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吳良本隻想靜靜的來再悄悄的,不帶走一片雲彩,奈何我本將心向明月,明月偏要照溝渠。

現在且不論究竟是誰出賣了他們,既然扡泥城的守衛前來此處拿人,那麽他們便已經驚動了扡泥城的王族,並且王族已經將他們定義為了“魔女同黨”,此事若是不能妥善解決,他們便將成為整個扡泥城的敵人,少不了發生吳良不願看到的衝突。

不過此刻吳良倒並未慌亂,而是頗為冷靜的對典韋說道:“典韋,速速帶人去將我昨日準備好的東西取來,以防萬一!”

“諾!你們幾個,跟我走!”

典韋應了一聲,立刻叫聲幾個人走進存放物資的屋子之內。

片刻之後。

一輛裝滿了瓶瓶罐罐的馬車便被牽到了眾人麵前,眾人看到馬車中的東西皆是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這些都是吳良昨日命楊萬裏外出購置回來的瓶罐。

此刻這些瓶罐的口子上都塞著一塊用火油浸過的麻布,空氣中散發著火油特有的味道,但卻沒人知道這些瓶罐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更沒人知道如今他們已經被扡泥城守軍圍了個水泄不通,吳良為何卻還惦記著這些瓶瓶罐罐。

難道這些瓶罐還能助他們脫困不成?

與此同時。

“裏麵的人聽著,你們如今已是插翅難飛,速速放下兵器開門求饒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待我們攻殺進去可就晚了!”

外麵傳來一個十分粗獷的聲音,雖然說的是也是漢語,但語調中卻有一些比較別扭的西域口音。

不待吳良等人做出回複,另外一個熟悉而又焦急的聲音便已傳來:“將軍息怒,看在我曾為尊夫人調養身體的份上,可否容我再對他們勸說一番,萬一能夠勸得下來,將軍也可省下些力氣,免得大動幹戈。”

這聲音不是別人,正式昨夜盛情招待吳良等人的阿普丘。

“哼!”

那粗獷的聲音冷哼一聲,終是答應了下來,卻又像是故意說給吳良等人聽的一般提高了調門喝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若裏麵的魔女同黨依舊不識抬舉,本將便立刻下令破門而入,到時可別怪我手段殘忍!”

“多謝將軍開恩,這份恩情我記下了,他日定有所報。”

阿普丘連連應聲。

接著便聽他隻身來到門邊,隔著木門對院內的吳良等人喊道:“吳公子可在裏麵,此事非同小可,可否請吳公子親自與我交談……”

“滾開!你這狗雜碎出賣了我家公子,如今卻又假惺惺的來我家公子麵前裝好人,真當我家公子還沒看清你的真麵目麽?你這狗雜碎不配與我家公子交談!”

不待阿普丘說玩,楊萬裏便已經劈頭蓋臉的大罵起來,也就是此刻情勢不太樂觀不能輕易開門,否則楊萬裏說不定早已衝出去給阿普丘的天靈蓋來上一鏟子了。

吳良在一旁聽著,也並未出言阻止。

其實他倒不介意給阿普丘一個說話的機會,一來或許可以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二來也可以聽一聽阿普丘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不過楊萬裏罵了也就罵了,事到如今他也不在意是否得罪阿普丘。

此事就算不是阿普丘直接出賣了他,也定然與他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因為昨天看到並認出方瓊的外人,除了阿普丘,便隻有他的三個徒弟,所以問題一定是出在這些人身上。

被楊萬裏如此臭罵了一頓,阿普丘倒也並未惱羞成怒,語氣中反倒帶了些歉意頗為內疚的說道:“壯士罵的很對,此事乃是我失察之責,竟沒有看清身邊藏了一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因此才導致你們一行人遭此一劫,事後我定會親自向你們請罪,不過現在實在不是追求這些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如何妥善處理此事,請壯士務必通報一聲,請公子出來聽我一言,否則恐怕就來不及了。”

這番話也就是說,出賣我們的人並非阿普丘,果真是他那三個昨日令吳良感到一絲不安的學徒?

聽到這裏,見楊萬裏又要罵人,吳良終於抬手製止了他,而後將話茬接過來沉聲說道:“阿普丘先生,我在聽著,有什麽話你先說吧。”

“吳公子?太好了!”

聽到吳良的聲音,阿普丘頓時大喜,連忙說道,“吳公子,此事既已發生,而今之計當是如何妥善處理,免得你們因此受到牽連,其實此事的事實十分明了,那魔女雖是你們帶回扡泥城,但你們此前也是受到了魔女蒙蔽,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因此這罪責並不該降臨到你們頭上,請吳公子放心,我在王族麵前還能說上幾句話,稍後我將親自求見王族將此事陳述清楚,懇請王族免除你們的罪責,不過在這之前,請閣下務必保持克製,萬萬不可與扡泥城守衛發生衝突,否則若是有所傷亡,此事恐怕就更加無法收拾了。”

“你說的有理,隻要扡泥城守衛不衝殺進來拿人,我自會保持克製,你若要去向王族陳述此事,便請快去快回,我們在此處等待你的消息。”

吳良沉吟著說道。

這已經是吳良的底線,他並不想與扡泥城守衛發生衝突,當然可以接受阿普丘的提議暫時不輕舉妄動,但卻絕不能提前向扡泥城守衛繳械投降,更不會在扡泥城守衛衝進來拿人的情況下仍舊選擇妥協,否則他們的命運便完全拿捏在了別人的手中,拉長錘扁任人宰割。

結果吳良話音才剛剛落下。

此前那個粗獷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趾高氣昂的大聲喝道:“廢話少說!本將奉王命前來抓人,難道在爾等眼中便如同集市買賣一般還可討價還價?裏麵的人聽著,本將隻給你們兩個選擇,要麽你們主動放下兵器出來投降,本將可暫不傷你們性命,將你們帶回交由王族處置,若阿普丘能為你們求下情來,那也是他的本事,與本將無關;要麽本將便帶人衝殺進去,你們膽敢有絲毫反抗之意,格殺勿論!”

“這……”

阿普丘已是一臉的為難。

吳良顯然不願意輕易繳械投降,而那將軍卻要求吳良等人立刻繳械投降,否則便要下攻殺令。

“將軍,我……”

阿普丘試圖向那將軍求情。

結果才剛開口,那將軍便已強硬的打斷了他,麵露不悅之色道:“阿普丘,本將已經給足了你麵子,你可莫要得寸進尺!何況此事你也脫不了幹係,王族的命令是將你也一同拿下,你明白本將的意思吧?”

“……明白。”

阿普丘頓時無法再說下去。

顯然王族已經掌握了更多的細節,包括阿普丘親自將吳良等人迎入城內的事情,因此阿普丘也在嫌疑範圍之內。

見那將軍不可能說動,阿普丘隻得又轉身對吳良勸道:“吳公子,可否厚顏請你退讓一步,閣下恐怕還不了解外麵的情況,夏哈甫將軍此行動用了守軍五百餘眾,如今已將這處住所圍了個水泄不通……請閣下放心,這隻不過是權宜之計,隻要閣下能夠繳械投降避免事態進一步惡化,阿普丘願以性命擔保閣下等人安然無恙,以祁連山天神的名義起誓。”

阿普丘並非是在威脅吳良,而是在向吳良明示現在的處境。

五百餘眾對戰二十餘眾……

阿普丘確信吳良不是個傻子,應該能夠聽明白他的意思,況且就算真是個傻子,也一定清楚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概念,這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現在唯一的辦法,便是暫時妥協,而後將此事交給他來遊說,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阿普丘,你可能還沒有完全搞明白現在的情況吧?”

吳良卻是發出一聲冷笑,“王族既要拿我們,同時又要拿你,除了這擺在明麵上的關於魔女的事情,你可想過隱藏其中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是什麽?”

阿普丘一愣。

“你的徒弟要欺師滅祖,或許是為了取代你在扡泥城的地位,又或許是還有其他的恩怨與目的,總之,出賣我們的人真正想要除掉的人其實是你。”

吳良不緊不慢的說道,“否則,若真是因為魔女的事情,出賣我們的人完全可以隱瞞掉你將我們迎入城內的細節,如此你便不會受到任何牽連,我想任何一個尊師重孝的徒弟都應該會如此選擇,但卻偏偏沒有,所以……我覺得你的徒弟真正要除掉的人其實是你,我們才是因為你而被卷進來的墊背之人。”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昨日商議過的‘暗度陳倉’的計劃細節定然也已經被王族獲悉,尤其是你當時的那些對王族而言可以算是大逆不道的言論,如今王族恐怕已經不再信任於你,因此才會下令將你一同捉拿……你自己現在恐怕都已是自身難保,還如何保我們安然無恙?”

“恕我直言,我願意相信你幫助與維護我們的決心,但有些事情僅靠決心是遠遠不夠的,就算你信奉的祁連山天神有時也有神力保佑不到的地方,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將我們的身家性命完全托付給你和你的祁連山天神,與之相比,我更願意相信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這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本。”

“……”

聽了吳良的話,阿普丘已是徹底呆滯,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

若非吳良將其中的關節點破,阿普丘還完全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更是全然不知自己亦是危險重重。

可是現在……

阿普丘心中瞬間被絕望填滿。

如果吳良說的是真的,他沒有任何行之有效的破局之法,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依舊隻有極力請求麵見王族,當麵向王族言明自己的立場,至於王族信與不信,又或是是否會饒恕他的“異心”罪責,便隻有聽天由命了。

至於吳良後麵所說的那番有關“安身立命之本”的話,阿普丘則是自動選擇了忽略……很有氣勢,非常豪邁,但卻沒什麽用。

就像吳良說的,有些事情僅靠決心是遠遠不夠的,那麽氣勢與豪邁也是一樣的道理。

區區二十餘人。

麵對五百餘名訓練有素的守軍的圍剿。

這便如同螳臂當車。

難道螳螂沒有力量麽?

難道螳螂的力量不是握在自己手中麽?

那麵對車輪的碾壓又能怎麽樣呢?

可是。

在這種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阿普丘已經不知該如何勸說吳良,或者也可以說他已經不敢再勸說吳良……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那將軍同樣聽到了吳良的話,有些嘲弄的大笑了兩聲,接著語氣立刻急轉直下,聲音低沉的問道,“如此說來,你是打算以你的‘自己手中的力量’頑抗到底了吧?我隻給你三個數的時間考慮,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全軍預備……一!”

“將軍,你可曾見識過毀天滅地的力量?”

院子裏卻傳出吳良答非所問的聲音。

弱國無外交,弱者無話語。

吳良並不想惹事,也不想隨便傷人,但很些時候,隻有你展現出了足夠強大的力量,令人們不得不屈服的力量,才會有人願意安安靜靜的坐下來,認真聆聽你的聲音。

“毀天滅地的力量?”

那將軍微微愣了一下,卻並未將這話放在心上,不受任何幹擾的繼續豎起第二根手指,“嗬嗬……二!”

“公子……”

瓬人軍眾人同樣不明白吳良那句話的意思,他們已經屏住了呼吸,攥緊了手中的工兵鏟。

每個人都緊張到了極點,說不緊張那絕對是唬人的,二十多對五百多,這已經完全超越了他們對“以少勝多”的認知,在他們看來,這便是一場必死之戰。

但此時此刻,卻沒有一個人退縮。

他們是瓬人軍,連惡鬼都不怕的瓬人軍,又怎能對這些普普通通的活人低頭屈服,丟不起那個人!

“阿普丘先生,我建議你立刻躲遠一些,趴低一些,再捂好雙耳……”

當著瓬人軍眾人的麵,吳良一邊隔門對阿普丘發出預警,一邊自典韋手中接過提前點燃的火把,從馬車上拿起了一個鐵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