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老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看著眼前的情景,於吉終是皺起一張老臉若有所思的道。

“但說無妨。”

吳良看向他說道。

“那老朽就直言不諱了,公子可莫要怪老朽又說這些影響士氣的話。”

於吉眼中浮現出一抹濃重的擔憂之色,微微將聲音壓低了一些說道,“老朽看到這自岩石中鑽出來的青銅條時,尤其是看到這青銅條自那屍首胸口穿過的情景,竟是不自覺的想起了前些日子咱們一同在樂安國見過的那株‘雲陽’,總覺得兩者之間有一些相似之處。”

雲陽……

正是吳良等人發掘齊哀公墓時遭遇的那棵能夠亂人心誌的怪樹。

那時楊萬裏便差點做了“雲陽”的肥料,而吳良等人進入齊哀公墓不久之後,亦是受到“雲陽”的影響,產生了噩夢一般的幻覺。

不過事後楊萬裏竟是因禍得福,掌握了一項頗為厲害的“縮骨功”,盡管直到目前為止他的“縮骨功”還沒有正兒八經的發揮一次作用。

“你是說,這青銅條可能並非我們所認知的死物?”

吳良的眉頭頓時擰成了疙瘩。

“正是,據老朽所知,先秦的《山海經》中便記載了許多玄之又玄的奇妙事物,其中不乏一些超乎世人認知的東西,其中便有不少具備了靈氣的死物,教人防不勝防。”

於吉正色說道。

“嗯……”

吳良微微頷首,心中卻是若有所思。

《山海經》他自然是知道的,並且能夠說出裏麵大多數的奇妙事物,確實於吉所說,《山海經中》的確記載有一部分具備了靈氣的死物。

不過同時,吳良也可以肯定,《山海經》中絕對沒有任何一種東西與眼前的這種青銅條相似……

雖然沒有,但於吉的這番話並未毫無用處,起碼為吳良打開了一個新的思路。

事無絕對,萬一呢?

畢竟像《山海經》這樣的奇書異誌,天朝曆史上可以說是數不勝數,而且吳良可以肯定的是,後世考古發現的此類古籍,僅僅隻是天朝上下五千年文明中幸存的冰山一角,因為各種原因被毀掉或是失傳的古籍隻會更多。

古籍尚且如此,那些玄之又玄的奇妙事物自然也是同理。

另外。

吳良還同時想到了一部前世看過倭國恐怖漫畫。

那恐怖漫畫中描述了一個“活著的村子”,村子的地下布滿了粗壯的血管,村子裏的村民與這個村子則是共生關係。

每隔一段時間,村民全身上下的毛孔便會滲出鮮血澆灌村子的土地,而村子裏的水井打出來的水,則可以為村民們補給滲出的血液,如此竟形成了一個供需平衡的閉環,幾百年來相安無事。

這部恐怖漫畫中描述的事情自然是編撰出來的。

但卻同樣能夠為吳良提供一個思路。

從古到今,天朝一直便有一種說法,叫做“萬物有靈”。

細想起來,這種說法顯然便與人們慣於將世間萬物劃分為“活物”與“死物”的做法自相矛盾了……

那麽有沒有可能,這座山陵便是“活著”的呢?

而這些青銅條其實就是這座山陵體內的“血管”或是“根須”呢?

“……”

吳良晃了晃腦袋。

這個想法太過玄乎,吳良自己都覺得有那麽點荒謬,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受了於吉或是那部倭國漫畫影響才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不過他卻也並未完全將這種設想排除。

現在他本身就是在尋找與解密那些不為世人所知的事物,再加上穿越之後他已經經曆了太多玄乎的事物,以至於他對未知事物的接受能力早已提高了許多。

而作為一名自律的科研工作者,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他亦是不會輕易摒棄任何一種推測,最多持保留意見。

“公子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究竟是何用意?”

看著吳良有些古怪的形體動作,於吉忍不住問道。

“沒什麽,隻是在思索罷了,可惜並未思索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吳良搖頭笑了笑,說道,“不過老先生說的並非全無道理,接下來大夥還是小心一些,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說著話,吳良已經轉身來到那口被典韋與楊萬裏卸下的棺材旁邊,低下身子細細查看裏麵的那具幹屍。

重點是幹屍的尾椎骨,這是證實吳良此前猜測的重要依據。

如此小心將這具幹屍翻了個身之後。

吳良赫然發現,這具幹屍的尾椎骨末端果然與普通人類有些詫異。

它的尾椎骨的確要略長一些,比普通人類大約長出了十公分左右的樣子,通過腦補進行還原的話,的確可以將其判定為一條尚未完全退化的短尾巴。

“還真是傳說中的戈基人啊?!”

吳良頓時激動了起來。

無論是天朝古籍,還是各種遺骸化石的考古研究中,都沒有發現過具有這種特殊體征的人種,因此後世考古界一直對《羌戈大戰》中出現的戈基人的真實性存疑。

甚至有專家推測,戈基人根本就不存在,又或者戈基人其實也是普通的人種,隻因《羌戈大戰》乃是羌人中流傳的史詩,因此羌人在編撰這部史詩的時候,難免夾雜一些民族感情因素,於是便將敵人進行了某種程度醜化,於是才出現了這種樣貌奇異的戈基人人種。

但現在見到這具屍首。

尤其是看到這截明顯比普通人類長出一截的尾椎骨,再結合五官與體型上別具一格的特征,種種跡象表明,埋葬在這座山陵中的人,極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戈基人。

隻是出於某種原因,這座山陵與這些洞穴還未被後世發現而已。

其實吳良也不確定後世這座山陵還是否存在。

因為前世他並沒有到過甘肅,更沒有到過酒泉瓜州,因此實在沒有辦法確定這地方到了後世最終變成了什麽樣子。

除此之外。

在證實這裏埋葬的就是傳說中的戈基人之後,吳良的心中卻又湧現出了另外一個疑問。

戈基人雖然個子矮了一些。

但見過外麵凹坑中的那些最輕都有幾十斤的青銅兵器之後,吳良已經對他們的戰鬥力有了一個相對清晰的認識,因此他有些不太明白。

力量如此強悍的戈基人,並且還擁有當初可能領先於中原的青銅鑄造技術,這樣的他們為何會落得一個滅絕的下場?

據吳良所知,古羌人的戰鬥力雖不算弱,但也絕對不可能強得過這樣的戈基人。

甚至天朝曆史上有跡可循的種族,便沒有比戈基人更加強悍的……當然,典韋這種天賦異稟的異類除外,他是那種現象級的極少數派,肯定不能與全民力士的戈基人相提並論。

所以,戈基人究竟是如何銷聲匿跡的?

吳良肯定不會輕易相信《羌戈大戰》中的故事,那裏麵將戈基人的滅絕歸咎於羌人信奉的天神的幹預。

這種說法不能令吳良信服。

……

查看過這裏的情況之後,吳良證實了一些東西,結果心中反倒產生了更多的疑問。

帶著這些疑問,吳良並未輕易去損壞那根青銅條。

在仔細檢查過那具幹屍與其所處的棺木,並未發現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與陪葬品之後,吳良選擇了率領眾人繼續深入。

而越是往洞穴深處走。

吳良等人遇到的那種自棺木中鑽出的青銅條便越多,當然,自岩壁中鑽出來的亦是越來越多,並且長短不一,粗細也並不完全一致。

越是如此,便越是令眾人傾向於吉此前的提出的說法。

這些青銅條確實怎麽看都不像是人為製造出來東西,而更像是自由生長的狀態下出現的產物,教人心生疑慮。

這些青銅條自然也是一樣的完好如初,色澤金黃。

吳良心中亦是越來越驚疑。

他漸漸聯想到了人體上的某些東西——指甲、頭發、牙齒。

這些東西雖是人體上長出來的東西,但同樣在廣義上被人們定義為“死物”,因為當人們的指甲、頭發與牙齒進行修剪時,隻要沒有傷及皮肉,通常都不會感受到絲毫的疼痛。

但有一個事實卻是無可爭議的。

這樣的“死物”長在人體之上的時候,它便是“活著”的,並且隻要人還活著,它們便不會“死去”,指甲會很有韌性,頭發會光亮絲滑,牙齒也會十分結實牢固。

但若是這些東西離開了人體。

哪怕僅僅隻經曆一夜,剪下的指甲也會變得又幹又脆,一折就斷。

剪下的頭發在經曆一段時間之後,也會枯黃幹燥,一扯就斷。

而拔下的牙齒亦是如此,隻需放上一段時間,便會變得又脆又酥,輕易便會碎裂,與長在口中的牙齒根本就不是同一種東西。

所以。

吳良已經開始懷疑這些青銅條能夠完好如初的原因,或許真有可能正是因為,它們都是“活著”的,隻是究竟是像指甲、頭發與牙齒一樣的“活著”,還是以另外的方式“活著”,這就不得而知了。

越是有如此推測。

吳良越是不敢輕易去損壞這些青銅條,就算真需要將它們取下進行研究,也是一會準備離開洞穴的時候最為妥當,否則萬一因此驚動了“某物”,他們的處境可就遭了。

……

如此在這種環境中大約又行進了大約一刻鍾的功夫。

“公子,再往前便要走出洞穴了,前麵的東西……還是公子自己來看吧。”

走在最前麵的典韋終於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對吳良說道。

“……”

不待典韋說完,吳良已經向前走了兩步,放眼望去。

緊接著他的嘴巴便已不自覺的微微張開,一雙眼睛睜大了許多,臉上更是掛滿了震撼之色。

此刻他的眼中已是布滿了金黃之色。

他看到前方中空的山體之中,正有兩條巨大的直徑大概兩米有餘的青銅柱互相纏繞著豎立其中。

而在這兩條青銅柱上,還有許多略細一些反而分叉伸展開來。

有的略微粗壯一些分叉似乎是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影響向下垂去,有些分叉則延伸著鑽入了山體之中,仿佛編織出了一個宏大的縱橫交錯的青銅蛛網。

這些青銅也同樣是完好如初的金黃色澤,甚至表麵看起來更加光滑,在隨侯珠的幽光照射下,隱隱有些刺目。

不過到了此處,卻並非不能繼續向前走了。

吳良的麵前雖然不再是洞穴,但卻多出了一條寬約兩米的石橋,石橋一直延伸到了對麵的岩壁上,那裏同樣有一個與吳良等人所在洞穴相對的洞穴。

隻不過這條石橋看起來很令人沒有安全感。

因為它的上方與下方沒有任何的支撐或是懸掛點,就是一條筆直通向對麵的石橋,橋身厚度看起來也就隻有半米左右,並且通體由與山體一致的岩石組成……

如果這條石橋的內部沒有特殊的加固材料的話,這顯然是一個不符合極度建築工程學的危險建築,非常不穩定。

所以。

吳良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要走上去,更進一步觀察麵前這個宏偉而又驚人的青銅造物……

而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

“有才哥哥你快看,那邊有一隻大黑鳥!”

諸葛亮忽然指著對麵略靠下方一些的一條呈下垂狀態的青銅分叉說道。

吳良等人順著諸葛亮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隻蹲在青銅分叉上的黑色巨鳥。

這鳥的個頭已經與後世鴕鳥相當,不過腿卻沒有鴕鳥那麽長,脖子也同樣沒有鴕鳥長,但腦袋與鳥喙卻比鴕鳥大了許多。

它的體型更像是飛鳥,而不是鴕鳥這樣的陸行鳥。

不過這顯然不是一隻活鳥。

它雖然是通體黑色,但形象卻是由許多又粗又深的雕刻線條構成,甚至有些部位還進行了比較複雜的鏤空處理,以此來令其顯得更加立體與逼真。

“金烏!”

於吉很快便激動叫了起來,一雙老眼閃爍著亢奮的光芒,“若這鳥是金烏,那麽這兩條互相纏繞扶持的青銅柱,便應該是連接人神冥三界的神樹——扶桑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