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亦是驚訝於“河神”識人的本事,不過轉念再一想,這可是一隻活了數百年的老妖怪,活著的時候又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若是這點本事都沒有那才奇怪。

於是。

“公輸先生,《公輸經》就在眼前,我都不知道我會為了得到它做些什麽,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些吧?”

吳良還是決定詐唬了“河神”一下。

“不如咱們打個賭,你若能立刻動手殺了她,吾便將‘貔貅寶盒’的正確開法告訴你,你若是做不到,便不要在吾麵前耍這些花招,速速離去,吾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河神”反倒硬氣了起來,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側過了身去。

“哈哈哈,不愧是公輸先生,就此別過!”

吳良終於不再抱有僥幸心理,當即放開“水鬼”衝“河神”拱了下手,回身頭也不回的鑽入通道向外爬去。

如此來到外麵。

典韋先順著“蠶神寶絲”爬上懸崖頂部。

而後其他人一一綁好,在典韋的協助下依次被吊了上去,一切都十分順利,自然不必多說。

在返回襄陽城的路上,眾人的話依舊不多,都還在回想方才公輸塚中的遭遇,尤其是那些“河神”並未明說的細節。

最終,還是諸葛亮率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湊到吳良身邊問道:“有才哥哥,我還是沒有想明白,《公輸經》的詛咒到底是真是假啊?”

“真的。”

吳良肯定的點頭。

“所以正如於吉老先生說的那樣,方才公輸班就是在故弄玄虛,為了令自己顯得高深莫測一些?”

諸葛亮繼續問道。

“也不完全是。”

吳良笑著說道,“依照我的理解,其實所謂《公輸經》的詛咒,咒的不是《公輸經》本身,而是人心。”

說著話的同時,吳良又看想了不遠處的孫業。

在公輸塚中的時候,他亦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似乎已經悟到了魯班話中的涵義,隻是不知道與吳良的理解是否一致。

“多謝閣下,若早些遇上你,早些見到祖師爺,小人便不會誤入歧途,害人終是害了自己了……”

孫業苦笑著衝吳良施了一禮,頗為感慨又有些悔恨的說道。

這顯然是肯定了吳良的說法。

“喔……”

諸葛亮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緊接著卻又問了一個更深的問題,“可如果咒的隻是人心的話,《公輸經》為何還會失傳?”

“因為人心可畏。”

吳良知道諸葛亮正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年紀,也並不覺得他煩,而是頗為耐心的解釋道,“富不過三代,這句話雖然並不絕對,卻也並非全無道理,能夠握在手中的財富尚且如此,隔著肚皮的人心自是更難把握,數百年的時間已經夠傳十幾甚至幾十代人,隻要有一代之中除了心術不正之人,《公輸經》便無法再傳承下去,失傳隻是遲早的事。”

“原來如此,我好像明白了。”

諸葛亮總算不再發問,默默的退到一邊消化去了。

吳良則主動來到孫業旁邊,接著說道:“看孫先生的樣子,似乎心事很重啊。”

“閣下不必來為小人寬心。”

孫業依舊苦笑著搖了搖頭,聲音沙啞的說道,“如今小人已經明白,雖然小人祖上被祖師爺打下了‘絕戶樁’,但後來祖上掘出了樁子,又受了高人指點,這‘絕戶樁’已經不至於令我家斷絕香火,如此才能傳到小人這一代。”

“另外一方麵,小人祖上雖對《公輸經》有所覬覦,以致在祖師爺死後做了一些不敬之事,但卻從未利用《公輸經》害過旁人,起碼算不上心術不正,如此才能避過《公輸經》的詛咒,將香火與《公輸經》傳承到小人這一代。”

“兩者缺一不可。”

“唯獨到了小人這裏,小人為了一己私利,終究還是使用《公輸經》做了惡事,使得詛咒降臨我身,成了家族數百年來最大的罪人。”

“自作孽不可活,小人不值得閣下同情,更不敢奢求黃家諒解,隻求臨死之前能夠親自前往那幾個被小人害死的無辜孩童墳前謝罪,如此便死也能安心一些了。”

哀莫大於心死。

孫業此刻的狀態便是如此,他現在隻求一死,不論黃家是否願意赦免他,他也難逃五弊三缺的詛咒之苦,注定孤苦伶仃、孤獨終老。

而一個死人對於吳良來說,可就一點用都沒有了。

這一趟與孫業接觸下來,吳良對這個家夥也有了一些了解,看得出來他其實並不是徹頭徹尾的惡人,再加上又是身懷《公輸經》的異士,早已生出了招攬之心。

並不希望這個家夥就這樣輕易死去。

因此,吳良還需給他創造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

再回到襄陽黃家,已是第二天的事了。

黃承彥與兩位夫人自是十分熱情的接待了他們,唯獨對孫業依舊有著很深的怨念,每次看到他臉色便會立刻轉冷。

孫業也是心有虧欠,默默的站在院子中等候發落。

吳良則假裝沒有看見,與黃承彥客套了幾句之後便直奔主題:“黃先生,此次出行我這諸葛賢弟與昏兒姑娘一同經曆了許多事情,兩人相比之前又親近了許多,但不知為何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協調,便特意又請老先生為二人卜了一卦,你猜如何?”

“如何?”

黃承彥連忙問道。

兩位夫人也是瞬間緊張起來。

之前吳良提親,他們對諸葛亮的家世很是滿意,再加上黃月英的外貌確實不太符合當今審美,已經欣然同意了這門婚事。

如今吳良再說出這種話來,卻又是一副打算反悔的樣子,自然令他們感到不安。

“?”

甚至就連諸葛亮與黃月英都是一臉的詫異之色。

尤其是諸葛亮,此前撮合他與黃月英的人是吳良,現在又說出這種話來的也是吳良,他都搞不清楚吳良究竟什麽意思了。

最重要的是。

一起經曆了這些事情,諸葛亮已經發現黃月英越來越對自己胃口了,現在教他再與黃月英分開,他還不願意呢。

“老先生,還是你來說吧?”

吳良笑了笑,轉身將舞台交給了於吉。

而於吉亦是不負所望,會心一笑之後,便走上前來捋著胡須侃侃而談道:“此行老夫又細細觀測諸葛公子與令愛骨相推演出了兩人的命格,二人皆為八字逢金的劍鋒金命。”

“劍鋒金者,白帝司權,剛由百煉,紅光射於鬥牛,白刃凝於霜雪。”

“劍鋒金為諸金中最強之金,乃百煉精鋼,而八字逢金的劍鋒金,更是硬中之硬的命格,無論與何種命格結合皆會形成克製之局,因此婚姻斷然不可草率,否則必有平頭、大敗、妨害、聾啞、破字、懸針等凶煞妨礙,災禍凶事接連不斷,非但對自身不利,對子孫後代與家中長輩亦有影響。”

“不過……”

“大抵劍鋒乃金之最利者,隻宜八字逢水的大溪水,若是在這段婚姻中加上此水來調和,卻又是大吉的姻緣。”

“如此兩者皆是煉製之金,再有大溪水從中調和,方可形成強強聯手之勢,非但可逢凶化吉暢通無阻,對子孫後代與各家長輩亦是好處甚多,這才是真正的天賜良緣呐。”

瞧瞧!

這就是老童子的深厚功底,簡直章口就來,而且說的一套一套的令人信服,從來不會教吳良失望。

隻有一點,吳良卻是有些驚疑。

這所謂的“劍鋒金”命與“大溪水”命,吳良在後世也聽說過。

民間有些地方還有結婚前為新人算命的傳統,這其中便會用到類似的命理說法,除了“劍鋒金”與“大溪水”,這是一種五行命理學說,其中還有“路旁土”、“爐中火”……等等一係列的命理歸類,比“十二屬相”與“十二星座”要細致的多。

但據他所知,這玩意兒貌似是出自明朝才出現的《三命匯通》,作者乃是一名進士,叫做萬民英,清朝時此書還被編入了《四庫全書》,因此流傳到了後世。

因此吳良實在難以想象,類似的說辭怎麽會從東漢末年的於吉口中說出來?

想想似乎隻有一種合理的解釋。

那便是這種命理學說其實出現的很早,隻是到了明朝才被那個叫做“萬民英”的進士著成了書籍,並在民間廣為流傳。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

等眼前的事辦完了,再好好向於吉谘詢一番,自然能夠得到答案。

“這……”

眾人聽了於吉的這番說辭,卻是更加一頭的霧水。

不過他們也並未什麽都沒有聽懂,略微總結一下便會發現,於吉的意思是,諸葛亮與黃月英的婚姻其中還存在一些凶煞,必須要一個“大溪水”命的人從中調和,如此才能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隻是。

婚姻本是兩個人的事,難道還能改成三個人不成?

“呃……我雖然大概聽明白了老先生的意思,但卻想不明白其中的操作,這‘大溪水’命需如何調和兩個孩子的姻緣?”

黃承彥想了半天,總算抓住了其中的關鍵。

“其實說難也不難。”

於吉點了點頭,老神在在的說道,“隻需找來一個八字逢水的大溪水命之人為二人證婚即可。”

“原來如此。”

黃承彥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一些,沉吟著道,“如今距離昏兒及笄還有三年,婚事也在三年之後,倒還有尋找這大溪水命之人的機會。”

“大溪水命之人好找,但八字逢水的大溪水命之人卻是少數,說是萬裏挑一亦不為過,恐怕需要花費許多力氣,若實在無法找到,這門婚事便隻能作罷,萬不可一意孤行。”

於吉立刻又給他潑上了一盆冷水。

“這可如何是好?”

黃承彥的臉頓時又皺了起來,一臉為難的道。

“這老夫就沒有辦法了。”

於吉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話至此處。

黃府已是一片寂靜,每一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家夥的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些鬱悶,原本已經商量好的婚約,忽然出現這樣的意外,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最難受的自然當屬諸葛亮與黃月英。

兩個人在曆史上本就是夫妻,本就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牽絆與姻緣,如今又一起在公輸塚中經曆了那些事情,可以說是已經激活了那份牽絆與姻緣,顯然卻又有人告訴他們“你們恐怕不能在一起”,這確實是有那麽點過分。

如此沉默了片刻。

“我不在意!”

諸葛亮忽然抬起頭來說道,“有才哥哥,我不在意什麽凶煞不凶煞,我隻知道我與昏兒妹妹很合得來,請有才哥哥成全。”

很難想象,這是自一個隻有十來歲的孩子口中說出的話。

難道這年頭的孩子都這麽早熟麽?

還是因為諸葛亮是一個特例?

“我在意!”

吳良卻是板著臉斥道,“如是無法調和凶煞,這不隻是對你一人不利,對昏兒姑娘與黃家人皆會不利,當然,也包括你的叔父、母親、姐姐、弟弟,此事斷然不可疏忽。”

“那我就去找,不是還有三年麽,我一定會將那八字逢水的大溪水命之人找來!”

諸葛亮又攥著拳頭大聲說道,“昏兒妹妹,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迎娶你,這是我與你之間定下的約定。”

“諸葛哥哥,我相信你。”

一直沒有說話的黃月英終是開了口,已是淚眼婆娑。

“……”

吳良這次是真信了邪。

在諸葛亮與黃月英身上,他終於第一次極為真切的感受到了曆史車輪的力量。

在這種力量之下,他隻是輕輕的推波助瀾了一小下,便令兩個人原本曆史上就會在一起的人,提前大概十年綁定在了一起,而且還是很難拆散的那一種。

不過他的計劃還是要繼續進行下去。

“既然如此,我們也隻有盡力去找這大溪水命之人了。”

吳良“無奈”的歎了口氣,而後便不動聲色的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孫業,“黃先生,此人你打算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