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沒了,秦始皇早就一命嗚呼了。

徐福已經沒有了任何顧慮,於是立即命人建造船隻著手返回天朝。

幾月之後,徐福孑然一身的離開了倭國,隨行隻有一些渡海所需的物資與定額的水手船夫,甚至走的時候沒有與任何人道別,隻是在神社中留下一封書信便悄無聲息的離去……當然,陶罐內剩餘的黑土也被他帶在了身邊,如今他已經離不開黑土了。

而當他橫跨東海蹋上祖國的大好河山時卻才發現,戰爭還並未完全結束。

剛剛進去朐縣地界,甚至還來不及去看一看老宅,他與隨行的人便被當作漢軍的細作捉了起來。

徐福被捉之後並沒有被關押在朐縣,而是直接便拉到海上,渡過海峽登上了鬱洲山,此時他才發現,鬱洲山的山腰上已經建起了一座宅邸。

而當他踏入宅邸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涼意,再仔細辨認過修建宅邸的石磚材料之後,心中便不由的“咯噔”了一下,這……難不成祖洲已經被其他的人發現了麽?

也是這時候。

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什麽人捉拿。

捉拿他的人,正是徐氏當年的老相識——田氏。

隻不過如今田氏已是強弩之末,當年與徐福交情頗深的老一輩早已歸西,田氏的小輩雖已經長大成人,但也在與漢軍的數次交鋒中陸續殞命。

如今還活著的便隻有田橫一人。

說起來,徐福還記得田橫小時候的模樣,那時他不過是個半大小子,還得恭恭敬敬的稱他一聲叔父,而如今田橫則已經人到中年,看起來說不出的滄桑與沉穩,若非田橫一上來就認出了徐福,徐福還真有點不敢認他。

不過田橫似乎對徐福並沒有什麽好感,尤其是看到徐福直到現在還活著,田橫便想起了當年的事情。

也是他們田氏運氣好,徐福出海一起不回後不久,秦始皇還來不及追究便一命嗚呼了。

否則此事追究下來,徐福跑了秦始皇當然不能拿他怎麽樣,但與徐福一同肩負尋找養神芝職責的田氏必定受到遷怒與株連,遙想秦始皇之前“焚詩書坑術士”的事情,光是這遷怒便已經足夠令田氏遭受滅頂之災。

因此在這件事上,田氏對徐福有著許多不滿。

好在徐福這次回來原本是打算隱姓埋名的,但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也提前想好了另外一套說辭,此時剛好能夠用上。

於是田橫便聽到了類似於“蘇武牧羊”的故事:

徐福當年出海一去不回並非逃走,而是在海上遭遇風暴使得“蜃樓”遭遇了極為嚴重的損壞,船上人員亦是死傷慘重,以至於沒有動力航行返回。

於是他與“蜃樓”便被海風一路吹著,曆時數月一直飄到了倭國,接著又被倭國擒獲,扣押下來當做人牲關押至今。

如今徐福到了這個年紀,倭國人見他這麽多年依舊不忘歸心,終是動了惻隱之心,這才將他放了出來,又給了他一條小船,教他能夠在閉上眼睛之前落葉歸根,於是他毅然決然踏上了歸途,哪怕死在路上亦在所不惜。

許是天公作美。

想不到這一路竟出奇的順利,走到哪裏都是順風,竟真就教他活著回到了故土……

對於這個自說自話的故事,田橫自然不肯輕易相信,更不能完全消除他心中的怨恨。

而徐福見此處宅邸乃是使用與祖洲玉山相同的岩石修建而成,又見田橫居住在鬱洲山上,宅邸位置正對著鬼洞所在的那片海域,大會有一副隨時監視的態勢,心知祖洲大概率已經被田氏發現。

於是便心一橫,主動將祖洲與養神芝的秘密分享了出來,還將剩餘的一些黑土也獻給了田橫。

田橫見到黑土看向徐福的目光頓時複雜了起來,隨即將他帶入書房,壓低了聲音問道:“君房叔父,這黑土果真能令人長生?”

顯然。

田橫的確已經找到了祖洲,並且還見過這種神奇的黑土。

可是卻並不知道這黑土究竟有何功用……

與徐福不同,當年徐福到達詛咒,很快便找到了那塊呂龍留下來的石板,因此通過石板極為輕易的了解到了養神芝與黑土的特性。

而那塊石板原本徐福是要帶出來的,可惜在快要離開鬼洞的時候出了岔子,海水漲潮將那塊石板與除他之外的族人全部淹沒,最終徐福得以生還,而那些族人與石板卻永遠留在了水底……至於石板究竟身處何處,徐福也沒辦法說清楚,可能留在了鬼洞或是水潭的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中吧?

田氏若是在那之後才發現了鬼洞,沒有見過那塊石板,短時間內自然也不可能獲悉養神芝與黑土的特性。

“好侄兒,不然你以為我如何活到這個年紀?”

徐福並未將田橫口中的“長生”糾正為正確的“長壽”,隻是頗為澹然的反問,甚至還當著田橫的麵吃下了一口黑土自證。

“怪不得!怪不得!原來這黑土才是長生的仙藥啊!”

田橫頓時恍然大悟,拍著大腿歎道,“自君房叔父一去不回之後,許多徐氏族人怕受到牽連,紛紛連夜遷離了此處,我家不願離開齊地,於是便將部分家卷與家產遷到了鬱洲山上避世而居,後來有一日退潮時竟無意間發現了那個無底洞。”

“也是機緣巧合,家父正對此洞費解之時,洞內竟有幾隻鳥兒飛出,其中一隻鳥兒受到驚嚇,不慎將口中所銜之物掉落,那竟是一片不知究竟為何物的葉片。”

“這一幕立刻領我父想起了關於‘養神芝’的傳說,傳說中不正是鳥兒將‘養神芝’銜來置於死者麵部,死者登時便可複活麽?適逢那時我祖父過世不久還不曾下葬,於是我父立刻帶上那葉片前去嚐試,不成想不久之後祖父竟果真坐起身來,還能再屋內四處行走,隻是不會答應不能言語,彷佛不認識我們一般。”

“見此狀況,我父自是大喜,驚呼‘找到祖洲了’!”

“於是立即命人進入那無底洞內不計代價的探尋,最終竟果真通過無底洞深處的水潭來到了一處從未見過的神秘海島,島上竟還有仙人居住過的草屋。”

“我父驚喜之餘,連忙帶人在島上尋找‘養神芝’的蹤跡,終於在一處盡是玉石的仙山洞穴中尋得了一株‘養神芝’。”

“我父遂將這株‘養神芝’連根拔起,又包好了打算帶回來培育,如此田氏便人人皆可長生不死,假以時日,何愁複國大業不能實現?”

“可當他將‘養神芝’從祖洲帶回來之後,哪怕使用最肥沃的土壤養殖,‘養神芝’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眼看著就要活不成了。”

“而與此同時,我那被‘養神芝’複活的祖父亦是沒有真的活過來,不斷腐爛著直至一月之後完完全全化作了一堆難聞的黑土,我父見狀以為要用這黑土培育‘養神芝’才成,連孝道都不得便將黑土收攏起來種下了‘養神芝’。”

“哪知才種下不久,便有一群飛鳥蜂擁而至,衛士們奮力阻擋亦不能令這群飛鳥退卻,待一場大亂過後,‘養神芝’已不知所蹤,連同我祖父化作的黑土亦是點滴不剩。”

“此事過後,我父捶胸頓足自此得了心病,尤其悔恨此前為了培育“養神芝”,他連一片葉子都舍不得摘下試一試這仙草是否也能令人長生不死,如今卻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沒過幾年便抱憾病逝了。”

“而我卻以為此事可能還有補救的機會。”

“飛鳥銜草活人的傳說早就有了,這傳說曆時成百上千年,那鳥兒更不知道銜了多少年,我們如今仍能親眼見到此事,便說明‘養神芝’可能並非被采了便沒有了,或許下次再去時,新的‘養神芝’已經長了出來也說不定。”

“結果幾年過去,那無底洞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與此同時,天下卻逐漸動**了起來,各地出現‘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刻字,繼而陳勝、吳廣等人揭竿而起,各地秦軍紛紛退去,六國隱藏在民間的貴族亦是伺機而動,我家見時機到了,亦是趁機招兵買馬反秦複國。”

“此間發生的戰事便不多說了,起起落落終還是一場空,如今大勢盡去,我也隻能躲在這孤零零的海島上苟延殘喘,一旦劉邦大軍殺到,除了投海別無選擇。”

“好在我還把握著這天底下最大的秘密,這便是我最大的籌碼……”

“言歸正傳,那無底洞再次出現已是十一年後的事,在這之前我早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人手工具一應俱全,我不但要再去尋找‘養神芝’,這仙島上也要占為己有。”

“這一次,我們有了前一次的經驗,進入的自是更加順利。”

“我率人直奔那座仙山,果然在仙山之下的洞府中找到了新長出來的‘養神芝’,這一次我放棄了帶出去培育的想法,‘養神芝’乃是仙草,且不說離了仙境能不能活,就算是真能移植培育,怕是也就沒那麽珍貴了。”

“而我作為‘養神芝’的擁有者,亦有責任使其始終保持珍貴,否則那便是我的損失。”

“不過在這之前,我仍需進一步研究‘養神芝’的特性,於是我當即采下一片葉子命一人服下,也算是彌補了我父當年最大的遺憾。”

“哪知那人服下之後,才過了兩個呼吸的功夫,便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我上前查探卻才發現,他已經徹底沒有氣息,這‘養神芝’非但不能令人長生不死,竟還似毒物一般立時取人性命,這倒是我不曾想到的。”

“若是如此,‘養神芝’便對我毫無用處了,難道傳說是騙人的,可又如何解釋薑子牙的長壽與那龜殼上的記載?”

“失望之餘,我自是極不甘心,不過我也知道海水不久之後便會淹沒無底洞入口,那時隻怕在下一次再出現如此規模的退潮時才能出去,這時間間隔長達十多年之久,因此恐怕不能久留。”

“不過我這次一同帶進來的百十名玉石工匠卻是不能再出去的,否則便有暴露秘密的風險。”

“於是我便對這數十名異族工匠允於重賞, 騙他們在這裏安心勞作,完全不提不久之後這裏就相處也出不去的事實,再教一些自願留下的族人一邊看管這些工匠,一邊繼續探查關於這座仙島與養神芝,待下次無底洞再出現時,我再率人進來接應他們。”

“與此同時,我還命那些工匠即刻在玉山上就地開采了一批岩石運送出來,後來又用這些岩石製成石磚修建了這座可俯瞰這片海域的宅邸,自此日夜監視此處的一舉一動。”

“一晃又十二年過去了,原本我以為那無底洞該在去年出現,但苦苦等了一年卻不見任何動靜。”

“君房叔父有所不知,如今田氏也快到了盡頭。”

“前幾日我才收到劉邦使者送來的詔書,命我一月之內動身前往雒陽覲見,承諾可赦免我的一切罪責不予追究,最大可以封我為王,最小也可以封我為候,倘若我一月過後仍未動身,劉邦便要命派大軍前來剿滅於我。”

“我信不過劉邦,卻又斷然抵擋不了百萬漢軍的圍剿,已陷入兩難境地。”

“君房叔父,你曾是鬼穀先生的關門弟子,鬼穀先生通曉縱橫捭闔之術,獨具通天之智,你受鬼穀先生親自傳教,定然也擁有過人的才能與智慧。”

“如今我麵臨如此境地,你可有什麽破解之法?”

田橫的這番話很有意思,頗有那麽點後是網絡上經常出現的“我女朋友綠了我,有一次我回家發現她衣衫淩亂,一個男人從窗戶上跳了下去,於是我趕緊下樓去追,準備騎上我的小電驢時,卻發現小電驢沒氣了,請問小電驢補一次胎需要多少錢”的既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