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吳良尚且無法看到這座自冥澤中升起的山陵的全貌,下任何結論都為時尚早。

典韋、阿旺、喀布爾也都在全神貫注的觀察著冥澤的巨變,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冥澤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子。

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整整兩個時辰,吳良等人除了因為雙腿發麻略微調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勢,竟是沒有人坐下來哪怕是歇息上一刻。

就連年紀最大並且有病在身的阿旺也不曾歇息。

吳良非但沒有感覺到疲憊,甚至還有些激動。

需知哪怕隻是在後世電影院裏看一場半小時的電影,就算電影再引人入勝,他在離開座位立場的時候,也依舊感覺腦袋裏麵嗡嗡的,身心皆是說不出疲憊。

而現在,兩個時辰便是整整四個小時,他的精神依舊十分飽滿……

時至此刻。

吳良等人能夠感受到的震感已經減輕了許多,冥澤的變化也逐漸變得平緩下來,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而現在,冥澤已經不能再被稱作湖泊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與吳良所在的古城長其高的巨大山陵,而冥澤中的水也因為這座巨大山陵的橫空出現,化作了兩條沿這座山陵的南北兩側山腳蜿蜒流淌的大河。

河麵同樣已經被抬高了許多,吳良估摸這應該得有二三十米的樣子。

不過這已經是湖麵升高之後又逐漸降下去的高度,之前湖水升起來的時候可比這高多了,已經漫過了古長城下麵這座山陵的山腰。

那個巨大的漩渦也隨之一起消失不見。

吳良注意到,此前漩渦連接著的其實是那座剛剛升起的山陵山腳處的幾個連通山嶺內部的洞穴,而隨著山陵完全升起,直至高於水麵,湖水自然也不能再灌入其中,漩渦自然也就不複存在了。

至於此前看到的那塊刻有神秘圖案的巨石,也是已經完全被升起的湖麵淹沒。

好在吳良已經提前將上麵的圖案臨摹了下來,就算無法再找到那塊巨石亦是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公子,這座山陵……看起來與那巨石上的神秘圖案有許多相似之處啊……”

伸著脖子眺望眼前的情景,阿旺終是忍不住說道。

可惜一張嘴發出的便是沙啞撕裂的聲音,就連正常說話都有些艱難,畢竟一連站在這裏看了兩個多時辰的“滄海桑田”,眾人都是滴水未進,甚至都忘了用口水潤潤嗓子。

“不是相似,而是相同。”

吳良點了點頭。

阿旺的記憶或許會出現一些主觀上的差池,但吳良的臨摹卻絕對不會。

他拿著畫有神秘圖案的絹布認真比對,竟發現這些山陵上的那些黑洞洞的洞穴竟能夠與神秘圖案上的疑似洞穴的圖形一一對應!

非但如此。

就連神秘圖案中的“河流”,亦是與眼前剛剛形成的河流流向如出一轍。

還有神秘圖案中唯一河岸邊上的那些奇怪的圓形圖案,亦是找到了相對應的參照,那是一些巨大的圓球狀的巨大石塊,這些石塊似乎還刻出了一些奇怪的造型,可惜現在吳良所在的位置距離那些巨石太遠,暫時還無法清楚上麵的細節。

不過,遠遠眺望過去,吳良覺得那些造型很像是一張人臉,也可以說是一顆巨大的腦袋……

而且。

不多不少剛好七個,無論是擺放的位置還是數量都與神秘圖案保持了一致。

如今唯一缺少的。

便是山陵上方那個疑似太陽或是月亮的圓圈。

“轟隆隆……”

腳下能夠感受到的震感越來越小,聲音亦是越來越小,漸漸已經到了難以察覺的程度。

若非親眼見證了此處剛剛發生的巨變,像吳良這樣的外鄉人,恐怕還會以為這地方本來就是眼前這副景象。

現在唯一可以證實這座山陵其實是自水中升起的證據。

恐怕就隻有山陵與那些巨石上殘留的部分淤泥、綠苔與水草,不過令人驚奇的是,目前殘留的淤泥、綠苔與水草並沒有想象中的嚴重,至少全然沒有在水下淹沒了不知道許多年該有的樣子,仿佛就隻是被大水衝刷了一遍一樣。

除此之外。

吳良也沒有看到大量的魚蝦等等之類湖水中該有的水生生物擱淺,就連此前那些個翻了個的“蜮”如今也極少還能夠看到蹤跡,不知是被衝去了下遊,還是流入了那個巨大的漩渦之中,反正就是大部分都已經憑空消失了。

帶著許多疑問,吳良依舊站在古長城上等待了一陣子。

直到確定震感已經完全消失,覺得下麵大概率不會再發生什麽巨變時,吳良才終於回頭對典韋說道:“典韋兄弟,隨我下去看看。”

“我也去!阿旺叔,你去不去?”

不待典韋搭話,卻是喀布爾連忙搶著說道。

“自然要去!”

阿旺也是連忙說道。

此刻這兩個家夥亦是對這座山陵充滿了好奇,哪怕明知可能還是存在一些危險,卻也不肯輕易錯過。

“那麽喀布爾,阿旺叔就交給你了,扶好了他,下去之後聽我命令行事。”

吳良也並未拒絕二人,點了點頭說道。

“這是自然。”

喀布爾連忙應道。

於是一行四人迫不及待的從古長城上爬了下來,沿著此前下山的路快速向那座山陵行去。

……

如此來到河岸邊上,他們已經被擋住了去路。

最新生成的這條大哥足足有二十米寬,到底有多深尚且是個未知數,裏麵還有沒有“蜮”也還是個未知數。

因此吳良依舊不停的敲擊著神秘小鼓以防萬一。

目光卻早已投向了河對岸的那七塊疑似某種神秘雕像的巨石。

其中距離此處最近的一塊吳良自是看的最為清楚,雖然還是無法看清上麵的所有細節,但他已經可以確定那並不是一張臉或一個腦袋,而應該是一個跽坐(跪坐)的人像雕塑。

隻不過這種人像雕塑的形象實在有些抽象。

它的頭頂刻出了一道一道隆起的凹槽,看起來像是頭發向後梳出來的大背頭,而在大背頭的頂部則又反翹回來形成了一個高高翹起的疑似高髻的凸起。

而更令人感到古怪與詭異的,則是這種人像的臉孔。

這臉孔雖然與正常的人類一樣刻有五官,並且五官也都刻在了正確的位置,但各個五官的細節卻又十分古怪。

它的臉型很瘦很長,顴骨高高的隆了起來,擁有兩條很粗的眉毛,眉毛下方則是兩個明顯突出的大眼睛與一個又大又寬的鼻子,鼻子下方則還有一張扁平而緊閉的寬大嘴巴,這張嘴巴幾乎橫貫整個下巴。

另外。

這種人像的四肢也是又短又粗,看起來給人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並且雖然保持著跽坐的姿勢,可這姿勢卻更像是半蹲,膝蓋分的很開,與天朝禮儀中的標準跽坐姿勢有著十分明顯的差別。

“這……是人像麽?”

同樣隔著河水打量對麵的石像,阿旺下意識的問道。

他的語氣明顯是疑問。

說是人像吧,確實應該是人像,畢竟這石像有鼻子有眼睛,有胳膊有腿,基本特征上還都比較符合人類的樣子。

但那古怪的臉孔與奇怪的體型,卻又與他認知中的形象有著很大的區別。

阿旺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生活在絲綢之路上,他所見過的人種絕對要比生活在中原的人多得多,但是卻從未見過符合這種臉孔與體型的人種。

“啊?你說什麽?”

吳良卻不知為何走了神,聽到阿旺的聲音才回過神來,疑惑的看向阿旺。

“沒什麽,隻是我看這石像的形狀十分古怪,說像人像吧,卻又不太像,說不像吧,卻又有不少相似之處。”

阿旺覺得自己打攪到了吳良,連忙有些不太自信的說道。

“哦,我也說不太好。”

吳良微微頷首,卻又模棱兩可的道。

其實第一眼看到這種石像的時候,他便覺得十分眼熟,再細細看了兩眼之後,他便已經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眼熟。

三星堆麵具!

三星堆遺址在後世被譽為20世紀人類最偉大的考古發現之一,那處遺址距離後世已有3000-5000年的曆史,便是距離東漢,亦是有1000-3000年的曆史。

而在三星堆遺址的發現中,最令世人矚目除了那棵高近四米的青銅神樹,便是那些令後世無數考古學家都無法給出合理解讀的神秘麵具!

因為那些麵具實在是太古怪了。

非但不符合東亞人種的麵部特征,便是縱觀全世界各類人種,依舊無法找到能與之相匹配的麵部特征。

但神奇而又詭異的是。

這種麵具卻又與後世許多影視作品中創造出來的外星人形象極為相似,以至於後世總有人拿三星堆與外星人相提並論……

吳良是不相信什麽外星人學說的。

宇宙中或許卻是存在著外星人,畢竟人類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探到宇宙的盡頭,而在這無窮無盡的宇宙中,誰又能斷言便沒有一顆與地球環境類似、文明類似、甚至遠超人類文明的星球呢?

但直到吳良穿越之前,世界上還沒有一種可靠的證據,能夠證明外星人曾經或是可能到達地球。

所以與其相信什麽外星人學說,吳良倒更願意相信地球上神秘的上古文明與曆史。

隻是這出現在眼前的與三星堆麵具有著相同臉孔的石像,卻又教他看不太懂了……

他很清楚後世的三星堆在什麽地方,那是在與此處甚遠的蜀地,想要到達那裏非但要跨越祁連山,還要跨越地廣人稀並且此時根本不屬於漢朝領地、而是匈奴領地的青海,說是千難萬險也不為過。

若是非要將蜀地與此地聯係在一起。

吳良能夠想到的也隻有羌人。

據他所知,原本羌人便是生活在青藏高原與黃土高原地區,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就在吳良現在所在的甘肅一帶,甚至有很多曆史上的大姓都是羌人,比如西周天子的“姬”姓,還有“薑”姓,就連治水的大禹也是羌人。

後來隨著匈奴的擴張,羌人的生存環境受到擠壓,便有許多羌人部族翻越祁連山,一路南下遷移到蜀地定居下來。

也是因此,如果非要說蜀地的三星堆與此地的石像有什麽必然聯係的話,吳良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羌人。

但是若說這種極為類似而又神秘的三星堆麵具是否與羌人有關。

這便又沒有什麽定論了,最起碼據吳良所知,後世發現的考古資料再結合許多學者對羌人文化的研究,還沒有發現兩者之間存在什麽必然的聯係,並且許多羌人的古物與習俗中,也沒有發現相似的東西。

“阿旺叔?”

如此沉吟了片刻,吳良忽然回頭又對阿旺問道,“我記得長城腳下擺放著幾隻小木船,那小木船還能使用麽?”

“能用,那便是族人們平時下湖捕魚時所用的船隻,為了防止有時漲水被衝走了,族人們每次用完都將那些木船抬上去。”

阿旺點了點頭,問道,“公子,你莫不是打算渡河?”

“確實想走近一些瞧瞧。”

吳良點頭道。

“安全起見,要不還是等我回去將族人們召來再渡河吧?”

阿旺這次卻謹慎了起來,好言勸道,“此地充滿了古怪與詭異,公子貿然渡河恐怕不妥,人多些也能安心一些。”

“不必。”

吳良則微微搖頭,接著又道,“喀布爾,勞煩你先將阿旺叔帶回去,順便將與我隨行的人召喚過來,我們自會處置,至於你們那些族人,待我查明情況之前,最好不要教他們貿然來此,免得再發生什麽不測。”

“好吧,公子小心,阿旺叔,咱們就先回去吧,若是有什麽事情公子自會來通知咱們。”

出於對吳良的尊敬與崇拜,喀布爾自是對他言聽計從,雖仍有些不舍與好奇,但還是麻溜兒的攙起同樣好奇的阿旺一步三回頭的向遠處走去。

不久之後。

吳良已經與典韋將一隻木船合力抬到了水中,而後順順利利的渡過了那條大河。

而當他終於來到石像身後時,卻是立刻注意到了一個更是區別於普通人類的細節,心中驚訝不已:“這……難不成是隻出現在羌人的古老史詩中出現過的戈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