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沒問題了,多謝徐君。”

吳良果斷將兩塊絹布收起,塞入了隨身攜帶的一個空水囊中,隨後又道,“另外,我來一趟不容易,不知這座島嶼是否還有什麽與曆史人文有關的地方,還請徐君指點一二,我身為當朝太史令,記錄各地的曆史人文亦是職責所在。”

片刻之後,巫女呼轉述道:“祖神說,這座島嶼上唯一與曆史人文有關的便隻有那座位於玉山腳下的采石場,吳太史此前已經去過,若是還有什麽需要探查的,可以再去轉轉。”

“這就不必了。”

對於那座采石場的由來與曆史事件,吳良已經通過徐福留下的《養神芝通要》了解過,而那裏留下的一些可以當做文物的工具與生活用具,對於吳良其實也沒有什麽意義,因此完全沒有再去的必要。

如此沉吟了一下,吳良便又看向巫女呼,開口問道:“呼姑娘,你與徐君可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

巫女呼被問的陷入了沉默。

這問題真心不好當著徐福的麵回答。

作為徐福的信徒與傳人,見到祖神她自然應該有說不完的話才對,如此才顯得比較虔誠。

但若說關於徐福與這座島嶼她還有什麽想問的,該知道的她已經知道,暫時的確沒有什麽需要問了。

見巫女呼是這個反應,吳良自然明白她的想法,接著又道:“既然如此,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準備離開祖洲吧,否則等潮水漲回來,再想去到外麵便需等到十幾年後了。”

說完,吳良又看向“徐福”,笑著說道:“徐君,外麵正有一些聽命於我的兵馬,若是你有什麽需要協助完成的事情,便趁這時候告訴我,若是能夠辦到的,我會盡全力幫忙,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祖神說,多謝吳太史的好意,他實在沒什麽需要吳太史協助的事情。”

巫女呼轉述道。

“那麽這滅世草呢?”

吳良又含湖的問道。

通過方才與徐福的交流,吳良完全聽得出來,明白了“養神芝”的本質是滅世草之後,徐福肯定是不希望這玩意兒流入外界的,其實吳良也有這個想法,而若要實現這個目標,最妥善的做法便是將進入祖洲的道路封死,祖洲的鸚鵡不必再出去,外麵的人也不必再進來。

這件事吳良覺得已經成為地縛靈的徐福肯定是辦不到的,而他的瓬人軍則可以想辦法將那個鬼洞的入口封上。

不過這麽做究竟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吳良心中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桉,因此隻能詢問一下徐福的看法。

“祖神說……此事不需吳太史憂心,待吳太史離去之後,他會逐漸消散,祖洲與養神芝也會隨他一同徹底沉入海底,自此世上便再無祖洲了。”

巫女呼微微蹙起柳眉,似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般,語氣有些遲疑的道。

“什麽意思?”

吳良亦是一愣。

難道祖洲近期將會發生劇烈的地殼運動,而徐福已經預感或是察覺到了這個情況,因此才有此一說?

可這未免也太巧了。

就好像祖洲與“養神芝”一直都在等著吳良到來一般,他來過了,它們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於是自動觸發自毀程序。

若是如此,吳良手上拿著的便得是“天命之子”的劇本。

吳良當然不會這麽認為,他雖然是個頗受卷顧的穿越者,但還沒牛叉到天道專門為他編寫劇本的程度吧?

“祖神說,曆經數百年,他已經不是普通的地縛靈。”

巫女呼神色複雜的轉述道,“最開始的時候,他的靈被束縛在玉山之下的石洞中,循環往複無法離開,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可以離開石洞,可以立於玉山之巔俯瞰祖洲,隻是依舊無法走出玉山的地界,再到後來,他的活動範圍逐漸擴大,如今已經可以到達祖洲的每一處地界……”

“吳太史,不瞞你說,我也是聽了祖神的這番話之後才明白地縛靈的本質。”

“地縛靈居然是可以成長的,存在的時間越久,地縛靈的能力就越強,束縛地縛靈的地區範圍也會越來越廣,因此地縛靈並非普通的靈體,它們其實是‘地神’的幼體,而束縛它們的地區便是地縛靈的軀體……隨著不斷的成長,祖神的軀體已經擴大到了整個詛咒,如今祖洲已經完全在他的執掌之中,他已經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祖神——祖洲的神靈。”

???

巫女呼的這番話再次令吳良愣住,內心不由浮出了許多個槽點。

什麽地神?

這難道不是天朝民間傳說中很早以前就存在的土地公公?

難道土地公公與地縛靈其實是同一種東西,隻不過土地公公是地縛靈的完全體罷了?

“所以,徐君的意思是……”

吳良若有所指的問道。

“待我們離開此處之後,祖神自會在消散之前令祖洲無法重見天日,養神芝亦不會再出現在世間,因此吳太史不必憂心此事。”

巫女呼直白的說道。

“……”

聽到心中已經有所猜測的答桉,吳良忽然有些後怕。

如果徐福自己就可以完成這些事情的話。

那麽吳良與巫女呼能夠活到現在,便完全是徐福的恩賜,或許是因為他在這之前不曾搞清楚養神芝的本質,又或是他本就沒有殺生之心,總之,完全是因為徐福允許他們在這裏探查,他們才能夠安全的四下走動,否則此前在玉山之下的石洞中,徐福便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們困死。

也多虧是徐福。

若是換了其他的地縛靈,尤其是那種怨念極深的凶靈,吳良真心無法想象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

不過。

吳良此前已經去過了很多,其中也遇到了許多與靈體有關的詭異事件,但似徐福這般已經執掌一方天地的“地神”卻是絕無僅有。

否則吳良與瓬人軍眾人恐怕根本就活不到現在,畢竟麵對這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可以毀天滅地的“地神”,就算是吳良也沒有什麽行之有效辦法……不知道“夔牛鼓”和“太公印”這種專門可知邪物的法器是否有效。

吳良隻知道一件事。

他現在便隨身攜帶著“太公印”,並且距離“徐福”很近,而“徐福”卻並未對其表現出任何不適……

片刻之後。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言了。”

吳良對“徐福”抱拳道,“若是祖洲與養神芝永遠不會再現世,那麽出去之後,我便可將關於祖洲與養神芝的事情記錄下來如實編入史冊,亦會將徐君的生平如實記錄下來,使得後世能夠了解此間發生的事情。”

“祖神說,吳太史誌向遠大令人佩服,他向吳太史還禮,有生之年能夠遇上吳太史這樣一位奇人,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巫女呼轉述。

……

回去的路上經過與山下的寨子,巫女呼特意前往那幾排石室,將那些此前被吳良關起來的鸚鵡放了出來,又從其他的石室中收集了一些黑土,將此前帶進來的那些水囊也全部裝了個滿,這才跟隨吳良去往了島嶼邊上的深洞。

吳良看在眼裏並未阻止。

巫女呼已經使用過了黑土,此事自然無法再發生反轉,她年紀略大一些之後定會逐漸石化,最後化作一堆冰冷的碎石。

而這些黑土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石化,同時幫助她多延續一段時間的壽命。

吳良不用問也猜的到。

相關的問題巫女呼肯定已經向徐福谘詢過,明白此事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因此隻能選擇繼續依賴黑土。

這或許便是她的宿命。

吳良又想起了曆史上關於她的記載:“有一女子名曰卑彌呼,年長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眾,於是共立為王。侍婢千人,少有見者,唯有男子一人給飲食,傳辭語。居處宮室、樓觀城柵,皆持兵守衛。法俗嚴峻。”

食用黑土失去了生育,因此年長不嫁。

年紀大了之後,身體逐漸開始石化,而這次帶出去的黑土又已經消耗殆盡,無法得到緩解,因此隻能久居深宮不再露麵。

想到這些。

吳良覺得可以給她提一個不錯的建議,與其帶這些黑土出去,倒不如帶上兩片“養神芝”的枝葉出去,如此便可以依靠“養神芝”複活大量的死屍,在將這些死屍看管起來,等待他們化做大量的黑土,這樣供她吃一輩子應該都沒有問題。

不過最終吳良還是沒有提。

他能夠想到這茬,巫女呼八成應該也能想到,而她之所以沒有這麽做,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是徐福的要求。

做完了這些之後。

吳良與巫女呼終於踏上了歸途。

有了進來的經驗,離去便變的簡單了許多,經曆過急速下沉與天地翻轉之後,吳良與巫女呼順利浮出了鬼洞深處的水潭。

“公子!”

“快!快將公子拉上來!”

“太好了!”

瓬人軍眾人正在焦急的等待,見到吳良與巫女呼浮出來自是萬分驚喜,連忙衝上前去七手八腳將他們二人從水潭中拉了出來。

“你們怎麽還在這兒?”

吳良喘著粗氣問道,進入祖洲之後,吳良對時間的概念便變得十分模湖,不過他估摸著現在應該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

於吉笑的想一朵盛開的**,咧著嘴道:“距離公子與我們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哩,我們就算再貪生怕死,也總不能早早便拋下公子逃命去吧?”

“還早出來了半個時辰?”

吳良一愣。

“君子,這下麵可是傳說中的祖洲?”

甄宓一邊用手巾為吳良擦著頭上的還水,一邊好奇的問道。

“嗯。”

吳良點了點頭,笑道,“養神芝也的確存在,不過並不似傳說中的那麽簡單,你此前便親眼見過被養神芝複活之後的人最終是個什麽下場,心中應該有所猜測。”

“那君子可有什麽其他的收獲?”

甄宓又問。

正如此說話的時候。

“咕冬!”

水潭之中忽然發出一些異響,隻見一連串成人腦袋大小的氣泡正自水下冒出,與此同時,原本還算清澈的海水也似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影響一般,變得比之前渾濁了許多。

“嘩啦啦……嘩啦啦……”

更多的異響傳來,水潭便上的一些碎石也開始如同篩糠一般不停的抖動,撞在一起發出聲響。

“吳有才, 還有更多的聲音來自水潭深處,這些聲音明顯比我們現在聽到的動靜要大得多,似乎下麵正在發生什麽巨變。”

白菁菁已經蹙起了眉頭,正色對吳良說道。

吳良大概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為免祖洲正在發生的事情影響到鬼洞,吳良當即對眾人說道:“有什麽話出去再說,抓緊時間離開這個地方。”

……

鬼洞之外。

漁民們仍在成群結隊的趕海,收獲的確十分可觀,吳良甚至看到有幾個人合力抬著一條一人高的大魚走在海岸上,這魚目測至少也得有個數百斤重。

不過吳良此刻的心思已經飄到了鬱洲山的陰麵。

徐福告訴他齊康公呂貸的墳墓就在那個方位,而且旁邊還有一棵算起了活了近千年的柏樹,算是比較明顯的地標了。

而這個墳墓顯然不會似之前探過的那些古墓一樣宏大。

大概率就是一個小墳包,隨便刨上幾下就能夠見到墓主,甚至裏麵八成連個棺槨都沒有,畢竟隻是一座簡陋的小墳。

雖然這麽做對齊康公肯定是有些不禮貌,但吳良還是覺得有必要查上一查。

“對了,察木王子,你再瞧一瞧,我這太公印的氣息是否還是不太正常?”

吳良將察木王子叫了過來,將懷中的“太公印”取了出來。

“不錯。”

察木王子沒有絲毫遲疑的答道。

“那便非差不可了。”

吳良微微頷首,回頭對楊萬裏說道,“楊萬裏,你帶上一些人前往鬱洲山陰麵,著重尋找一棵活了近千年的柏樹,發現之後立刻保護好現場派人回來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