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聽完吳良這番話,察木那無神的眼中繼而又浮現出一抹消失已久的光亮,“吳將軍,你說的……是真的麽?”

“正所謂‘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鄯善國的曆史已經寫明了答案,隻看你是否能夠正確解讀。”

吳良滿臉正氣的說道,“離開扡泥城時,你父王曾請求我好生管教於你,我雖不是什麽良師益友,但既然將你帶了出來,便有引導你走上正途的責任與義務,你亦不可辜負你父王的期望,需忍辱負重砥礪前行,明白了麽?”

“……”

瓬人軍眾人此刻已是瞠目結舌。

吳將軍這指鹿為馬的本事最近真是又見長進了啊,尤其是那通關於“鏡”的說法,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恐吧怕便是那些朝廷中博士也未必說得出來,吳將軍真是才富五車,可惜一般都不會用在正經地方。

那通說法他們當然沒聽過。

因為唐朝的名臣魏征死後,唐太宗李世民悼念他時說的,這時候距離李世民被懷上還差個三四百年呢。

“嗯……”

察木微微蹙眉,細細咀嚼著吳良的這番話,片刻之後,他那撇下去兩個月的嘴角終於重新勾了起來,握著拳頭鄭重點頭道,“多謝吳將軍指點,真是令我茅塞頓開!”

“破而後立,我看好你!”

吳良順勢向察木你投去一個“欣賞”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結果卻聽察木又皺起臉來說道:“可是吳將軍,我雖明白了父王的深意,但父王卻未必明白我的心意,我並不想做什麽鄯善王啊,我此生最大的夢想,便是成為一個似吳將軍一般身懷道法遊曆世間的異士,天地任我遊,萬物隨我心,不知道有多逍遙。”

好吧。

兜兜轉轉一圈又給轉回來了,這個家夥怎麽這麽強啊?

好在用不了幾天就可以將這個家夥送給曹老板了,到時候眼不見心不煩。

吳良如此對自己說道,又不懂神色的道:“察木王子,你許是誤會了吧,我可沒什麽道法,更不是什麽異士,再說,你跟隨我們風餐露宿兩個多月,你覺得我們逍遙麽?”

“逍遙。”

察木再次鄭重點頭,眼中盡是憧憬之色,“吳將軍你就承認吧,此事你可瞞不過我,你就是身懷道法的異士,而且不隻是你,這位老先生與這位壯士也同樣身懷道法,你們三人身上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一股異於常人的氣息,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說著話的同時,察木指向了兩個人,這兩個人正是於吉與楊萬裏。

吳良心中微驚。

氣息?

吳良覺得察木的這種說法有些玄乎,但他指出的兩個人卻的確是瓬人軍中除了他之外唯二身懷異術的人。

於吉是“堪輿之術”,而楊萬裏則是“縮骨功”。

剩下的典韋、白菁菁與諸葛亮雖然也各有各的長處,但他們的本事還算不得異術,隻能算是異於常人的天賦。

隻是,這是察木通過“氣息”看出來的麽?

吳良表示懷疑,卻又沒有辦法完全否定。

因為察木指的太準了,而在鄯善國的時候,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於吉和楊萬裏,都從未當著任何人的麵顯露過異術。

至於那被當地人視為“雷火之力”的黑火藥,則根本算不得異術,並且瓬人軍眾人都使用過,察木根本不可能通過那東西便認定於吉與楊萬裏也是身懷異術的人。

眾人聞言亦是麵麵相覷。

他們也不明白察木王子為何能夠指的這麽準,他究竟是怎麽看出來的,難道身懷異術的人身上真的會散發異於常人的氣息?

可為什麽我們從未察覺?

見吳良等人麵露疑惑之色,察木臉上又漸漸浮現出了此前那二貨般的得意笑容,繼續說道:“這位老先生與這位壯士身上散發的氣息淡薄一些,而吳將軍的氣息則略顯深重,因此吳將軍的道法定是在他們之上。”

這話也沒說錯。

吳良掌握了“厭劾之術”,後來又在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控水之術”,如此比較起來,自是比於吉與楊萬裏多出了一項異術,說他道法在於吉與楊萬裏之上自然也有一些道理。

況且在瓬人軍眾人眼中,吳良可不僅僅會這兩項異術,他還有一個叫人不知深淺的“乩童”身份,以及各種各樣信手拈來的奇特事物,往往叫人防不勝防心神巨震,誰也說不上來他到底會多少東西。

因此吳良自然瓬人軍眾人看來,察木說的更加沒錯。

“另外。”

不待吳良等人做出反應,察木緊接著便又說道,“吳將軍身上還攜帶了不少同樣散發著氣息的法器,比如這隻被吳將軍負於身後的小鼓,還有吳將軍懷中,至少還有三樣東西絕非俗物,哪怕隔著衣裳也無法抵擋這股氣息,皆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

聽到這裏,吳良已是滿臉的意外之色。

察木全都說中了!

尤其是他竟然能夠將具有一些神秘特效的物品都指出來,這完完全全出乎了吳良的意料,簡直不可思議!

難道這個二貨擁有一雙異於常人的眼睛?

天朝民間自古便傳說世間有些命理特殊的人將有可能擁有一雙“陰陽眼”,這雙眼睛能看見鬼魂或一般人看不見的超自然現象。

此事雖然並未得到科學證實,但除了民間傳說,許多宗教中亦是有類似的記載,包括天朝的道教。

“除了這些氣息,你還看到過什麽旁人看不到的東西?”

吳良終於開始正視這個有些煩人的二貨青年,正色問道。

“似乎便隻能看到這種特殊的氣息。”

察木王子回憶著說道,“年幼的時候我曾見過一個似你們一般身上散發著這種氣息的人,也曾見過散發著這種氣息的東西,那時候我不懂這些,將此事告訴母親之後,母親隻覺得我中了邪看見了不幹淨的東西,因此便請來巫醫為我治病,逼我喝下又苦又臭的湯藥驅邪,還請來此前被你殺死的普善法師為我做法,普善法師則說可能是妖魔作祟,教我母親為佛祖獻上供奉,每日為我禱告祈福。”

“後來我那些兄弟姐妹也知道了,他們的母親紛紛教導他們莫要與我玩耍,免得從我這裏沾染上不幹淨的東西。”

“自那之後,我便不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就算見到了這種身上散發這種氣息的人或物,也都假裝沒有看見,我母親還以為她請來的巫醫治好了我,而她每日向佛祖禱告祈福也保佑了我,我那些兄弟姐妹也逐漸淡忘了此事。”

“直到幾年前中原盛行‘太平道’的時候,我無意間看到了幾卷天朝商人帶來的道學書籍,那書籍中居然記載了與我類似的情況,那時我才知道我之所以能夠看到這些氣息,可能並不是因為中邪或妖魔作祟,而是道學書籍中記載的陰陽眼,而我看見的氣息,不是靈體便是道法。”

“這陰陽眼隻有在萬中無一的特殊命理之人身上才有可能出現,這是上天賦予我的能力,旁人想求還求不來。”

“也是自那時開始,我便開始想盡一切辦法尋找與道學有關的書籍記載,每日沉迷於道學的研究,而看的道學書籍越多,我便越是發現,中原的道學竟是如此的高深與浩瀚,雖然我始終沒有辦法悟得真正的道法,卻也從其中領會到了許多天地萬物之間的道理。”

“當然,這個過程中也鬧出了不少笑話。”

“傳揚出去之後我那些兄弟姐妹又開始嘲笑於我,我母親也時常來勸我莫要執著於此,就連我父王見到我時,歎氣與皺眉的次數亦是越來越多,漸漸的,這些事情在扡泥城內傳揚,知道的人越來越多,每次我出去都能感受到人們投來的怪異目光。”

“不過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我知道我正在追尋一條他們無法理解的道路,他們此前不懂我的陰陽眼,現在不懂我的道學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惜在這之後,我竟再也沒有見到過身上散發這種氣息的人或物。”

“直到那天,你們立於王宮之外,而我立於王宮之內,透過窗子我看到你們輕而易舉的殺死了普善法師,看到了你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就連你們身上攜帶的東西也同樣散發著氣息……在普善法師撕掉的那一刻,鄯善國可謂舉國震驚,但我卻是發自內心的驚喜!”

“他們不明白,但我卻無比清楚,我可能找到了同道中人。”

“若非懂得道法,你們斷然不可能將這麽多身懷道法的人與物集合在一起,而也隻有你們,才能理解我的陰陽眼,而我的陰陽眼可能也隻有你們才會認同。”

“所以我不斷在暗中打探你們的消息,觀察你們的一舉一動。”

“我發現你們雖然殺了夏哈甫將軍,殺了普善法師,但其實並非濫殺無辜之人,你們此前所有的舉動,都是被動行事,都隻是為了自保,另外我還發現,你們查閱扡泥城金匱閣內的書籍,似乎是在尋找什麽線索,因此我應該是第一個相信,也是唯一一個相信你們就是你們所說的‘驅魔人’的人。”

“因此我開始嚐試接近你們,想要進一步了解你們,再決定是否要加入你們。”

“也是因此,我並未一開始便將陰陽眼告訴你們,最起碼我得先搞清楚你們來到扡泥城真正的目的,才能夠信任你們。”

“隻可惜你竟比我還要小心謹慎,始終提防著我,拒我於千裏之外……”

“以至於我雖最終奉我父王之命隨你們一同前來中原為質,但卻依舊沒有真正了解你們,直到方才聽了你的那番話,我終於看清了你。”

“吳將軍!你是個有擔當、知仁義、明是非、識良莠的君子,自今日開始我想追隨於你,請你收下我,令我的陰陽眼發揮它應有的功用吧!”

說到這裏,察木王子已是右手撫胸,低下頭躬下身子極為鄭重的對吳良施了一禮,儼然一副拜師入門的姿態。

“……”

瓬人軍眾人又是麵麵相覷。

意外!

太意外了!

想不到吳良胡亂指鹿為馬,竟還指入了這麽一個意外收獲!

雖然與他們在扡泥城是了解到的察木王子完全是兩個版本,但卻察木此刻的這番話卻是與其絲絲入扣,可信度極高。

最重要的是,這個家夥的陰陽眼應該也不是假的,若非真能看到,他又怎能將瓬人軍中所有不同尋常的人或物都說的那麽準確?

瓬人軍眾人下意識的看向了吳良。

那麽。

吳良會將察木收下麽?

他們誰都不得不承認,察木的陰陽眼非常有用處,簡直就是一個法器或是靈器的探測器,今後他們再入墓時若是便可一眼看出什麽是他們需要的東西,什麽東西需要格外提防,絕對不會因為不了解而錯過重要的東西。

而且不僅僅是物品,就算是一些身懷異術的人亦是能夠一眼看透。

如此亦是能夠減少被人算計的概率,調查起有些事情來更是事半功倍,就像此前曹昂與曹稟失蹤的案子,若是帶上察木去往品香閣,一眼便能夠看出方瓊有問題,連查都不用查直接拿人便可結案。

所以,吳將軍一定會將他收下吧……這小子不錯,真的不錯,正是瓬人軍需要的人才!

“……”

吳良心中亦是頗為驚喜。

想不到。

真的想不到。

原本以為隻是帶了個腦子有點問題的廢物王子回來向曹老板交差,結果沒想到這貨竟是個難得一見的寶藏男孩,這簡直就是餡餅騎臉,好運來了想擋都擋不住。

這麽說起來,察木此前“魔怔”的傳聞亦是有了合理的解釋。

這個家夥隻是不普通,無法被普通人理解,因此便被普通人孤立了起來,最終在鼓勵中選擇了自我封閉,最終封閉成了“社交牛逼症”。

他其實並非是對道法執著,他隻是迫切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