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在即又處於巨大劣勢,所有人的精神與身體都在這一刻繃緊。

而借著曹營眾人自顧不暇的功夫,獻帝卻暗中對身旁的羽林護衛軍都尉使了一個眼色,似是早已提前約定好一般,羽林護衛軍都尉立刻會意,而後又悄然對其餘的羽林護衛軍做了一個極為隱晦的手勢。

此刻麵對張遼所部發起的衝逢。

外圍的曹營兵士正在快速收縮陣型,被迫做好迎戰的準備。

數十名羽林護衛則隨著陣型的收縮,正有意無意的向曹老板所在的位置靠近……

此刻所有人都在後退,羽林護衛的行動絲毫不顯得突兀,以至於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的異樣,就連吳良也是一樣。

現在吳良與瓬人軍所有的注意力同樣都在張遼所部身上,並且已經打算使用黑火藥退敵,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一心多用。

“莫要慌亂,保持陣型!”

曹昂見此狀況,亦是親自帶領部分先鋒軍前來迎戰張遼。

而壓力相對較小的後方則暫時交給了曹稟,由他與疑似提前出現的“虎豹騎”裏應外合牽製高順的“陷陣營”。

“穩住……”

吳良雖然判定現在的形勢已經到了非出手不可的地步,但卻依舊沒有立即出手,反倒低聲安撫著瓬人軍兵士情緒,免得有人一緊張便提前將銅罐的引線點燃拋出去。

他還在等。

等待曹昂與張遼短兵相接。

如此這些黑火藥銅罐便能夠趁亂直接拋入張遼陣中,從而發揮出最大的威力,造成最多的傷亡。

吳良並不嗜殺,也絕不是為了殺人而殺人。

隻是唯有這麽做,才能夠在一瞬間消滅掉張遼所部的大量有生力量,令其重創至無法再組織起有效的進攻。

若是提前打草驚蛇。

張遼一旦見識到了黑火藥的威力,定然不敢再貿然上前。

而如今吳良還並沒有為黑火藥銅罐設計對應的拋投器械, 僅靠人力射程十分有效。

屆時張遼完全可以圍而不攻, 再派人前去報告呂布,想辦法調來弓手營遠程助陣, 主動權便又會回到呂布一方。

因此這些黑火藥不用則已,隻要用出來便必須發揮出奇效,一擊將敵軍擊潰打蒙,而不僅僅是嚇退!

並且就算是這樣。

也還是需要趁著黑火藥給呂布所部造成的震懾效果迅速殺出城外, 否則待呂布等人反應過來, 琢磨明白了目前這黑火藥銅罐的優劣勢,依舊可以針對性的做出一些戰術上的改變,照樣可以令曹老板與吳良重新陷入被動。

至於事後如何向曹老板解釋黑火藥的事情,那畢竟是後話, 也隻有先活下來再說了, 否則想得再多都沒有意義。

……

說話之間。

張遼與曹昂亦是短兵相接。

曹昂所使乃是一柄大刀,而不是腰間始終攜帶的佩劍。

在真正的戰場上,佩劍被使用的頻率極低, 因為通常情況下劍的造型不適合大力劈砍,隻適合刺擊,而在戰場上,幾乎沒有人不身著甲胄,使用佩劍刺擊很難破開甲胄的防禦,殺傷力極其有限。

因此大部分情況下,佩劍隻作為日常防身的利器使用,戰爭史也會被當做指揮劍來使用, 真正上了戰場, 便還是其他的兵器更具優勢。

而張遼則使了一柄較為少見的月牙戟。

這兵器在《三國誌》中亦有記載,出現在逍遙津戰役中, 使用者正是眼前的張遼。

“殺!!!”

喊殺聲隨之變得更加洪亮。

不論是曹營的兵士還是張遼率領的兵士, 每一個人都聲嘶力竭。

吳良這具身體的主人“有才兄”曾上過無數次戰場,因此繼承了“有才兄”記憶的吳良很清楚他們為什麽要喊得這麽大聲。

一來是在為自己壯膽。

就像人們孤身一人走夜路時一樣, 唱歌能夠緩解心中的恐懼, 而麵對隨時都有可能殞命的戰爭, 無論是曹營的兵士, 還是張梁所部的兵士,首先他們都還是人, 隻要是人便一定對死亡充滿了恐懼;

二來是在震懾敵人。

士氣的確能夠通過呐喊的聲音體現出來,往往聲音比較低的一方將會處於心理劣勢, 作用等同於“四麵楚歌”;

三來則是趁著還能喘氣,為自己發出可能是此生最後一次的哀鳴,否則說不定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不分陣營,不分年齡,不分強弱,所有的兵士都不會願上戰場,他們隻想過有田耕種、有糧果腹、有妻兒環繞的安穩日子,但是他們沒得選, 到了這種時候,哪怕他們向後退卻一步, 恐怕都隻會死得更快。

而且是死在自己人手中,畢竟任何時代,軍隊裏的督戰都不是吃素的。

不然明知道是送死, 為何還有人扛著雲梯,頂著城牆上滾落下來的巨石、疾射下來的箭矢、傾倒下來的火油不顧一切的衝殺?

他們根本沒得選。

能做的隻是為此生這短暫且卑微的生命默哀……

下一刻。

“鏘!”

伴隨著第一聲金鐵交接之聲響起,各種聲音便接踵而至。

喊殺聲、慘叫聲、破空聲、咒罵聲……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 共同形成了一副煉獄一般的慘烈景象。

吳良清楚的看到。

時不時有鮮血噴射而出,一直噴出兩三米遠,也時不時有斷指飛起,最終沉沉的跌落在地,此時斷指甚至能做因為肌肉與神經機能並未完全消失而做出一些輕微的動作。

曹昂身先士卒。

吳良親眼見到他一刀中中斬下,便將麵前一名兵士的胸甲斬做了兩半,那兵士瞬間便泄了氣軟軟的癱在地上,自肩膀到腹部那道瘮人的傷口敞開著,露出了胸腔與腹腔之內的髒器。

“……”

吳良此前從未見過曹昂打仗時的模樣,對於曹昂的武力亦是沒有一個充分的了解。

但現在,吳良清楚了。

他雖沒有典韋的體格與力量,但卻絕對擁有著不亞於任何一個曆史名將的戰力,而且吳良可以肯定的是,曹昂絕不是一個隻懂上陣殺敵的莽夫……這樣的他,當得起曹老板的長子,如果不是曆史上死的早, 她絕對是繼承曹老板基業的不二人選, 根本就沒有曹丕與曹植什麽事了。

而另外一邊。

張遼卻並未似曹昂一般親自上陣殺敵。

他立於後方拎著月牙戟環視著場內的戰況,看起來暫時還沒有親自出手的意思。

這倒也無可厚非。

曹軍如今以少敵多,並且人數還十分懸殊,說是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亦不為過,使得曹昂別無選擇,必須身先士卒。

而張遼則仗著人數優勢,完全可以靜觀其變,從而及時做出最正確的決策,將局勢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畢竟作為一軍統帥,這個時代雖偶爾還有“鬥將”的打法,但統帥更重要的職責其實還是運籌帷幄,而不是親自上陣殺敵,那其實便有些本末倒置了。

而也是短兵相見的一瞬間。

張遼所部的人數優勢立刻便建立了起來。

麵對人數遠少於己方的曹軍,張遼所部衝逢所用的竟也是“牡陣”,衝殺在最前端的精兵與曹軍碰撞的瞬間,雖然雙方互有傷亡,但依舊還是強行從曹軍的戰陣防線中央鑽出了一個突破口。

而後側翼的兵士立刻將這個突破口撕扯的更大,使得曹軍組成的防線很難再保持完整。

並且哪怕曹昂率領曹軍拚死抵抗,這個突破口也還是在不斷的擴大。

這也是無法避免的事。

在絕對的人數優勢麵前,張遼的“矛”必然比曹昂的“盾”更加強大,這絕不是曹昂一人便能夠左右的。

“使君,你看這……可如何是好?是否要將後方人馬調過來增援?”

有人已經慌了神,麵露驚懼之色向曹老板提出建議。

“不可!”

戲誌才卻是立刻提出了反對意見,“後方的陷陣營隻怕更加難以抵擋,雖已有子和(曹純)繞後牽製,但恐怕亦是難以持久,後方不可無人,何況後方本就隻有區區不足兩百人,隻怕是杯水車薪。”

“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張遼所部殺進來不成?”

有人又極為焦躁的道。

“明公……”

戲誌才這次倒沒有反對,也沒有說多餘的話,而是示意曹老板看向了不遠處的吳良。

看來曹老板方才交代吳良的“毒計”他也是知道的,說不定那便是他為曹老板最後獻上的計謀。

“……”

曹老板神色十分複雜,不甘的望著正以極快的速度被張遼所部撕開的陣型,終於還是看向了吳良。

他必須盡快做出抉擇,吳良也必須立刻依計行事。

否則待曹軍被徹底攻破,吳良恐怕便喪失了殺死獻帝的機會,同時也喪失放出飛奴的機會……等等!

吳有才那又是在做什麽?!

為何手中抱著一個銅罐子……不隻是他,就連與他隨行的瓬人軍兵士也有一部分各自抱著一個銅罐子,身旁還有人手持火把嚴陣以待?

此時此刻。

依照他此前的囑托,吳有才不是應該拎著鴿籠,同時安排好了人準備刺殺獻帝麽?

“?”

戲誌才也是此刻才與曹老板一同看到了吳良等人的怪異舉動,原本還算冷靜的臉上頓時變得有些不太淡定。

這個吳有才!

怎麽關鍵時刻就靠不住了?!

戲誌才心中已是有些抓狂,不待曹老板做出反應,他便立刻抬腳快步向吳良那邊奔去,他必須得提醒吳良,莫要一不小心誤了大事,那麽他們所有人葬身於此,便是真的便宜了呂布那個挨千刀的賊子!

與此同時。

“?”

曹老板還終於注意到了另外一個此前一直被忽略的情況。

不知何時,獻帝的羽林護衛已有大約三十人“退”到了他的附近,並且眼睛還在有意無意的向他這邊偷瞄,被他不經意掃了一眼便又立刻收回目光,神色多少有些不太自然。

此刻曹老板的身邊僅留有十名近衛,剩下的人全部交給了曹純。

而這些羽林護衛亦是手持利器……

正常情況下,曹老板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情況出現的,畢竟他一直以來都是比較小心謹慎到甚至有些被迫害妄想症傾向的人。

隻是這次他是前來“勤王”。

而如今還沒有到了真正居於高位將朝政把持在自己手中的地步,他若是一上來便命人下了獻帝的羽林護衛軍的兵器,難免會引起非議,不以利於實現之後“挾天子以令不臣”的政治目的。

而現在看到這些羽林護衛的小動作,曹老板立刻便察覺到了異樣!

“安民!”

曹老板不動神色的略微向後方退了幾步,接著便扯開嗓子喊了一聲此刻正守後方隨時準備應對陷陣營的曹稟。

如今是他的性命受到了直接威脅,哪裏還管得了什麽陷陣營?!

“伯父?”

曹稟聽到聲音回過身來應了一聲。

“動手!”

那羽林護衛軍的首領亦是已經察覺到了曹老板的異樣,瞬間意識到行動已經暴露,立刻決定提前動手,否則若是曹稟率人回防便再也沒了機會。

也就在這個時候。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