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心肉?”

吳良在後世的中倒是看到過這個詞匯。

關於“實心肉”中是這樣描述的:用滾燙的蠟往人身上澆,待冷卻之後便可以使屍體保持特定的形態,這便是所謂“實心肉”了。

隻是不知道甄宓口中的“實心肉”是不是他所知道的“實心肉”。

“原來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呀。”

甄宓笑了起來,繼續說道,“所謂‘實心肉’便是使用特殊方法製成的活人俑,相關方法雖然分為很多種,但最終的目的都是令屍首千萬年不腐,並始終保持製作者需要屍首保持的姿態。”

這個答案倒與吳良從中了解到的相差不多。

在這之前,吳良還以為所謂的“實心肉”乃是後世的作者虛構出來的說法,想不到早在幾千年前便已經有了這樣的說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城內百姓莫名患了失心瘋,便是因為這‘實心肉’,可有什麽依據?”

吳良下意識的追問道。

“確切地說,應該是‘不羨羊’製成的‘實心肉’。”

甄宓嫣然一笑,糾正道,“‘兩腳羊’中‘不羨羊’的陰氣最重,因此也是布置彌天大陣最適合的‘實心肉’,唯一的缺點便是常年埋於地下,與地底的陰氣匯集在一起久而不散,容易滋生屍毒陰瘴,最終生成一片生人勿近的禁地,而這屍毒陰瘴若是被活人染上,用不了多久便會凶性大發,情況便與城內那些患了失心瘋的人相差不大,當然這對布陣之人來說或許還是好事……妾身的小東西在那些患了失心瘋的人身上嗅到了死人味,這便是他們近期食用過‘實心肉’的有力證據。”

“這年頭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平日裏連油腥都見不到,更加不用說吃肉,再加上這麽多百姓一同患了失心瘋,因此隻有可能是前些日子那場祭祀典禮上發放的肉食有問題!”

吳良接著甄宓的提示繼續往下推道,“那麽現在的問題就變成了,張梁究竟是從何處尋得了如此之多的‘實心肉’,你此前又說,這‘不羨羊’製成的‘實心肉’通常隻有在不知彌天大陣時才用得上,即是說,張梁可能發現了一處不為人知的彌天大陣?”

“還記得妾身此前指出那個叫做左慈的人的祭拜方式乃是‘厭勝之術’的手法麽?”

甄宓點頭說道。

“嗯……”

吳良微微頷首。

“如今看來,他暗中施展‘厭勝之術’應是為了壓製這座彌天大陣中的屍毒陰瘴。”

甄宓凝神分析道,“如此說來,那個叫做左慈的人也算是有些善心了,他應是早已知道那日發放的肉食乃是‘實心肉’,也知道百姓吃下‘實心肉’會發生什麽事情,因此試圖用這樣的手法壓製其中蘊藏的屍毒陰瘴……而發放‘實心肉’的人才是真正的險惡之徒,他想用城內百姓的性命與陽氣來消耗掉那些屍毒陰瘴,從而達到進入這座彌天大陣的目的。”

這種說法倒有些出乎了吳良的預料。

史書中不曾正麵評價過左慈的品德,吳良也沒有輕易下結論,並且此前聽甄宓說左慈在祭拜的時候暗中施展“厭勝之術”,吳良越發對他有些懷疑,自動將他與張梁歸入了同一陣營,甚至最開始的時候還認為他是藏於張梁背後的大佬。

反倒是如今已經成為瓬人軍元老的於吉這方麵的記載頗多,正史中屢次提到他一生治病救人無數的事跡,哪怕在史書中被孫策所殺,依舊有人為他祭祀求福,說他乃是造福一方的先生。

也是因此,吳良在剛見到於吉的時候,便對他有不少好感,這才是吳良將耍花招於吉納入瓬人軍的關鍵因素……盡管直到現在,吳良依舊認為於吉所謂的“符水救人”就是街頭算命先生的把戲,於吉也親口承認他真正掌握的隻有一個堪輿之術。

而對於左慈。

哪怕後來親眼看到他被張梁挖去了一隻眼睛,吳良也依舊沒有將他當做善人,更沒想過他那時施展的“厭勝之術”手法乃是什麽善舉。

並且若非甄宓此刻如此評價,吳良還會繼續懷疑下去。

不過。

認真起來的甄宓真是更加令人著迷了……

看著甄宓的俏臉,吳良竟莫名有些走神,心中不由劃過這麽一聲感歎,嘴上卻又說道:“想不到左慈此舉竟是在行善舉,可是那屍毒陰瘴這麽簡單就可以化解麽?”

剛剛問完,吳良便意識到自己剛剛問了一句廢話。

如果那麽簡單就可以化解掉,城內便不會有百姓患上失心瘋了。

不過左慈的“厭勝之術”也未必沒有起作用。

畢竟相對於全城的百姓而言,目前患上失心瘋的百姓還可以算是少數,就是不知道接下來這種情況是否會愈演愈烈。

等一下!

此刻吳良又猛然意識到,或許張梁挖掉左慈的一隻眼睛,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從馬車上爬下來試圖逃走,而是也察覺到了左慈在祭祀典禮上暗中施展了“厭勝之術”的手法,因此才對他做出如此嚴重的懲罰。

“當然不行。”

甄宓似是也察覺到了吳良瞬間的失神,又撩了一下垂下的發絲,這才搖頭說道,“彌天大陣中的屍毒陰瘴豈是如此輕易便能夠化解的,他此舉最多也隻是略微起了一些壓製的作用,治標不治本。”

“那城內的百姓……”

吳良下意識的問道。

“隻能自求多福了,不過此事與你並無因果,就算要怪也隻能怪他們自己貪嘴與那發放肉食的險惡之徒,你不必放在心上。”

甄宓果然是亦正亦邪的九尾狐妖,並未將這些人命放在眼中,隻是輕描淡寫的說道,“現在你應該在意的是這座彌天大陣,妾身雖還不知這究竟是什麽陣,亦不知此陣是何人布置,但如此大的陣仗,此陣之中定然藏了了不得的東西,此前我們並未摻和進來也就罷了,如今已經摻和了進來,便斷然不應該錯過,何況現在還有人在為我們打頭陣,我們大可以先靜觀其變伺機而動,作那最終得利的漁翁,哪怕冒一些險也是值得的。”

“……”

吳良其實也是這麽想的,不過若是有什麽辦法能夠順手救助那些百姓,他也並不介意出手相助。

他自認為不是什麽好人,但麵對這些人命的時候,卻無法做到似甄宓這般灑脫。

不過若真似甄宓說的這般沒什麽辦法,他倒也不至於無法釋懷。

因此隻是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後,吳良便又說道:“你說的不無道理,反正我現在想要全身而退依舊是在冒險,對了,你的那些狐仆既然能夠嗅出那些人身上的死人味,那麽是不是也可以追尋氣味試著查找彌天大陣的方位?”

“若這大陣已破,自然是沒什麽問題,但若是大陣未破,屍毒陰瘴便不會自大陣中飄散出來,此舉便不可行。”

甄宓搖頭說道,“不過妾身會教它們前去嚐試一番,亦會命它們在城內四處奔走,就算不能憑借氣味尋找,它們亦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常人無法進入的地方,或許同樣能夠有所收獲。”

“那麽這件事便托付給你了。”

吳良頷首說道,“如此你在外探尋,我在內潛伏,我們裏應外合,便可掌握更多的信息,辦起此事來自是更有把握。”

說完兩人會心一笑。

穿越之後的第一次,吳良覺得自己遇到了臭味相投的知己。

甄宓方才的許多想法都與他不謀而合。

如此吳良今後無疑便是多了一個心意相通的“同夥”,一個旗鼓相當的“幫凶”,辦起事來自然能夠事半功倍。

……

雖然已經到了“約定”的臘月。

但接下來的幾日左慈依舊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也沒有再一次與吳良進行聯係。

張梁亦是如此。

仿佛除了那個每日前來送飯的仆役之外,其他人已經忘了吳良與典韋的存在。

而據甄宓托夢說,晉陽城內的“失心瘋”情況也在第三日達到了最高峰之後便開始回落,等到了第七日時已經恢複了平靜。

沒有人通報城內的傷亡情況。

隻有甄宓通過那些狐仆的所見所聞給出了一個預估數字,光是因此死亡的人數應該便在一千上下。

如今的晉陽城已是隻能算是一座縣城。

在收到戰亂的影響,常住人口也就隻有七八千,光這一次便亡故了七八分之一,往往一場常規的瘟疫襲來,也就不過如此了。

而輿論權還掌握在晉陽令張梁手中。

他正是將這次的事情定義成了一場莫名出現的瘟疫,百姓很難了解到其中的緣由,城內的士族門閥亦是不會了解到其中的緣由,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情況下,自是隨張梁怎麽說,他們便隻能怎麽去想。

……

如此一直到了臘月初九,天色才剛剛暗下來的時候。

終於有了一些動靜。

吳良清楚的聽到有一群人走進了他們所在的這個院落。

接著隔壁左慈的房門被被暴力踢開,沒有人發出大聲嗬斥,左慈也並未發出任何動靜。

吳良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到時候了,隨老夫來。”

這聲音不是旁人,正是張府的管事。

這段時間吳良已經獲悉了這個管事的一些基本情況,他叫做嚴陸,早在張梁十三年前出任晉陽令時便跟在了張梁身邊,也是那時臉上便已經有了那個烙印。

至於其他的情況,便打聽不出更多了。

應是其他人知道的也不多,畢竟府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嚴陸來的早。

“嗬嗬。”

左慈終於發出了一個略帶嘲諷意味的古怪笑聲,開口問道,“祭羊可夠數了?”

“主人說了,夠不夠數皆要你來打頭,若夠數你生還的概率還大一些,若不夠數也是你自討苦吃,你便自求多福吧。”

嚴陸聲音冰冷的說道,“走!若再廢話,便廢了你另一隻招子。”

“我若再沒了另一隻招子,你那主子的事便更難成了。”

左慈的笑聲卻是依舊灑脫。

“帶走!”

嚴陸隨即又輕喝一聲。

接著隔壁便傳來了一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通過這幾句簡短而又含糊的對話,吳良已經證實了甄宓此前的判斷。

左慈此前施展的“厭勝之術”手法應該的確是善舉,因此他才故意用嘲諷的語氣詢問“祭羊”的情況。

“祭羊”指的得應該便是城內最近因失心瘋死去的百姓。

而嚴陸的回答則八成應是不夠數,死了千餘百姓都還不夠數,這陣仗可真是非同小可,吳良心中都忍不住驚歎。

與此同時。

今夜對於左慈來說恐怕將會是極為凶險的一夜。

因為“不夠數”同時也表示那彌天大陣的屍毒陰瘴或是某些禁製並未被破,依舊是一個生人勿近的凶險之處。

張梁教左慈去打頭陣,便無異於將他推入火坑。

至於是粉身碎骨,還是似孫悟空一般因禍得福,反煉出了一對火眼金睛,那便不得而知了。

不過吳良有些傾向於後者。

因為曆史記載中的左慈便是瞎了一隻眼睛,不用說那隻眼睛應該正是這個時期瞎的,也就是說不論吳良是否出現,左慈都一定會經曆此劫。

並且最終的結果,肯定是因禍得福。

因為曆史記載中的他在這之後還活的好好的,並且掌握了將曹老板與各路諸侯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能力,成了三國曆史上傳的最為玄乎的陸地神仙。

吳良甚至有理由懷疑,正是這次的“禍”,成就了後來的左慈。

而現在的問題是,吳良應該怎樣才能在這件事中插上一腳。

很顯然這次行動張梁一點教吳良參與的意思都沒有,並且一點信息都不肯透露給他,隻是將他當做了一個可能有些利用價值的煉丹工具……

“看來此事還得靠甄宓。”

吳良自知自己現在也沒辦法強插進去,隻得立刻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與甄宓約定的托夢時間差不多也快到了。

隻有先將情況告知甄宓,教她想辦法查明張梁與左慈究竟去了哪來,又做了些什麽,才能決定接下來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