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看到這血腥殘忍的一幕,一旁的巫女呼不自覺發出一聲輕呼,而後又連忙掩住嘴巴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躲到了吳良身後。

顯然這是她也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畫麵。

“這?”

吳良則蹙起了眉頭,死死盯著那隻就算如此也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在一步一步向寨子內移動的獼猴。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這隻獼猴完全感受不到痛覺?

並且沒有了一隻眼珠子也不影響行動,難不成在這之前便已經喪失了視力?

吳良立刻將銅匕首握在了手中,同時還取出一枚“含沙射影”,眼前的情況充斥著詭異,令吳良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味。

然而那隻獼猴卻像是根本就沒有發現他與巫女呼的存在一般,還是那麽不緊不慢的向前移動,就這樣身體僵硬的來到了一堆碎石旁邊。

獼猴終於停下了腳步,身體開始微微搖晃。

與此同時,它那顆被扯出來的眼珠子亦是已經被那隻鸚鵡強行吞了下去,血跡染紅了鸚鵡那倒勾一般的喙,令其看起來越發的可怖。

“……”

吳良與巫女呼都沒有說話,隻是屏住呼吸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等待著事情的進一步發展。

如此大約一分鍾過後。

一直宛若眩暈一般站在原地微微搖晃的獼猴彷佛全身力氣被瞬間抽去了一般,四肢一軟重重的撲倒在了地上。

而隨著它的倒地。

它的身體卻如同沙凋一般化作一盤散沙瞬間攤開,哪裏還有一丁點獼猴該有的模樣,甚至就連身上的毛發也沒有留下來。

而與此同時。

那十幾隻鸚鵡卻是異常的興奮,立刻忽閃著翅膀一頭撲向了獼猴那不成猴型的“身體”之中大快朵頤起來,甚至有幾隻鸚鵡更是直接跑出一個洞鑽了進去,隻留了一條尾巴還在外麵不停的抖動。

“吳太史,這恐怕便是那些黑土的由來!”

巫女呼終於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對吳良說道。

“過去看看。”

吳良亦是有了這樣的猜測,當即從不遠處撿起兩把略長一些的鍛鑿工具,一把交給巫女呼,一把拿在自己手中快步趕了過去。

“走開!”

如此來到近前,吳良揮動著手中的工具驅趕著那些鸚鵡,已經看到了那隻獼猴的“身體”。

此刻獼猴的“身體”已經不能再用“肉身”二字來形容,因為現場已經沒有任何血肉與骨骼,隻能看到一堆被鸚鵡搞得一片狼藉的黑土。

熟悉惡臭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與此前在石屋中見到過的那些黑土不同,那隻獼猴化作的這堆黑土並沒有那麽幹燥,看起來就像海邊剛被潮水打濕的沙土一般,因此也不會揚起黑色的塵土。

不過這隻是剛開始的樣子,日積月累之下其中的水分終究要揮發幹淨。

隻不過……

看著那些近乎瘋狂食用這種黑土的鸚鵡,再結合巫女呼此前說過的飛鳥爭先搶食疑似裝過黑土的陶罐碎片的事情,吳良很懷疑這樣的黑土出現在野外能不能留到晾幹的時候。

也就是那些石室之前都關著門,鸚鵡沒有辦法進去,裏麵的黑土才保存至今罷了……

“吳太史,我現在已經越來越相信你的那位年輕夫人說過的事情了,這座島嶼極有可能便是傳說中的祖洲,並且生長著一種被貴國稱作‘養神芝’的神奇植物。”

巫女呼凝神說道,“隻不過正如你那位年輕的夫人所說,‘養神芝’其實並非傳說中那般乃是可以令人長生不死的仙草,而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植物。”

“嗯……”

吳良微微頷首。

依照甄宓的說法,這隻獼猴便極有可能是一隻早已死去的獼猴,隻不過這座島上的飛鳥,比如那些鸚鵡銜著“養神芝”覆蓋其麵將其複活,為的便是令其在“養神芝”的影響下最終化作這種令它們趨之若鶩的黑土?

畢竟動物要比人單純的多。

許多動物的行為動機都不複雜,它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生存,這是一種本能,而在這種本能的驅使下,才出現了“飛鳥銜來養神芝救人”的傳說。

它們根本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為自己創造更加難得的事物?

等一下!

想到這裏,吳良再一次看向那排形似牢房的事物,忽然又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推測:

有沒有可能這裏根本就不是一個采石場,采石場隻是表象,它的本質而是一處“黑土工廠”?

即是說很久以前有人到達這裏發現了“養神芝”,也發現這些奇怪的黑土,並通過觀察知曉了黑土生成的整個過程。

而這種黑土除了令飛鳥趨之若鶩之外,其實對人類也有著一些吳良暫時不知道的好處。

於是便有人帶領一批人來到這裏修建了這座寨子,隻不過寨子中那些石室根本就不是供人居住的寢室,而是用來關押並製造這種黑土的牢房?

整個過程其實並不難實現。

隻需先將人殺死,再用“養神芝”複活過來關入石室之中,如此便可防止製造黑土的過程中遭到飛鳥侵襲,靜靜等待著黑土的生成即可……

類似的事情在任何時代、任何地域……總之隻要是有人的地方,這樣的事便一直都有發生。

西方曆史上不就有女公爵為了青春永駐使用處子鮮血養顏的真實曆史麽?

哪怕在更加文明的後世,亦有一批人每天都在吃著人血饅頭,他們西裝革履舉止優雅從不親手殺人,滿口都是仁義道德與自由民主,但為了一丟丟的利益,因他們而死的無辜之人便需要用“萬”這樣的計數單位才足夠計算,在那些人眼中,普通人與如今倭國的人牲並沒有任何區別,隻是他們的“人口紅利”罷了。

如此想著的時候。

吳良又取出一個空瓶子將這種極為新鮮的黑土裝了一些,使用塞子將其塞好,而後便不再執著於此,回頭對巫女呼說道:“差不多了,抓緊時間進入礦洞查看,如果這裏真有‘養神芝’的話,八成便應生長在這個礦洞之內。”

“吳太史為何如此判斷?”

巫女呼連忙跟了上來,不解的問道。

“史書記載,‘養神芝’生於瓊田中,而這座玉山便是最合適的瓊田。”

吳良正色說道。

……

方才那隻獼猴身上發生的事情究竟還是對吳良與巫女呼產生了一些影響。

他們對這個地方、對養神芝、對那些黑土都更加敬畏,因此進入礦洞的時候也更加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不敢鬆懈。

礦洞中的氣溫比石屋中更低。

不過還在吳良與巫女呼能夠忍受的範圍之內,並未給他們造成太大的困擾。

而進入不久之後,吳良就發現了一個新的細節。

這個洞可能也是他先入為主的當做人工開鑿的礦洞了。

因為除了比較平整的地麵之外,他並沒有在這個石洞的岩壁上發現太多人工鍛鑿的痕跡,也就是說這個洞可能在有人到達這裏之前便已經存在,就算後來人們進入這個石洞,也隻是為了方便行動修整了一下地麵罷了。

吳良隨即又想到了此前經過的鬼洞。

那個鬼洞顯然也並不是人工開鑿而來,而是自人們發現時它便已經在那裏了,況且以漢朝及漢朝以前的技術,也斷然沒有可能在海底鍛鑿出那樣一條長達幾十裏的無底洞來,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越往深處行走。

吳良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因為越是深入,石洞的牆壁與頂部的岩石上**出來的玉石就越多,體積也越發的大,並且這些玉石周圍也沒有任何人工剝開的痕跡,完全渾然天成。

在“隨侯珠”光芒的照射下,這些玉石顯得越發碧綠通透,越往深處走,就越給人一種總走在水晶宮中的感覺。

唯一比較煞風景的則是。

腳下的地麵上出現了不少鳥屎,這些鳥屎有的還比較新鮮,說明最近還時常有鳥兒進入這個石洞,或許就是那些鸚鵡。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

飛鳥並沒有在這個石洞裏麵築巢,更沒有將其當做巢穴,否則曆經多年可就不是眼下這麽點稀稀拉拉的鳥屎的事情了,最起碼也得累計上好幾寸厚,那空氣就算戴上防毒麵具吳良也不感情已進入。

而這些新鮮的鳥屎倒也給吳良吃了一顆定心丸。

既然最近還時常有鳥兒進入石洞,便足以說明石洞中的空氣質量還過得去,不用擔心這方麵的問題。

如此沿著石洞大約走了近百米的距離。

“吳太史當心,那有東西!”

巫女呼忽然停下腳步拉了拉吳良,指著前方十幾米外的地方說道。

“我看到了,好像又是一套衣裳。”

吳良凝神說道,又摸索著向前走了幾步試圖看的更清楚一些。

巫女呼則緊緊跟著他,也是伸著脖子緊緊盯著那團攤在地上的東西,帶看得更清楚一些才鬆了一口氣,說道:“還是吳太史眼力好,的確是一套衣裳,不過這套衣裳似乎與我們之前在石屋中見過的不太一樣。”

兩人隨即一同來到那套平攤在地上衣物跟前,的確與此前在那些石屋中看到的以上不同,這套衣裳裏麵便沒有那種黑土,並且它也並非保持這人體的姿勢,而是胡亂的攤在地上。

除此之外,這套衣裳的保存狀況也並不好,有些地方已經被撕破,有些地方則留著一些毫無規律可言的破洞。

但更不一樣的是。

“這恐怕不是秦朝的衣物。”

吳良將這套衣物翻過來查看製式,很快便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那這是?”

巫女呼麵露驚疑之色。

“應該是大漢的‘短褐’,雖然看起來與秦朝百姓平日裏穿的短衫有些相似,但還是可以通過一些細節上的製式分辨出來。”

吳良耐心解釋道。

他也隻能看出秦朝與漢朝的區別,至於是西漢還是東漢就不太好說了,因為這個時間段內,雖然曆經變革貴族的服飾出現了些許細節上的變化,但百姓的“短褐”卻基本毫無改變,畢竟對於絕大多數百姓來說,穿得暖吃得飽就已經很艱難了,哪裏有閑心去顧及穿的好不好看、流不流行的問題。

“那麽也就是說,這套衣物的主人與我們此前看到的那些衣物的主人並非同一夥人?”

巫女呼分析道。

“嗯。”

吳良點了點頭,接著又指了指這套衣物上一個裝有幾塊玉石的布袋,和旁邊掉落的一些大小不一的玉石道,“兩者的目的也不一樣,後者八成應是誤入了這處秘境,看到這裏竟有如此奇特的玉石,於是生出了帶回去發財的念頭,可惜不知遭遇了什麽最終留在了這裏。”

至於前者的目的,吳良則沒有明確說明,因為他現在也無法完全確定。

現在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前者應該對這種玉石並沒有那麽感興趣,否則洞內的岩壁上很早就出現了大量的玉石,他們又怎會放著不去開采呢?

“然後又被養神芝複活了過來,最後化作黑土被那些鸚鵡吃得一幹二淨,隻留下了這麽一套淩亂的衣物?”

巫女呼順著吳良的說法腦補道。

“我猜測應是如此……”

吳良微微頷首,還想說些什麽,卻聽“啪嗒”一聲,一個東西忽然從衣物之中掉落了下來,隨即吳良與巫女呼便一起愣住了。

“?!”

那也是一塊質地相同的玉石。

隻不過這塊玉石成月牙狀,大約有個一寸來長,並且在玉石的一端還鑽著一個小圓孔,裏麵穿著一根比較結實的麻繩……

瓊勾玉?!

兩人麵麵相覷。

吳良更是掏出了此前從巫女呼那裏搶來的瓊勾玉進行比對。

這枚意外發現的瓊勾玉要比巫女呼的那枚略大一些,看起來也更加通透一些……

“呼姑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曾說過徐福隨身攜帶的瓊勾玉比留在倭國的瓊勾玉稍大一些吧?”

吳良下意識的問道。

“難道這套衣物的主人就是……”

巫女呼神色極為複雜,艱難的開口,“……秦之徐君麽?不可能吧?絕對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