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吳良的決定,左慈與張梁心中都十分不解。

他們都是目的性很強的人,得到機會一定會直奔那間石室,而不是去管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不過二人也都十分明智的沒有提出異議。

現在張梁已經是階下之囚,如果沒有什麽意外的話,他能夠保住性命便已經謝天謝地了。

而左慈則同樣是吳良的附庸,哪怕吳良並未為難於他,他也同樣沒有資格左右吳良的決定,自然還是免開尊口的好。

這次有了張梁交出的“牛角符節”。

途中倒並未出現什麽意外情況,不消片刻,他們便已經來到了最近的一處石台下麵。

這處石台下麵共有三名自盡兵士的屍首,雖然死亡姿勢並不算統一,但死亡的方式卻完全一樣,都是頭朝下摔傷了腦袋、折斷了脖子而亡,傷勢略輕一些的隻是流了一些血液,而傷勢略重的一些則紅的白的迸了一地。

至於剩下那名兵士的屍首,則還在石台之上。

那名兵士並非自盡而亡,而是被發了失心瘋的同伴使用兵刃偷襲而死,他也是所有前往查探石台的兵士之中唯一一個沒有自石台躍下的兵士。

“……”

查看過這幾具屍首,吳良抬頭向石台上望了一眼。

石台的邊緣也流下了幾道已經幹涸的血跡,應該是那名被偷襲而死的兵士流出的血跡,除此之外,暫時並沒有什麽異常之處。

“吳公子,此前那些在石台上自盡的兵士十分古怪,與我們方才遭遇的迷幻陣法亦是有些區別,因此極有可能不僅僅是迷幻陣法那麽簡單,你若想登上這處石台查探,還需再謹慎一些。”

左慈早就看出了吳良的意圖,適時開口提醒道。

“我倒不這麽認為。”

吳良回過頭來,以辯證的姿態正色與左慈討論道,“不知左仙師是否還記得,除了眼前的這支四人小隊之外,其餘三隻小隊皆是在沒有抵達石台時便已經‘中邪’,那時嚴陸已經發現情況不對,還曾命人呼喊其餘三隻小隊的人,結果那些人卻是充耳不聞,依舊堅持走到石台上自盡而亡,因此我認為,有問題的應該不是這些石台,依舊是這座陣法,隻不過可能處於不同的區域,又或是選擇前往的目標不同,便會陷入不同的幻境之中,或是產生不同的幻覺罷了。”

“這……”

聽了吳良的話,左慈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可想了許久依舊想不到能夠推翻吳良這番推論的證據,終是點了下頭道,“吳公子說的也不無道理,聯係此前那些兵士的遭遇,我們若是能夠被那迷幻陣法左右,此刻可能便已經躲不掉了。”

吳良又回頭看了跟在後麵的張梁一眼。

張梁見狀亦是連忙說道:“我也認為吳公子言之有理,並且據我所得的甲骨文獻中也提到過,有了那‘牛角符節’便可在這處秘境中暢通無阻,我想這‘暢通無阻’應該也包括這四處石台吧?”

“上去看看。”

吳良點頭說道,而後邁步走在了前麵。

他相信張梁的話,因為他顯然不想死。

倘若他們似那些兵士一樣中了邪,導致從石台上躍下自盡,張梁也是活不成的。

而倘若張梁說了謊害了吳良,那隻置身事外的狐仆亦是會搖動鈴鐺激發他體內的蠱蟲,同樣是死,這結果還不如直接從石台上躍下來得痛快。

因此至少在此情此景之下,張梁並不具備說謊害他的動機。

……

吳良在前,左慈其次,張梁再次,典韋最後。

一行四人走上石台側麵的台階,幾分鍾之後終於順利抵達了石台頂端,並沒有出現什麽意外情況。

此刻石台上共有兩具屍首。

一具自是那名被同伴偷襲致死的兵士,另外一具便是秘境中發現的甲骨文獻中所指的“四嶽”之一。

那名兵士伏在地上,背心有一個明顯的刺穿創傷。

這與吳良等人此前看到的情況一樣,並不存在其它異常的地方,因此吳良隻是簡單的查探過後便將注意力放到了“四嶽”之一的屍首之上。

這具屍首裹在一個相當厚實的獸皮鬥篷之中。

曆經數千年,獸皮雖然已經變得十分僵硬,並且上麵出現了許多龜裂痕跡,但卻並不像布料一般一碰就碎。

吳良略微湊近了一些,低下頭透過獸皮鬥篷的縫隙去查看這具屍首的狀態。

這屍首的確是一具“實心肉”。

屍首的皮膚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琥珀一般的薄膜,看起來就像是鍍了一層晶,又像是塗了一層油,甚至在光線的照射下能夠反射出一抹光亮。

而透過這層薄膜,則可以清楚的看到這具屍首的部分皮膚狀態。

這部分皮膚的顏色雖然看起來不似活人那般真實生動,白得有些瘮人,但也的確是保存的相當完好,沒有一絲絲腐壞或是幹癟的跡象。

暫時還無法看到這具屍首的麵容。

因為屍首此刻保持著跪伏的姿勢,一頭同樣似是塗了啫喱的黑色長發受到地形引力的作用垂了下來,剛好似貞子一般將整張臉蓋在黑色長發之下。

不得不說。

這具屍首的防腐與保存工藝,絕對要比當初在廣川王劉去墓中見到的那些“藥屍”精妙的多,並且這種工藝要比廣川王劉去早了數千年,簡直不可思議。

時至此刻。

吳良依舊保持著相當的謹慎,他清楚地記得張梁、嚴陸與那些兵士將這樣的實心肉稱作什麽——活死人!

活死人是什麽?

放在後世有很多說法,諸如僵屍、喪屍、感染者等等。

而依照天朝的傳統叫法,自然還是以“僵屍”居多。

吳良雖然沒有親自驗證過,但天朝素來便有“僵屍”自帶“屍毒”的說法,就算沒有被“僵屍”攻擊,與這樣的屍首近距離接觸很容易便會染上“屍毒”,從而落得一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在吳良的理解中,這所謂的“屍毒”最有可能是一種存在於古代的“超級細菌”。

不同時代人們的免疫能力是不一樣的,並且因為環境與際遇不同,身上產生的抗體亦是不盡相同。

因此這種來自古代“超級細菌”,通常能夠輕而易舉的擊潰不同時期的人類的免疫係統,就連後世已經十分先進的醫學也無能為力。

當然。

這隻是吳良的猜測,同時也是許多學者的猜測。

因為後世的確有學者在一些封閉依舊的地方發現過後世早已不存在的“超級細菌”,隻是在吳良穿越之前,貌似還沒有出現“超級細菌”對人類造成巨大危害的案例報道。

可惜吳良這次因為情況特殊,並沒有攜帶自製的防毒麵具。

因此隻能用袖子捂著口鼻上前查探,還要防止這具屍首忽然“活”過來。

好在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吳良前後左右細細的查看了一遍之後,這具屍首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的變化。

同時吳良暫時也並沒有在這具屍首身上發現任何能夠證明其身份的東西……

“會不會藏在鬥篷之下?”

吳良當然不會輕易放棄,如此想著,他便將此前撿來的那把刀伸向了這具屍首,試圖挑開裹在屍首身上的獸皮鬥篷,查看一下這具屍首的真實情況與隨身物品。

“……”

看到吳良的舉動,典韋立刻來到一旁掠陣。

而張梁與左慈卻是麵色複雜。

這年頭還沒有普及驗屍之類的事情,府衙部門也沒有仵作這樣的職位,再加上在人們的普遍信奉鬼神,就連左慈這樣的異士也不例外,因此吳良的這個行為在他們眼中多少有那麽點大膽。

尤其他們都是見過“活死人”的人。

如今見到吳良主動招惹這具屍首,心中難免多少有那麽點擔憂,誰知道這具屍首是不是“活死人”,會不會忽然暴起傷人呢?

……

那獸皮鬥篷早已幹硬的如同樹皮一般。

不過用來縫製鬥篷的麻繩則早已腐化嚴重,吳良隻是輕輕挑動了一下,這獸皮鬥篷便已經變成了幾塊,從這具屍首身上滑落下來。

然而待吳良看清楚鬥篷之下這具屍首的部分身體特征之後。

“這……”

吳良有些始料未及。

因為與他此前所想不同的是,這具屍首竟是一具女屍?!

傳說中的“四嶽”竟有女子麽?

這與吳良的曆史知識完全相悖。

據他所知,作為堯帝的四位分管四方、甚至能夠直接幹預治國政事的“四嶽”中根本就沒有女子。

他們分別叫做羲仲、羲叔、和仲與和叔。

一說這四個人乃是“共工”的從孫。

另一說則表示這四個人乃是“羲和”的四個兒子。

暫時放下這個爭議不談,不管是“從孫”還是“兒子”,兩種說法都有一個沒有爭議的共通之處,那便是“四嶽”都是男子,從古到今從來沒有人質疑過這個問題。

所以。

吳良有充足的理由認為,這具屍首根本就不是傳說中的“四嶽”。

但嚴陸此前又說過,這件事情應是並非他憑空捏造,而是記載在了這處秘境中發現的甲骨文獻上……

這便有是個問題了。

“嘶……”

吳良眉頭早已皺起,腦中思緒飛快轉動。

考慮過所有的可能性,吳良覺得這種情況應該隻有兩種可能:

一是張梁與嚴陸此前發現的甲骨文獻故意記錄錯誤,為的便是誤導闖入秘境的人;

二是甲骨文獻的記錄並沒有錯,隻不過在修建這處秘境的過程中,有人私自做出了一些改變,比如:使用“李代桃僵”之計換走了“四嶽”……

吳良個人比較傾向後者。

因為張梁與嚴陸發現的甲骨文獻中,關於這處秘境的記載大部分都是正確的,而與記載中的許多事情相比,這“四嶽”相對於這處秘境而言反倒沒有那麽重要,並且這個信息就算有誤導的成分,其實也無法對傳入秘境的人造成太大的困擾,實在沒有這個必要。

當然。

這還隻是吳良的推測,尚需進一步查探才有可能得到驗證。

“這是具女屍吧?不對勁啊……”

見吳良咋舌吸氣,左慈疑惑之餘,亦是已經發現了這具屍首的本質,接著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一副不解之色。

顯然他也知道“四嶽”之中不應該有女子。

“張公,嚴陸說你此前發現的甲骨文獻中提到了這石台上跪伏的乃是‘四嶽’的屍首,隻是不知那文獻中是否提到了‘四嶽’的名字?”

吳良回頭又看向張梁問道。

“的確有提到,分別是羲仲、羲叔、和仲、和叔,與《太史公記》中所記載的如出一轍。”

張梁顯然也不是不學無術的人,亦是麵露疑惑之色道,“隻是這‘四嶽’的屍首為何成了女屍,我卻也無法說明。”

“嗯……”

吳良微微頷首,隻得暫時將這個問題放下,而後繼續查看這具女屍的情況。

女屍身上並沒有其他的衣物,因此查看起來還是比較容易的。

她的身形較瘦,年紀也已經不算小,看起來應該是在三十歲上下的樣子,並且肯定已經生過孩子,因為吳良在她的腹部看到了十分明顯的妊娠紋。

而在她的背部,則還有一些條條道道的黑色痕跡。

吳良判斷那應該是傷痕。

從粗細程度來看,八成應該是鞭打留下的傷痕。

另外。

這具女屍的手腳都十分粗糙,尤其是手指上的關節十分粗大,與這雙手比起來,吳良現在這副身體的手雖然經過“有才哥”摧殘了二十來年,但依舊是他的更加細膩,更像女子。

“非但不是‘四嶽’的屍首,這名女子的身份肯定也不會高,反正絕對不可能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倒更像是地位低下的奴隸……”

吳良心中分析道。

堯舜時期便已經出現了相關“奴隸”的法令,隻是還沒有正式形成“奴隸製社會”,因此這個時代便已經有了奴隸。

當然。

也有可能是平民。

那個時代生產力極為低下,除了少數部落貴族,其餘的不論男女都要參與勞作才能夠填飽肚子,因此平民亦是會手腳粗糙,隻是有沒有這麽嚴重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