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小心湊近了一些仔細觀察。

確認這顆珠子與其他的物件沒有物理層麵的關聯之後,這才伸手將其從棺材內襯的縫隙中取了出來。

眾人心中好奇,也是紛紛湊上來向吳良手中望去。

這顆珠子的色澤略微有些泛綠,不過卻很透亮,看上去有些類似於後世的玻璃珠子,摸上去的觸感也差不多,入手冰涼。

也正是因此。

吳良與眾人可以非常清晰的看到珠子內部的結構,那裏麵存在一條十分細小的通道,不過這條通道並不是直的,而是呈現出一種蜿蜒曲折的不規則形態,說是九曲十八彎也不為過。

除此之外。

這顆珠子的兩端還有兩個與通道相連的小孔洞,似乎可以用細小的東西穿進去……

“這難道是九曲珠?”

吳良還未說話,於吉已經根據自己看到的情況與見識說出了這顆古怪珠子的名字。

“諸位,說到九曲珠,便要說到一個與‘天縱之聖’孔仲尼有關的小故事。”

見有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諸葛亮立刻搖頭晃腦的顯擺道,“相傳當年孔仲尼周遊列國時到了陳國,陳國上下皆不喜他,竟派兵將孔仲尼圍困,並送去一顆九曲珠令其用線穿過去,若是穿不過便要將他圍困至死。”

“孔仲尼穿不了九曲珠脫不得身,隻得命弟子顏回和子貢外出求救,二人來到一處桑園遇上一個采桑女,采桑女教二人把蜜糖塗在九曲珠一端的珠孔旁邊,然後將一隻螞蟻用線拴上,把它放到九曲珠的另一端的珠孔處,在蜜糖甜味的吸引下,螞蟻就會順著九曲珠內部的通道,爬到有蜜糖的那邊,孔仲尼終是脫困。”

“這便是‘寶珠穿蟻’的故事,而這顆珠子兩端有孔,其中通道曲折難通,像極了困住孔仲尼的‘九曲珠’,我也認同老先生的猜測。”

說到這裏,諸葛亮那張小臉已是仰的鼻孔朝天,臉上盡是一副“請不要吝嗇誇讚之詞來稱讚我吧”的臭屁表情。

“諸葛賢弟說的不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吳良很是配合的給了他一些鼓勵,不過轉頭便又接著二人的話說道,“隻是孔仲尼乃是春秋末年人士,而不論是《齊史》還是《穆公傳》中都有記載,這丘穆公墓遷移乃是春秋前中期的事,明顯要早了幾百年,兩者之間似乎並無直接關聯。”

“有才哥哥說的極是。”

諸葛亮點了點頭,道,“而且這丘穆公墓完好無損,因此這顆九曲珠斷然不可能是孔仲尼所穿的那顆,由此可以推斷,存於世上的九曲珠恐怕並非隻有一顆……不過這依舊不會影響它的價值,隻要我們將它帶出去,並一口咬定它就是孔仲尼穿過的九曲珠,這世上恐怕沒人能夠找到反駁我們的證據,依舊有大把附庸風雅、帶有朝聖之心的人花大價錢收藏。”

奸商!

吳良頓時再次對諸葛亮刮目相看,這孩子雖然年紀不大有些方麵見識不足,但在這方麵的小聰明卻是著實不少,若是將他放到後世的潘家園,他肯定也能混的風生水起。

用不了多久就能成為“大金牙”那種八麵玲瓏的文物奸商。

“隻是這顆九曲珠並未穿線,不知是否有什麽深意?”

於吉又撚著胡須蹙眉補充道。

這也是事實,雖然年代久遠穿了線也可能損壞,但吳良已經在梓木棺中仔細觀察過,卻並未發現任何痕跡與殘留。

“要麽是丘穆公與其後人不知如何穿線,於是隻得如此將其置於棺內陪葬,要麽便有可能是一種考驗,倘若有人能夠穿過線,便能夠發現更多的秘密。”

諸葛亮沉吟了片刻,又接話道,“若是如此,墓中便可能藏了其他的密室與暗道,咱們恐怕還會有意外收獲……”

“……”

聽到這裏,吳良心中終於有了一些異議。

這顆九曲珠隻是一個獨立的物件,並且一眼便能看清裏麵並無異物與機關,因此就算真在裏麵穿上一根線,那也還是一個穿了線的獨立的物件,感覺並不能從中得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或是信息。

不過這既然是諸葛亮的“大膽”猜測,鑒於這個家夥確實能夠破解“八陣圖”與“孔明鎖”的本事,吳良早已確定他就是丘穆公墓的“真命天子”。

因此哪怕是諸葛亮這聽起來毫無根據的推測,吳良也會格外鄭重的考量一番。

另外。

他覺得丘氏後人在丘穆公的棺內陪葬這樣一顆沒有穿線的九曲珠似乎不太合適,需知天朝喪葬風俗由來已久,尤其在這種事上更是追求圓滿,而這顆沒有穿線的九曲珠顯然並不圓滿,甚至有為難與困厄的寓意。

丘氏後人煞費苦心為丘穆公在這裏修建這樣一座衣冠塚,自然不是不孝之人,沒有理由入殮的時候搞出這麽不圓滿的事情來。

“九曲珠……九曲珠……”

吳良把玩著手中的九曲珠,腦中不停的轉動,搜羅著自己所知的可能與之有關的信息,喃喃說道,“據我所知,九曲珠除了孔仲尼的那個典故,似乎還特指人體的九個重要關節,分別是拳節、腕節、肘節、肩節、脊節、腰節、胯節、膝節、踝節,老先生,你對此可有所耳聞?”

這種說法吳良隻是知道,但是並不確定起源於何時。

因此猜想向於吉確認一下,若是於吉也知道的話,那便說明這種說法出現的時間定是在東漢之前,因此也有可能春秋時期便已經存在,或許能夠為他提供一個新的思考方向。

“老夫偶然所得的那部《太平清領經》的經絡篇中便有如此一說,可謂由來已久,方才見到九曲珠時老夫便已想到了此節,不過再一想公子此前曾研讀過此書,定然也是知道的,因此便沒有多嘴。”

於吉點頭說道。

“?”

吳良一愣,他什麽時候研讀過《太平清領經》?

哦對了!

好在吳良很快便回憶了起來。

當初第一次與於吉偶遇,吳良為了跟這個老童子套近乎,故意稱自己研讀過《太平清領經》。

後來為了將於吉留在瓬人軍中為自己所用,還謊稱自己在研讀《太平清領經》的時候掌握了其中的“占卜之術”,就像這個老童子掌握了“堪輿之術”一樣。

“哈哈哈,確是如此,瞧我這記性,隻記得見過這種說法,一時卻沒想起出處。”

吳良連忙打了個哈哈將這個話題帶了過去,不過同時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於吉早就親口承認《太平清領經》並非自己所著,而是偶然所得,也就是說這部書也是一部古籍,而其中有關“九曲珠”的說法也是在東漢之前便有。

在沒有辦法判斷《太平清領經》究竟何時成書的情況下,自然也可以將其一直將其推演到春秋時期,甚至是更早的時候。

若是如此。

這種說法便有可能運用在丘穆公墓中。

隻是又能運用在什麽地方呢?

吳良又將目光移向了棺木之中,這隻是一座衣冠塚,裏麵不但沒有發現丘穆公的遺體,也沒有任何的殉葬者,有的隻是一身絲綢袍子……

“這……若是將這身袍子當做一具遺體,倒也能夠找出九曲珠對於九個關節的位置。”

吳良心思微動。

不過這種推測在他看來總還是有那麽點牽強。

不可能隻是偶然在棺木的犄角旮旯裏發現了一顆用來陪葬的九曲珠,世間又有九曲珠對應九個關節的說法,墓中便應該存在對應的機關吧?

這總給吳良一種是他自己強行將這兩者聯係到了一起的感覺,太過主觀,沒有任何技術層麵的憑據。

況且到了現在這一步。

諸葛亮的“八陣圖”、“孔明鎖”與“諸葛連弩”已經全部出土,這座丘穆公墓便已經可以判斷為完成了全部的發掘工作,現在已經可以撤出陵墓了。

不過如今已經產生了這樣的主觀推斷。

這口梓木棺又就在麵前,吳良自然還是簡單的查看一下,也好讓自己徹底死心,否則出去之後恐怕還要胡思亂想。

於是。

吳良先將九曲珠裝了起來,而後終於還是微微躬下身子將手伸向了棺木中的絲綢袍子。

首先是最中心的腰節。

隻要摸過其中一處沒有任何發現,吳良便已經足以推翻自己那有些主觀的推斷,自然也就不再像這件事情了。

“……”

眾人方才聽了吳良與於吉的對話,大概已經猜到吳良打算做什麽,於是也都瞬間安靜了下來,屏住呼吸站在一旁為他掠陣。

終於。

吳良的手摸到了絲綢袍子的腰節位置。

這種年代久遠的絲綢摸起來有種澀澀的觸感,並不像新產的絲綢那般柔軟順滑。

吳良的手在上麵輕輕的移動,略微擴大了一些觸摸的位置。

不平?

這身絲綢衣裳擺放的十分平整,但輕輕按壓便能夠感覺到,絲綢衣裳正處於腰節位置的下方似乎有一個圓形的小凸起?

常理來講,棺木的內部通常都應該是十分規整,不應該出現這種凹凸不平的現象。

而且這個小凸起摸起來也並不像是鋪設內襯或是打製棺材時出現的失誤,否則這個小凸起不可能是這麽一個規整的圓形。

那麽便隻有一種可能,這下麵真有東西!

陪葬品麽?!

吳良不由的精神一振。

眾人的精神也是振奮起來,因為隨著吳良的觸摸,這身原本平整的絲綢袍子上麵也是已經顯現出了一個標準的圓形突起痕跡,一看下麵就有東西!

“有才哥哥,真有你的,還真叫你與老先生猜中了,如此說起來,這下麵應該還有八個類似的東西,或許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諸葛亮最是沉不住氣,已經一臉驚喜的嚷嚷了起來。

“噓!”

吳良回頭對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倒也不急於將這套絲綢袍子掀起來。

他還要借助這套絲綢袍子來判斷其他八節的位置,一旦破壞了絲綢袍子原本擺放的位置,其他位置便隻能通過**來確定了。

而且他覺得現在摸到的東西應該不是在絲綢袍子之下,而是在棺材裏麵的內襯之下。

因為拳節顯然要在這身絲綢袍子袖口之外的位置,那裏不用掀開袍子也能看到,但那個位置現在能夠看到的隻有棺材的內襯。

吳良也不著急。

慢慢的將右手移動到距離腰節較近的胯節位置,再次輕輕觸摸。

那裏果然也有一個圓形的凸起,隨著他輕輕的觸摸,凸起的輪廓也是很快顯現了出來……

“這玩意兒看起來好像一個按鈕……”

吳良心中不自覺的又產生了這樣的猜測,於是手上又微微用上了一些力氣向下按壓進行嚐試。

“喀嚓!”

吳良的手猛然沉了一下,金屬碰撞聲隨即傳來,好像是機簧被觸動的聲音。

“公子小心!”

典韋連忙衝上來護駕。

其他人也都聽到了這個聲音,鑒於吳良此前的數次提醒,頓時全都條件反射般的伏倒在地。

“?!”

吳良也是嚇了一跳,連忙將手縮了回來。

不過現在他已經不再擔心這裏麵存在連弩機關的可能,因為此前發現的“連發弩”與弓箭的弓弦都已經腐壞,就算這裏真有什麽連弩機關,肯定也已經失去了作用。

他擔心的是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所以將手縮回來的同時,吳良並未伏倒,而是極為謹慎的查看著棺材以及墓室之中的其他地方,謹防觸發其他不為人知的防盜機關。

好在棺材與墓室都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吳良循著的那顆心也隨之放了下來。

“老先生,此事你怎麽看?”

吳良又看向了伏倒在地的於吉。

“依老夫所見,公子方才按下去的東西必是機關,這機關究竟何用尚不好說,不過據老夫推測,既然棺內發現了九曲珠,公子又確實在相對九個關節中的兩個方位摸到了機關玄機,恐怕便需要將九個玄機全部找出按下,才能夠完全觸發機關。”

於吉抬起頭來皺著老臉說道,“可這機關究竟是禍是福,可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