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個貪生怕死的叛徒,晦氣!”

聽了那名兵士的話,郝萌頓時向楊萬裏投來鄙夷的目光,而後用力衝地上吐了一口老痰,絲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之色。

在他眼中,楊萬裏可不就是個貪生怕死的叛徒麽?

若非被曹軍擒獲之後就立刻交代一切俯首帖耳,如今又怎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真當曹軍是善待俘虜的地方麽,就算再不濟也要送到戰場上去做先鋒死士,或是歸入奴籍去做無窮無盡的苦力。

再看看楊萬裏現在的樣子。

雖不說是腦滿腸肥,卻也養的結結實實精神飽滿,一看過得就是能夠吃飽飯睡好覺的安穩日子,這可不是正常俘虜該有的樣子。

所以,楊萬裏一定做了叛徒……

想到這裏,郝萌忽然又想到了什麽。

楊萬裏此前雖然是一名斥候,但卻也不是一般的斥候,他是被派出去專職探訪古墓消息的斥候,並且正好是探查元城不歸穀的那次被曹軍抓獲。

而在元城不歸穀那次,郝萌可是吃了大虧的。

非但一根毛都不曾找到,他的不對還爆發疫病損失慘重,就連他自己也險些因為疫病險些身亡,硬是躺了兩個月才總算緩過來,撿下了一條性命,即便如此,他也已經落下了病灶,稍微受點涼氣便咳嗽不止。

此事會不會與楊萬裏做了叛徒走漏了消息有關?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他的遭遇似乎與曹軍並無關係,因為那時他便已經抓住了真凶,暗害他們的應是那些疑似守墓人的畸形怪物,那些畸形怪物想來應該不可能與曹軍有關,那麽他的遭遇應該也不會與楊萬裏做了叛徒有關?

而在那次之後,他便沒有再去過不歸穀,呂布也沒有機會再派人去。

因為緊接著呂布便被張邈、陳宮迎入了陳留,險些一鍋端了曹老板的老家。

隻是沒想到駐守兗州的曹軍神出鬼沒消息靈通,竟拖延住了他們橫掃兗州的進程,甚至還打了幾場漂亮的翻身仗,而曹老板又及時率領大軍回來救援,很快便扭轉了戰局,逼得他們不得不與張邈等人倉皇逃去了廣陵。

也是那次之後,呂布便與張邈、張超兄弟產生了嫌隙。

呂布認為張邈向他傳遞了錯誤的信息,使得他誤判了兗州守軍的情況,因此才損兵折將沒討得好,致使本就艱難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而張邈則認為呂布徒有虛名,曹老板明明將精銳都帶去了徐州,隻給夏侯惇與荀彧留了極其有限的兵馬,結果就是這樣極其有限的兵力,居然還能在好幾個關鍵城池的爭奪上將他們打了一個落花流水,簡直丟死個人了,虧自己還賭上了全部身家,到頭來卻落得一個敗走廣陵無處立足的下場。

這些嫌隙,自然也就成了呂布這次背後捅刀張邈、張超兄弟的導火索,斬殺陶謙隻不過是順手為之,總之都成了納給曹老板的見麵禮。

不過就算是那些事都與楊萬裏無關。

郝萌卻也看楊萬裏很是礙眼。

一個我軍叛徒,如今看起來貌似過得還不錯,這叫自己屬下這些兵士看去了豈不是要起壞榜樣?

何況還是個知道不少秘事的叛徒。

盡管他們掘墓本就不是什麽秘密,就連大漢王陵都掘了個底朝天,天下早已嘩然過了,但叛徒就應該有叛徒的下場,如此方可嚴明軍紀,免得再有人效仿才是……

“……”

楊萬裏原本雖不是郝萌直屬部下,但此刻心中亦是有些氣短,因此即使被郝萌罵了,也是默默的低下了腦袋,假裝什麽都沒聽到的同時加快了一些腳步。

吳良知道楊萬裏心裏在想什麽。

因此也沒有多說些什麽,隻是看了郝萌一眼,便同時加快了腳步,帶著楊萬裏快步向曹府行去。

可惜他們不想生事,郝萌卻還不想叫他們就這麽走了。

“慢著!”

郝萌轉念之間心中已經生出了惡意,立刻又追上來擋在了吳良等人麵前,身後那七八名兵士亦是散開將他們圍了起來。

這次吳良帶的人也不多。

除了楊萬裏、典韋和察木王子之外,便隻有六名幫忙運送物資的兵士,剩下的骨幹則都被他留在了陳留家中休息。

這其實已經足夠了。

畢竟兗州是曹老板的大本營,並且自去年張邈之亂過後,兗州的局勢已經越發趨於穩定,雖不敢說是路不拾遺,但也絕對沒有人敢亂來,更不要說他們還穿著曹軍的軍服。

更何況。

這裏還是鄄城,並且還是距離曹府隻有不到百米的地方。

當然,就算真有人找事他們也絲毫不怕。

說句實話,就憑郝萌與他身後那七八名兵士,真不是吳良瞧不起他們,典韋一人足以,甚至全幹翻了都未必熱了身。

畢竟郝萌雖是呂布麾下的將領,卻還遠遠算不得名將,也與典韋正麵硬剛,呂布親自上陣還差不多。

“不知這位將軍為何阻攔我們去路?”

吳良低眉順眼的施禮問道,那叫一個平易近人,先禮後兵一向是他的作風,很多事能過去就過去了,他一直都是個不怕事卻很怕麻煩的人。

“你們隸屬那支軍隊?又是誰的部下?”

郝萌見吳良這個態度,反倒支棱了起來,趾高氣昂的問道。

“我們乃是使君直隸的瓬人軍,隻聽命於使君一人。”

吳良笑嗬嗬的將曹老板搬了出來,希望郝萌知難而退。

“瓬人軍?”

結果郝萌竟直接忽略掉了更加重要的前綴,眼中劃過一抹不屑,故意大聲對自己的屬下問道,“瓬人不就是造陶簋的勞役麽?”

“哈哈哈,將軍所言極是!”

那些兵士紛紛笑了起來,同樣大聲應道。

笑罷郝萌便又板起臉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指著楊萬裏對吳良說道:“既然如此,此人我便帶走了,帶走他的人乃是呂將軍麾下郝萌,日後有人問起來你若不知如何交代,如此回答即可。”

話音落下。

那些兵士便已經衝上來準備拿人。

典韋頓時眼珠子一瞪,雙手摸住了掛在身後的一對手戟。

其他瓬人軍兵士亦是嚴陣以待,開什麽玩笑,當我們全都是擺設麽,竟敢當著我們吳將軍的麵動我們瓬人軍的人,活得不耐煩了?

“且慢。”

吳良卻是絲毫不慌,輕輕挪動了一下腳步便擋在了瓬人軍與郝萌等人中間,臉上依舊洋溢著和煦的笑容。

其實他一早就知道呂布集團作風不怎麽好。

此事史書中便有記載,前些年呂布殺了董卓,後來又被趕出京城之後,他先去投奔了袁術,但袁術嫌他“自恃有功而十分驕恣、恣兵抄掠”,所以沒有接收他。

後來呂布又轉投袁紹,依舊是自恃有功向袁紹要求增加軍隊,他手下的將士亦是時時搶劫掠奪,搞得怨聲載道,袁紹也開始疑恨他,甚至動了殺心。

以至於呂布不得不偷偷逃跑,恰逢張邈、陳宮生了反叛之心,這才來了兗州……

如今看來,曆史果然寫錯,哪怕現在就在曹府門口,麵對的還是曹老板直隸的軍隊,就算是瓬人軍,一般人應該也不敢亂來,但這郝萌居然就敢,的確有夠囂張,有夠恣意。

不過這一次遇上了吳良,他是注定不能如願了……

“你要阻我?”

郝萌眼睛一豎,蹙眉說道。

“豈敢,隻是有些事想先打聽清楚,到時才好向上麵交代。”

吳良笑嗬嗬的道,“敢問郝將軍是何軍階?”

“我們郝將軍如今已官拜校尉,再過幾日使君封賞諸將,恐怕仍要晉升。”

不待郝萌說話,一名舔狗兵士已經搶著介紹了起來。

懂得都懂,領導哪有自己介紹自己的,不但有些尷尬,還有那麽點跌份。

舔狗兵士自然也是名副其實,郝萌現在明明隻是個校尉,他們卻已經以將軍相稱,這可比後世官場中去掉“副”字的叫法過分多了。

這倒在吳良的預料之內。

雖然呂布集團與曹老板這邊官階不太一樣,但高順也才是中郎將,張遼也才是相當於校尉的太守,這郝萌何德何能能夠在他們之上?

“原來是個校尉啊……”

吳良微微頷首,依舊笑嗬嗬說道,“那郝將軍可就不能拿楊萬裏了,郝將軍是校尉,楊萬裏如今也是校尉,軍階相同,郝將軍若是要執意如此,可就不是手伸得太長那麽簡單的事了,這得叫兵變,郝將軍難道要在使君家門口兵變不成?”

“校尉?”

郝萌頓時愣住,一臉懵逼的望向楊萬裏。

“唉?”

楊萬裏也是愣了一下。

他什麽時候成校尉了?

吳良升了中郎將之後,隻將典韋一人提拔成了校尉,而他則升成了軍候,距離校尉還有一段距離。

不過瓬人軍與其他的軍隊還不一樣。

很早以前曹老板便已經給吳良放了權,瓬人軍中一切任職他都不會過問,隨便吳良怎麽玩都沒問題,哪怕是吃空餉也由得他來,而為了教曹老板徹底放心,吳良也向曹老板承諾過絕不擴充編製,永遠就那麽幾百號人。

所以吳良在瓬人軍內還真有指鹿為馬的權利,他說楊萬裏是校尉,那他立刻就是校尉,立刻便能夠享受校尉的待遇。

當然。

這方麵吳良一直以來都是比較有分寸的,通常都是論功行賞,不會由著性子分封官職。

畢竟哪怕是這麽幾百號人的組織,一旦分封官職有失公允,亦是會造成不好的影響,從而導致內部管理混亂,下麵的人離心離德。

“楊萬裏竟已是校尉?!”

郝萌手下的那些兵士身子更是顫了一顫。

這還不到一年的功夫,楊萬裏竟就從一個斥候變成了一員能夠與郝萌平起平坐的校尉?!

我們不能接受!

在曹軍升官發財難道就是這麽容易的麽?

他們隻是不能接受,卻又不能不信,畢竟這可是曹老板家門口,絕對沒有人敢在這裏冒充軍官招搖撞騙,那不是提著燈籠上茅房——找屎麽?

一時間。

他們的眼中浮現出了濃重的羨慕之色,瞧瞧人家楊萬裏,已經從一個朝不保夕的無名小卒搖身一變成了校尉,人家的命怎麽就這麽好啊?

“郝將軍還有事麽?”

吳良瞥了郝萌一眼,接著笑道,“若是沒事的話,楊校尉便要前去向使君複命了,他日得了空再與郝將軍敘舊。”

說完,也不等郝萌做出回應。

吳良便帶著楊萬裏與瓬人軍眾人大搖大擺的繼續向曹府行去,而這一次,郝萌果然沒有再出言阻攔,那些兵士更是極為小心的躲到了一旁,生怕不小心礙了他們的事。

如此待吳良等人不緊不慢的走到十幾丈外。

郝萌才終於回過神來,卻是有些後怕的望向了吳良的背影:“此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他不怕楊萬裏,怕的其實是吳良。

因為楊萬裏顯然是吳良的下屬,如果楊萬裏都是校尉的話,那吳良的軍階又該是什麽,可是他惹得起的麽?

……

“多謝將軍,教我在這些人麵前長了一回臉。”

楊萬裏衷心的謝道。

剛才離開的時候,他終於重新將胸挺了起來,不再似是見不得人一般自慚形穢。

吳良心中清楚,這種事對心中尚有忠義二字的人來說,乃是一道心結,若是無法邁過去,便永遠都沒有辦法在這些人麵前抬起頭來。

也是因此,吳良才現場將楊萬裏封做了校尉,用這樣的方式來填補他在心理上的弱勢,助他邁過了這道心坎。

“你此前在太陽墓的時候不是說勾搭上了一個小寡婦麽?還說已經留了種,這次回來你去看過,懷上了沒有?”

吳良問道。

“呃……有、有了。”

吳良的問題太過跳躍,楊萬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可以啊你!那這就當做是我給你的賀禮,今後好好跟人家搭夥過日子。”

吳良拍著楊萬裏的肩膀笑道。

說話之間。

他們已經來到了曹府門口,恰遇一個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年輕男子邁著大步衝門內風風火火的走了出來。

這男子雖要用“年輕”二字,但其實年紀也不能算小,看起來應該有接近三十的樣子。

而且相當會打扮,頭頂一個金閃閃的束發金冠,身上雖然隻穿了一身連體布袍,但腰間卻係了一條頗為精美的獅頭鑲玉腰帶,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除此之外。

他的五官亦是十分硬朗,配合上下巴兩側略高的頜骨,給人一種既有爆發力與攻擊性的感覺,並且還有些小帥,放在後世做個男模絕對不成問題……隻是無論怎麽都要比吳良略差了一些。

“此人該不會就是呂布吧?”

吳良心中暗忖,之前曹老板麾下可沒有這麽一號人物。

如果有吳良絕對不可能不知道,畢竟這樣的人物光是往那一站就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散發著光芒,想藏都藏不住。

那人自門內出來,隻是淡淡的掃了吳良一眼,便已邁著大步風風火火的向遠處行去。

吳良回過頭來剛要抬腳。

察木王子卻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依舊目不轉睛的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壓低了聲音說道:“吳將軍,這個人身上也有那種氣息,而且他身上的氣息比你還要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