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之間。

“呼啦——!”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隻見那隻木鵲再次應聲自黑暗中飛了出來,直朝吳良等人俯衝過來。

“嘭!”

一聲巨響過後。

木鵲狠狠的撞在吳良等人藏身的“臨衝呂公車”上麵,巨大的戰車都隨之猛烈晃動了一下,灰塵簌簌而落。

不過也正是因為藏在“臨衝呂公車”之內,這木鵲並未再對吳良等人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威脅,這舉動看起來或多或少有那麽點泄憤的意思。

可一隻木頭與金屬製成的木鵲,真的知道什麽叫做“泄憤”麽?

在吳良看來,木鵲現在的行為完全就是一種機械本能,類似於後世機器人中設定下的固定程序,而它的“程序”顯然不會遵循後世的“機器人三大定理”,它的任務很有可能便是消滅進入陵墓的所有生命,不計任何代價,這便是它被製造出來的意義。

“公子,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現在咱們應該怎麽辦?”

擦去沒剩多少頭發的頭頂的灰塵,於吉又是皺著一張臉緊張問道。

雖然曆經數百年,但“臨衝呂公車”使用的材料也是頗為結實,並且結構還算是穩固,就算被木鵲狠狠的撞了一下,也沒有出現什麽明顯的損壞。

但這麽下去確實不是辦法。

那木鵲怎麽說都要比“臨衝呂公車”更加結實,此前受了典韋全力兩鏟子,如今又如此莽撞的撞向戰車,卻依舊能夠來去自如,身上同樣沒有出現任何明顯損傷的痕跡,如此便可看出它的強悍之處。

這玩意兒絕對不是一般的手段能夠對付的!

而若是它從現在開始不遺餘力的不斷撞向“臨衝呂公車”,如此劇烈搖晃的次數多了,吳良還真不敢斷言“臨衝呂公車”不會出問題。

最重要的是。

吳良還想繼續探索這座地宮。

可現在的處境顯而易見,如果不能解決掉這隻木鵲,他根本就別想再向裏麵走上一步,甚至……想要帶領眾人活著離開都還是個問題,畢竟這裏的屍首便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我知道。”

吳良點了點頭,再次看向了已經越來越虛弱的孫業,他知道這個家夥很有可能快挺不住了,現在再繼續問他問題有些不態人道,卻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詢問,“孫先生,你既然傳承了部分《公輸經》,好歹也算是半個《公輸經》傳人,可有什麽辦法能夠對付的了這木鵲?”

說到這裏,吳良又想到了什麽,連忙不動聲色的補充了一句:“有這木鵲守護,定是沒人能夠進的了公輸塚,因此現在我們也不準備繼續深入地宮了,隻希望安然無恙的退出去,請孫先生賜教。”

以孫業現在的狀態。

他若是不想讓吳良等人繼續深入打擾公輸塚,就算知道一些什麽,肯定也會隻字不提。

反正他都已經是要死的人了,任何手段對他來說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所以吳良覺得應該以退為進,先從孫業口中套出話來再說,盡管這麽去欺騙一個將死之人確實有些不太地道。

“咳咳……不……不是小人不肯助閣下安然離去……小人剛才已經說過,祖師爺在親身經曆了那番慘劇之後,便將《公輸經》中有關木鵲造法的內容全部毀了,非……非但小人這沒傳承到多少《公輸經》的半吊子對此一無所知,就算是當年跟隨祖師爺修習的親傳匠師,也不曾有人學到……咳咳,因此小人實在不知啊……”

孫業強撐著斷斷續續的說道,眼見著氣息於是越來越弱。

“……”

孫業說得有理有據,實在令人信服,吳良已是無言以對。

而且他轉念再想,孫業應該是真的一無所知,看起來也沒有害吳良等人的心思,至少沒有害黃月英的心思。

否則他舍命救下黃月英,如今又要放任黃月英被這木鵲困死,這又是圖什麽,不是又有點脫褲子放屁的意味了麽?

聽了孫業的話,眾人也是沉默了下來。

孫業不能提供有用的信息。

眾人又對魯班的事情,尤其是有關《公輸經》的事情一無所知,這木鵲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無解的存在。

“呼啦——!”

“嘭!”

沉默之中,木鵲再一次自黑暗中飛出,以同樣的方式撞在“臨衝呂公車”上。

簌簌下落的灰塵之中,“臨衝呂公車”的搖晃幅度似乎大了一些,第二層的目標已經出現了斷裂的跡象。

眾人一籌莫展,卻沒有人再詢問吳良。

他們看到吳良的眉頭已經擰成了疙瘩,顯然正在冥思苦想,因此誰都不想在這種時候給吳良繼續增添壓力。

片刻之後。

“孫先生,你對自己的傷勢應該有所了解,我也不知道你這次能不能挺過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吳良忽然說道。

“咳咳……小人明白……”

孫業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抖動著道,眼神卻極為平靜,“小……小人隻有一個請求,若是閣下有機會走出去的話……請帶上這丫頭,她若能活,小人也算為黃家……黃家恕了一些罪孽,死也……安心不少。”

說著話,孫業又盡全力抬起滿是血汙的手,輕輕拍了拍一直在一旁守著他的黃月英。

黃月英這個年紀的姑娘,對仇恨並沒有太深的執念,更何況那些被孫業害死的弟弟素昧蒙麵,也沒有摻雜太深的情愫。

反倒是孫業方才舍命救她,給她帶來了觸動更加直觀。

也是因此,經曆過剛才的事情之後,黃月英便一直在一旁守護著孫業,可惜她根本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施為。

但她臉上與眼神中的關切與緊張,卻是極為明顯,一眼變看得出來。

至少這一刻,孫業已經在黃月英心中完成了恕罪。

“我會盡力。”

吳良微微頷首,接著問道,“所以,接下來不論我對你做什麽,你最終咽了氣都不能算是我的錯,隻能怪你自己命短,你認同這個說法麽?”

“你、你要對他做什麽?”

聽到這話,一直都不怎麽敢說話的黃月英忽然下意識的問道。

“?”

孫業僅剩的一隻眼睛也是驚疑的看向吳良。

這話說的……他有一種特別不好的預感,感覺接下來吳良會在他身上做出極為可怕的事情,沒準兒會是生不如死。

甚至,孫業覺得自己現在就應該抓緊時間咽氣,絕對不能給吳良機會。

可惜咽氣這種事不是他說了算的,他雖然十分虛弱,而且昏昏欲睡,但這口氣卻還掛在胸腔裏不肯離去……

“……”

其餘眾人也是疑惑的看向了吳良。

就連他們也不知道吳良究竟想對孫業要做什麽,難道拿他的身體去誘捕木鵲?

這似乎行不通吧?

畢竟那木鵲可是典韋盡全力都無法傷到的存在,他們也沒有像樣的工具,就算將其引誘或來,也同樣沒有辦法將它拿下……

“或許你應該試試這個,這樣你就不會疼了。”

吳良並未正麵回答黃月英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更令人恐懼的話來,甚至嚇得孫業不自覺的抖動了一下。

結果……卻見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

那是?

瓬人軍眾人認得這種小瓷瓶。

要麽是“失魂香”,要麽便是“回魂香”,而聽吳良話中的意思,八成是能夠使人失去知覺的“失魂香”。

難道……

吳良終於不再廢話,當即將“失魂香”的瓶塞拔下,而後快速在孫業的鼻子下麵晃了一下,接著又連忙將其塞住。

僅僅兩秒鍾之後。

“……”

孫業原本緊繃的四肢頓時癱軟下來,看來“失魂香”已經發揮了作用。

“你究竟要對他做什麽,他救過我一命,我不許你對他作惡!”

見狀,黃月英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撲上來試圖阻止吳良。

“讓開。”

吳良接著又從腰間取下一個小葫蘆,望著黃月英正色說道,“他現在沒有傷及內髒,或許還有十分之一的概率活下來,你若是不像眼睜睜看著這十分之一的概率也悄然消失的話,請讓一下。”

之前在黃府的時候黃月英就見過這個小葫蘆。

那時是吳良聽孫業說他患有肺癆,因此將小葫蘆裏麵像清水一樣的“酒”倒出來,給眾人都洗了一遍手口,黃月英也不知道吳良此舉究竟有何用意。

不過聽了吳良的話,她倒是有些猶豫自己該不該讓開了。

“昏兒妹妹,我有才哥哥可是天下最大的善人,我可以向你保證,他絕對不是要害此人,你莫要緊張。”

諸葛亮倒是越來越有眼力勁兒了,見狀連忙上來將黃月英拉到了一邊。

吳良走上前去,撕開孫業身上的衣物。

而後先將燒酒灑在孫業胸前那個比較小的傷口上,接著又將他翻了過來,將更多的燒酒澆在了背後那個更大的窟窿上。

這一幕看的典韋心中隱隱作痛,這樣的好酒他也有些日子沒喝了,如今卻不要錢似的往這個將死之人身上澆,這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點吧?

不過他倒也知道吳良這燒酒的另外一個用途——消毒。

他這是在為孫業的傷口消毒。

此前典韋偶爾有些小擦傷的時候,吳良也堅持為他用燒酒消過毒。

那刺激的感覺……

典韋一下子就想明白吳良為何要先用“失魂香”將孫業給迷過去了,以孫業現在的狀態與傷勢,若是直接用燒酒消毒的話……這個家夥估計承受不住,一下子就把命給要了。

做完了這些。

吳良又回頭看向了白菁菁,伸手笑道:“菁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送你的‘愛心月事帶’你一直都有隨身攜帶,給我一片。”

“愛心月事帶”?

眾人頓時又好奇的看向了白菁菁。

這又是個什麽古怪東西,怎會起這麽一個生僻的名字?

“……”

白菁菁俏臉瞬間通紅一片,不過她也知道吳良現在正在辦正事,因此也沒有羞惱於他,隻是衝他翻了個白眼,而後扭扭捏捏的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布包裏麵掏出一個略顯厚實的長條形小布片,發狠使得拍進吳良手中。

“回頭還你十片,你賺了。”

吳良卻是騷騷一笑,而後又抽出銅匕首將“愛心月事帶”劃開了一條口子,而後將裏麵的黑灰色粉末勻勻實實的灑在了孫業的傷口上麵。

這些黑灰色的粉末其實是草木灰。

據吳良所知,草木灰屬堿性,非但有一些殺菌作用,還與凝血的12因子產生一些化學反應,因此具有良好的止血效果。

並且草木灰雖然對於身體來說屬於異物,但真要有一小部分留在傷口中,也不會對人體造成太大的影響,大不了止住血之後再用燒酒衝上一遍便是。

而眼下孫業這種情況,早就顧不了那麽多了,還是先止血要緊。

至於這個家夥最終能不能活下來。

那就看他自己的命數了,傷口自然愈合的過程中,人體還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並發症,這必須得他自己來扛,吳良也隻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而孫業之所以能夠得到在吳良這裏這樣的待遇。

其實主要還是得益於見麵之後這個家夥的所作所為,他到底不是那種良心泯滅的惡人,對黃家始終懷有歉疚之情,甚至能夠在黃月英遭遇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這就已經足以證明他的一些秉性。

除此之外。

他還算有些本事,至少算半個《公輸經》的傳人。

倘若真在公輸塚中找到了《公輸經》,而《公輸經》又真有詛咒的話,吳良肯定是不會學的,也不想叫瓬人軍的骨幹們學。

但這麽神奇的東西,吳良又不想浪費。

若是這個家夥僥幸能夠活下來的話,就隻能便宜他了,反正他已經身中詛咒,多學少學也沒什麽區別。

當然。

這一切的前提還是要建立在能否解決木鵲的問題之上。

其實吳良方才細細思索過孫業說過的每一個字之後。

已經發現了一個極其不易察覺的細節。

在對孫業施為過後,或許可以作為一個突破口嚐試一下,萬一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