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雖然對此感到迷惑,但此刻顯然不是優先關注這個的時候。

那頭駱駝重重栽倒在地的同時,身上那層鈣化盔甲自是已經出現了更多的裂痕,甚至有些地方的鈣化盔甲更是出現了成片脫落的情況,將裏麵那殷紅色的神秘物質暴露了出來。

這種物質的形態看起來像是凝膠,非但感覺上有些Q彈,並且還十分通透,竟與後世常見的果凍十分類似。

而透過這種幾乎完全代替了駱駝血肉的殷紅色凝膠,竟能夠清晰的看到駱駝體內那尚且完整的骨骼。

“這是……”

吳良也算是有些見識的人,但卻從未見過這種狀態的生物,聽都不曾聽過。

與此同時。

“嘿——”

典韋已經躍至駱駝身邊,手中鐵戟高高舉起,隻聽“唰”的一聲。

那駱駝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修長的脖頸便已斷作了兩截,頭顱與身子徹底分家,隻是卻並未像正常的斬首一般鮮血四濺。

“不愧是典力士,出手便是殺招!”

見此情景,楊萬裏由衷的讚了一句,立刻又帶領其他幾名兵士圍攏上來,試圖對這頭已經斷了頭的駱駝進行補刀。

這玩意兒怎麽看都不像是尋常的動物。

若是尋常的動物,斬下頭顱自是可以宣告死亡,而麵對這樣一頭古怪的駱駝,隻有將其大卸八塊眾人才會覺得安心……

然而就在這時候。

“退!”

吳良卻又忽然對眾人喝了一聲。

“公子,這玩意兒非比尋常,說不定還沒有死透,萬萬不可大意啊。”

眾人連忙停下腳步退了回來,楊萬裏則來到吳良身邊,神色鄭重的勸道。

他自然不是想違抗吳良的命令,而是在提醒吳良多加小心。

因為吳良一直以來便對這些古怪的東西頗感興趣,如今不教他們將這頭駱駝大卸八塊,無疑夜是準備對其進行研究,而這在楊萬裏看來,尤其是此時此刻情況尚不明朗,無疑是一種比較冒險的行為。

“我像是那種不惜命的人麽?”

吳良卻是咧嘴笑了起來,開口反問道。

楊萬裏在提醒他,他又何嚐不是在為這些家夥著想,才教他們先退回來莫要輕舉妄動?

如今這頭駱駝隻剩下了一條腿,頭顱也已經被斬了下來,說是被他們削成了“棍”亦不為過,就算果真沒有死透對他們也已經沒有了任何物理層麵的威脅。

因此吳良將他們叫回來並非出於這方麵的擔心。

也並不是為了盡可能的將這頭駱駝完整的保存下來以供自己研究。

他主要是擔心駱駝腹腔內部存有不明不白的物質,諸如有害的氣體、有害的**、甚至是一些未知的致命細菌,倘若這些家夥衝上去一頓亂砍,很有可能便會因此死的不明不白,不得不防。

“公子自然不是,是屬下多慮了。”

楊萬裏亦是放下心來,嘿嘿笑著說道。

“都戴上防毒麵具,先將它晾一會吧,你們保持距離好生觀察它的變化,待我查看過這些玉器之後再來細細查它亦是不遲。”

吳良又沉吟著說道。

如今這頭駱駝已經被斬首,倘若它是活著的,按照常理來講不久之後便會死透。

而倘若它早已死去,是在某種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影響下行動,那麽晾上一段時間,那種力量想來可能也會減弱一些,並且就算它的腹腔之內存在有害的**、氣體或是細菌,亦是能夠消散一些,危險係數自然也會隨之降低。

“諾!”

眾人立刻依照吳良的命令施為,很快便又重新戒備了起來。

而吳良則也是已經將防毒麵罩戴在了臉上,來到那兩個破損嚴重的大木箱子與那一堆玉器旁邊細細查看。

通過地上散落的木片與木屑,吳良發現這兩個大木箱子的年份似乎並不太久。

此前他已經見過了不少曆經千年、甚至是數千年的棺木,無論是藏於陵墓之中的還是置於戶外風吹雨淋都見過,那些上了年份的木頭應該是什麽狀態,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而這兩個大木箱子上的木頭,顯然與那些棺材有著明顯的區別。

這木頭上麵並沒有出現特別嚴重的腐朽現象,隻是至於這樣的環境之中變得又幹又脆,因此才變得不太結實。

也就是說。

這四個人與這頭駱駝留在這裏的時間也並不會太長,可能是幾個月,也可能是幾年。

吳良雖然沒有辦法作出準確的判斷,但根據大木箱子呈現出來的狀態,依舊能夠篤定絕對不會是十幾年,或是更長的時間。

做出這樣的判斷之後,吳良再去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玉器。

這些玉器大部分都是用在死人身上的“九竅玉”,這點是毋庸置疑的,甚至這麽多用過的“九竅玉”堆積在一起,吳良隻是靠近了一些,便已經透過防毒麵具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腐臭氣味,這是他同樣十分熟悉的味道。

錯不了!

無論是玉石上麵滲透進去的紅色、黃色的痕跡,還是這股特殊的腐臭味道,都讓他更加確定,這些正是那種被屍體腐爛時流出的屍水長久浸泡過的“九竅玉”。

在後世,關於這種“九竅玉”民間還有一種說法,叫做“死玉”。

那些滲入其中的或黃或紅的痕跡,便被稱為“死氣”,而滲入了“死氣”的玉石,便已不再是美好高尚的東西,而是會給人們帶來災禍的不祥之物,人們將其長久帶在身邊,絕對百害而無一利,甚至最後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此前吳良還用這種說法忽悠過曹稟,將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其實他對這種說法也持保留意見。

因為後世的考古工作者經常會接觸到這樣的東西,並且還會將其視為至寶仔細清理過後好生保存起來,還有一部分從事文物修複工作的專家,每天都在與這樣的東西打交道。

或許是因為前世的他從未正式從事過考古工作,也從與真正的一線考古工作者進行過接觸,又或是一些比較特殊的考古事件本就不會公開吧,總之他還從未聽說與這種說法相關的真實事件。

暫且不論這些。

吳良現在主要在想的是這些“九竅玉”究竟從何而來,又要去向何處。

他隻是粗略的查看了一下,便可目測出這些“九竅玉”的數量至少有幾百枚之多,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就算是他們這樣的專業盜墓團隊,將目前所有盜過的墓全部加起來恐怕找不出這麽多“九竅玉”。

而眼前卻有這麽多“九竅玉”,並且還是從死人身上扣下來的“九竅玉”聚在一起,這顯然非同小可。

而據他所知。

“九竅玉”最盛行的地方便是天朝古代。

這是天朝特有的對玉石近乎迷信的崇拜,人們認為玉能使活人平安,使死人永遠不朽,也是因此,漢朝的喪葬習俗中才會出現“金縷玉衣”那樣的奇物。

這種由來已久的玉石文化,亦是對後世造成了十分深遠的影響,好的玉石製品依舊是一種普通人消費不起的奢侈品。

而一旦出了天朝,也可以說是出了東亞地區,人們對玉石熱愛便要打折扣了。

當然。

文物又是另外一回事,那玩意兒與玉石無關,珍貴的是年代與文化,還有稀缺程度。

所以。

吳良懷疑這些“九竅玉”正是從中原地區運送至此處的,至於目的嘛,當然是貿易。

雖然玉石文化是天朝的專屬,但天朝從古到今對整個世界都有著極為強大的影響力,尤其是對周邊國家的文化輻射程度,在整個人類曆史上都是絕無僅有的。

尤其是在這條古絲綢之路上。

天朝的許多產物都是商人們爭搶的硬通貨,比如絲綢,比如陶瓷,這些東西深受中亞與歐洲貴族的喜愛與追捧,甚至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中亞與歐洲的貴族都以家中有一塊絲綢製品或是一件陶瓷器具為榮,要將一個在天朝已經十分常見的瓷盤或絲綢製品裱起來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以此來彰顯家庭的富足。

因此行商們隻要能夠講這些東西運送過去,便完全不需要擔心銷路與利潤。

而玉器作為在天朝比較貴重的物品,就算沒有對中亞與歐洲造成什麽影響,在古絲綢之路上、尤其是靠近天朝的這一段亦是具備一定的價值,甚至能夠當做貨幣與來自天朝的行商做生意。

所以玉石出現在這裏一點都不令吳良感到奇怪。

至少在天朝,從死人身上摳出來的“九竅玉”肯定是沒有市場的。

這時候人們對“文物”並不怎麽追捧,再加上如今的人們普遍信奉鬼神,對這種怎麽想都不吉利的東西更是避之不及,非但基本沒有什麽市場價值可言,還非常容易為自己引來殺身之禍。

因為能夠使用“九竅玉”下葬的墓主無疑都是地位崇高的王侯將相。

也就是說這些“九竅玉”絕大多數應該都是從王侯將相的墓中扒出來的,這就等於掘了統治階級的祖墳,統治階級若是對此無動於衷,難道就不怕自己死後也落得一個曝屍荒野的下場麽?

也是因此,盜墓在這個時代可是重罪,隻要被抓住便難逃極刑。

相比較而言,後世的法律對盜墓賊已經十分仁慈了。

令真正他感到驚奇的是,這些玉石都從死人身上扣出來的“九竅玉”,而且還是如此龐大的數量,這究竟是什麽人又從哪裏搞來的,這放在任何時候恐怕都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說不定是要載入史冊的啊……

“這……”

吳良忽然想到,或許也正是因此,這些“九竅玉”才會運到這個地方來。

因為這玩意兒在中原是沒有市場的,同時還很容易引來殺身之禍,可若是運到絲綢之路上,便有機會利用信息差,將其賣給一些個從別處遠道而來、對玉石雖有一知半解、但卻並不了解“九竅玉”究竟是什麽東西的商隊。

但這依舊不能解開吳良心中的一個疑惑,他非常想搞清楚這個比他厲害許多的“同行”究竟是什麽人。

帶著這樣的疑惑,用“金剛傘”撥弄著堆成一灘的“九竅玉”,希望能夠從這裏麵找到一些不太一樣的東西,這或許能夠為他提供一些可供參考的線索。

很快,他便在裏麵撥出了一塊與眾不同的脂白色玉板。

玉料可能是和田白玉中十分名貴的羊脂白玉。

吳良雖對玉石有些了解,但其實也僅僅隻是入門的水平,並不像那些專家那麽深入。

反正據他所知,後世考古界發現的名貴白玉,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羊脂白玉,這種白玉產量稀少價值很高,隻有真正的王公貴族才有資格使用。

這塊脂白色的玉板寬約有三寸,長度的話……倒有點不太好說了。

目前來看這塊玉板大概有個一尺來長,但它的一端有著十分明顯的斷裂痕跡,也就是說現在吳良見到的這塊玉板並不完整。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

這塊玉板絕對不是“九竅玉”。

因為人體的任何一竅都絕對用不上這樣的玉板,並且這塊玉板晶瑩潔白細膩滋潤,通體沒有發現任何雜質,更是沒有似那些“九竅玉”上滲入的那些或紅或黃的痕跡。

“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吳良輕手輕腳將這塊玉板自那一堆“九竅玉”中扒拉了出來,低下身子靠近了仔細查看。

這玉板的一麵沒有任何刻痕,並且打磨的極為光滑,甚至能夠反射出吳良的臉龐,感覺就是螞蟻爬到上麵都有可能劈叉。

而在玉板的另外一麵,吳良終於看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隻見這麵玉板邊緣的位置,刻有幾個不太明顯的篆體小字,這幾個小字似乎是:“長平侯衛……”

下麵應該還有字,隻可惜玉板便是在此處發生了斷裂。

“長平侯衛……長平侯衛……長平侯……”

吳良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因為據他所知,縱觀曆史上的曆朝曆代,似乎隻有一人被封過“長平侯”,而此人正是姓“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