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得漂亮!”

吳良當即笑了起來,親自上陣在那麵藥櫃上仔細檢查。

不多時他便發現了一些端倪,原來藥櫃中間與牆麵鏈接的地方,竟設置了好幾個極為隱秘的類似於合頁一樣的金屬機關。

如此一來半麵藥櫃便能夠像正常的合頁門一樣打開。

吳良試圖推動或是拉動半麵藥櫃,但這藥櫃卻隻是晃動了兩下,裏麵似乎還有門栓一類的東西固定。

“家主,要不讓我來?”

見狀典韋當即擼起袖子走了上來。

“不急,還是我來吧。”

吳良笑道。

區區一個木頭櫃子,倘若叫典韋上手,徒手將其拆毀也就是分分鍾的事,如何能擋住他們的去路。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吳良還是會盡可能杜絕這種暴力拆遷的盜墓方式。

畢竟設置這個暗門的人要時常出入,便一定設置了輕易開門關門的小機關,這可是古人掌握的“黑科技”,若是拆壞了可就未必能夠還原,他也就無法一睹真容了。

說著話,吳良拿過隨侯珠湊近了一些,通過這麵藥櫃中間的那條極小的縫隙向裏麵張望。

果然。

縫隙最中間的位置隱約能夠看到一條手臂粗細的橫梁。

這玩意兒應該就是固定藥櫃的東西,隻有將它打開才能夠在不破壞這個藥櫃的前提下將門打開。

當然。

也有可能這個橫梁就隻能從外麵打開。

設置這個暗門的人進墓時,拉開栓木便可開門進入。

出墓時再將栓木插上,可以防止裏麵的人或活物出去。

不過這樣的小玩意兒可難不倒吳良。

看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阻門後,吳良果斷抽出別在腰後的銅匕首,將纖薄的刀身插入那道縫隙之中,不長不短剛好能夠碰到那根橫梁。

而後便將銅匕首的鋒刃微微卡在橫梁上麵,向左邊扒拉了一點。

不動。

又向右邊微微扒拉。

動了!

完美!

吳良頓時找到了方法,便如此不斷的使用銅匕首將那橫梁向右邊扒拉,隻要能夠將橫梁徹底扒拉開,這個門也就可以輕易打開。

就在吳良的施為的同時。

他的耳朵又聽到了一些輕微的異響,好像有什麽金屬物件正在輕輕的摩擦。

這異響正是來自那半個偽裝成了藥櫃的門上。

吳良一邊扒拉橫梁,一邊側過頭去查看。

“唉?”

隻見藥櫃上比較靠近中間位置的一個抽屜正隨著他的施為,此刻竟也慢慢向外推出來了一些。

這……

吳良一愣,這個抽屜不會就是開關吧?

吳良立刻將銅匕首從縫隙中抽出,回身來到那個抽屜前麵,微微用力將其拉開。

“哢嚓!”

藥櫃後麵當即傳出一聲響動。

這半麵被偽裝成藥櫃的門應聲而開!

“這機關有點意思了啊……”

吳良心中一喜,反倒不急著進門,而是低下頭仔細查看其這個抽屜裏麵的設置來。

原來與這個抽屜的香料下麵還暗藏了機關。

那是一根與拉環直接連在一起的金屬條,金屬條的一端直接貫穿整個抽屜連到了藥櫃背麵……

吳良再來到藥櫃後麵查看。

隻見在藥櫃後方的門板上,還設置了幾個小金屬套環,套環中各自放置著一些長短不一的金屬條,如此仿佛繞了一個圈子之後,才與門後的栓木相連。

如此一來,不論是拉動栓木,還是拉動抽屜,兩者便都會相應的運動起來。

門內門外都可以輕易將這道暗門打開。

這在後世看起來雖然是一個並不算有多麽高明的聯動小機關,並且聯動起來的時候也不能很好的保護機關不被發現。

不過這還是吳良首次在陵墓中發現能夠稱之為機關的機關,心中自是有些驚喜。

而且,吳良相信以後還會在盜墓的時候發現更多更精致的機關,這隻是開始而已。

畢竟這可是一個已經出現了“地動儀”與“渾天儀”的時代,再往前還有傳出了無數神話傳說的魯班大師和墨家機關。

就算此時條件與製作工藝有限,吳良也絲毫不敢懷疑古人的智慧與動手能力。

……

查看過這個小機關之後,吳良總算滿足了心中的好奇。

接著帶領其他三人進入門後的密室之中。

這間密室的建築材料與墓室並沒有太大區別,隻是裏麵的設置就要比墓室舒適許多了。

最紮眼的事一張寬大的雕花木床,上麵鋪著華貴的被子與褥子,並且掛著精致的床幔,床幔與被子的正麵所用皆是真正的王公貴族才用得上的蜀繡。

其他的家具也是一應俱全,做工都相當精美。

甚至暗室內還有一個大木桶,這木桶是這時候洗浴時用的浴桶,也是隻有有錢有勢的士族豪門才用得上,普通的老百姓通常都是找條不太容易被人看見的小河小溪簡單洗洗,到了冬天甚至幹脆就連續幾個月不洗澡。

而這時普通人家的女子,真要洗澡又不方便出去的話,也就燒上那麽一小盆熱水仔細擦拭一下,沒有人伺候的情況下,誰會用這種耗時費力的大木桶洗澡?

別問吳良是怎麽知道的……問就是猜的,純盲猜!

除此之外,相關的生活用具也是極其豐富,銅鏡、銅盆、鼎、盒、壺、甕、罐、缽……等等等等隻要是平時生活用得上的東西,這裏幾乎都有。

因此,這間暗室還真就不是用來安葬死人的,而是供活人居住的。

甚至不少地方還能明顯看到有人生活過的痕跡,這是所有埋葬死人的陵墓之中都不應該出現的痕跡。

“看樣子,這個叫做廉石的方士,還真就是假意殉葬,實為鳩占鵲巢?”

吳良甚至懷疑初代海昏侯劉賀的死因也值得推敲。

畢竟劉賀死時也才33歲,這個年齡就算是西漢年間也不能算做老年,最多隻能說是中年,應該算是死的比較早的了。

而那時的人流行厚葬。

這個叫做廉石的方士極有可能在建造為劉賀籌建陵墓的時候,甚至是之前就已經看上了劉賀的家產,因此才在建造陵墓時提前修建了暗室,做好了等劉賀去世下葬之後就將他的殉葬財產據為己有的準備。

畢竟,這個陵墓才剛剛建好,同年劉賀就不幸病逝,這樣的巧合本就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疑點。

但如果僅僅是指為了財產的話,似乎完全用不著這麽麻煩吧?

明明隻需留下一條通入陵墓的暗道,等劉賀下葬之後他的殉葬財產自然便予取予求,又何須特意演出那麽一副悲痛欲絕要為主子殉葬的戲碼,更沒有必要一直住在地下這個不見天日的地下世界吧?

所以。

這個叫廉石的方士,定是有非“消失”不可的理由,並且還需要一處無人懷疑更不會有人發現的地方,去完成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隻有如此。

才能與墓中那些《築墓記》中沒有記載的物件、生物、以及那眾多的少女屍首聯係起來。

至於這不為人知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吳良繞過暗室內的一些家具擺設,終於看到了一個低矮的案幾。

而在這個低矮的案幾旁邊,則有一個保持跪坐姿勢、腦袋伏在桌麵上的幹屍。

這幹屍的穿著依舊華貴不凡,僅僅通過穿著就可以確定,百分之百是一具男性的屍首!

這是陵墓中除了棺槨中的墓主人之外,吳良等人發現的唯一一具男性屍首。

難道此人便是《築墓記》中所記載的廉石?

帶著這樣的疑問,吳良來到這具男性幹屍旁邊仔細查看。

他的死狀很是奇怪,就這麽伏在桌麵上,右手手中握著一支毛筆,即使已經死去多時,手已經變成了枯骨也不曾放下。

左手手邊則滾落著一個西漢才剛剛出現的青瓷瓷瓶。

瓷瓶呈橢圓形,體積並不大,也就與一個鴨蛋差不多。

“難道是服毒自殺?”

吳良將小瓷瓶拿起來,發現此刻裏麵已經空無一物,但卻散發著一股十分古怪的氣味,一點都不好聞,甚至還會令人產生胸悶的難受。

皺了皺眉,吳良連忙將小瓷瓶放了下來。

而後又將典韋叫過來,兩人一同使用工兵鏟將這具幹屍從案幾上翻了過來。

屍體身上的衣服幾乎輕輕一碰就化作了碎片與粉末,露出了包裹在裏麵的枯骨,這具屍首的骨骼雖然有些泛黃,但並沒有發現服毒自殺的跡象。

而真正令吳良眼前一亮的,則是剛才被屍體壓著的一卷還未書寫完畢的竹簡。

“難道是日記?!”

這種正經人根本不會寫的東西,才是真正具有考古價值的東西。

隻有它才能夠幫助吳良更加直觀的了解這座陵墓之中到底發生過什麽奇聞異事,在他眼中遠比那些黃金玉石之類的俗物更加珍貴!

將那具屍首搬開之後。

吳良立刻來到案幾旁邊,小心翼翼的將這個已經卷起了一大半的竹簡一點一點的攤開,從最前麵開始看起。

這一看才發現,這玩意兒根本不是日記,而是一部研究性質的書籍。

甚至這部書籍的外麵還寫下了一個念起來很是大氣的名字——《香經》。

裏麵的內容如下:

天下香者眾

或靜人

或悅人

或躁人

使亢人

故香者

可通神也

……

漢朝的文字相當精煉,再加上竹簡能夠承載的字數並不多,大概用了兩刻的功夫,吳良便已經將這部隻寫了一部分的《香經》讀完。

然而讀完之後,他便覺得胸口更加發悶,徹底陷入了沉默。

這部書吳良在讀到前麵那一部分理論篇章的時候,隻覺得這個作者很有立意,甚至有好幾次都想為他的想法叫好:

“天下有很多香氣。

有的可使人鎮靜,有的可使人愉悅,有的可使人焦躁,有的可使人亢奮,所以香氣一定是可以通神的。

人的身上也有各自與眾不同的香氣,雖然人不自知,但是許多動物都能夠通過氣味來分辨不同的人,甚至能夠在百裏之外便嗅到主人的特定香氣,並找到主人。

這種特定的香氣來自人的魂魄深處,是無法取而代之的。

而天下的香氣也是一樣,之所以會對人產生不同的作用,是因為香氣直通魂魄,鼻子隻不過是魂魄透氣的工具罷了……”

瞧瞧!

這立意多有水平!

至少在這個時代,吳良覺得擁有這種思想的人已經可以稱為這個領域的大師,比那些隻會裝神弄鬼的方士不知道強了多少。

畢竟就算在後世的科學研究中,也都承認不同的氣味會對人的情緒產生不同的影響,甚至直接影響一個人的心理。

但接下來,畫風就開始突變了:

“所以我廉石認為,隻要能夠煉製出不同於世間香氣的異香,便能夠利用異香直接影響人們的魂魄,令人們對我屈服,對我俯首。

所以我竭盡所能搜羅天下一切能夠找到的珍貴香料,發誓一定要煉製出這樣的異香。

前期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我已經擁有了這輩子花不完的財富,也擁有了絕對不會被人打擾的工坊,接下來就是我廉石震驚世人的時候!

……”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我使用了數百種方法,煉製了數千種異香,但這些異象都無法起到我希望的效果,因此並未將這些方法計入《香經》之中,慚愧啊慚愧。

會不會是我用的方法不對?