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聞其詳。”

如此想著,吳良倒也並不扭捏,當即對劉協施禮應道。

劉協是不是拉攏,是不是離間其實都無所謂,與其他人不同,吳良有著極為明確的目標,對權勢利益又沒什麽野心,劉協的拉攏與離間基本不會起到任何作用,不過若是如此能夠從劉協口中獲悉漢室皇族的秘聞,吳良自然也不介意陪劉協多說幾句話。

至於曹老板那邊。

吳良也並不擔心因為此事便陷入猜忌鏈陷阱,倘若劉協真有什麽歪心思,吳良一點都不介意做個小人,提前去曹老板那裏打個小報告,到時候便是劉協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那剛卯其實是一方法印。”

劉協也不墨跡,直截了當的道,“吾雖從未用過,但漢室典籍中曾有記載,說那剛卯乃是王莽請來陸地神仙開光製作,因此具有神通,使其蘸朱砂印符燒之化水吞下,去三屍九蟲,立竿見影,乃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因此才被漢室收藏至今。”

“法印?”

這個答案的確令吳良有些意外。

因為漢朝的剛卯做出來都是當做腰間的配飾使用,傳言隻要佩戴在身上便能夠起到辟邪驅惡的作用,因此剛卯的頂端才鑽有一個小孔,為的就是方便穿繩佩戴。

可劉協現在卻說這其實是一方法印,可以印符……

而且使用方式還是印符燒之化水吞下?

這是吳良最嗤之以鼻的治病方式,盡管他早就已經接受了世上存在許多奇異道法的事實,但符水治病在他心中依舊屬於不入流的低級騙術範疇。

就連於吉此前都親口承認,他用符水為人治病就是在騙人,至於病人能不能痊愈,那根本不是他能夠控製的,完全看病人自己的身體是否能夠戰勝病魔。

若是病人最終死了,那便是天意,又或是病人心不夠誠;

若病人僥幸撐了過來,那便是他的功勞。

至於那三屍九蟲。

便是道教對人體內部寄生蟲的定義了。

其中三屍比較玄乎,說的乃是控製人類欲望的寄生蟲,是欲望產生的根源,是毒害人體的邪魔,分為上、中、下三彭:

上屍名彭琚,居腦宮,好寶物;

中屍名彭瓚,居明堂,好五味;

下屍名彭矯,居腹胃,好色欲。

而九蟲則就相對比較好理解了,分別是:伏蟲、回蟲、白蟲、肉蟲、肺蟲、胃蟲、鬲蟲、赤蟲、蜣蟲。

這九種寄生蟲都是現實存在的,後世原本也並不少見,隻不過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衛生與醫療條件亦是好了許多,尤其是改革開放之後,發病率已經越來越低了,甚至許多發展水平較高的城市中,這些寄生蟲已經絕跡。

但在東漢末年,這些寄生蟲可都是偷走人們健康與生命的隱形殺手,有些一旦染上,與患上了絕症也差不多。

不過話說回來。

這玩意兒要是真能去三屍九蟲,倒也的確有些用處,起碼令吳良多了一個保命小技巧,有時還能順手救一救人。

如此想著。

吳良已經將那方剛卯取了出來,有些疑惑的道:“這東西四麵皆有篆文,若是用來印符,陛下可知應該用哪一麵去印?”

“……”

劉協聞言微微一愣,接著有些尷尬的道,“吾也不知,不過漢室典籍中的確有記載,光武帝在位時,陰皇後不知為何染上了肺蟲,時常大咳不止難以喘氣,於是光武帝便用此印印符燒之令其化水吞下,不出一刻,陰皇後便吐出許多渾水,渾水中有許多小蟲蠕動,而在那之後,陰皇後便很快康複了……可惜當年董卓攜吾逃出雒陽時,那漢室典籍與許多書籍都被他一把火焚毀殆盡,否則還可將那典籍尋出來供你查證,或許便能夠找到詳細記載。”

“既然這剛卯有此功效,陛下為何要將此物贈予呂布?”

吳良沉吟片刻,忽然又問。

“為了收買此人,當年董卓攜吾逃出雒陽,呂布便是看守,我欲收買於他卻又身無長物,於是便順手將此物送給了他,也是那時我便與他建立了聯係,成為了他後來為我出手刺殺董卓的關鍵。”

劉協無奈的道,說到此處才忽然意識到這番話可能會給吳良造成一些誤會,接著又特意解釋道,“吾將此物的秘密告知吳太史,卻並無收買之意……如今吾已經想明白了,其實並非曹將軍需要吾,而是吾更需要曹將軍,就算長安之變再來一回,曹將軍被刺身亡,吾也不過是從他手中輾轉到旁人手中罷了,其實什麽都不曾改變。”

“那王莽頭呢?”

吳良並不在意,接著又好奇的問道。

劉協搖了搖頭,苦笑道:“此物吾已經送給了曹將軍,吳太史不必多問,吾也不會多說,如此對你我二人皆是好事。”

原來如此。

曹老板現在成了王莽頭的所有者,那麽劉協定然也已經將操控王莽頭的辦法教給了他,如此看來,劉協與曹老板的確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至少短時間內將會進入一段“蜜月期”,暗中的勾心鬥角也將暫時告一段落。

這對曹老板來說的確是最好的結果。

如今內部問題暫時得到了解決,曹老板自然也可以騰出手來解決外部問題,一方麵重新組建具有一定影響力的朝廷,一方麵應對外部即將麵臨的威脅。

“陛下所言極是。”

吳良也不再追問,隻是點了點頭道,“陛下還有什麽要與臣說的麽?”

“沒有了。”

劉協搖頭。

“既然如此,臣便先退下了。”

吳良施了一禮向房外退去。

一邊走著,他已經開始思索如何探求剛卯的正確使用方式的問題,既然劉協說了這樣的話,他便有必要驗證一番。

對了,察木王子!

恐怕又要用到察木王子的陰陽眼了。

此前吳良已經將“剛卯”拿給他看過,他已經證明張善並未說謊,這玩意兒的確是一件法器。

隻可惜究竟有什麽作用他們卻說不清楚,而如今呂布又被曹老板控製雪藏,這幾天曹老板一直很忙,吳良也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曹老板添亂,於是隻能暫時擱置。

結果沒想到劉協卻在這個時候獻上了一記助攻,倒也算是一個意外收獲。

既然劉協說了這玩意兒可以印符驅蟲。

吳良便可以使用排除法加以驗證,隻需將此印的每一麵都印出一張符紙,也可以幾麵組合來印,直到印出的符紙出現了察木王子能夠看出的異象,便說明已經找到了正確的使用方法……

……

半個時辰後。

再次回到臨時王宮,已是吳良、劉協、奇力童與那個叫做“呼”的姑娘一同會麵。

除此之外,曹昂與十多名正式官員也在堂內陪同,畢竟這算是國與國之間的交流,總歸還是要提升一些規格的。

而吳良則是已經多看了那個叫做“呼”的姑娘好幾眼。

不得不承認,這姑娘洗白白了之後,居然還有那麽點好看。

一雙眸子清澈透亮,鵝蛋臉上的皮膚白裏透紅,絲毫不像是剛剛經受了一整年風吹日曬的模樣,尤其是方才還在住處的時候頭發還未幹透,發梢貼著白皙的皮膚,頗有那麽點出水芙蓉的感覺。

這個姑娘在使團中的身份隻怕是不簡單呐。

通過這些細節,吳良心中得出了這樣的推測。

畢竟邪馬台國使團的人牲已經全部餓死或是逃走,就連隨行的護衛都死得隻剩下了三人,而這姑娘卻活得好好的,並且此前除了髒一些之外,看來途中還得到了很好的嗬護,因此皮膚才能保持這樣的狀態。

另外還有一個細節。

她可以與大夫奇力童在一個房間內吃飯,而那三名僅剩的護衛此前則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這也能夠說明一些問題。

“邪馬台國大夫奇力童,奉卑彌玉女王之命前來參見天子陛下!”

見到劉協,與此前見吳良不同,奇力童立刻雙膝跪在地上施以大禮,“請天子陛下恕臣之罪,臣曆經千險來到此處,雖帶來了卑彌玉女王的心意,但卻在途中遭遇戰亂,以至於遺失了邪馬台國向天子陛下進貢的貢品,臣罪該萬死!”

呼跟在奇力童身後,亦是連忙跪下施禮,埋著頭不敢出聲。

“奇力童大夫快快請起,此乃大漢非臣之人的罪過,如何能夠怪罪到你頭上,勿慮。”

劉協如此說著話,對身旁的宦官點了點頭。

宦官會意連忙走上前去將奇力童與那姑娘一同攙扶了起來,奇力童又躬身道:“謝天子陛下。”

“不必多禮,吾已命人設下晚宴,今夜為諸位接風洗塵。”

劉協笑了笑,頗為威儀的說道,“奇力童大夫亦不必拘謹,先請落座罷,如今距離晚宴還有兩個時辰,正好你也與吾說說邪馬台國的情況,如果吾不曾記錯的話,上一次倭國派出使者前來大漢覲見,應該還是建武中元二年,那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唯。”

奇力童應了一聲總算抬起頭來,與那個姑娘在宦官的指引下坐了下來,這才繼續說道,“確是如此,那時光武皇帝陛下還曾賜予倭國一尊金印,而這金印之後便像大漢的傳國玉璽一般,唯有曆任國王才能持有,才會受到各方勢力的承認,我國百姓皆認為是這尊金印給了倭國一百多年的安定。”

“不過自十幾年前起,情況發生了改變。”

“這尊金印忽然不知所蹤,各方勢力便不再聽命國王,為了尋找金印與各自的利益互相攻殺,如此經過多年戰爭之後,倭國已經分裂成了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國家,每個國家都各自為政,其中以我邪馬台國國力最為強盛,逐漸有三十餘國與我國結成聯盟占據北方的九州。”

“而南方諸國則以狗奴國為尊,我國與狗奴國經過幾年戰爭,最終形成了如今兩方對峙的局麵,不過狗奴國國王好鬥,因此兩國依舊時常發生戰事。”

“這便是我國目前的情況。”

說到這裏,奇力童總算暫時停了下來,低垂眼眸靜靜坐著。

“那麽你過女王此次派你此來覲見,是為了重新求得一方金印,以此來穩定局麵重新統一倭國?”

劉協沉吟著問道,心中卻是不勝唏噓。

雖然細節上有許多不同之處,但同樣的戰爭與分裂,亦是勾起了劉協的傷心事,現在的大漢不也正是如此麽?

甚至就連他自己都朝不保夕……

而且大漢的傳國玉璽,也已經被他搞丟了,如今得到了傳國玉璽的人,則正準備稱帝。

“不對啊……”

聽了奇力童的話,吳良卻是心生疑惑。

他此前看過奇力童隨身攜帶的公文,那上麵明明印了光武帝賜予倭國的金印……

正當吳良如此想著的時候。

“天子陛下誤會了,如今這尊金印已經被我國女王所得,可事到如今狗奴國與南方諸國已經不再遵從金印,因此哪怕天子陛下再賜下一尊金印,恐怕也難以改變我國現狀。”

奇力童緊接著欲言又止的說道,“其實在下此次前來覲見,乃是為了另外一件關係我國命脈的重要事務……”

“哦?使者但說無妨。”

劉協微微頷首道,心中卻很是沒底。

倘若奇力童請求大漢出兵相助,又或是提供物資支援,這就有點尷尬了,因為他一沒兵二沒糧,自己還自顧不暇,根本就沒有能力相助。

不過再轉念一想。

這一路上奇力童早已看到了大漢目前的情況,但凡他還是個有腦子的人,應該就不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果然。

奇力童並未提劉協滿足不了的請求,而是重新起身帶著那個姑娘來到堂前,恭恭敬敬的跪下說道:“在下此次前來,乃是奉女王之命請求天子陛下相助,尋找秦之徐君的蹤跡,倭國曾因秦之徐君而興盛百年,他才是倭國的國運與命脈所在,如今我國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若想絕處逢生,恐怕非找到秦之徐君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