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一想,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

需知當初堯帝建立上古唐朝時,也隻是初期將國都設立在了北唐,後來堯帝在位的時候便已經向南遷都。

等到了舜帝即位建立上古虞朝,國都已經定到了更加靠南的蒲阪(後世山西永濟)。

因此無論是堯帝還是舜帝,都斷然不可能重新跑回北唐來修建這麽一個地下秘境,沒有動機也沒有必要。

反倒是丹朱最有動機。

當初堯帝建立上古唐朝時定都北唐,而據史書記載,丹朱一直都有繼承帝位的想法,甚至堯帝還在世時便有篡奪帝位的意圖,結果最終堯帝卻將帝位禪讓給了舜帝,此事必定令丹朱耿耿於懷。

後來堯帝死後,他不知用什麽手段從舜帝手中取得了帝位。

之後沒多久便又被舜帝奪回。

這更是有可能成為丹朱心中的一個一生都沒有辦法解開的疙瘩,同時他定然也對當初建議堯帝將帝位傳給舜帝的“四嶽”懷恨在心,亦是有可能對“四嶽”展開報複。

因此。

這麽一個藏於地下的“上古小唐朝”便出現了。

此舉非但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丹朱對帝位的企望,亦是解決了當初與自己作對的“四嶽”,使得他們哪怕是死了也不得不“臣服”於自己,簡直一舉兩得。

“竟是丹朱啊……”

聽完嚴陸的話,左慈亦是陷入了沉吟之中,顯然對於這段曆史他亦是有所了解,正如同吳良一般在結合自己所知的史料推斷這種說法的可靠程度。

片刻之後。

左慈應該也是認為嚴陸的話可信度頗高,卻又皺起眉頭一臉為難的說道:“上古時期可是巫術最為繁盛的時期,可惜能夠留至今的巫術恐怕不足百一,而這些巫術的傳人更是不足萬一,我輩這點本事在這些祖宗麵前簡直不值一曬……若是如此,這陣法恐怕就更加難以捉摸了啊。”

“我將這些重要信息透露與你,可不是教你在我麵前訴苦犯難的。”

嚴陸目光冰冷的道。

如今他已經向左慈透露了一些信息,若是左慈不能拿出一些誠意來,那麽他便會認為自己這是遭到了左慈的戲耍。

“嚴公恕罪,不是我不願盡力,隻是這點信息與這陣法並無直接關係,就算知道了這處秘境的主人乃是丹朱,怎奈有關丹朱的史料十分稀少,範圍依舊還是太廣了些,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左慈苦笑著說道,但見嚴陸臉上浮現出一絲明顯的怒意,恐怕又要對他不利,接著又連忙說道,“不過若是嚴公信得過我,我倒願意身先士卒進入這處陣法為嚴公探查一番,說不定進入陣法之後我便能夠尋得一些線索。”

聞得此言。

嚴陸瞅了左慈一眼,總算沒有對他做些什麽,也沒有再說些什麽。

隻不過看樣子應該還是信不過他,因此並未應下左慈“身先士卒”的要求,轉而又看向了吳良,以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問道:“你呢?你如今也得知了這處秘境的一些情況,可有什麽要說的?”

“呃……”

吳良倒沒想到嚴陸會忽然問自己,於是立刻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樣,有些不太自信的道,“小人才疏學淺,便是說些什麽也未必能夠做數,嚴公就當作勢小人拋磚引玉了吧……小人私以為,上古時期的巫術大部分都掌握在各個部落的首領與巫祝手中,而那時的堯帝便是首領中的首領,那丹朱既然是堯帝的長子,定然也時常與各個部落的首領、巫祝來往,就算自己不會恐怕也見識過不少厲害巫術,因此普通的巫術陣法恐怕入不得丹朱的法眼,這處秘境中的陣法必定非同小可,嚴公最好還是從長計議為妙,切不可冒進才是。”

“嗬嗬嗬。”

嚴陸冷笑了一聲。

他覺得自己剛才就不應該對吳良抱有任何期望,如此也就不必聽上這麽一通沒有任何價值的廢話了。

不過可能也正是因為最開始對吳良報的希望就不大,所以他也並不怎麽失望。

隻是越發不將吳良當一回事。

“……”

左慈亦是看了吳良一眼。

雖然臉上並未露出任何表情,但從他那僅剩的一直眼睛裏麵。

吳良感覺到了一絲輕視,左慈顯然一點都不意外他會是這樣的表現,他現在也越發確定左慈之所以強行將他與典韋牽扯進來,就隻是為了得到典韋的助力罷了。

就在這個時候。

“不過……”

吳良卻忽然又道。

“不過什麽?”

嚴陸依舊給了吳良說話的機會,因為他現在也沒有什麽確定的想法。

“不過小人以為,教左仙師前去查探恐怕不妥。”

吳良低眉順眼的道。

“哦?這又是為何,說來聽聽?”

嚴陸頓時來了興趣,接著追問道。

“?”

左慈亦是頗為意外的看向吳良,他雖然並不將吳良當一回事,但卻沒想到吳良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些搞不清楚吳良究竟在想些什麽。

“小人從最開始便將嚴公與左仙師之間的往來看在眼中,這可不是小人故意出言離間二位,實在是二位表現的太過明顯,嚴公明顯信不過左仙師,左仙師看起來也並非真心真意對待嚴公,隻是迫於嚴公的脅迫虛與委蛇。”

吳良分別對二人歉意一笑,說道,“二位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在此事上斷然難以同心同德,小人不得不懷疑,倘若左仙師前去查探時發現了什麽重要線索,也有足夠的動機不會如實向嚴公回稟,甚至可能會利用發現的一些事情給嚴公使絆,如此自是有可能令嚴公身陷險境,左仙師亦可尋找機會桃之夭夭,甚至借機報了的那失去一目的仇怨。”

“而嚴公也是一樣,就算左仙師是真心真意為嚴公辦事,回頭他所說的話嚴公亦會仔細衡量,如此亦有可能造成誤會,以致錯失良機。”

“如此情形之下,小人自是認為嚴公不應教左仙師前去查探,這對之後探查這處秘境隻有壞處,小人想不出任何益處。”

“請嚴公明鑒。”

說完,吳良便低下頭,不去看嚴陸與左慈的表情,更不迎上他們的眼睛。

而與此同時。

“……”

嚴陸與左慈二人卻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片刻之後。

“嗬嗬嗬,你這小子能夠活到今日,也真是一件奇事。”

嚴陸率先笑了起來,不置褒貶的說道。

他算是那種城府很深的人,這輩子也見過不少直腸子,但似吳良這種連最起碼的“看破不說破”都做不到的愣頭青還是頭一回見到。

因為這樣的愣頭青大多都沒有辦法活得太久,尤其是在爾虞我詐的亂世之中,隻會死得更早。

隻不過之前他也不是沒有與吳良有過短暫的接觸,那時倒沒發現吳良竟是一個這樣的人……

“……”

左慈雖並未說話,但心中卻是極為認同嚴陸的話。

他此前覺得吳良隻是個身無長處的庸人,現在卻覺得吳良可能是個憨憨……此事原本他與嚴陸皆是心知肚明,否則方才他主動請纓,嚴陸便不會選擇忽視了。

偏偏吳良還煞有介事的將此事點破,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的憨憨,難不成他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左慈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吳良卻又拱手說道:“嚴公莫要取笑小人,左仙師也莫覺得小人癡傻,其實小人說出這番話亦有自己的目的。”

“你又有何目的?”

嚴陸問道。

“小人隻想活著,活的越久越好……與二位相比,小人無疑是最無辜的人,隻是路過一下晉陽城便被莫名牽扯進了此事,如今小人更是已經被帶入了這處秘境,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聽到了不該聽的事情。”

吳良繼續低著頭說道,“小人心裏比誰都清楚,到了這一步,此前張公在時便斷然不可能再放小人安然離去,而如今換了嚴公,恐怕依舊不會輕易放小人離去,甚至可能左仙師尋得機會成了事,也未必便會放過小人,小人已經陷了進來,再想置身事外已是萬萬不能,因此小人想搏上一搏,或許還能博得一絲生機。”

“你的意思是……”

嚴陸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終於正視著吳良說道。

而左慈亦是更加意外的看向吳良,顯然吳良說出的這番話也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小人的家眷亦在嚴公的控製之中,而左仙師卻是孤身一人,因此小人肯定要比左仙師更加值得信任,若嚴公實在沒有旁的法子,隻能派左仙師前往查探,小人願一同前往代為監督,嚴公亦可再派些兵士一同跟隨,如此互相製約或許更有益於破陣。”

吳良正色說道,“何況如今張公已經不在,晉陽城的局勢變得極不穩定,而這些兵士雖受製於嚴公的蠱蟲,卻未必便能夠當做心腹使用,嚴公現在最需要的便是一個靠得住的人,小人願以此事證明小人對嚴公的忠心,換取一絲生機,也換得小人與家眷今生衣食無憂,請嚴公成全。”

“?”

聽到這裏,卻又是左慈精神一振。

吳良的意思是打算與他一同前往探查,這其實也正是他原本的意思,否則此前又怎會煞費苦心勸說張梁將吳良與典韋召入這處秘境?

隻不過方才嚴陸的意思很是曖昧。

連教他前去查探都有那麽點不置可否的態度,若是再提出要帶上吳良與典韋一同前往,那麽嚴陸便更加不可能同意,因此左慈也想不出應該如何開口。

現在好了。

吳良這一招“以退為進”已經順理成章的說出了他想提卻又不知應該如何開口的要求。

此刻左慈終於確信。

吳良那天一定看到了他用水跡留在石桌與桶蓋上的字跡,並且也一直在謀劃著如何才能夠配合於他,隻是直到現在才終於找到機會表現了出來。

與此同時。

左慈亦是對吳良刮目相看。

此前吳良的種種表現,總是教他以為自己找錯了人,恐怕到頭來依舊隻能夠孤身一人與嚴陸等人抗爭。

現在看來,吳良還是多少有些城府與心機的。

那麽他的計劃也又略微多了幾分勝算!

現在。

就看嚴陸作何反應了。

結果嚴陸卻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吳良,沉吟片刻之後,不置可否的說道:“既然如此,我便更應該與你們一同前往查探,如此你們看到的,我也能夠看到,你們聽到的,我也能夠聽到,如此才可真正做到不被蒙蔽。”

顯然他不信任任何人,相信的隻有自己。

說完,他竟又笑眯眯的問了吳良一個問題:“你以為我有沒有給你與你的那個仆從下蠱?”

“這……”

吳良微微愣住。

“嗬嗬嗬嗬,莫要試圖算計我。”

嚴陸笑了起來,這次則是對吳良與左慈一同說道,“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倘若我性命堪憂,你們一定會死在我頭裏。”

……

不久之後。

嚴陸竟真如同他所說的那般將所有人都召集了起來,而後也暫時不去管那四處石台,而是下令一同向這處廣場衷心的那個石室進發。

他也是個敢於冒險的人。

又或者說這裏有值得他冒險的東西。

因此哪怕方才眼睜睜看著那幾名兵士自石台上跳下,他依舊敢冒險進入這片區域。

當然。

其實嚴陸的心裏也有一個最起碼的底:左慈自告奮勇,吳良也可以算是自告奮勇,而他堅信沒有人會不怕死,因此也有理由懷疑左慈與吳良可能已經發現了什麽,隻是心照不宣罷了……就算沒有,他也堅持認為親自看住這兩個人最為妥當,絕不能與他們分開行動,如此至少局勢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結果才剛走上那片相對平坦的廣場不久。

眾人便又遇上了一個無法理解的詭異現象,一時間使得所有人都惴惴不安了起來。

他們明明一直在向那個石屋行進。

但走了一陣子之後,廣場中心的那個石屋非但沒有距離他們越來越近,反倒變得越來越遠了。

甚至就連這處秘境所在的地下洞穴,似乎也正在越變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