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表麵上,吳良卻是一臉驚喜,又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旁邊的朱魯一番,這才十分鄭重的對於吉確認道:“老先生說的可是真的?朱三公子果真便是我命中所缺的貴人?”

“千真萬確,老夫何時欺騙過公子?”

於吉淡然一笑,捋著胡須負手而立。

“好!真是太好了!這便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哈哈哈,難怪我初見朱三公子便覺得他很是親近,原來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吳良哈哈大笑起來,仿佛此刻他便已經位列三公了一般,那叫一個喜不自勝。

“所以老先生……校尉也是我命中所缺的貴人?”

見狀,朱魯也是連忙湊過來問道,“隻要與校尉不離不棄,我飛黃騰達大富大貴便是指日可待的事?”

“此事對於朱三公子而言,反而更加重要。”

於吉嗬嗬笑道,“公子如今已官至校尉,若要再升恐怕便要多費些力氣與時日,但朱三公子如今隻是區區一個縣丞,起點如此之低,運勢又壓抑如此之久,怕是用不了多久便可立竿見影呐。”

“好!若我果真能大富大貴,區區百斤黃金又算得了什麽,我願終身供養老先生,為老先生頤養天年!”

朱魯也是瞬間激動了起來。

一雙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就連腰杆也挺直了一些,仿佛已經看到了光明的前程,看到了眾人的朝拜,看到自己勝過了家中的幾個兄弟,看到了父親與兄弟們欽佩的目光,看到自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朱家的下一任家主,而且是最偉大的家主……

“三公子,你這可就不地道了,我此前已立誓為老先生頤養天年,你怎能前來搶奪?”

吳良故意板著臉說道。

“這……是我有失考慮了,那我便年年為老先生送上供奉。”

朱魯一愣,連忙改口道。

“哈哈哈,這就對了嘛。”

吳良這才拍了拍朱魯的肩膀,十分親昵的道,“既然你我二人互為貴人,日後自當互相扶持,我姓吳單名一個良字,字有才,我也不占你便宜? 你以後你便稱我一聲有才兄如何?”

“有才兄。”

朱魯當即叫出口來? 喜滋滋的道,“弟姓朱名魯? 字永康? 若有才兄不棄,喚弟一聲永康便是。”

“永康賢弟?”

“有才兄?”

“哈哈哈哈……”

客堂內傳出兩人的笑聲。

自這一刻起? 吳良與朱魯之間的同盟關係便算是初步建立了起來。

可以想象,之後不論吳良在雍丘縣做些什麽? 朱魯不但不會再耍絆子? 還會盡可能的為他提供能力範圍內的支持。

當然。

吳良也會略微為他提供一些好處作為回報,叫朱魯吃到一些甜頭,以此來進一步增加朱魯對他這個“貴人”的依賴,維係這段“同盟”關係。

如此一來? 朱魯這個草包便成了他的傀儡。

雍丘縣境內的朱家勢力? 便不再是他實施“屯田製”的阻礙,反倒成了他的助力。

這個結果絕對要好過將朱魯革職送回朱家,畢竟,朱家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棄雍丘的,送走了一個朱魯? 朱家肯定還會派新的人來主持大局。

倘若派來的下一個人不像朱魯這麽草包,並且還帶著一些怨念而來? 那麽便肯定會給他帶來一些麻煩,這可就不美了。

……

如此與朱魯在客堂內稱兄道弟的飲了一些酒。

說白了其實就是吳良與於吉兩個人聯合起來灌了朱魯一頓? 將他灌得差不多之後,吳良便叫人出去將朱魯隨行的那群傭仆叫了進來? 架起朱魯打道回府。

“有才兄!我與你說……我這輩子從來沒像今天一樣痛快……痛快過……嗝!”

“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咱們兄弟聯手? 定可……定可做出一番事跡? 教那些凡夫俗子刮目相看……呃!”

“改、改日我再備些好酒好菜,你我兄弟二人再痛飲一番……就這麽說定了,一、一言為定!”

傭仆們小心翼翼的攙著朱魯朝府衙外麵走,結果這貨還在那一步三回頭的與吳良交心,一副意猶未盡的酒鬼模樣。

傭仆們暗自心驚。

他們實在想不通吳良到底給他們主子吃了什麽迷魂藥,怎麽進去之前還形同陌路,出來就成了相見恨晚的親兄弟?

實話實說,朱魯與自家的那些兄弟之間的關係,真就沒有與吳良這般親近。

他那些兄弟都不怎麽看的上他,平時見了也隻是簡單的打聲招呼,連個笑臉都很少給,就算有笑容,笑容之中還帶了些鄙夷與不屑。

對此,朱魯心裏自是清楚的,不過也隻是清楚而已,並從來不敢表露出不滿來。

“永康賢弟,你喝醉了。”

吳良笑了笑,又對這些傭仆囑咐道,“你們快些將朱三公子帶回去,如今天寒地凍風又大,若是中了風可就不妙了。”

“是……”

傭仆們連忙躬身,朱魯卻是猛地好了一嗓子:“我沒醉!我還能喝,今日我高興,我還能喝,能喝!”

“行行行,你沒醉,你還能喝,是我醉了。”

吳良一邊順著這個醉鬼,一邊衝傭仆們使了個眼色。

眾人連忙合力將朱魯塞進八抬大轎裏麵,傭仆們也不敢多說什麽,隻得一邊向吳良道謝道別,一邊趕緊抬著轎子走了。

回去的路上,見朱魯已經睡死了過去,傭仆們還是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了此事:

“這位新縣令可不簡單啊,這些年雍丘縣換了多少縣令,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厲害的縣令,非但駁了咱們公子的臉麵,將公子手下的縣吏全部治了,結果回過頭來,卻還能與咱們公子稱兄道弟把酒言歡……”

“看得出來,咱們公子今天是真高興,還從未有人能叫公子直呼痛快哩。”

“來了這麽一位厲害的縣令,雍丘恐怕也要有所不同了吧?”

“誰知道呢,反正與咱們也沒什麽關係,咱們隻管服侍好公子便是了,其他的事輪不著咱們議論。”

“……”

……

與此同時,府衙之內。

“老先生辛苦了,這《齊史》果然是好東西啊!”

看過於吉整理出來的兩卷《齊史》,吳良讚不絕口的道。

這部《齊史》自西周時期周武王首封呂尚(薑子牙)於營丘立國開始,記錄了齊國出現之後的曆史。

前麵的內容雖比後世發現的古籍詳盡許多。

比如薑子牙來到營丘之後如何殺雞儆猴平定當地夷國之亂,又如何簡化禮節修訂政策收攏民心,如何獲得征伐之權,成為令齊國成為真正的大國,如何再到齊丁公、齊乙公、齊癸公……等等,樁樁件件都記錄的相對比較清楚。

但其中的一些大事記與後世曆史記載其實並無太大差異,並沒有太多需要關注的地方。

如此一直到了第五任齊國國主齊哀公,才終於出現了與吳良所知曆史截然不同的記載。

在吳良所知的曆史記載中,這個齊哀公也隻出現了隻言片語,而且是源於後世《史記·齊太公世家》中的記載:“癸公卒,子哀公不辰立。哀公時,紀侯譖之周,周烹哀公而立其弟靜,是為胡公。”

說的是齊哀公是齊癸公的子嗣,叫做“呂不辰”。

齊哀公繼位之後,紀國國君不斷向周王進讒言,周夷王聽信讒言將齊哀公烹殺,而後將他的弟弟呂靜立為齊胡公。

當初看到這段《史記》中有關齊哀公的記載時,吳良心中就有許多疑惑之處。

《史記》將呂不辰稱為“齊哀公”,其實是沒有問題的。

畢竟《史記》是西漢年間才成的後世史書,但真正的曆史上呂不辰的名號斷然不可能是“齊哀公”。

根據曆史帝號王號的規律來判斷,“哀”最多隻能是死後周王強行給他安上的諡號。

畢竟不管是誰在起名字的時候,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名字裏麵用上“哀”這麽喪的字眼。

何況在他前麵的幾位齊王都已經為他打好了樣子,齊丁公、齊乙公、齊癸公……用的都是從十天幹中的挑選出來的字,到了他這裏忽然就來了個“哀”字。

這未免也太突兀了,就好像“鼠、牛、虎、兔”依次排列的時候,後麵忽然有人接了個“恐龍”一樣,這人腦袋絕對有問題。

除此之外,“烹殺”齊哀公?

“烹刑”是一種極為殘酷的刑罰,受刑者將會被去除衣物,投入近如人高的大鍋,並將鍋下的柴薪點燃提升水溫進行烹煮,刑罰的結束受刑者已經被煮得骨肉分離了。

甚至當年周武王討伐紂王帝辛的時候,還將這種刑罰當做了紂王暴政的理由之一,。

結果才立國一百多年,周夷王姬燮便敢像紂王帝辛一樣因為聽信他人讒言,對建立周朝時最大的功臣薑子牙後人、並且還是一國之君動用“烹刑”?

何況周夷王在位時,周王室已經處於衰落階段,有些諸侯已經不來朝貢,而且互相攻伐。

而那時齊國則已經成了眾諸侯國中的大國,麵對如此離心離德的君主,齊國竟會沒有任何反應,就這麽默默的承受了一切?

這些疑問,於吉整理出來的《齊史》中,終於給出了一些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