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吳良最開始的預計不同。

這次探尋甄宓秘密的過程比他預想中的簡單了許多,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開始調查,就已經結束了。

隻因他那機緣巧合得來的“控水之術”,或者按照塗山女嬌的說法,也可以叫做“禦水法”,再加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七殺格”命格,塗山女嬌懷疑他是大禹的轉世,便主動將自己的秘密說了出來,他隻是被動的接受罷了。

但也正因如此,吳良才越發覺得應該盡快離開,而不是像來之前想的那樣將她收下,為瓬人軍所用,甚至還有一些騷騷的想法。

他現在已經明白,甄宓根本不是普通的能人異士,而是“出馬弟子”。

她如今能夠對自己如此坦率,完全是因為有恃無恐,而與她共用九竅的塗山女嬌,僅從言語之間便能聽出是個性子喜怒無常、行事亦正亦邪的妖仙。

惹不起。

真心惹不起,還是躲遠一點比較好。

莫要一不小心害了自己不說,還連累了瓬人軍的兄弟們,那就得不償失了。

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

從塗山女嬌的說法中可以聽的出來,似她這樣的出馬仙是不能直接在他這樣的凡人麵前現身的,也不能直接對他這樣的凡人發難,這才是她要在人世間尋找並培養“出馬弟子”的主要原因。

而“出馬弟子”雖然能夠請“出馬仙”上身,從而使用部分凡人無法掌握的異術,但受到凡人之軀的限製,不管是功效還是能力都將打上一些折扣,也並非便能夠做到無所不能無所不知道。

所以。

吳良如今想要全身而退,還是有些機會的。

如此想著,吳良已是拱手陪笑道:“多謝大仙為小人答疑解惑,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大仙有所不知,小人方才乃是以出恭為由偷跑了出來,如今已經過了好一陣子,小人若是再不回去恐怕引人猜疑,到時候可就說不清楚了。”

“我方才是不是說過,在我搞清楚你與‘他’是否存在聯係之前,你需常伴我左右?”

甄宓聞言麵色一沉,凝視著吳良道。

“大仙的確說過。”

吳良連連點頭,卻又苦著臉說道,“不過女公子即是大仙的弟子,大仙多少也要顧及一下她的身份啊,小人不過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家仆,倘若教人發現小人竟敢在深夜時分進入女公子閨房,小人會遭受什麽樣的責罰暫且不論,便是女公子的族人這邊,大仙恐怕亦要花費許多功夫才可排除眾意,這無疑於將原本簡單的事情給變得複雜了,請大仙三思。”

“嗯……”

甄宓沉吟著審視了吳良,顯然如今雖然在塗山女嬌的協助之下,甄宓在甄家早已擁有了很大的話語權,但有些事情也不是她能夠隨心所欲的,尤其是這種有辱家風的事情。

片刻之後。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吧,待下次夜巡時再來與我相會,莫想耍什麽花招,我會盯著你的一舉一動!”

甄宓終是用警告的語氣說道。

“小人不敢,那小人便先告退了。”

吳良連忙行了個禮,麻溜兒轉過身去打開房門,披著月色快步向位於後院的住處走去。

一路上他其實一直在用餘光小心留意著周圍的情況……起初倒什麽都沒有發現,等快要到達住處的時候,他到底還是在一處牆角陰暗的角落中發現了兩抹綠油油的幽光。

甄宓、或者也可以說是塗山女嬌,她果然不會輕易放吳良離開,也並未完全信任吳良,仍在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

回到屋內鑽進被窩。

期間察木王子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不過吳良卻並未立刻與他說明情況。

一來是因為這些事情並非一兩句話能夠說得清楚,二來則是這地方人多耳雜,那些家仆雖都閉著眼睛,但誰也說不準他們是否睡著,萬一被人偷聽了去,事情隻會變得更加糟糕。

何況現在外麵正有狐狸盯著,也不是有所行動的好時機。

如此心中想著這些事情,吳良很快便進入了假寐狀態。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

就這一會假寐的功夫,他竟還做了一個無法自拔的春夢。

夢中他不知怎麽的就被扒光了衣物,赤條條的躺在甄宓的閨房之內,還被綁住了手腳,而甄宓則極為主動的獻上了自己的身體。

這個過程中。

甄宓的眸子不斷發生著變化,連同她的語氣與聲調亦是不斷發生著變化。

時而是塗山女嬌那高高在上的女王範,時而又是甄宓那嬌柔得體的大家閨秀範,吳良從中體會到了雙倍的快樂,盡管甄宓那嬌柔得體的大家閨秀範在做這種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時略微有些違和。

“劉能哥!劉能哥?快醒醒,起來巡夜了。”

就在情景最激烈的時候,察木王子的叫聲驚醒了他。

“啊?哦……”

漸入佳境之時睜眼猛然看到察木王子那張異域風格的臉,吳良自是嚇了一跳,而後心中便劃過一絲失落,竟有那麽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真不是時候,隻要再給他幾分鍾,他應該就能與甄宓實現人生大和諧了。

“劉能哥,你剛才做了個噩夢吧,眉頭皺的那麽緊,喉嚨裏還不斷發出輕吟,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模樣。”

察木王子還在那裏一臉關切的問道。

這個家夥到底還是年輕了些,但凡是經過人事的人,便應該知道這副模樣並不隻有在痛苦的時候才有,舒服的時候也會有。

“嗯,的確是個噩夢,我剛才夢到一隻吊睛白額的大蟲,險些將我吃的骨頭都不剩。”

吳良煞有介事的對他說道,而後翻了個身從**坐起,先將今天白天才從甄府領取的長襖披在身上才掀開被子,如此便可不被察木王子發現他下半身那頂不太雅觀的帳篷。

“怎會莫名做了一個這樣的夢?”

察木王子不疑有他,蹙眉說道,“我聽說中原曾有解夢之術,能夠根據人的夢境來推出一些未來之事,若是能找到擅長解夢之術的人解上一解便好了,不過倒也不必憂心,我還聽說夢境與現世往往是相反的,這雖是一個噩夢,但亦可能是好兆頭。”

“你說的有道理……走吧。”

說話之間吳良已經穿好了衣裳,笑著拍了拍察木王子的肩膀,跟隨家仆頭子等人一同走出房門開始第三輪夜巡。

路上吳良從其他的家仆口中得知,這便是他們今夜的最後一次夜巡了。

因為這次夜巡之後,最多再過兩個時辰天便要亮。

屆時便會有負責清掃庭院的家仆起來幹活,需趕在家主等人醒來之前將庭院清掃幹淨,當然也就沒有了他們的事。

吳良自是鬆了口氣。

等到了白天,院子裏人便多了起來,那些受到塗山女嬌指使的狐狸便不能夠來去自如,自然也就不可能隨時隨地的監視於他。

如此巡視到甄宓院內的時候,果然又在石桌上發現了鳥糞。

“邪了門了,以前也不見這野鳥如此厭煩,便似是誠心與你過不去一般。”

家仆頭子撂下這麽一句話,便丟下吳良一人,領著察木王子等人去旁的地方繼續巡視。

“……”

吳良心中有苦難言,隻得歎了口氣繼續埋頭清理鳥糞。

待家仆頭子等人走遠之後,屋內立刻便傳來了甄宓那戲謔的聲音:“舒爽麽?”

“什麽?”

吳良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問你方才在夢中可舒爽了?”

甄宓又叱鼻問了一遍。

吳良終於反應過來,心中亦是瞬間便有了猜測,連忙受寵若驚的道:“原來是大仙在夢中戲耍於我啊,我還道我怎會如此大膽,竟敢做出這樣的夢來。”

想不到塗山女嬌竟還擁有托夢的本事,看來哪怕以後在睡夢之中也得多留個心眼才行。

否則便極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的秘密暴露出來而不自知,畢竟影響睡夢的多是人的潛意識,這玩意兒最難控製。

“莫要再裝了,你方才明明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哪裏有半點驚慌。”

甄宓似笑非笑的說道,“不過你也不必掩飾,隻要你乖乖順從與我,今夜的好夢仍會時常降臨,一來是為了激發可能藏於你魂魄深處的記憶,二來也是我給你的獎賞,你安心享用便是了。”

“瞧大仙這話說的,我順從乃是出於對大仙的仰慕,與獎賞並無半點幹係。”

吳良笑嗬嗬的說著話,心中卻在暗忖:

不愧是傳說中的九尾狐仙,一出手便是如此標誌性的獨特手段,而且這種事情說起來便似是喝水吃飯一般尋常,比真正的老司機還要老司機。

不過再轉念一想,夢境之中出現的其實是甄宓的身體。

塗山女嬌此舉不過也就是慷他人之慨罷了,吳良頓時嗤之以鼻,替身什麽的一點誠意都沒有,有本事別隻是轉化了一個瞳仁,拿自己的身體親自上陣啊,也叫咱見識一下九尾狐仙的真身應是什麽模樣,又是什麽感覺,會不會長有一對獸耳啊!

“莫與我耍嘴皮子,我不吃你這一套。”

黑暗中甄宓嘴角上揚,口中卻十分生硬的斥道。

“其實大仙,小人還有一事不解,不知大仙可否明示?”

吳良接著又問。

“說。”

甄宓應道。

“倘若經過多次嚐試,小人依舊無法記起大仙的姓名,是否便證明小人並非大仙以為之人,皆是大仙打算如何處置小人?”

吳良問道。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把心放進肚子裏吧,哪怕你不是他,我亦不會對你不利。”

甄宓笑著說道,說完可能是覺得這番話不能消除吳良的擔心,略微停頓了一下之後又繼續說道,“屆時你雖不能做我的弟子,卻可以成為我的門徒,以我的本事與道行,再加上你的‘禦水法’與‘七殺格’,隻要你真心順從於我,我便可助你駕馭‘七殺格’,日後定可成就一番大事業,此舉對我亦有好處,我又怎會對你不利?”

“哦?此舉對大仙又有何好處?”

吳良好奇的追問道。

這麽說起來,塗山女嬌便是有兩手準備,隻是暫時吳良還無法想通其中的關節。

不過通過這番話,吳良還是想到了一些疑似與之有關的細節。

比如:甄府如今正在甄宓的見一下開倉放糧救濟流民……此事八成便是塗山女嬌的意思,隻是究竟有何用意吳良還無法說清。

另外。

吳良還想到了史書上的記載,甄宓在曆史上一共有兩任丈夫,第一任是袁紹的兒子袁熙,第二任則是曹丕。

甄宓嫁給袁熙的時候,袁紹便是天下公認最有機會稱霸天下的豪傑,曹老板還遠遠不夠看。

可惜後來官渡之戰使得局勢發生了驚天逆轉。

曹老板反敗為勝擊敗了袁紹,而甄宓便又做了曹丕的妻子……再後來曹丕與曹植發生立嗣之爭,原本曹老板看好的是曹植,但最終因為曹植幾次重要時刻飲酒誤事,最終使得曹丕成了最後贏家,甄宓的地位亦是水漲船高。

再後來,雖發生了甄宓因郭氏受寵而被曹丕刺死的事情,但最終的結果卻是,甄宓的親生兒子曹叡繼承了大統。

而此刻上了甄宓之身的塗山女嬌,她在史書中的記載,仔細想想,竟與甄宓極為相似。

塗山女嬌嫁給大禹之後,雖被大禹三國家門而不入,但還是很快便剩下了兒子“啟”,後來大禹去世,各部落聯合推舉一個叫做“伯益”的人繼承領袖之位。

結果“啟”很快便發動叛亂,將“伯益”趕下台,將領袖之位奪了過來。

並建立夏朝政權,廢黜此前的“禪讓製”,改為父傳子繼的“世襲製”,成為了“公天下”向“家天下”政權體製的標誌性曆史事件。

如此對比,可以得出幾個共同點:

曆史上的塗山女嬌與甄宓,最終所嫁之人都成為了天下之主!

而她們的兒子,最終也都成為了天下之主!

如今吳良已經探明,甄宓其實是塗山女嬌的出馬弟子……即是說甄宓一生中的重要抉擇可能都是遵循了塗山女嬌的意思。

難道說,這隻傳說中的九尾狐仙,永遠都隻在追求一件事情——成為“王的女人”與“王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