吳良微微頷首,麵露沉吟之色。

他自然也對這副骸骨極感興趣,而且作為進入這處秘境之後遭遇的唯一一件特殊事件,吳良有理由懷疑這東西與“扁鵲”傳承亦有聯係,也關係到他們是否能夠接觸身上的奇毒,畢竟如果現在還不能有所發現的話,華佗基本上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吳良始終堅信華佗不會死在這裏,他若是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死了,他與瓬人軍眾人恐怕也隻能等死。

在這種情況下,吳良隻能死馬當活馬醫,隻要有一絲懷疑便絕不能坐以待斃,自然也不介意做出些冒險的決定。

如此想著,吳良又道:“不過不能隻是我們下去查探,華佗也要與我們一同下去。”

“這是為何?”

於吉不知道曆史,自然也不清楚吳良究竟在想些什麽,不由回頭看了虛弱的華佗一眼疑惑問道,“此人如今中毒已深,便是走路都有些困難,若下去之後遇上什麽意外,隻怕他非但幫不上什麽忙,還是一個公子必須分神照顧的累贅。”

“但他是唯一一個受到聖山感召的人,道學中此人便是天命之人,倘若這聖山藏有什麽驚天秘密,他便是最容易解開秘密的人。”

吳良正色說道,“而我們則是不請自來的外人,經曆了之前的許多事情,我已經認識到,許多上古的傳承皆與機緣有關,若有命數傳承便唾手可得,若無機緣則哪怕瑰寶近在眼前,也隻能與其擦家而過。”

“這……雖然老朽不想承認,但這的確是事實,或許公子是對的,應該將他帶上。”

於吉總算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點頭說道。

如此拿定了主意,吳良立刻付諸行動。

瓬人軍骨幹盡數參與行動,因為大夥全都身中奇毒,若是下去的人遭遇不測,剩下的人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而那些沒有中毒的瓬人軍兵士則留在上麵接應。

吳良已經命楊萬裏將其中軍職最高的兵士叫到一旁,私下囑咐其一旦發生意外,便立刻帶著剩下的瓬人軍兵士離開秘境逃命,不必非要將性命丟在這裏,如此好歹還有人將消息帶回陳留。

至於華佗。

則由典韋與楊萬裏輪換著背下天坑。

對此華佗自然也沒有任何意見,反倒對吳良千恩萬謝。

他來到這處秘境,並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中苟活了這麽久,已經證明了他的決心與對“扁鵲”傳承的渴望。

再加上身上的奇毒已經開始破壞五髒六腑,眼看著時日無多,自是比吳良等人看得更開,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更重。

……

又是一刻之後。

吳良等人下到了接近天坑底部的地方。

此時他們終於發現了一些不太一樣的東西,那是一層勻勻實實的黑色粉末,看起來很像是粉碎的焦炭。

而在這些黑色粉末中還混雜著一些完整的黑色碳化物質。

這些東西呈統一的圓柱體,看起來很像是燒焦的藤蔓,有些粗一些,有些細一些,有些呈筆直狀,有些則呈卷曲狀。

粗一些的大約與有成年人的大腿相當。

而細一些的則隻能與手指頭相比。

“公子,之前應該沒有這種東西吧?”

於吉小心的在斜坡上行走,一邊發出疑問,一邊不小心踩到了一段這樣的異物。

那異物發出“卡察”一聲脆響,便已經化作了蓋上於吉腳印的黑色粉末,根本就是一觸即碎的狀態。

吳良知道於吉上一次沒有一同下來,因此才會發出這樣的疑問,於是耐心答道:“沒有,這些東西應該是隨應龍骸骨一同出現的……暫時我還看不出這東西究竟是什麽,不過從它們的狀態來看,八成是遭遇天雷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說著話的同時,吳良也一直在細心觀察這些黑色粉末與這些圓柱體焦炭,隻是暫時還沒有什麽發現。

“如此說來,這些東西應該便是應龍的皮肉吧?”

於吉又認真的道,“應龍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渾身呈猩紅色,看起來乃是一頭威風凜凜的紅色巨龍,但承受一次天雷之後便隻剩下了一副骸骨,倘若這些東西與應龍一同出現,那麽便隻有可能是他那被天雷毀去的皮肉。”

“但應龍的皮肉怎會是這副模樣,而且在我看來,應龍就算再不堪,它的皮肉應該也不該如此不堪一擊吧……止步!”

吳良對此依舊心存疑慮,但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語氣卻忽然停止了一下,隨後一揮手令眾人停下腳步,蹲下身來查看麵前的一段同樣已經變成了焦炭的木瓜大小的異物。

從那異物的造型來看,很像是一個腦袋。

這腦袋上長有一張鳥喙一般的嘴巴,嘴巴的邊緣則有一圈類似於觸手或是吸盤一類的東西,此刻這張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了許多長在裏麵的層次不齊又裏三層外三層的尖利牙齒……

“是襲擊大犬的那種怪蟲?”

吳良頓時瞪大了眼睛。

他此前便曾仔細觀察過攀附在浮屍上的怪蟲,尤其仔細觀察過那種怪蟲的口器。

因此看到麵前這個更大一些的腦袋與這別具一格的口器之中,吳良立刻便認了出來,這玩意兒與襲擊大犬的怪蟲絕對是同一種東西。

“啊?”

瓬人軍眾人聞言紛紛麵露疑色。

那種怪蟲怎麽會也出現在這方小世界之中,並且與應龍的骸骨一同出現?

畢竟它們可沒有辦法上到岸上,更不可能像他們一樣穿越那三道門樓出入這方小世界……

“難道……”

甄宓亦是蹙起了柳眉,沉吟著分析道,“君子,此前那應龍乃是紅色,而這種怪蟲在水中的時候亦是紅色,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們方才見到的應龍本來就是一副骸骨,隻是攀附滿了這種怪蟲,看起來才像是一頭紅色巨龍?”

“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吳良微微頷首,“若要證實此事倒也不難,這種怪蟲喜歡附骨吸髓,因此被它們攀附過的骨頭都會留下孔洞,待我們到達那副骸骨近前,隻需查看龍骨上是否存在大量的孔洞便知道了。”

現在吳良越發懷疑這種怪蟲就是他此前猜測的“食骨蠕蟲”。

雖然後世發現的“食骨蠕蟲”都很小,甚至幼年時期隻能用“微小”來形容,但與後世那種喜歡攀附鯨骨的“食骨蠕蟲”相比,麵前的這種怪蟲攀附的可是龍骨,鯨雖體型巨大,又怎能與傳說中的龍相提並論?

何況任何物種都有變異的可能,尤其是在這種境遇發生巨大變化的時候。

哪怕同樣是“食骨蠕蟲”,將鯨骨當做寄主的時候是一種狀態,將傳說中的龍骨當做寄主時還會是同一種狀態麽?

可惜現在大犬留在了天坑上麵,吳良又不想發出太大的動靜喊他,否則他便要問一問大犬這種怪蟲究竟是在何時才出現在黃河中的了……畢竟也不能排除這座聖山變成了黃河的入海口之後,海洋中的“食骨蠕蟲”才逆流而上攀上了龍骨,在受到了龍骨的神秘力量影響之後,才從原本那“微小”的“食骨蠕蟲”逐漸變成了如今的“巨型食骨蠕蟲”。

至於這些怪蟲為何會出現在秘境之中。

吳良懷疑這恐怕與應龍骸骨有關,如果此前於吉說的是對的,這方小世界其實是應龍的渡劫之地,並且是由它自己創造出來的龍骨塚。

那麽應龍骸骨極有可能同時存在於兩方世界,而這些怪蟲與骸骨形成了寄生關係,便也可以在不通過那三道門樓的情況下隨龍骨出入秘境。

帶著這樣的疑問。

吳良等人繼續向下摸索,不久之後終於抵達位於天坑底部的骸骨近前。

就在這時。

“啊!”

白菁菁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

“菁菁,你怎麽了?”

吳良連忙回頭望去,卻見白菁菁不知為何竟捂著耳朵蹲到了地上,俏臉上的表情極為痛苦,似乎正在經受難以承受的折磨。

“我……”

在甄宓與曹旎的攙扶下,白菁菁強忍著僵持了許久總算略微緩過勁來,此刻已是麵色慘白香汗淋漓,隻聽她咬牙說道,“有一個古怪的聲音忽然在我耳中響起,方才仿佛要刺穿我的腦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