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路途中,吳良終於明白尹健求他所為何事。

原來是陳留郡內正在修一座橋,這本是一件利民好事。

可自打這橋開工之後,附近的住戶竟陸續開始遭遇怪事。

每每到了夜裏,有些人家便會聽到敲門聲,起來開門查看,門外卻空無一人,結果回去躺下不久,敲門聲再起,再開門查看,依舊無人……如此循環往複鬧一整夜。

這種怪事頻繁出現,自是很快引起了附近住戶的恐慌,口口相傳逐漸傳出了鬼怪之說。

此時忽然來了一位高人,高人找上督辦此事的督郵,言明這條河中有一個蛟龍大仙,倘若大興土木必定將其惹怒,到時不僅是負責此事的督郵與修橋的工匠要遭受報應,就連附近的百姓也會受其所懲罰,自此無法過上安穩日子。

督郵聽說了這一代最近發生的怪事,再被高人的一番忽悠便信以為真,忙問高人有何解法。

高人思索良久,才勉為其難的為督郵指了一條明路——打、生、樁!

所謂打生樁,說白了便是獻祭活人。

高人教督郵找一對男童女作為祭品,童男頭朝下埋在橋頭,童女腳朝下埋在橋尾,而後再由他來做一場儀式進行獻祭,如此方可平息蛟龍的怒火,蛟龍才不會降災於他們。

結果,尹健家中那個不足5歲的男童就被選做了祭品,今日便要獻祭。

若非尹健恰好請假回去探親,哪怕再晚上一日,甚至是幾個時辰,恐怕便連兒子的最後一麵都見不上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

了解過事情的始末,吳良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這事從始至終從始至終恐怕都是那位所謂“高人”搞出來的名堂。

而且手段並不算有多高明,隻是安排的環環相扣,再加上現在的人還不明白其中原理,又普遍相信鬼神之說,因此才會信以為真,任由他擺布。

就比如這件事中出現的“半夜鬼敲門”,這在後世已經是一種人盡皆知的古代江湖騙術了。

無非就是弄點牛血或是泥鰍血塗在門上,夜裏活動的蝙蝠對這種味道十分敏感,自然便會跑來撞門,裏麵的人開門查看時,蝙蝠又逃入夜色之中,當然看不到人,連蝙蝠都看不到一隻,於是才會胡思亂想。

可惜這一次撞上吳良,隻能算這位“高人”倒黴。

吳良鍾愛曆史考古研究,對曆史上出現過的一些江湖騙術自然也有所涉獵。

若真要比裝神弄鬼,這個時代的江湖手段還差得遠呢,吳良才是“沒有人比我更懂裝神弄鬼”的“懂王”!

“有才兄弟,你是司馬,你去與那督郵說說情,說不定能救下我那小兒,隻要能救他性命,今後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尹健救子心切,一路上一直在苦苦哀求。

“放心吧,小事兒。”

吳良則拍了拍他的肩膀,胸有成竹的道。

……

吳良一行人來到河邊時,這裏已經聚集了數百名百姓,場麵好不熱鬧。

“讓一讓!讓一讓!”

尹健與陳金水等人身著軍服在前麵開路,百姓自然不敢招惹,很快就為吳良讓出一條通道。

吳良大步走去其中。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個設於河邊堤岸上的台子,台子用黃布包裹了起來,上麵擺放著幾盤瓜果肉食,還有幾個青銅小鼎,鼎內插著幾根點燃的香火。

而在台子麵前,則站著一個身著青色長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留著長須,眉梢微微下垂,及腰長發並未紮起,而是從背部披散下來,再加上那雙微微閉起的眼睛,和一隻手背在身後的上仙專用站姿……

別說,還真有那麽點仙風道骨的氣質。

這應該就是那位“高人”了。

吳良心中想著,又看向了“高人”身側的幾名男子。

為首那人身著華麗的蜀錦衣衫,大概三十歲左右的樣子,麵色白淨,挺著一個很有官相的啤酒肚,頭發與胡須皆修理的一絲不苟,一看就是有權又有錢的士族子弟。

因為在漢朝的法令之中,穿戴蜀錦是士族階級的特權,士族之外的人哪怕再有錢也不能用,否則便會被定罪。

這可能便是尹健口中所說的那個叫做“王慶”的督郵了吧?

至於尹健的兒子,暫時倒還沒有看到。

不過想來應該就關押在附近的什麽地方,獻祭的時候才會拉上來,否則哭哭鬧鬧的影響了儀式多不體麵。

“什麽人?”

見有人突然闖入,立即有幾個兵士擋在了吳良等人麵前。

吳良也不理會他們,而是直接隔過他們向蜀錦男子喊道:“敢問前麵那位器宇軒昂的公子可是陳留郡王慶,王督郵?”

剛才吳良等人進來時引起了一陣小騷亂,王慶早就已經向這邊看來。

此時聽到吳良說話還挺順耳,又見他也隨身帶著幾名兵士,或許也有些身份,便帶人走過來問道:“我們見過?”

“卑職乃是瓬人軍司馬吳良,進城沒有幾日,因此還不曾前去拜會,請王督郵見諒,不過王督郵的大名卑職進城之後便已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

吳良拱手笑了笑,章口就來。

其實說起級別來的話,這時候的督郵和司馬差不太多,隻不過一個隸屬於郡府,一個隸屬於軍部,職能分屬各有不同,平時基本上沒有什麽往來。

不過修橋是郡府的事,與軍部沒什麽幹係,吳良就算是司馬也沒權利過來橫加幹涉。

因此自稱個“卑職”把姿態放低一些,說話好聽一些也並不吃虧,畢竟是在人家的地頭上辦事嘛。

瓬人軍?

曹稟帶回來的那個瓬人軍?

不就是個專做陶簋的雜牌工匠軍麽,這種軍隊還有司馬?

聽到吳良的自述,王慶心中劃過一抹不屑,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見吳良說話這麽好聽,王慶也沒將心中的不屑表現出來,反而笑嗬嗬的還禮道:“原來是吳司馬,幸會幸會,不知吳司馬來此有何貴幹?”

“貴幹可不敢當,隻是偶然聽說此地有高人做法,特地跑來看個熱鬧罷了,希望沒有叨擾到王督郵。”

吳良謙虛笑道。

“有才兄弟……”

一聽這話,尹健當時就急了,他們可不是來看熱鬧的啊!

陳金水見狀立刻將其拉住,小聲斥道:“沉住氣!既然有才兄弟不慌不忙,心中肯定早有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