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楊萬裏頓時麵露難色,“此行公子囑咐末將務必保持低調,尤其不要胡亂打聽司馬世家的消息,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末將還不曾深入探查……不過請公子放心,末將這便率人前去暗中查探,很快便可給公子帶回確切的消息!”

“不必了, 我不過是隨口一問,此事並不打緊。”

吳良卻又攔住了楊萬裏,笑著說道,“還是先去遊賞那兩處溫泉吧,你在前麵引路。”

此刻他依舊不願太早進入司馬家的視線,而若是司馬家果真在此處設有守墓人的話, 楊萬裏人生地不熟匆忙前去查探,很容易便會被守墓人察覺,屆時司馬家自然也會很快得知這個消息,這必將對他們這次的行動產生很大的影響。

如果一不小心再叫司馬家誤會他們此行的目標便是他們家的祖墳,那問題必將變得更加嚴重,肯定很難善了……

不過這並不妨礙吳良那顆蠢蠢欲動的好奇心。

除了派楊萬裏前去冒險查探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簡單直接的辦法獲悉司馬家的祖墳究竟是否有什麽特別之處。

這辦法便還是依靠擅長堪輿之術的於吉。

進入山中之後,隻需尋找一處能夠俯瞰此地全景的高地細細觀摩一番,於吉肯定便能夠將司馬家祖墳的風水格局情況說出個一二來,如此完全不需要近距離接觸,暴露的風險自是最小。

“諾。”

楊萬裏應了一聲,安排幾名兵士留下看管馬車之後,便走在前麵領著吳良等人沿著那條石徑小路向深處行去。

然而吳良並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們進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時,便又有一支很是排場的馬車隊伍接踵而至。

這支馬車隊伍共有八輛馬車,前麵四輛馬車乃是坐人的轎廂車,而後麵四輛馬車則拉著滿滿四車貨物,並且用一塊麻布嚴密的蒙了起來。

除此之外。

這些馬車還都插著一麵杏黃色的小旗,旗上則是兩個黑色的隸體文字——司馬!

來者不是旁人, 正是司馬家的人。

為首一名家仆頭子見到小徑旁邊的那處空地上已經停了兩輛馬車與幾匹馬,連忙跑到自家馬車邊上請示了一通之後, 這才又小跑著來到前麵, 頗有禮貌的施禮詢問:“有禮了,請問這是誰家的儀仗?”

“?”

留下了看管馬車與馬匹的除了三名瓬人軍兵士之外,還有三名虎豹騎兵士,他們一早便看到了這支馬車隊伍,也正在想來者究竟是什麽人家,卻不曾想對方居然主動跑過來施禮詢問了。

那三名虎豹騎兵士見狀意識暗自按住了兵器。

他們雖是百裏挑一的兵王,但卻未必是混跡俗世的油條,再加上方才吳良與曹純等人一同進山時,也並未說過遇上了這種情況應該如何應對,這自是令他們的神經略微緊繃了起來。

不過好在三名瓬人軍兵士皆是常年隨吳良外出潛行的老兵,這方麵的經驗頗為豐富。

“有禮。”

一名瓬人軍兵士頗為自然的嗬嗬笑了起來,一邊還著禮一邊說道,“我家公子自平原樂陵而來,攜帶家眷前往郿縣投奔親友,不如途經溫縣稍作歇息,我家公子聽說此地有一兩處頗為奇妙的溫泉,因此特地前來遊賞一番。”

平原樂陵,便是吳良市場對外宣稱的故鄉。

而郿縣則是緊鄰長安的一處縣城, 當年董卓的郿塢便修建於此,前不久吳良前往鄯善國公幹的時候, 便曾在途徑郿縣,還看到了已經破敗的郿塢,並在城外不遠處擊殺了馬騰的兒子馬車與三國名將龐德。

那時這名瓬人軍兵士也在,因此也是對郿縣有些了解,倒不怕被問住穿了幫。

“原來如此,請諸位稍等片刻。”

那家仆頭子聽了瓬人軍兵士的話便又跑回了自家馬車旁邊,隔著簾子與裏麵的人說了一會話之後,才又重新折返了回來,再次施禮對那瓬人軍兵士說道,“我家主人說,這子母雙泉的確是溫縣最為奇特的景觀,你家公子既是遠道而來自然不可錯過,正應細細遊賞一番。”

“正是如此,我家公子如今已經進入山中遊賞。”

瓬人軍兵士笑嗬嗬的說道。

“我家主人還說,遠道而來便是客人,我家主人平日裏最喜結交天下有識之士,既然到了溫縣,稍後遊賞結束之後可否請你家公子屈尊在此處稍等片刻,待我家主人祭過了祖之後,再邀請你家公子前去府上一敘,也算是略盡一盡地主之誼。”

那家仆頭子接著又道,“如今這世道,正應多多結交天下有識之士,多個朋友便可多一條出路,或許今後有些地方還可互相幫襯。”

“這……”

瓬人軍兵士看到對方馬車上的旗子,再加上對方言明乃是前來祭祖,自是不難判斷來者正是吳良此前特意提到的司馬世家,隻是卻沒想到司馬世家的人居然如此“熱情”,隻是萍水相逢而已,居然便要盡地主之誼,甚至言語中還表達出了結交的意圖。

不過仔細想想,這其實也並非沒有合理的理由。

瓬人軍兵士雖然言明吳良乃是前往郿縣“投奔親友”,好像是一幅逃難的姿態,但哪怕是逃難,家仆就不必說了,這年頭人不如馬,能夠帶上這樣一支馬車隊伍逃難的人,原本在當地絕對肯定得有一些威望與勢力,至少絕對不應該是落魄的寒門。

司馬家由此認為吳良還有些能量,試圖與其結交自然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當然。

具體是什麽想法便隻有司馬家的人自己知道了。

而瓬人軍兵士知道吳良此行並不想招惹司馬家,以他的身份也沒有資格替吳良決定這件事,一時之間自然沒辦法做出回答。

不過他也已經意識到。

司馬家未必就完全是善意,而若是他現在一口回絕此事,說不定還會產生其他的後果,這斷然不是他能夠決斷的。

於是猶豫了一下之後。

“恕罪,我不過是個家仆,怎敢替我家公子做出決斷,不若如此,我此刻便派人前往溫泉尋找我家公子,向他說明此事,至於我家公子是否接受你家主人的邀請,那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瓬人軍兵士還了一禮低眉順眼的道。

“這是自然。”

那家仆頭子聞言卻是無所謂的笑了起來,“我家主人隻是想邀請你家公子前往府上一敘,你家公子是否受邀又怎能強迫,如此豈不是結交不成反倒結怨了麽?”

“善。”

瓬人軍兵士亦是笑著點了點頭,而後對身後的另外一名瓬人軍兵士使了個眼色道,“你去尋找公子,將此事一五一十的向公子說明,不可有絲毫錯漏。”

“諾!”

那兵士應了一聲,又朝著司馬家的馬車隊伍看了一眼,便沿著那條石徑小路快步跑進了山中。

而那家仆頭子也並未再多說什麽,立刻指揮著司馬家的仆從趕著馬車,將馬車隊伍停靠在了瓬人軍車馬旁邊的空地上。

如此停好之後。

司馬家的人陸續下了馬車,而仆從們也將後麵那幾輛馬車上的貨物搬運了下來,果然都是一些祭祀用的常見物品。

……

與此同時。

吳良等人已經到了那個名叫“子水”的溫泉附近。

此刻還是深冬時節,河岸附近升騰起了一層濃濃的白色霧氣,行走其中雖沒有騰雲駕霧那麽誇張,但也能夠感受到空氣中明顯的濕氣,與河麵傳遞而來的溫度。

隻不過這些濕氣打在吳良等人身上,卻沒有絲毫的舒適感,反倒因為季節的原因,感受到的是一陣一陣的濕冷。

“嘩——”

吳良來到河邊,將手伸入水中撩撥了一下。

這下他終於切身感受到了溫泉的溫度,的確如楊萬裏此前所說,這水溫大概也就四十多度左右的樣子,手放在其中隻會覺得暖暖的很舒服,但卻並不會覺得灼燙。

這種水溫最適合泡澡。

並且這水還非常清澈,並沒有奇奇怪怪的顏色,也沒有明顯的硫磺之類的刺鼻味道,想來對人體應該沒有壞處。

畢竟楊萬裏也並未聽說這溫泉有過傷人的事件。

不過這年頭泡澡是非常私密的事情,現在與他隨行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曹純與幾名虎豹騎兵士,多多少少有那麽點不方便,甚至就算穿個“泳裝”去泡,也依舊是一件有失風化的事情,沒有多少人能夠接受。

這就有些可惜了,否則吳良真心不介意將這地方圈起來搞成個溫泉山莊,不管是開門做生意還是今後給自己養老都是個不錯的選擇。

“泉眼在什麽地方?”

吳良一邊撥著水,一邊又回頭對楊萬裏問道。

“就在那邊的水底……上一次來的時候此處還有幾個進山采藥的鄉民,我也是與他們打聽才找到了那泉眼所在的位置。”

楊萬裏事無巨細的說道,“公子請起身來看,那邊的水略有些波動,細看之下才能發現,那下麵便是這處溫泉的泉眼所在了。”

“嗯……”

吳良順著楊萬裏所知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他口中所說水紋。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除了“夏涼冬暖”的奇特之處外,其他的方麵倒都像是個普通的溫泉,而天朝的溫泉並不少見,後世更是依山建立了許多溫泉酒店,倒並沒有什麽令吳良大驚小怪的。

“察木,你可看出了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

吳良又將察木王子王子叫了過來,開口問道。

“什麽都不曾看出。”

察木王子搖頭說道。

看來這地方不隻是正常人的肉眼看不出什麽不同尋常之處,察木王子的“陰陽眼”也照樣看不出來。

得到這個答案,吳良覺得就算去到“母水”,應該也很難通過肉眼看出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來,於是便參照自己此前產生的想法直奔主題道:“對了,楊萬裏,你可知這地方最適合觀測此地全貌的地方在什麽位置?”

“此地最高的山峰叫做‘太峰’,而那‘母水’便正是位於‘太峰’山腳之下。”

楊萬裏連忙正色答道,“另外,‘太峰’頂端還有一座修建於武帝時期的‘太一祠’,每逢正月十五溫縣士族與百姓都要遷往那‘太一祠’祭拜‘太一神’祈福,屆時這條小路上人群絡繹不絕,隻可惜我們來得略早了一些,隻需再晚來一月,應該便有機會見到此番盛況。”

太一祠啊……

“太一神”乃是先秦時期代表宇宙元氣與星宿的神祇,但真正時興起來卻是在漢代。

確切地說應該是漢代的漢武帝劉徹,他是第一個開始祭拜“太一神”的人,自那之後,漢代皇室便將“太一神”奉為至高神祗,並且祭拜的時間便是每年的正月十五……後來司馬遷創建“太初曆”,亦是將正月十五設立為元宵節,自此在天朝世世代代流傳了下去,這便是元宵節的由來。

因此“太峰”上的“太一祠”修建於武帝時期,溫縣士族與百姓都要去要在正月十五那一天前去祭拜祈福,自是沒有任何問題。

“若是封頂有一座‘太一祠’,每年溫縣的士族與百姓還要前去祭拜,即是上山說有路可走嘍?”

吳良笑著問道,這無疑又給他省下了不少力氣,而且上山也名正言順。

“正是如此。”

楊萬裏答道。

“前麵帶路。”

吳良當即說道,接著又一轉身來到了於吉身邊,一邊走著一邊壓低聲音道,“老先生,這一路你可要睜大眼睛瞧好了,務必將這一代的風水格局搞清楚,我懷疑這地方的風水很不簡單,日後恐怕要出什麽大人物。”

“公子這懷疑可有什麽根據?”

於吉不解的問道。

“直覺。”

吳良神秘一笑,拍了拍於吉的肩膀。

“……”

在一旁看著吳良與瓬人軍眾人交流,曹純已是越發看不懂了。

至少現在看起來,吳良與瓬人軍似乎還真就不完全是來遊山玩水的,而是似乎已經掌握了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