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排腳印一左一右交替相對,每一步的間隔都差不多。

隻有直立行走的人才會留下那樣的腳印,哪怕是島嶼上類人的獼猴也斷然無法做到,何況如今被巫女呼牽著的那隻老獼猴王已經告訴吳良,島上的獼猴並沒有學會直立行走。

而最令吳良頭皮發麻的則是。

這排腳印乃是自他身後不足半米的地方出現,如此一直蔓延去了左側礁石上較大也較遠一些的缺口!

即是說吳良與巫女呼說話的時候,這排腳印的主人就在吳良身後,隻要一抬手便能夠觸摸到他……

倘若那時這排腳印的主人手持利器意欲對他不利的話,甚至可以輕而易舉的抹開他的脖子,或者給他的腰子來上一記致命打擊,如此以現有的醫療條件,便等於宣布了他的死刑,哪怕張仲景與華佗來了也很難將他從鬼門關上拉回來。

“!”

想著此事,吳良背後寒意更勝,已經有一滴冷汗順著脊梁骨滑了下去,令他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這絕對是個問題!

不論腳印的主人是什麽人,也不論對方有什麽目的,都令吳良感到極為不安。

因為一個人能夠悄無聲息來到他身後,便能夠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隨時隨地做出對他不利的舉動,他無疑於完全被拿捏了!

“吳太史,你怎麽了,你那邊可是有什麽東西?”

巫女呼注意到了吳良的異常,下意識的停下腳步隔著麵前的狹窄夾層驚疑的問道。

她此刻隻能看到吳良那麵色複雜的側臉與側身,就算這樣也不難判斷吳良一定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這使得她也不由的緊張了起來。

“有些不對勁,你先過來吧。”

吳良不敢移開目光,頭也不回的回應道。

他的心中還有些後怕,或許巫女呼來到身邊能夠令他略微安心一些。

不過有一個問題卻令吳良有些想不通:那腳印的主人幾人能夠悄無聲息的來到他身後,那麽自然也能夠悄無聲息的離去,為何卻偏偏要在離開的時候發出一些響動引起他的注意?

這顯然是故意的!

可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搞心態?

貌似也隻有這種可能……但這種可能又要分作兩種情況:

要麽是腳印的主人心理有問題,就喜歡先將獵物的心態搞崩,令略無陷入難以自持的恐懼中時,再將其收拾掉;

要麽便是腳印的主人其實根本不能對他造成實際的傷害,所以隻能選擇這種方式來恫嚇他,令他知難而退。

究竟是哪種情況,吳良暫時還無法做出判斷……

至於沙地上的那排腳印。

吳良亦是有些看不明白,因為他隻看到了離他而去的腳印,卻並未看到向他走來的腳印。

即是說腳印的主人其實完全可以連腳印都不留下,卻偏偏留下了這麽一排腳印,這其中明顯有故意的成分,那麽這又是想表達什麽意思呢?

某種指引?

正如此沉吟的時候。

“吳太史?”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唉?!”

吳良正望著那串腳印失神,聽到這個聲音嚇得身子一抖,瞬間蹦了起來,差點一激動便將手中的銅匕首刺過去。

好在下一秒他便恢複了理智,回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身邊、卻也被自己的過激反應嚇得連退了好幾步的巫女呼與老獼猴王,撫著胸口吸了口氣的道:“嚇我一跳,你怎麽過來的這麽快?”

“你才嚇了我一跳!”

巫女呼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我就這麽走過來的,又沒跑又沒跳,隻是見你直愣愣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才試著叫了你一聲,反倒是你,聽見我叫你就像是見了鬼似的一驚一乍,與我又有何幹?”

“我的我的。”

吳良倒也很是幹脆的承認了錯誤,盡管臉上沒有絲毫歉意。

“方才你說這裏有些不對勁,究竟什麽地方不對勁?”

巫女呼也不與他計較,探出身子望向吳良麵對的拿到略寬一些的礁石夾層,看了半天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隻得開口問道。

“最不對勁的地方就是,這排腳印不是我的。”

吳良指著沙地上的腳印說道。

“不是你的?”

巫女呼聞言一愣,反應了片刻之後終於明白了吳良的意思,接著一雙美眸便瞬間瞪大,一臉驚疑連珠炮般的問道,“那會是誰留下的?難道這裏還有別的人?你可看見了那個人?那個人見著你便跑掉了麽?”

“我什麽都沒看到,方才正與你說話說話時聽到了一些動靜,回過頭來便看到了這排腳印。”

吳良無奈搖頭。

“?!”

巫女呼再次愣住。

如此瞪著眸子抿著嘴唇望著吳良,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終於問道:“這腳印該不會是吳太史故弄玄虛來唬我的吧?這種把戲我很小的時候就玩過,每次倭國下起大雪,我便趁巫母還在睡覺時早早起來,一路走到神社外麵,再倒退著對好腳印原路退回來,接著藏在櫃子裏等巫母睡醒,巫母醒來看到腳印還以為我又偷偷跑出去了,於是便一路喊著我的名字出去尋找。”

“在你眼中,我就那麽無聊?”

吳良咬牙,現在談正事呢,他可沒功夫與巫女呼扯皮。

“我認為這不是無聊,這是一種充滿愛意的童趣,隻有在重要的人麵前才會展現出來。”

巫女呼雖然沒有正麵回答,但卻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再說一遍,這些腳印不是我留下的……”

吳良有些抓狂,但忽然又覺得巫女呼的話似乎有些問題,也不知道是在為自己與巫母的情誼申辯,還是夾雜了其他的意思,居然用上了“愛意”二字。

吳良沒有那麽自戀,當然不會相信巫女呼僅僅隻是與他相處了這麽一小段時間便產生了某種情愫,何況與白菁菁和甄宓不同,這些天吳良根本就沒有給巫女呼任何好臉色,更沒有出言調戲或挑逗,因此如果不是巫女呼本身有什麽與眾不同的趣味,根本不應該對他產生任何好感。

停頓了一下,吳良收回心思正色說道:“總之,這絕對不是什麽正常現象,接下來我們必須再多一個小心,以防萬一不能再分開行動。”

“諾。”

巫女呼倒也沒有繼續與吳良說那些有的沒的,而是學著楊萬裏等人的樣子對吳良行了個軍禮。

……

帶著方才產生的心理陰影。

吳良雖無法判斷腳印主人的身份,也猜不出的真正目的,但依舊決定繼續查探,並且決定跟著那排腳印一路探查下去。

因為他更傾向於那排故意留下的腳印其實是一種指引。

不論結果是好是壞,跟著那排腳印都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接近真相,快進到第二隻靴子落地,總好過漫無目的的在這片礁石群亂闖。

於是兩人一猴沿著這排腳印徑直走進了左側礁石上那個略大一些的缺口。

而進入那個缺口之後,地上的腳印便又莫名消失了。

吳良本來還想著如果這排腳印延綿不絕的話,他還可以以此來反駁巫女呼的所謂“童趣”,畢竟他就算是再童趣,時間也限製了“童趣”的長度。

不過這地方的礁石倒是矮了不少。

吳良目測這一片礁石也就不到兩米的樣子,隻是略比他的頭頂高了一丟丟,如果跳起來便可以看到礁石的頂部。

與此同時。

這片礁石也不再似外麵那些礁石一般呈牆壁一般的豎立片狀,而是頗為密集的連成了一片,看起來就像一團一團緊緊挨在一起的西藍花。

而更加令密集恐懼症患者狂喜的是,這片礁石上的那種藏有古怪石魚的凹坑也少了許多。

可惜如今腳印又莫名消失。

吳良也沒有什麽“捷徑”可走,隻能帶著巫女呼與老獼猴王繼續漫無目的的探尋。

不過在這之前。

“你在此處不要走動,我去買幾個……我先爬上去看看。”

吳良如此對巫女呼說道。

他打算爬上這不足兩米的礁石,站在礁石上觀察一下附近情況,因為放眼望去這一片礁石大概都是這樣的高度,而立於礁石之上自然能夠望的更遠。

“小心一些。”

巫女呼點了應了下來。

“嗯。”

礁石表麵粗糙不平,雖然略微有些紮手,但卻更加利於攀爬。

吳良常年在外奔走,身體素質還算不錯,三兩下便已經站到了麵前那塊礁石的頂端。

這裏因為沒有了高大礁石的阻擋,陽光順利的照射進來,視野自然也好了許多,一眼便可往出很遠。

事實證明。

吳良的選擇是對的,他才剛上去就在幾十米外看到了兩座看起來像饅頭一般圓潤的小石山。

兩座小石山相距不遠,也並不算高,大概就四五米的樣子,這便是這片礁石的製高點了,若是能夠登上那兩座小石山,肯定可以看的更遠,更容易一覽這片區域的全貌。

“那邊走!”

有了明確的目標,吳良自礁石上跳下來,帶著巫女呼與老獼猴王繼續前進。

同時他也注意到,此時的老獼猴王狀態已經大不如前。

倒不是身體出了什麽狀況,而是精神狀態上的異常,雖然被強行牽著不得不跟著吳良與巫女呼一起進來,但它現在幾乎縮成了一團,尾巴完全夾在了屁股下麵,神色顯得更加十分緊張,四肢還在不自覺的發抖,好像很冷的樣子。

可如果吳良沒有記錯的話,方才玉山下那個石洞的溫度要比這裏更冷一些,那時老獼猴王就不是這副模樣。

所以它應該不是冷,而是恐懼?

隻是它究竟在恐懼什麽,卻還是個未知數,而事到如今,就算吳良已經察覺到了不少不對勁的地方,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探查下去。

“嗯。”

此時巫女呼也是終於有些不安,不過依舊沒有似一般的姑娘一般生出退意。

不多時。

二人一猴便十分順利的來到了那兩座小石山近前。

“這是……”

直到此時,吳良才終於看出了些端倪。

這兩座小石山遠看像兩個圓潤的饅頭山,走近了才發現這其實是兩道延綿十幾米的小山嶺,中間部分最高也最為厚實,接著便以一種較為舒緩曲線向兩端下沉,末端的部分則越來越窄,最後與地上的沙灘融合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

這兩道小山嶺上還布滿了龜裂的痕跡,使其看起來就像是使用一塊塊大石頭壘積而成的一般,但正常情況下哪怕有人工助力, 恐怕也很難在小山嶺的表麵壘積出如此平滑的曲線……

“先不要輕舉妄動。”

吳良覺得這兩道小山嶺的問題也很大,先是安置了一下巫女呼,而後小心翼翼的繞著這兩道小山嶺查探起來。

他先是來到了其中一道小山嶺的一個窄端。

這地方越來越細,延伸的卻比另外一端更長,看起來很像一條……尾巴?

吳良暫且記下,慢慢的移動到了小山嶺的背麵。

然而才剛繞過去,剛看清楚小山嶺背麵的具體情況,吳良的腳步便猛然頓住了!

他看到了兩條明顯是從小山嶺的背麵斷裂下來的石柱,這兩條石柱亦是斷裂成了許多段,但依舊緊密排列在一起還能夠看出原本的形態。

那好像是兩條粗壯的……腿?後腿?!

“臥槽!”

這一刻,吳良立刻想起了《養神芝通要》中的一段描述,那時徐福關於這片礁石中發現的龐然大物遺骸的回憶。

這該不會就是徐福見過的龐然大物吧?

吳良快步走近小山嶺,仔細查看那些斷裂處的橫截麵,果然在這些橫截麵上發現了一絲一縷的斑駁玉苗!

是了,這肯定就是徐福提到過的龐然大物了!

但這究竟是什麽呢?

通過這道小山嶺的部分外觀細節,吳良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而他心中猜測的事物,正是後世已經人盡皆知,這個時代以及徐福所在的秦朝仍是一片空白的領域,因此先秦的《山海經》以及天朝的大部分奇物誌中都不曾有過記載,徐福自然也就無法說出那究竟是什麽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