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賈公有如此把握,那便依賈公的意思辦!”

聞得此言,張繡終於下定了決心,隨即壓低聲音對賈詡道,“具體行動應該如何布置,請賈公示下。”

“先將你麾下的將領秘密召來。”

賈詡眼睛微眯道,“就說曹操宴會上莫名昏死,軍中醫官與城內醫師皆束手無策,而你嬸嬸鄒氏恰好懂些針灸之術,於是你便好心將嬸嬸請去為曹操醫治,哪知曹操醒來之後恩將仇報,竟將你那嬸嬸強留房內霸占。這些將領皆是你叔父舊部,聞得此言必定群情激奮,誓要將曹操碎屍萬段,如此師出有名,士氣必定高漲!”

“隨後你再暗中派些人於城內曹軍駐地附近放火,一邊放火一邊大喊曹操已死,劉表率大軍前來偷襲,城外曹軍已悉數被劉備殲滅,不久便會殺進城來的消息,夜裏兵士本就難以控製,忽然聽到這樣的消息必定引**亂,嚴重甚至引發營嘯,屆時曹軍諸將忙於穩定軍心,自然無暇顧及其他!”

“此時時機已經成熟,你便可趁亂率軍奇襲曹操歇息的府邸,亂局之中曹操身邊隻有幾百親衛負責防衛,而你麾下卻有數千兵馬,必定手到擒來,屆時隻需砍下曹操與曹昂的首級,將其懸於宛城城內之上示眾,城外曹軍雖眾,但見曹操已死必定各自散去,宛城之圍可解!”

“不過這對我們而言卻還隻是開始。”

“曹操與曹昂一死,曹營短期之內再難有人控製局麵,我們可以一邊收攏曹營殘軍,一邊向陳留方向進發,待到陳留之時,我軍聲勢定然不可同日而語,而陳留守軍卻因不知為誰而戰感到迷茫,屆時我們再誘之以利逼之以威,定可事半功倍,若是順利的話,獻帝與曹操的領地便都是我們的了。”

“就算不順,我們亦可沿途大肆劫掠一番,既可充實糧草亦可充實兵馬,順勢將豫州收入囊中,自此便不必再看劉表的眼色。”

說到這裏,賈詡臉上浮現出一抹激動的紅光,似是已經看到了勝利之後的風光景象。

張繡聽罷亦是神色亢奮,連忙又對賈詡施了一個大禮道:“賈公,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若能早一日與你相遇,我又怎會是如今這副模樣!”

“現在也並不算遲。”

賈詡笑道。

“賈公所言極是!”

張繡連連點頭,“事不宜遲,我這便依賈公的計謀行事,這可怪不得我,怪隻怪曹操將自己送上門來,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張繡與賈詡很快便開始了秘密行動。

郭嘉卻是越來越心焦,最後幹脆連酒都喝不下去了,站起身來不停的來回踱步,時不時向門口望上一眼。

“為何還沒有任何動靜?”

郭嘉忍不住自言自語。

吳良方才明明已經答應他去勸說曹昂提前登基了,如今過了這麽久,不管曹昂是否答應,此刻也應該傳回消息才是。

可是現在非但吳良沒有及時回來與他通氣。

曹營之內亦是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

這種情況下。

郭嘉倒更希望自己的擔心的是多餘的,否則一旦張繡采取行動,曹軍便會完全陷入被動之中,絕無半點勝算。

良久之後。

“難道這次我看走了眼,曹氏氣數將盡了麽?”

郭嘉長長歎了口氣,歎息聲中盡是無奈。

他本是很看好曹氏的,或者說是看好曹老板的,尤其當曹老板接連拿下青州徐州,又將獻帝迎回陳留之後,哪怕此刻曹老板亦然難以與袁紹正麵抗衡,依舊強敵環伺,郭嘉依然很看好曹老板,認為曹老板這邊擁有許多操作的餘地。

但現在曹老板忽然在關鍵時刻出現這種狀況,而曹昂又不能在這種時候果決行事,這便有些天要亡曹的意味了。

就在這個時候。

“快!快去稟報長公子!”

幾名兵士叫嚷著行色匆匆的從堂前跑過。

“?!”

郭嘉心頭一顫,快步來到客堂門口,卻已經不見了那幾名兵士的身影。、

“怎麽回事?”

郭嘉不得不轉而向門口站崗的兵士問道。

“回稟郭祭酒,小人也不太清楚,隻是見到城內有些火光,似是有什麽地方起火了。”

那兵士施了一禮,指著院牆外麵那漆黑一片的夜景答道。

郭嘉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夜景之中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幾團朦朧的光亮,不過如今火勢應該還不算大。

與此同時。

郭嘉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還隱約聽到了一些轟轟隆隆的嘈雜聲音,隻是這聲音比較遠,還不足以吵到這裏。

“不妙!”

這一瞬間,郭嘉的心已經沉到了穀底。

他確信自己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而現在就算曹昂做出反應,也已經不可能扭轉失敗的局勢。

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便是不惜一切代價將曹老板護送出城。

隻要曹老板不死,敗的便隻是城內,城外的兩萬多曹軍就算會亂,當曹老板出現的時候,依舊能夠在短時間內穩住局勢,曹氏便不會徹底覆滅!

“目前明公身在何處?”

郭嘉立刻看向那名兵士問道。

“就在後院,長公子正在那裏守著。”

那兵士答道。

“速速帶我去見長公子,再晚就來不及了!”

郭嘉喝道。

此刻他心中十分後悔,後悔不該太過信任吳良,更不該將希望寄托在曹昂身上,若早知道這兩個人都如此扶不上牆,他便該直接建議提前將曹老板送出城外。

隻要曹老板還留有一口氣,並且在張繡無法觸及的地方,便同樣可以牽製張繡的行動,起碼就算敗也不會敗的太過徹底。

如今倒好。

教吳良去勸說曹昂,一連勸了一個多時辰,他等到花兒都快謝了,卻沒有任何音信,硬是拖到張繡有了動作。

這都是什麽破事啊!

這都什麽破人啊!

尤其是那吳良,虧我還將你當成了個人物,想不到你竟如此靠不住,你若勸不動曹昂好歹也趕緊回來通個氣,我可以再想其他的辦法,或者我親自再去嚐試勸說也行啊?

越想越氣,郭嘉手都癢癢了起來,若吳良此刻在他麵前,他肯定給吳良一個大耳刮子,教他知道什麽叫輕重緩急!

庸人誤事!

庸才誤國啊!

片刻之後,郭嘉已經來到了曹昂麵前。

“長公子。”

郭嘉施了一禮。

“郭祭酒。”

曹昂此刻亦是眉頭緊鎖,先是曹老板莫名昏死,如今城內又出現了不明情況,說是焦頭爛額也不為過。

“長公子,方才吳太史來與你說的事情不必再提,反正已經來不及了。”

郭嘉連忙說道,“眼下出現了此等不明情況,這恐怕便是城內生變的開端,為了以防萬一,我建議長公子立即率人將明公轉移至城外,如此有城外大軍守護,局麵便仍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等等?”

聞得此言曹

昂卻是露出一臉疑色,忍不住追問道,“吳太史從始至終都並未來見過我,又要與我說什麽事情?”

“吳太史沒來?”

郭嘉一愣。

“沒來啊,究竟何時?”

曹昂更加迷惑。

“這混賬誤了大事!”

郭嘉知道這個消息頓時氣的險些咬碎了牙,恨不能用腰間佩劍將其斬做兩段,但此時此刻,他也隻能以大局為重,立刻強忍下心中怒氣對曹昂說道,“此事今後再說,我懷疑張繡趁機生亂,外麵這火便是他命人放的,請長公子立即率人將明公轉移至城外,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

“且慢”

曹昂依舊蹙眉的道,“郭祭酒是說如今外麵的亂局便是張繡所為,他此前向我父投降乃是詐降?那我父”

說到這裏,曹昂猛然意識到了什麽,接著麵色一變,也顧不上此前鄒氏的要求,迅速來到曹老板靜養的房間門口,“Duang”的一腳便將麵前木門踹的四分五裂。

“啊!”

鄒氏還在房內為曹老板行針,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腳嚇了一跳,輕叫一聲退在了角落裏不敢妄動。

曹昂瞪了她一眼快步走向躺在榻上的曹老板,探了探曹老板的脈搏與鼻息,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

接著他又看向鄒氏沉聲喝道:“說!張繡將你送來究竟是何用意?”

“不、不知將軍何出此言?”

鄒氏戰戰兢兢的低頭答道,“武舉隻對妾身說有一位將軍昏死了過去,又說妾身的針灸之術有些造詣,教妾身過來幫忙瞧瞧,妾身於是便來了,怎會有什麽用意”

“嗬嗬,不承認麽?”

曹昂冷笑,“我便告訴你,若張繡膽敢行反叛之舉,你亦休想置身事外,來人,將她拿下好生看押!”

“諾!”

兩名親衛聞言立刻衝進房內,手腳麻利的將鄒氏捆了。

而鄒氏麵對此情此景亦是有些無措,既不反抗也不求饒,隻是麵色驚懼的任由兵士將她捆住推了出去。

身為女性,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處境。

在這亂世之中,夫君張濟一死她便成了沒有依靠的浮萍,此前張繡還將她當個嬸嬸,她的日子可以過的安穩一些,如今張繡將她送到曹操這裏,不管張繡究竟什麽目的,哪怕心中有一百個不願意,她也隻能選擇順從。

因此就算張繡果然做了些什麽需要她連坐,那也是她無法反抗的命運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被動接受。

處理完了鄒氏。

曹昂緊接著又在曹老板身旁的衣物中翻找了一番,很快摸出了一枚銅製兵符,將那兵符交給手下衛士道:“你即刻攜帶此物去找曹稟,命他將城內將士全部招來準備迎戰,那張繡不過四千兵馬,而我軍隻是城內便有五千精兵,他若敢輕舉妄動,我定叫他有來無回!”

“長公子”

看著曹昂此刻這張年輕且好戰的臉龐,郭嘉感到一絲無力。

曹老板已經將其培養成了一名合格的將領,但卻還沒有將其培養成為合格的政治家,以至於他看似十分沉穩內斂,但骨子裏對陰謀卻還不夠敏感。

也是這一刻,郭嘉猛然意識到。

或許他此前希望曹昂提前登基的想法是錯誤的,曹昂還不具備執掌曹營逐鹿中原的綜合能力,也未必符合他的利益。

不過此刻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去考慮這些,更加沒有時間給曹昂去調集那可能已經失控的兵馬,他必須教曹昂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趁著最後的機會將曹老板送出去,如此才能夠保住曹

營的根基。

就在這個時候。

“子脩哥哥!子脩哥哥!”

一個熟悉的急躁聲音在曹昂耳中響起,緊接著便有一人腳步急促的跑了進來,來者正是曹稟。

“我正要找你,你”

曹昂連忙迎了上去,結果才剛一開口便已麵露驚疑之色,上下打量著曹稟問道,“安民,你這是怎麽回事?”

隻見曹稟此刻的模樣十分狼狽,上氣不接下氣不說,身上還沾染了不少血汙,包括他手中的兵器之上,亦是留有不少新鮮的血跡。

不過看樣子這些血跡應該都是別人的,他身上倒並未看到明顯的傷口。

“大事不好了,方才城內忽然有好幾處地方莫名失火,同時還有一幹身份不明的人四處大聲喊叫叔父已死、劉表率大軍殺來的消息,我起來前去查看情況,卻見除了咱們營內的兵士,其他營內竟因此引發了營嘯,居然不分敵我殺做一團。”

曹安民麵色凝重的道,“我當即率人衝上前去試圖製止,奈何那些兵士早已殺紅了眼,宛如瘋子一般見人就砍,無奈之下,我隻得帶人退了回來,即可趕來這裏救援,還好這裏相安無事,否則叔父此刻昏迷不醒,恐怕大事不妙。”

“怎會如此!”

曹昂攥緊了拳頭,眉頭皺的更緊。

他身處軍營已有數年,自然對“營嘯”諱莫如深。

這種事在史書中亦是多有記載,一旦出現便如同山崩海嘯一般不可阻擋,嚴重者甚至不需要敵軍來襲,同營兵士便可自相殘殺至隻剩下一成。

這其實是一種長期戰亂的緊張狀態下導致的集體性心理問題,但這時候的人們並不能完全理解,有時還會將這種情況與邪祟聯係起來,每每發生“營嘯”之後,都要舉辦祭祀儀式驅邪來防止“營嘯”再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